第26章 散场·烟火·泪成海(1)

　　到底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回忆那些有着你以及他们的青春。

　　到底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以后那些没有了你们的未来。

　　我们一起走过了夏日的喧嚣。

　　我们一起走过了冬季的萧条。

　　以前总是说着将来很遥远，可是转眼间我们便早已各自离分。

　　我们还没有等到荒漠变成绿洲。

　　我们还没有看见掌心开出花朵。

　　而时光早已斑驳成一场最盛大的葬礼。

　　死在那个静默的季节里。

　　大一的下半学期，所有的人好像都失去了上半年的激情。苏夏跟顾今朝一天又一天平淡如水的吃饭，去图书馆。周亦宸依旧没有交女朋友，可是身边却总是有着各色各样的女生出现。林安琪在跟宿舍的一个女生吵了一架后就毅然的在外面租了个房子，然后搬了出去。

　　苏夏跟林安琪见面的次数也不再那么的频繁，有时候遇到也只是匆匆的打了个招呼就离开。好像都很忙的样子，但是只有各自清楚其实到底是不是如表面那样。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少掉了一环一样。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一切变的这么不一样。

　　没有人再提起过黎落，就好像是一个秘密一样的存在于心里，不能被曝光在日光下。可是苏夏知道她曾经在无数个夜晚里一遍又一遍的拨打着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从“你所拨打的用户无人接听”到“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再到“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偶尔抬起头和低下头的瞬间，苏夏总是会突然多出一阵来路不明的难过。

　　放假的时候苏夏瞒着顾今朝和周亦宸一个人偷偷的回了浅岛，那个时候浅岛街道上的树的枝桠已经可以遮起整片天空。

　　苏夏沿着那些街道一条一条的走过，而那些过去的年岁似乎在这缓慢的步行里又重新再脑海里面鲜活的演绎了次。

　　离开的前一天，苏夏还是决定去黎落家一趟。可是当她怀着忐忑的心按响门铃门被打开的时候，似乎所有的一切都破碎了。

　　苏夏不记得打开门的那张脸是什么样的，却只能听见他说的那句：“之前的那户人家早就搬走了，你是他家的朋友吗？”

　　没有回答屋主的话苏夏便失了神的走开了。而在出小区的那一瞬间，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坐在马路边上哭了出来。

　　黎落，我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你离我离得那么远，而我找不到所有关于你的消息。以前我总觉得我们可以在浅岛这片土地上相识相交就是上帝给予的福分，可是现在我所有的福气都已经用光了。那么你能告诉我，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吗？

　　——苏夏

　　林安琪打电话给苏夏的时候是在半夜十二点多。即使是在初夏的夜晚，北京的大街上依旧还是冷风吹过。

　　苏夏跟宿舍的阿姨打了个招呼就在对方的白眼中匆匆的跑了出去。林安琪租的房子离这里并不算特别的远，苏夏一路小跑过去大概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给她开门的是林安琪，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而身上散发出的是浓烈的酒气。

　　她侧过身，苏夏刚进去就看见客厅里散落一地的啤酒罐。林安琪从后面踩着拖鞋走过她，然后坐在沙发上再次拉起另一罐未开封的啤酒。

　　苏夏怔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该怎么上前或者是该说些什么。

　　她接到林安琪电话的时候对方只跟她说了一句“苏夏，你来陪陪我吧”，而仅这么一句她就跑了出来。而长时间没有接触，苏夏已经不清楚该开口说些什么。

　　她觉得无力。在以前，即使是跟林安琪分开两年多，她也从来没有觉得对方这么陌生过。是的，就是陌生。就好像是一个你特别熟悉的人站在你面前，可是你却发现她跟从前只有外表上是一样的了。苏夏不知道现在的林安琪她到底还能认识几分。

　　她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当初那么要好的两个人现在却只能相看两无言。

　　其实最开始回北京的时候苏夏一直没走出黎落的那件事，整个人都沉默了不少。而等到她在回过神来看周围的时候，林安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渐渐走远了。

　　有时候苏夏能看见周亦宸在跟林安琪打电话，可是每次当她打通她的手机时两个人却总是意外一致的沉默。而到后来也就只剩下了“你还好吧”、“我很好”、“那你忙吧，不打扰你了”这样的语句，疏离并且尴尬。

　　苏夏没有跟顾今朝或者周亦宸提过关于林安琪的事情，她把这一切都埋在了心底，偶尔的触碰便会疼痛的无以复加。

　　她没有勇气去面对友情的突然退潮。苏夏从来就是这么胆小的人，所以只能够控制自己不去想不去问。她甚至在心里想或许等一觉醒来，一切都会恢复从前的那样。

　　可是她却忘记了这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而就在苏夏陷入在自己的情绪里时林安琪的声音传了过来。“苏夏，过来陪我喝点吧。”

　　没有应声，苏夏走到林安琪的身边坐了下来，只是她并没有接过她手里面的啤酒。见苏夏这样，林安琪的手也没有放下，一直的僵在半空中。

　　她的眼睛看着她，闪亮的像是黑夜里面的星星。

　　苏夏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的刺了一次，过了好一会儿才极力的控制住自己声音里面的颤抖。“安琪，你……别再喝了。”

