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散场·烟火·泪成海(6)

　　而现在的生活是苏夏喜欢的。

　　在这里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开心的时候可以笑的很大声，难过的时候可以跟任何来自不同地方的人诉说。只是心里不能碰的始终还是有那么一个地方。

　　苏夏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想过过去的事情了。

　　那些曾经，好像已经被埋葬在亿万光年之外。有时候，苏夏闭上眼睛就会觉得那些回忆的胶片已经开始泛黄。但是明明才过了两个月，可是为什么时间却好像把所有的一切都变的苍老。

　　她有些害怕自己会不会在某一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就忽然忘记了顾今朝的样子，而同样的是她也在害怕着今朝是不是也会在某一天醒来后就忘记了曾经有过一个叫苏夏的女生。

　　这个爱他，但是终究没跟他走到最后的人。

　　朝圣的时候苏夏是跟着藏民们一边叩拜一边往上走。

　　而在所有抬头和低头的瞬间，年华似乎瞬间定格成了过去。

　　她想：

　　我们终会忘记所有充满伤害的回忆。

　　我们终究还是要满怀感激的向前走。

　　像是所有相识，相交和相离。

　　回忆划过换日线，过去从来不曾被遗忘。

　　黎落

　　这是我再回到北京的第三个月，而这三个月内我找不到苏夏。苏妈妈说她走了并且不愿意透露她去的地方，今朝比以前更加的沉默，很多次我都看见他对着手机上苏夏以前的电话号码发呆，像是在寻找着一些什么。

　　我记得六月份的时候我是在电视上看到周亦宸出事的消息。那个时候我在临岸，一个我以为我能够一辈子待下去的小城市。

　　那个时候我已经开了一家小的奶茶店，也会在每天晚饭后陪着妈妈去公园散步。她的身体从离开浅岛后就一天天的坏了下去，原本我以为她是不爱我的，但是当我出院后她却把房子卖了还清所有的贷款带着我来到这个小城市。而曾经我以为自己再也不可能平静下去的生活就这么突然平静了下来。

　　可是至少我没有觉得这些有什么不好。

　　假如不是亦宸的事情，我想我一辈子都可能不会再出临岸一步。

　　而我到浅岛的时候已经是亦宸葬礼后的第四天，我站在他家的客厅看着黑白照片上他笑的灿烂的样子觉得有风穿堂而过。

　　曾经那么鲜活，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如今却只剩下了这一张纸片。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哭，也不清楚自己的情绪到底是多么的猛烈。曾经我以为如果有一天当我们再见面，一定会是美好。

　　我猜想了那么多跟他们的再遇见，可是却独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人生的反复无常让我开始害怕下一次的离分。

　　我突然很想要知道当初我的不告而别对于苏夏来说到底是怎么样的打击。可是当我想找她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除了周亦宸离开的还有她。

　　虽然离开的方式不一样，但是结果是相同的。

　　都是同样的不会再出现了。

　　我记得当我出了周亦宸家后便去找了苏夏，可是她家紧关着的布满蜘蛛网的门却告诉我她根本没有回来过。

　　我不知道林安琪和今朝现在的联系方式，所以能够做的也只能是先找家宾馆住着，然后去亦宸的墓地上等今朝。我知道，他一定会去看他。

　　我猜中了一切。可是当我在见到今朝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我以前印象中清秀干净的男生了。下巴上泛青的胡渣，深深凹下去的眼眶都跟我记忆中的那个顾今朝是那么的不相像。

　　我无法想象他到底是承受了多大的打击才会变成现在的那般模样。

　　那一刻我站在亦宸的墓地旁不敢喊他，而他也像是没有看到我一样径自的坐在了亦宸的墓前。我就是那么看着他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去，甚至都没有声音。

　　我捂住嘴巴很努力的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是心脏还是一下下不停的收缩着。

　　记忆中，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顾今朝的眼泪，也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绝望的表情。就好像有无数只飞鸟压在天空，世界变成灰蒙蒙的一片。

　　那个下午我就站在那里看着他的眼泪不停的在流，无声而悲伤。

　　而后来呢，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去忘记当我跟在今朝后面一路走回去的场景，也没有办法去忘记当我叫住他问向苏夏时他的表情。

