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散场·烟火·泪成海(5)

　　也不知道问道第几个人，对方才有些怪异的打量着她说道：“你说昨晚浑身是伤被送来急救的那个男生吗？他因为流血过多，在手术进行到第二个小时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

　　世界在这一刻回归于洪荒。

　　苏夏觉得自己的心在听到这些话后陡然的便掉进了万丈的深渊里。所有的难过和悲伤在这一瞬间像是海啸一样席卷了她。

　　而在这瞬间，又有什么正在她的心中渐渐的死去着。

　　苏夏走到太平间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顾今朝。他的身影像是在一天之间苍老了好几岁，苏夏觉得自己的胸口募然的便收紧了起来。

　　她走了过去，什么话都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见林安琪低低的声音。“苏夏。”

　　也是这一声，苏夏才注意到顾今朝的左边正站着林安琪。她的表情有着深深的沉重，苏夏冲她点了点头没有说一句话。而他们所有人面前的那张床上，是周亦宸早已经僵硬了的身体。

　　苏夏捂住嘴巴，用力的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才一晚上，但是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变的沧田桑海。她后悔昨晚为什么要去那条巷子，她后悔为什么要冲出去，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及时的打急救电话……

　　她后悔的事情是那么多，多到每想出一条心便像是被万箭穿过。

　　时间一点点的滑过，当苏夏转过脸看向顾今朝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脸上已经写满了疲惫。曾经年少干净的脸上已经布满了青色的胡渣，而头发也干枯的像是在一夜间失去了水分。

　　所有的疼痛似乎来得更加浓烈，她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嘴巴张开了好久却只吐出一句。“今朝。”而她面前的顾今朝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是恨起我了吗？像我这样的恨着自己吗？

　　苏夏是被林安琪拉出太平间的，而顾今朝却一直还待在里面。明明才是一墙之隔，但是苏夏却恍惚着觉得这是他们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在跨过的距离了。

　　苏夏靠在墙上，屋内依旧安静到听不到一点的声音。

　　林安琪安静了好久，也不知道到底花了多长的时间才渐渐的从她的脸上找回自己的声音。“苏夏。”语气单薄的透过空气传入对方的耳朵里。

　　苏夏收回了放在顾今朝身上的心，抬了抬眼就看见了站在她面前的林安琪。背对着窗户，好看的脸上被一片阴影覆盖住。

　　张了张嘴，却只能说出“安琪，今朝还好吗”这样的疑问句。

　　今朝还好吗？他有没有恨我，恨我没有能够及时的救亦宸？苏夏觉得眼眶又开始疼了起来，连带着脑袋也渐渐的变的昏昏沉沉。

　　苏夏看见林安琪把头低下去的时候心迅速的钝痛了下，而接着是对方的头渐渐的抬了起来，然后看着她低低的说道：“他不好。苏夏，你知道吗？在你昏睡的这段时间内，他都一直待在这里。不吃不睡，眼泪都已经流了好多。”

　　那一瞬间的感觉甚至已经不能单纯的用难过来形容了。苏夏觉得胸口处突然变的空空荡荡，有风凛冽的在里面不断的吹着。

　　林安琪说：“苏夏，你先回去休息吧。”

　　把脸转过去看向门内，顾今朝的头压得很低，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这样的今朝让她放不下，也松不开。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林安琪接下来的话又落了下来。

　　“苏夏，今朝虽然没说，但是我想他并不想要见到你。毕竟亦宸他……”

　　接下来的话林安琪没有再说下去，而苏夏也没有再听下去。她脑袋里所有的神经都在重复着那一句“他并不想要见到你”。

　　苏夏不知道是怎么迈出的步子，每迈出一小步她都觉得自己的世界暗淡了一分。林安琪站在她的身后一直看着她，突然喊出了声。“苏夏。”

　　脚步停了下来，但是却没有再回过头。

　　林安琪张了张嘴，最后终于还是开了口。“苏夏，离开今朝吧。”

　　世界在那一瞬间像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无声的将所有的一切都包围住。苏夏回过头，林安琪的脸在窗外光亮的照耀下变的清晰可见。

　　她甚至连“为什么”都还没有问出一句就听见林安琪听不出口气的话语。“苏夏，我们其实都清楚，现在你对于今朝来说只是个梦魇。只要她看到你，就会想起亦宸。所以离开吧，这样对谁都好。”

　　所有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吞进喉咙里，苏夏甚至不敢问出那一句“没有了他，我该怎么办”，没有今朝，她该怎么办？