　　别再喝了，别再这样下去了。

　　我们变回从前那样好不好？

　　像从前那样生活着好不好？

　　林安琪回过脸就看见苏夏难过的表情，眼光里充斥着大片的心疼。她觉得自己的胸口有点紧，然后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哇”的一声全部都吐了出来。

　　恶心的酸味一瞬间充满了整个味蕾。林安琪感觉到不停的有着在拍着她的背部，而身边是苏夏着急的声音。

　　“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虽然看不见苏夏，但是林安琪依旧还是能想象得出她现在的表情。一定是不安，且充满着难过。下意识的摆了摆手，嘴里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又再次吐了出来。

　　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滑过了二十多分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狗在公寓的底下开始一声又一声的吠着，空气里的腐臭味也透过开着的窗户慢慢的淡了下去。

　　苏夏把林安琪扶到卧室里，然后又跑去客厅收拾。等做完这所有的一切时，她转过身就看见了倚在墙壁上看着她的林安琪。

　　屋内白炽灯的光打在她的身上，让苏夏忽然恍惚了起来。

　　而接着便听见她的声音，“苏夏，晚上就在这边睡吧。”

　　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接近三点了，苏夏想幸好今天早上没什么课，可以放心的睡了懒觉。而当林安琪的手不小心触碰到她的皮肤时，又再次让她胡思乱想了起来。

　　这样算是回到从前的状态了吗？苏夏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她清楚的知道，那就是至少她和林安琪不会再像前段时间那么无话可说了。

　　深浅不一的呼吸声在这安静的氛围里成为了唯一的声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夏听见林安琪的声音。“苏夏，你睡了吗？”

　　转个身，对上她在黑暗里依旧闪着光的眼睛。“没呢，怎么了吗？”

　　“没事，就是突然想跟你说说话。”把手从被子里面拿了出来，沉默了两秒再次说道：“苏夏，你想知道我在上海的一切吗？”

　　“你想说吗？”

　　“嗯。”

　　而接下来的话是怎么样的呢？是林安琪的眼睛再苏夏的眼里慢慢暗淡下去，亦或者苏夏无声的哽咽在林安琪的耳朵里变的格外的清晰。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回到了2005年的那个冬季夜晚，也是像现在这样林安琪在她的身边，安静的说着所有关于她的过去。

　　而最开始苏夏所听到的无非是林安琪最初回去所受到的待遇，也是这一次她从她的嘴里面听到一个叫做“秦沫锦”的名字，苏夏知道这是她名义上的后母。

　　那些让她无法想象的时光被林安琪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像是不值得不提一般。可是苏夏想，其实有多痛应该只有林安琪自己清楚吧。虽然她没有陪着她经历，可是光听着她这么说她都觉得每个骨骼都疼了起来。

　　然而就在苏夏以为林安琪停住不会再往下说的时候她却又再一次开口说道：“苏夏，你想要知道现在秦沫锦是怎么样的吗？”

　　“嗯？”

　　“苏夏，你一定不会想到我当初是怎么样对待她的吧。那个时候我恨她恨得想让她死去，可是啊我从来就是那么坏的一个人，所以我选择了让她生不如死。我花了两年的时间来去经营一场残忍的结束，就在我高考的前一段时间我终于成功的把她赶出了我的家。”

　　“苏夏，你知道吗？当她离开时，看着我的眼神真的是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可是我不怕，我只想着她今后会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再像现在这样了。”

　　林安琪的声音带着一些不真实的感觉，苏夏回过脸去看她，微弱的光亮打在她的脸上竟然多出了一份忧伤。

　　她的唇紧紧的抿着，眉头微微的皱起，像是陷入了什么不想要记起的回忆里。

　　苏夏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心，像是安慰一样。“安琪，如果不想要再想起的话，那么就不要再说了吧。关于你的那些过去，如果太令人伤心那么就不要记起吧。我们还有未来的不是吗？那么长的一个未来足够去创造很多美好的事情了。”

　　林安琪把视线看向她。好一会儿嘴角才勾起一抹无力的微笑，她说：“苏夏，我只觉得那些事情有必要让你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想会不会在你知道了这一些之后，以后我真的伤害到你了你也不会觉得很难过，毕竟从这个时候你就知道我是个很坏的女生。我想让你从这一刻开始讨厌我，以致于之后被我伤害到的时候不会太难过。可是这些话我又怎么能对你说的出口。

　　苏夏看着林安琪的沉默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从林安琪的口里听见了那些所谓的过去和曾经。她说：“苏夏，你相信吗？当时的我竟然找了个男人去勾引她，然后搜集了所有她出轨的证据拿给我爸看。可是啊，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一切竟然是我在背后亲手导演出来的……我看着他们争吵，离婚，看着秦沫锦一步步的走出我的家门。那个时候我没有很难过，我甚至于在心里面冷笑。”

　　“那个时候我想所有对不起我的人都已经受到了他们该有的代价的，我开心的想要大叫。而苏夏，你一定会觉得这样的我很坏吧……”