　　如果说一开始是绝望，那么到后面就变成了无望。

　　那一瞬间，我就看着那个曾经骄傲的少年在空荡的马路上突然蹲下去大哭，而打在他身上的暖色路灯的光芒都好像是在增加他的悲伤。

　　夏季夜晚的风突然变的刺骨的寒冷。

　　苏夏是彻底的消失了。

　　再回到北京后也没能找到她的一点消息，学校的休学手续都办好了。所有的东西都被带走，可是无论是我还是今朝，我们都知道她曾经是那么真实的存在过我们的世界。

　　我离开北京的时候已经是十月。

　　出宾馆的时候风沙刮的我眼睛疼，我眯了眯眼睛眼泪就掉了下来。把手上的墨镜刚带上就看见正朝着我走过来的今朝。

　　上一次离开北京是所有人一起走的，而这一次却只剩下他来送我。

　　而那些曾经出现在我青春里的人，如今都一个两个的下落不明。但是我知道，他们一定都会在那个我所陌生着的地方过着幸福的生活。

　　我是那么的希望着。

　　在出租车上我们都沉默的不说话，透过墨镜和玻璃窗所有的一切都在迅速倒退着。而在那瞬间，我看见了所有发生过的过去。

　　苏夏的笑容，周亦宸的恶作剧，顾今朝清秀的脸，以及所有已经来路不明的场景。

　　一直到上飞机前我和今朝都各自没有说话，我想或许他跟我一样想起了过去的一切。我用了三个月的时候也没有找回曾经的那些人，所以最后我决定离开。

　　而今朝，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他就像是童话里面的王子。路途平顺，不会有挫折。可是这段时间我才知道我错了，因为无论是什么人在面对自己所在意的人出事时都会承受不了。

　　像是曾经的那个我，以及现在的顾今朝。

　　在拿着行李准备进安检的那一瞬间，我似乎听见了今朝在我身后喊我的声音。我回过头，而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叹息。

　　他问我：“黎落，我们的青春是不是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我沉默，他苦笑。而过了好一会儿他对着我再次说道：“你进去吧，以后或许我们就再也见不到面了。但是我会记得你，还有……”

　　话戛然而止，可是我们谁都清楚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是谁。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其实今朝说的很对，我们的青春已经结束了。

　　结束在六月喧嚣的夏季。

　　结束在时间这条长河里面。

　　只是只要我还记得你们曾经出现在我繁花似锦的青春里便够了，因为你们，我才会把这段青春刻的这么深刻。

　　林安琪

　　这是2010年的夏季。

　　有时候我走在学校的主干道上的时候就会突兀的想起许多关于过去的事情。像是个老人一样，不由自主的去想所有的关于曾经的一切。

　　我已经从学校外面又搬回了宿舍，偶尔走在宿舍楼的时候我还会想是不是苏夏突然就会出现拍着我的肩膀笑着说“安琪，我们吃饭去吧”。

　　可是每次想完我都会自嘲的对着笑。已经走了的人该怎么回来呢。就像是苏夏，就像是顾今朝。虽然才过去一年，但是我总是会觉得好像他们已经离开我的世界很多年。像是只来了一阵子，但是这却足以我记挂一辈子。

　　两个月前我也已经过完了二十岁的生日，而那天没有任何一个人陪着我。没有再像苏夏那样的好朋友了，也没有一个像顾今朝那样让我心动的男生了。

　　学校里像我这样到大二还没有男朋友的女生已经很少了，虽然总是有一些男生会对我流露出好感亦或者是告白，但是却总是被我给挡了回去。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不想跟他们在一起，还是跨不过心里的那道坎。

　　一年的时间，好像让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曾经那些陪着我一路走来的人，现在却各自在不同的地方存活着。我不想去想过去的那些事，但是那些却总是像梦魇一样的缠绕着我。

　　没有人知道我内心的慌张和无助。

　　我知道再好的阴谋也始终会有漏洞，所以我害怕当所有的真相被时光一点一点的洗涤出来时会是怎么样的一番光景。可是我又是那么的清楚那些我一手种下的谎言是不会再被翻出来，因为那些存在于阴谋和谎言里面的人如今都已经各自离散，不再见面。

　　而一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呢。是林颐的突发死亡，是周亦宸的去世，是苏夏离开了顾今朝，还是我内心的所有阴暗的喷发。

　　苏夏不会知道当初的那些人是我一手安排的，顾今朝也不会知道是我导致所有的一切，进而让苏夏离开了他。

　　但是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今朝的呢。是高一那年他干净美好的脸在我的心里掀起一片涟漪，还是林颐死的那天他陪在我身边的样子。