　　苏夏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林安琪，而两个人就像是电影里面的画面那样沉默的对视着。可当苏夏还没有承受住这所有的一切时，林安琪的话却像是一颗炸弹一样，把所有的一切都变的不复当初。

　　她说：“苏夏，你不知道的是我也喜欢今朝。以前我不敢和你说，不敢打扰你们的生活。可是现在，能照顾今朝的就只有我了。”

　　苏夏看着林安琪眼底泛起的泪光，心脏迅速的抽搐起来。那句“能照顾今朝的就只有我了”不断盘旋在她的脑海里，最后成功的击溃一切。

　　安琪，你跟我说你喜欢今朝，你说以后能照顾他的就只有你了。那么我呢，我又算是什么。虽然我是这么的讨厌你的说辞，可是为什么我却找不到一句的话去反驳。

　　虽然很不想要承认，但是现在的今朝或许真的不是我能够再碰触的到。

　　——苏夏

　　【尾声】背影·再见·落幕曲

　　像是隔离了一整个世界的喧嚣。

　　到底是什么在眼睛里渐渐的死去。

　　又是什么在回忆里落上一层厚重的尘埃。

　　到底是谁先丢弃了谁。

　　又是谁先放开了谁。

　　那个城市翠绿的香樟。

　　那个夏季疯长的蒿草。

　　那些被冠以往事的属于过去的一切。

　　你们还记得吗？

　　而我又会忘记吗？

　　苏夏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天空又渐渐的阴暗了下去。周围是来往不断的车辆和汹涌的人群，可是她的脑子里却是那么清楚的记着林安琪所有的话。

　　她忘了对话是怎么结束的，是林安琪对着她说“苏夏，对不起”还是自己一脸惊慌的哭泣。

　　刚回到家外面就开始下起了暴雨，这个时候妈妈已经回来了。看着她失魂的样子便拥着她往里面走，并且问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苏夏摇了摇头，过程中始终一言不发。

　　跟预想中的一样是一夜无眠，周亦宸躺在太平间里的场景伴随着顾今朝的身影和林安琪的话不断的交错出现在脑海里。

　　眼泪像是流不尽似的从躺上床上的那一刻一直流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苏夏在接到警局的电话后便匆匆的赶去，一宿没睡加上连续两天都没有吃饭使的她刚走进去脑袋便开始发晕。扶着墙站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地恢复点精神，然后跟上前面警察的步伐。

　　警官围着她问了好几个问题才对着身边的人说道：“你去把刚刚抓到的那几个人带过来给她看看。”然后转过脸和善的说道：“刚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出现在案发的现场，我们怀疑跟这件案子有关系就把他们给带了回来。你一会儿认认看看是不是昨天的那些人。”

　　话音刚落，另一个警察就领着三个人走了过来。

　　苏夏一见到他们整个人的情绪都变的不稳定起来，甚至想要扑上去撕碎了他们。警官见她有些不对劲，连忙的安抚住她。等到看见她的情绪稍微好点了的时候才开口问道：“小姑娘，这些人是昨天的那些吗？”

　　“嗯，是他们，就是他们昨天在小巷子里面动手伤人的。”苏夏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三个人，而那些人在听到她的举报后立马就变了一副模样。

　　弯着腰对着苏夏面前的警官说：“我们确实打了他，但是警官那个男生可真的不是我们三个杀的，你要是不信可以问她。”

　　警官转过眼望向苏夏，而她的声音却在这个警局里变的清冽下来。“人确实不是他们杀的，但是他们是合谋，是帮凶。如果不是他们，周亦宸根本就不会……”

　　剩下的话没有再说出口，可是所有人都在她红了的眼眶里知道了她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苏夏捂着嘴很努力的控制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是哽咽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的飘了出来。到最后不知道是哭得太伤心还是怎么了，她忽然就觉得眼前一黑接着便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而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了自己的床上，而身边是红了眼眶的妈妈。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苏夏才听见她叹了口气。“夏夏，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你要是觉得难过，咱们就先回浅岛吧。”

　　苏夏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张了张嘴说道：“妈，我想要休学。”

　　苏夏睁着眼看向头顶的天花板。

　　这是周亦宸出事的第五天，也是她跟顾今朝断绝了一切联系的第四天。这四天来，他们没有见面也没有打过电话。

　　就好像是从来没有出现在对方的生活中一样。

　　苏夏在心里绝望的想或许一切时真的已经要结束了，不再联系是因为今朝无法跟自己说出分手的话，所以就只能够用这样的方法吧。

　　四天的时间，似乎真的足以看清所有。

　　从前两天她跟妈妈说过休学的事情后妈妈就沉默了，而就在昨天她告诉她让她按照自己想要过的去生活。

　　下午的时候苏夏就定了明天早上飞去西藏的机票，虽然有些不可理喻但是她在这个时候却是那么的想要去那里。

　　因为提前去警局交代好了一切，所以过段时间的开庭她可以不用去了。虽然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最后凶手还是被抓住了。