　　林安琪的声音在苏夏的耳朵里慢慢的消失了，而黑暗中除了两个人的呼吸再也没有别的声音。苏夏几乎是用尽全部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哭出声来，可是从泪腺里源源不断分泌出的泪水正侵占着她脸颊上的每一个角落。她甚至都觉得喉咙被压制的难过。

　　她不知道当初的林安琪经历了什么，但是就从林安琪的诉说和语气里，她甚至都能幻想出她当时内心的无助和心酸。

　　苏夏在心里不停的悔恨着为什么当初自己没有能陪伴在她的身边。

　　一个女生，在经过了那样的事情后，应该最希望的就是有个人可以陪在她的身边，给她肩膀和依靠吧。可是自己呢，自诩为她的好朋友，可是却没有做到一点好朋友的责任。

　　而就在她哭的快不能自已的时候，林安琪问道：“苏夏，你哭了吗？”

　　虽然没有声音，但是林安琪还是看见了那些眼泪在黑暗中散发出来的光，晶莹剔透的像是珍珠。她把手伸了过去在苏夏的脸上抹了抹，然后过了好久才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傻瓜呢。”

　　可是傻瓜苏夏，如果有一天当我所有的心计都用在了你的身上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吗？我真的不敢想象了。

　　你不曾知道的是，曾经是你的朋友的林安琪已经死了。

　　——林安琪

　　五月底北京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起来，下午走在街上的时候都能够看见穿着短袖的人们。周亦宸挂上电话就招了辆车往吃饭的餐厅赶去。

　　这一天是林安琪的生日，并没有夸张的生日Party，只是他们四个人单独的聚在一起。

　　周亦宸到的时候苏夏正把手放在顾今朝的膝盖上，而所有的人似乎都笑的一脸幸福。他看着正低着头望着苏夏的顾今朝突然就那么一瞬间的晃神。

　　出现在他视线里的那个顾今朝是什么样的呢。周亦宸想是他所见过最无虑的今朝吧。一直以来周亦宸总是会想今朝到底活的累不累呢，到底过的快不快乐。

　　以前他总是猜不出他的想法，可是现在的他周亦宸却能够轻而易举的看出他的开心。

　　而这样的今朝，也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吧。

　　就在周亦宸微微出神的时候，顾今朝刚被苏夏的一个笑话给逗笑，然后一侧头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周亦宸。

　　餐厅里面的空气是腻人的奶香味，而他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只需要他走出，或者是他向前便能够相互触碰到。顾今朝似乎也是在那一瞬间才突然发现周亦宸原来一直都离他离得这么近，从来就站在一个他能够看得见的位置。

　　从初中再到大学，六年的时光已经不着痕迹的从他们的身边擦过。而浅岛的建设也已经从最初的低矮房屋变成现在的高楼大厦，而十二中的操场也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可是他们似乎从来都是离得这么近，从未分开过。

　　饭桌上的气氛一直都很融洽。林安琪看着苏夏在听到周亦宸说男生宿舍里面的事情时笑的很大声，同样的她也看见了顾今朝的视线一直落在苏夏的身上。

　　说不清的怪感觉。

　　微微扯出了一抹笑就低下头吃起面前的饭菜，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听见顾今朝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没有一点的重量。“吃这么快干什么？”

　　抬起头林安琪才发现他的视线正好是在注意着她。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撇了撇嘴说道：“也没什么。”

　　“不开心吗？”

　　是不开心吗？谁知道呢。林安琪想。就算是生日也不见得每个人都要开心吧，只是这些话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今朝看着林安琪锁着眉想事情的样子，索性也不再说些什么。

　　倒是苏夏从刚跟周亦宸说完话就看见林安琪这个样子，有些担忧的问道：“安琪，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回去休息？”

　　或许是苏夏连续的两个疑问句拉回了林安琪的思绪，她看了看苏夏就摇了摇头勾起一抹完美的笑容。“我没事，大家一会去KTV吧。来北京这么久都还没真正的去唱一次K。”

　　苏夏还是有点不放心，刚想再问些什么就听见顾今朝的声音。

　　“苏夏，没什么好问的了。安琪要是不舒服的话自己会说的。”

　　见顾今朝这么说苏夏也不好再说什么，拿眼光在林安琪的身上看了一遍确定她没有别的什么不好的症状后就转过脸继续跟周亦宸说话。

　　林安琪把视线从苏夏的身上收了回来，在看见顾今朝的时候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谢谢你。”

　　顾今朝点了下头，却并没有再说些什么。

　　唱歌的地方是在一条五光十色的街道上，苏夏觉得有点像是浅岛的香水街。可是只要一想到浅岛以及当初在香水街发生的一切，她便感觉到心口处慢慢的开了道口子，有血液汩汩的往外冒。一直流着，像是永远不会停一样。

　　顾今朝转过脸就看见了停在身后不走的苏夏，流光溢彩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恍惚的没有一点的真实感。

　　伸了伸手放在她的面前，“苏夏。”

　　抬起头是少年好看的脸颊，微怔了一下随即跑过去把手放在他的掌心。顾今朝手掌里的温度透过皮肤一点一滴的渗进她的血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