　　或许，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秦沫锦曾经在被我赶出林家的时候歇斯底里的骂我这一生终不能得到所有的幸福，而现在正如她预言的那样，我不存在任何的幸福。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我的幸福是被我自己亲手斩断。

　　以前我总是以为自己能守护苏夏一辈子，让她完全的幸福。可是我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而败给了命运。

　　我清楚的记得黎落出事的那段时间，苏夏一直都陪在她的身边。而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我是怎么样的，当爸爸打电话告诉我林颐被秦沫锦带走并且被她带着跳楼时我心里所有的情绪都来的那么猛烈。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林颐，甚至于很喜欢他。

　　我没有办法去想象秦沫锦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就算她恨我也没有必要把林颐给带走，毕竟那是她唯一的儿子。

　　那一天我是在眼泪和痛苦里面度过的。从来我就是不会去后悔的人，可是那瞬间我却想自己那么对待秦沫锦是不是做错了。

　　我想如果我没有用那样的手段去对待她那么林颐现在是不是还笑的很开心，之后或许都可以开口喊我“姐姐”了。

　　我打电话给苏夏，但是却始终没有人接听。那一刻我突然有点恨她，恨她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抛弃我，尽管我清楚的知道这个时候的黎落是怎么样的。

　　我打电话给今朝让他来陪我，他也陪了我一个晚上。

　　到现在那个晚上我说了些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唯一清楚的是今朝好看的眼睛和拥抱我的温度。我想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对他所有的喜欢才转变成了爱。

　　而后来的事情呢。是我故意冷落了苏夏，但是却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办法紧紧的去看着她和今朝的幸福模样。

　　我跟她和好，然后在心里预谋了所有。只是我没有想到就连上天也是帮着我的，生日的那天我根本没有醉的那么糊涂。

　　我知道今朝搞定了一切。可是那不是我所要的，所以我故意装作耍酒疯而让那些人记恨住我们。而之后打架，进医院和警局。所有的一切都变的不安定起来。

　　我故意约苏夏他们去那家巷子深处里的饭馆，故意的打电话给今朝让他来帮我的忙，又故意的大电话告诉那群人吃饭的地方。

　　所有都是我故意布下的一场阴谋，而我也终于知道自己的心肠能够坏到这么样的一个地步。

　　最后周亦宸去世，苏夏离开。

　　我看着所有的人一步步的跳入到我的陷阱里。只是我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今朝，当我看见他为周亦宸和苏夏变成那副模样时我的心就像是被人用刀子狠狠的凌迟着。

　　我狠着心告诉自己只要过了这些后一切都会变的好起来，今朝会变回以前的那个他，而之后能陪在他身边的人也只有我。

　　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最后他选择的方式是离开北京去英国。

　　走之前他依旧跟我吃了一顿饭，那天他喝了很多的酒，只是嘴里不断说着的依旧还是苏夏的名字。我已经忘记自己的眼泪是从哪一刻开始流下来的，也忘记自己是怎么丢下他走出饭店的。

　　而出去的时候所有的冷风都吹来，十一月的天气阴冷的像是世界末日一样。

　　以前我就听人说每个人的人生里都会有那么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当我用尽了一切的手段才明白今朝这个人根本不会属于我。

　　那一瞬间我忽然很想要知道苏夏过的好不好。如果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后，那么她是不是会恨不得杀了我。可是当我想完后又不自觉的笑了出来，我都已经忘了她早就离开了我的生活再也没出现过了。只是为什么我还是会那么经常的想起她，就好像是她还在我的身边一样。

　　2009年的冬天，顾今朝离开北京。

　　那一天我没有送他，也没有给他发一条的短信。我想我还是不能很平静的去面对他的离开。

　　我在房里躲了整整一天，而第二天我便出门换了张手机卡。不管怎么样，至少我还是要生活下去。就算是一个人的生活。

　　可是我知道我肯定还是会想起曾经那些被称作“青春年少”的时光。我会记得苏夏，顾今朝和周亦宸。

　　同样的我也不会忘记那些我的阴谋，它们时刻都会提醒着我所有的幸福都是被我扼杀掉。

　　我想只要这样也就足够了。那些我在乎的人至少到最后都可能没有办法知道那些伤害是我造成的，我也不想要让他们知道，因为我是那么清楚的了解如果他们知道后会有多么大的痛苦。

　　朋友这两个字是用来温暖人心，而不是用来践踏人心的。

　　就算之后我经历了再大的不幸，但是我想只要在她们心中的那个我还是纯白无暇的如我的名字一样就够了。

　　安琪，你至少曾经是个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