　　警察告诉她那个人会被判死刑，而其他的人应该也会劳改三年以上。

　　可是这样并不足以让她快乐，也不足以把她身上的怨恨给洗去。周亦宸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一切到底是有什么用呢。

　　如果可以的话，她是多么的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依旧还是跟今朝在一起，听着周亦宸的玩笑话。而林安琪呢，苏夏已经不清楚自己对她的所有感情了。

　　有怨恨吗？或许吧。

　　可是无论怎么样，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决定了。苏夏想从明天开始无论是顾今朝还是林安琪，对于她来说都将成为一种过去式的存在吧。

　　房间的门被轻轻的推开，苏夏侧过脸去看。虽然房间里没有一丝的光亮，但是她依旧是那么的清楚知道是妈妈。

　　喉咙里涩涩的，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一直以来苏夏都认为父母是不爱她的，可是这几天下来她却是那么明显的看见了妈妈的消瘦。

　　苏夏感觉到妈妈坐了下来，而紧接着是她略显沧桑的声线。“夏夏，明天……要我送你去机场吗？”

　　“不用了，妈。”

　　妈妈，我是那么的害怕到时候会看到你眼底的不舍，那样会让我对这个城市有太多的留念。你，今朝，还有那些曾经的青春。我是那么的懦弱，甚至不敢跟你做最后的告别。而今朝，我也没有办法去告诉他我的离开，因为我是那么不想要看到他的表情。不管是难过还是漠然，我都是那么的不想要看到。

　　——苏夏

　　林安琪走出法院的时候北京的天依旧是艳阳高照。她眯了眯眼站在太阳下，忽然觉得好像很久没有看过这么明媚的阳光。

　　就在刚刚，所有的过去都已经彻底的被结束。

　　在看到苏夏没有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她的答案和选择。而周亦宸的案件审判也已经彻底的宣告完结，所有的肇事者都被带进了监狱，但是却除了她这个始作俑者。

　　林安琪至今还清楚的记得周亦宸出事的那天晚上，在她从医院出来后就找了个公用电话再次拨通之前那个人的号码。林安琪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所有的一切，只要他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扛下来，那么便立马开给他50万的支票。

　　理所当然的交易达成。而在挂上电话的那一刻她不是没有害怕，只是她害怕的是面对这样陌生的自己。

　　那个时候她想到的是或许再也没有人可以陪在她的身边听她说所有的事情了。时光再也不可能回到2005年的那个夏天，也再也不会有那个夏天里的苏夏，周亦宸，顾今朝和林安琪。

　　可是即便这样，她还是不曾后悔。

　　林安琪从来就是这样的人，只要做了那么便用尽全力的不让自己后悔。

　　周亦宸的葬礼是在浅岛举行的。那一天顾今朝躲在家里面不曾出去，而整个房间的黑暗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可是那葬礼的敲锣声却好像是近在咫尺的敲打着，一声一声的生生不息。

　　时间仿佛已经停了下来，而整个人却好像去了另外的一个空间。顾今朝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一点点的剥离出自己的身体。

　　然后眼前再也看不见一点的光亮，所有的一切都暗了下去。

　　已经忘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你在身边。

　　也已经忘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变的那么重要。

　　你也再不会在小区门口的电线杆下等我一起上学。

　　你也再不会在我的耳边说着那些我早就已经听你说了很多遍的冷笑话。

　　以前在路口分手的时候我们谁也没有多么期待第二天的来到。

　　可是现在我们没有说一句告别的话就分开。

　　我却那么的害怕明天的来到。

　　亦宸，我害怕明天见不到你，尽管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如果那个时候我知道这一切会这么的突兀的发生，那么我一定要陪在你的身边。

　　就算是陪着你一起去死。

　　——顾今朝

　　又是一年的九月。

　　西藏的天空依旧还是蓝的让所有人的心都静了下来。苏夏走出民宿就看见了一群群朝圣的藏民，想了想最终还是跟民宿的老板说了声就跟了上去。

　　这里是拉萨，至今苏夏已经在这生活了两个月。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回去，又或许是一辈子待在这里不再回去。

　　两个月内，她每天都跟不同的人交流着，也迎来和送走了一批批来旅游的人。民宿的老板是非常好的人，见她待了这么长时间就让她在这里做点义工抵押住宿的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