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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想停下来,看看这个世界》 作者:陈宇欣

第13章 芬兰之秋:绚丽的离歌

  1. Lonely Wolf

  I’m a lonely wolf.(我是一匹孤独的狼。)

  他的话音还没落我就暗暗笑了。这个称呼很有喜感,也很找打,可是在他的脸上看不到开玩笑的样子,那么,他是认真的。

  Wolf是我的朋友,一个让我觉得迷惑的人。

  他理性得可怕,喜欢端着酒杯安静地听人讲话,耐心地等到别人都废话完以后,再把自己的看法和评论用一个严密的框架表述出来。他的逻辑是循序渐进的,能从任何一个随意的细枝末节引到他的体系中,让听者坦然接受,没有任何质疑的余地。我常常笑话他说,你这种人最适合去教授某主义某思想和某理论了。他也总是笑着说,可惜万恶的资本主义早一步把我洗了脑,你来芬兰晚了一点点。

  他的房间则是我所见过的所有房间中最有序的。房间里东西不少,并不是一尘不染,但每次问他某一件东西在哪里的时候,他总能即刻说出具体的位置。甚至连一般人通常乱丢的手机,在他家里都只可能有三个点。“如果不在电脑旁或床头柜上或餐桌边,那么一定是丢了,不用翻箱倒柜去找。”

  他狂爱历史和纪录片,常常倒在沙发上看老纪录片,连看十几个小时。在别的男孩子学抽烟和偷看女生内裤的时候,他安静地坐在书房里一边喝爷爷的威士忌一边一集不漏地看了所有的国家地理频道纪录片和阅读欧洲史。

  他对酒的控制能力超强,偏爱威士忌,从不碰啤酒,无论有没有喝醉,看起来都是个正常人。于是在聚会的时候,他和我之间最常玩的游戏就是猜他到底喝醉了没有。我会出各种题目来考他的反应速度和逻辑,基本无差。试了无数次,发现唯一有效的方法是让他快速发英文短信,如果语法变成芬兰式英语,则是醉了。

  他对梦想的坚持让我觉得汗颜。从高中起他就立志成为一名记者,开始读大学后就在为不同的报社撰写文章。为了了解这个行业和结交更多的业内人士,他一直处于超负荷状态中,什么都写,同时保持为三家报社供稿,每年至少要换一家报社。曾经收到过他的一条短信:今天同学聚会,有3名议员、5名医生、2名律师、很多个经理,还有1个小报记者,最聪明的小报记者觉得很自豪。

  理智、冷静、耐心、控制和坚持,这些优秀的品质太关乎个人,会在他身边形成一堵透明的墙,把他和唧唧喳喳的姑娘们隔离开。他是一个很容易相处的人,却不会是一个很容易相处的情人,因为他自己的世界太坚固,很难想象他能够为了一个人去改变。能和他走到一起的人,一定也要有同样强大的气场,能够和他保持平行,相爱却不缠绕。对于这个推理,我还特意向他去求证,他颔首不语。

  我问他有没有过深爱的女孩子,他说有一个,当他留意到她的时候,她有男朋友,于是他向她表达了心意,再礼貌地站在一边等她。

  他像个小刺猬一样,平时把锐利的锋芒披在表面,随时准备去战斗,而只有在她的面前才会露出粉嫩柔弱的肚皮。在他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他带她去一个政治家聚会的小酒吧,这个外表毫不起眼的聚会场所是政务圈公开的秘密,也是他挖掘时政类新闻素材的重要工作地。他本想在这个他熟悉的地盘为她营造一个轻松快乐的交流氛围,没想到喝着喝着他竟然哭了。他把她带到国会大厦的门口坐了整整一晚上,向她倾诉他对政治家们固执、死板、不作为的困惑。他哭着说:他想离开这个国家,离开这个外人看起来和平安详而实际上枯朽不堪的国家。

  当他们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走到一起的时候,他却因为个人发展的原因需要离开他们所在的城市。我问他会不会为了她留下来,他说:如果他留下,那他也就不是他了,他们的爱情,也就随之死亡。

  走也是死,不走也是死。对于他来说,答案不言而喻。

  You’re such a lonely wolf.(你真是匹孤独的狼!)

  2. 找到心灵的避风港

  又是一个周三。这天下午,我提前一个小时回家,沐浴更衣、焚香煮茶、对镜贴花黄。今天,我要去的地方不是欧康莱尔酒吧凯伦姑娘的聚会,而是她的新家,位于坦佩雷市中心公园大道旁某座老建筑里的一间公寓。话说,凯伦在欧康莱尔的沙龙已经好久没有举办了。

  凯伦和芬兰的渊源始于四年前,那时她刚刚毕业,和很多人一样,爱圣诞老人、爱极光、爱北欧遥远宁静的感觉,一心向往着能够在北欧生活一段时间。命运女神把她带到芬兰,坦佩雷一家非政府组织向她发出工作邀约,请她来芬兰实习一年。

  搬到凯伦家里和她同住时,正是她在芬兰的第三年。和凯伦一起做饭听歌闲聊的日子里,她并没有提起过她在芬兰的第一年是如何度过的,我猜想那一定是非常快乐的日子,就像我初到芬兰时的感觉一样。

  即使对于一个同处欧洲的英国人来说,芬兰也是个特别地广人稀、简单纯粹的国家。凯伦是个爱热闹的姑娘,无论她在哪里,都能在身边聚集起一群朋友;而同时,凯伦也是一个爱宁静的姑娘,在她从派对的狂欢中抽开身后,无论多晚,她都会好好蒸一次桑拿才睡觉。在桑拿房里汗流浃背的时候,是凯伦内心最平静的时候。她常常说,在桑拿房里,周遭一片宁静,静到她能感受到身体正在被水蒸气完全打开,大口呼吸,能感受到汗从头顶生成,再一路向下滑到大腿。芬兰也像是一个大桑拿,在这里,你有充分的时间和自己对话。我经常在晚饭后和凯伦一起去家旁的森林散步。在森林的小路上,我们看到了银装素裹、冰雪消融、夏花繁茂、秋叶铺满大地,也看到了自己内心随着四季起伏的变化,这种感觉是我在来芬兰以前从未有过的。我所认识的大部分芬兰人也都是这样,只要查天气预报就能猜到绝大多数芬兰人接下来48小时的表情——天晴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愁眉苦脸,而雨雪天气下,所有人都郁郁寡欢。

  一年期的实习结束以后,凯伦和这个北方小国的感情还处于蜜月期,当她的雇主提出续约要求时,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大部分芬兰雇主给出的合同都是永久合同,或者说是无固定期限合同,签下这份合同就意味着她将正式移居芬兰。凯伦爱这里的生活、这里的人、这里的自然,她甚至想不出任何离开芬兰的理由,留下是最顺理成章的选择。

  决定定居在芬兰以后,凯伦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毕竟,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有了一个固定的朋友圈子,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不会再有任何变化的理由。她的工作已经走上正轨,变成高效程序化的模式,她每天阅读很多新闻,和朋友们在一起聊遍天下趣事。但是,她隐约觉得,她的生命不仅没有生长得更加枝繁叶茂,反而渐渐枯竭了。枯竭,这个词最初冒出来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曾经多么疯狂地热爱北欧啊!在桑拿房里、在森林里、在湖边,她能清楚地回忆出在这个城市的许多角落,她曾经有过的感怀,这些感怀是如此的真实,让她没有办法怀疑她曾经的幸福都是一场梦。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会变,变的是我们看待它的视角。几年后,凯伦懂得了这个道理,而在当时,她深深地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怪圈——越痛苦,就越怀疑;越怀疑,就越痛苦。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活为什么正走向一个死胡同,她不懂为什么她努力去拥抱自己的内心,那个真正的自己却越来越离她远去。当她在聚会里和朋友们谈天说地的时候,她常常感觉到自己正从这些热烈的对话中抽离出来,冷静地看着这些眉飞色舞的人儿。

  后来,她总结过所有这一切纠结的原因:她的纠结,与芬兰有关,也与芬兰无关。一个人从他的母体文化里走出来到一个陌生的文化并不难,只要你有一颗开放的心,便能够从容应对。然而,一个人要在一个陌生的文化里扎根下来,却是难上加难,因为他已经远离了自己的母体文化,却很难同时在新文化里建立起同等的参与感。这正是旅行和生活的区别,也是凯伦幸福和纠结的原因。

  凯伦在芬兰第一年的身份是旅行者。她只身来到芬兰,感受到了很多在英国所感受不到的东西,正如大部分带着猎奇心态的外国人一样,这个过程让她感到新奇有趣和幸福。凯伦的第二年虽然是第一年的延续,但是性质上已经发生了本质的变化,作出定居芬兰的决定就意味着她要割断大部分和英国的联系,全身心投入到芬兰的生活里。她已经在芬兰住了一年,但仍旧无法把自己同周围的所有人建立起“自己人”一般的联系,他们之间没有共同的历史和回忆。即使凯伦愿意去建立联系,“本国人”和“外国人”的身份也会在无形中把她推开。人都是社会化的动物,一旦一个人在社会中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就相当于这个人被判了死刑。

  凯伦不是一个会轻易投降的姑娘,她并没有自暴自弃或者灰溜溜地回家,而是坚强地在坦佩雷过得更加风生水起。比如,凯伦很喜欢欧康莱尔酒吧每周三的猜谜大赛,便以大赛为依托,经营起自己的沙龙来。两年里,沙龙来来去去很多人,有些人留下,有些人溜走,这些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通过沙龙,凯伦同她身边的朋友建立起了更加紧密的联系,她成了欧康莱尔的红人,大家都认识凯伦,愿意去和她结交,把她视为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我认识凯伦正是在这个阶段。

  然而,在努力尝试了两年以后,凯伦还是投降了。芬兰人生性腼腆内向,要打开他们的心扉,比在别处更加难一些,凯伦必须拿出比别处多很多的时间和耐心来适应芬兰的生活。在真正融入的这一天来临之前,凯伦累了。她开始去寻找故乡苏格兰的工作机会,准备选择适当的时机离开芬兰回到故乡,毕竟那里是她的家,是她出生和长大的地方,是她不需要花任何努力和心思便能够轻松融入的地方。她重新回到找工作的状态,投了很多简历,预约了很多面试,回家的日子指日可待。

  我曾经为凯伦离开芬兰的决定感到既高兴又难过,在家里同她喝了好多次“告别酒”。可是,老天再一次告诉我:在任何事情变成事实之前都要保持怀疑态度。在一个悠长的假期中,我离开芬兰,去往别的国家旅行,旅途中,收到凯伦的一封信,信里只有四个字:我恋爱了!当时心里一惊,这姑娘要改留芬兰了?

  回到芬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八卦她的感情。在我们经常一起散步的时间,她的另一半迪玛牵着她的手出现在森林的入口,他冲我点点头,我看到凯伦安宁笃定的眼神,就明白她的回家计划一定早已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这姑娘!

  现在,凯伦的聚会已经从欧康莱尔酒吧改成凯伦家庭聚会。对于凯伦来说,留不留在芬兰已经不是一个问题,能不能融入也已经不是问题。迪玛就是她心灵的避风港,迪玛在哪里,哪里就可以是她的家。

  3. 一首忧伤的歌

  欧康莱尔曾经是凯伦最爱的酒吧,现在,它也成了我最爱的酒吧。

  酒吧的主人蒂莫仍旧淡然地站在吧台后,娴熟地为客人调酒;奥列格每天8点都会带着淡淡皂香和狡黠的微笑来勾引猎物;塞梦娜陆续换了不少新男朋友,每次出现,都风情万种地挽着新的“挚爱的另一半”;凯伦很少再出现在欧康莱尔,自从迪玛进入她的生活以后,她已经把生活的重心偏向了二人世界。大家不再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而是各自散开,偶尔在欧康莱尔遇到,一起喝一杯酒聊聊近况,再回到各自的角落里去。我在欧康莱尔也渐渐聚起了自己的圈子,每次聚会,都会尽量挑选凯伦最爱的那一圈沙发,那里一直都是我最放松的地方,尽管物是人非,一种熟悉的愉悦犹存,让人安心。

  芬兰的秋季正在走入最为绚丽的盛秋,目所能及之处,处处融化着各种颜色,恍若上帝失手掉落人间的调色盘。芬兰人专门发明了一个词ruska,用来形容秋季的颜色,它不是指代任何一种颜色,而是所有温暖色彩的大杂烩,只要对任何一个芬兰人提到这个词,他们的脸上就会荡漾开幸福的笑容。某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带上相机骑着自行车去城里转悠,享受ruska带给人身心的快乐,路过欧康莱尔时,觉得进去喝一杯再回家也不错。

  欧康莱尔门口有一个黑衣男人正在抽烟,拉开木门时,我打量了他一眼,正巧他也把头转向我,四目交汇。他的眼瞳是绿色的,很漂亮,却黯淡无神,就像是一个黑洞,有吞噬一切快乐的力量,我的双眼像是被灼伤了一般迅速弹回来。在欧康莱尔门口定了定神,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心有余悸地推门走了进去。

  在吧台拿了一杯威士忌,打算找到一个阳光覆盖的角落,来重新找回轻松快乐的心情。一转头,一个老头儿端着酒杯正冲着我微笑:“蒂莫的酒单里可没有这款威士忌,这抠门老头儿有不少好货,却从不放在台面上,只给熟悉的人喝。让我来猜猜你是谁。中国女孩,威士忌,欧康莱尔的常客,蒂莫的朋友,我的词典里只有传说中的‘孤独小姐’符合这一切特征,你说对吗?”

  我的名字yuxin在芬兰语里的发音类似于yksin,就是孤独寂寞的意思,拜欧康莱尔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酒客们的宣传,“喝威士忌的孤独中国女孩”成了我的江湖名号。既然他是有备而来,我也无话可说。

  他自称马生,这个称呼泄露出他曾经长期在香港生活的过往。我没有向他求证这段历史,只是问他:“为什么去那里,又为什么回呢?”显然,我们都知道“那里”的指代。他说:“我去那里,因为我是个浑蛋;我回来,也因为我是个浑蛋。”

  马生是个典型的乡下娃,腼腆内向,内心自有小宇宙,却羞于表达。读大学以后,早年的狐朋狗友们各自开始了典型的大学生活,热衷在宿舍举办派对,去酒吧一醉到天明,身边的男女朋友如走马灯一样变换。马生自幼瘦弱,受人欺负,在他生长发育成一个健壮的男人以后,童年的自卑仍然缠绕着他。他从来都不敢看女孩子的眼睛,在喝醉以前也不敢和女孩子说话,朋友们笑话他是个孬种,他的自卑也随着朋友们的耻笑而日渐膨胀。那时候,他常常想,也许他真的会孤独一辈子。

  命运总是爱与人开玩笑。毕业以后,在香港做生意的叔叔邀请马生去做他生意上的帮手,他乘了三个月的船到达香港,见到了书中描述的神秘东方世界。

  香港有许多芬兰没有的东西,让他沉溺于那里不能自拔,比如美食,比如永远温暖的气候,比如主动接近他的女人。

  白人圈子里的同龄人很快就教会他“女人如衣服”这个理论,没人知道他自卑的过往,他什么都不用做,就会有火辣漂亮的女人向他贴近。他内心洞悉那些女人接近他的真实目的不过是一张绿卡,每每逢场作戏,曲意逢迎,轻易给女人结婚的幻想,等到她们付出一切以后再甩掉她们。他是一个浪荡子,一个白色垃圾,但他的内心里并没有负罪感。向他涌过来的女人,究竟是爱他这个人,还是爱他的标签呢?在他眼里,她们都是投机客,把他当成是一项风险资产,为了利益而尝试和他交往,他对她们的残酷是她们心里已经预备好的代价。他想过,也许有人是真心爱他,但他没有力气去分辨,也不想分辨,没有人值得他这样做。

  这样的人,或者永远保持冷峻的头脑,把感情当做交易冷酷到底;或者遇到真命天女,让他动了情,再让他遍体鳞伤。马生不是个好商人,他的真命天女,在一次朋友的宴会中出现了。

  他说,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真的。混在派对的人群当中,她毫不起眼,如果不是因为他内急厕所又被别个浑小子占据,他不会憋着乱溜达到阳台,遇到阳台上的她。再次努力回忆起他们的相遇时,马生说,也许是因为她的安静,让他觉得她的与众不同。终于,在女人面前潇洒的他消失了,他再度成为以前那个芬兰小村的羞涩男孩。这一次,羞涩没有让他自卑,反而给予他爱情的快乐。

  他说他要用一首歌,纪念他逝去的爱情。

  他看得并没错,她不是咄咄逼人对他急急索取的女人。她来自一个中产家庭,有良好的教养,见过世面,也懂得经营生活。她有一份忙碌的工作,每个周末都会抽出一天时间,带他去老街巷找好吃又便宜的馆子,常常给习惯了酒店的他以惊喜。他珍视这个碧玉一样的女人,心甘情愿地坠入爱河。

  几个月以后,他渐渐发现,他的生活被撕扯成两半。一半,是和她在一起的温馨幸福,另一半,是过往的纸醉金迷。他已经太习惯过去被女人和酒精环绕的生活了,这生活就像是毒品,已经侵蚀到他的灵魂深处。离开派对和酒吧,他无法集中精力,无法放松,甚至无法谈生意。他对她的爱,让在声色糜烂之所浸泡的他感到束缚;他的放荡不羁,又让他对她日渐愧疚。这两种生活他都不愿放弃,两股力量撕扯着他,把他逼到极限。他又开始和社交场上的风尘女子厮混在一起,她最终知晓他的不堪故事,选择离开他。

  身心俱疲的他也选择离开。那年,也是在秋天,他离开香港,回到他的故乡芬兰。习惯了香港的四季如夏,他看到芬兰激越灿烂的秋景一步步走向单调冬季的颓唐,感慨万千。有什么样的繁华是人所不能割舍的呢?把生活一层层剥开,究其内核,无非是简单的温暖和快乐。她曾经给他这样的感觉,但是他把幸福弄丢了。

  聊到这里,黑衣男人提着一把吉他走上欧康莱尔的小舞台,他说他要用一首歌纪念他逝去的爱情。琴声响起,他用歌声诉说一个故事,浪子、过去、伤害、安定、回首物是人非,碧绿色的眸子在浅声歌唱时忽然由黯淡转为明亮。

  侧过头看马生,他已泪流满面。

  4. 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

  到芬兰生活前,曾经读过很多关于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的文章,文章大多列举北欧的福利政策、社会道德、环境清洁等诸多好处,看得人艳羡不已、心驰神往。《新闻周刊》策划的《世界上最好的国家》专题,不出意外,芬兰又是名列榜首。

  很奇怪,我在芬兰听到关于这个消息的欣喜讨论都是来自外国人,本国人民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在报纸上给出一个简短的新闻之后就再也没有声响。也许是因为芬兰一直高居此类排名前三甲,早已见怪不怪;也许是因为他们眼里的幸福自有标准,外界的评价不过是一阵无关的风罢了。

  当我们的国内生产总值增速越来越快,大家对幸福的感觉却越来越弱了。每天埋头努力挣钱的间隙,舒一口气,发现竞争已经把我们逼到绝路,生活却还是老样子,我们内心里的迷惘始终没有找到出路。在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应该像童话王国一样,没有烦恼,人人快乐无忧吧?

  很可惜,我在芬兰看到的,并不是这个样子。

  大多数芬兰人确实是单纯幸福的,但伤痛、迷惘、失望、绝望也从来没有远离过他们。他们享受生活,也纵欲过度;他们有着世界上最好的福利制度,也有着最严重的福利病问题;他们拥有美丽的大自然,也必须面对全年6个月以上的极寒天气。许多外国人想移居芬兰,许多芬兰人却因为本国的单调想要移居海外。我在这里结交了各式各样的朋友,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听他们倾诉衷肠,发现幸福最终选择了那些清醒笃定内心强大的人,这一特征和国籍毫无关系。

  在思考幸福的含义时,我也正在考虑是留下还是离开。在芬兰生活一年有余,我已经在当地扎下了根,留下是一个顺其自然的选择,仅一念之差而已。留在芬兰,工作数年拿到绿卡,和一个当地男人结婚,生两个孩子,养两条狗,努力工作,每年去国外度假,看起来是一个幸福女人的标准路径。但我想象着这样的一生,总觉得缺失了什么。

  最终,我选择了离开。

  离开芬兰前,没有和任何朋友告别。就像《夜航西飞》里的那段话:

  我学会了如果你必须离开一个地方,一个你曾经住过、爱过、深埋着你所有过往的地方,无论以何种方式离开,都不要慢慢离开,要尽你所能决绝地离开,永远不要回头,也永远不要相信过去的时光才是更好的,因为它们已经消亡。过去的岁月看来安全无害,被轻易跨越,而未来藏在迷雾之中,隔着距离,叫人看来胆怯。但当你踏足其中,就会云开雾散。

  回国以后,双脚踏在一年前离开的土地,我找到了缺失的那一部分——对生活的激情。

  我因为迷惘而离开。在这一年里,我游历欧洲各国,在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生活,把自己融入到当地,经历当地人的悲欢离合,倾听他们的故事,和他们的生活产生交集。他们教会我感恩,教会我遵从自己的心,教会我无论生活怎样背弃你,你都要勇敢而坚定地走下去。只要持有这样的心,那么无论你在哪里,哪里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

  谢谢你,芬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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