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克里特（一）

　　去希腊前，我对挪威导师说，中国人都有一个去雅典的心愿，我们认为这是孕育欧洲文明的地方，爱琴海、白色房子、山峦上的一处洗练的白色教堂，这些都是关于希腊的美好幻想。可能因为我们出生于文明古国，对于古老和渊源的东西带着很多癖好。日本人也崇拜欧洲的古典文明，日本人出资清洗了梵蒂冈西斯廷教堂的壁画，出资帮助大英博物馆装修；日本游客挤满卫城的角落，喟叹地中海文明，拍下宙斯神庙的每一个残垣断壁，寻找雅典娜女神的身影，在帕特龙神庙前驻足感叹。我站立在卫城的废墟之上，头上是蓝天，脚下是尘土，那些雕塑、大理石柱，方圆的空旷和浩然，古代剧场的飒爽，都让人心情激荡。

　　雅典卫城，凡事做两遍

　　按照村上春树的话来讲，“如果去过三次，雅典已经没有什么可看的了”，况且我在雅典虽仅一次，却可以“凡事做两遍”。雅典卫城虽是壮美和深邃的人类文明结晶，同样的景反复看，已无新意。我对雅典的真正美好回忆留在从卫城下来的普卡拉（Plaka）区域。普拉卡里面有静谧的小巷子，温和的小餐馆带着家庭经营性质，摩托车会从这些狭长的巷子里开过。地中海风格的小房子，马赛克和仙人掌在这些山路巷子中时隐时现。我在这些小咖啡馆、小餐馆坐坐，吃吃喝喝，过过小日子，给远方的朋友写明信片，倒也不需要百倍的精神。但是，总觉心里少了情绪安然的一种成分，这本身应该是旅行带给我的一种奇异效果，在雅典却无甚挖掘。雅典虽是地中海文明孕育出的瑰宝，却让我感觉海岸线遥不可及，我为了看海来希腊，雅典可以略过，而我真正的希腊之行系于欧洲最南端的克里特岛(Crete)。

　　去希腊的时节是4月，在希腊人看来这不是旅行旺季，因为真正的地中海夏季还没有到来，此时尚算仲春时分，阳光虽然可以积累一定的热能，但海水依然冰冷。可对整个北部欧洲人来讲，4月的希腊已经可以和夏天的北欧、英国、德国、法国、荷兰媲美了。如果我不是住在挪威，我也不会把克里特当成度假的首选。之前，我们都想去圣托里尼岛看最美的日落，把浪漫的婚纱倩影留在那里；或者去米克罗斯岛，去体验最美的沙滩日光浴。不过这些岛在4月都还是荒凉的，人迹罕至。我在克里特岛的希腊朋友Konstantinos一再叮嘱：“就来克里特吧！”克里特因为地处欧洲的最南端，和马耳他几乎同一纬度，让我能体验到最真实的地中海风情。后来一想，把大把的时光都交给了克里特，是这次希腊之行最为明智的决定。克里特给予我的，不光是地中海文明的斑斓，还有温情、狂浪、排山倒海的恣意滥情时光。人生中的好多冒险、大胆和妄想，在克里特都不算罪过……

　　克里特，地中海夜空的劲风

　　从雅典乘坐希腊阿波罗航空公司的飞机前往克里特岛的赫拉克利翁（Heraklion），这个区域又被称为伊拉克利翁（Iraklion），我遭遇了到欧洲以来最强大的一次空中气流。飞机在地中海上空颠簸，空姐却镇定自若地为大家服务。我从空姐手中接过橙汁，飞机猛然往下降了一次，紧接着是摇晃。我当时分外紧张，我在想：飞机在浩荡的地中海上空飞行，我的旅程会就此终结吗？我开始翻看飞行安全卡片，检查座位下的救生气垫，抬头看氧气面罩是否已经脱落。我身边坐了两个俄罗斯女人，双手合十，一直在胸前画十字。有一刻，飞机被气流震动得太厉害，她们已经向耶稣祷告生死，我则安慰她们说，我们在海上飞，仅仅是海风太大的缘故，请安心。飞机里坐了很多英国学生，应该也是去克里特度假，嘴里冒出很多表示惊吓的英文词汇。看来我从欧洲的北边一路向南，这一旅程真是带有很多戏剧成分。

　　坐在我们身后的希腊人与我们的心境截然不同，一路谈笑风生。他们才是天生的地中海人，熟悉地中海夜空飞行，好像对强大的气流和海风已经见怪不怪。这映衬了希腊人的一种性格。希腊人个性豪迈，阳刚十足，讲话声如洪钟，又乐于助人，同时也带着不少狠厉和叛逆成分。当你初到希腊，你肯定会不喜欢这里的慌乱、不守规则、开车狂野，但对于很多北部欧洲人来讲，希腊是一个可以让人瞬间放松的国度。它的混乱铸造了一种迥异的风情，正是这种风情，让希腊旅行可以成为一种彻底的冒险，把自己从惯常的生活中抽离出来。

　　虽然从雅典飞到克里特只要50分钟，我却觉得过了几个小时，直到看到岛上灯火，飞机着陆，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我的克里特朋友Konstantinos到赫拉克利翁机场接我，我还惊魂未定，他则热情似火，开车拉我去一家正宗的克里特餐馆。坐在餐馆里，老板和我的朋友用希腊语乱侃，我的亚洲模样引来餐馆里很多人的关注。我的味觉从未如此好过，可能是因为克里特食物真的合我口味：羊肉土豆、克里特小吃、克里特小酒，外加克里特甜点，还有一支希腊啤酒，一共花掉我18欧元，内心安稳！酒足饭饱，我回到朋友家睡了。

　　我的这位希腊朋友，年轻的时候做过飞行员，热爱旅行和结交朋友，在克里特的赫拉克利翁自行车爱好者协会，属于有号召力的人物，每个周末他都会组织本地自行车爱好者环游克里特。他也是本地“Couch_Surfing”组织（背包客自助帮助组织）的活跃分子，自家有两层房子，下面一层用来接待世界各地的背包客们。在我的欧洲旅程中，大多数时刻，我都独自在路上，亦少尝试“Couch_Surfing”找人借宿；这次旅行，忐忑之中充满感激，这位希腊友人不仅为我的旅行提供帮助，帮我预定机票，还自愿充当我的导游。这是旅行的又一层意义：除了收集每一次的风和日丽，亦可以认识不少朋友。

　　米诺斯文明的断井颓垣

　　第二日，起床时却下雨，朋友说我把北欧的天气带来了。克里特人视雨水为上苍恩赐，我遇上了几个月都难得一见的雨天，这也解释了为何昨晚飞机会遇上强大气流吧。朋友说，大雨前，海上风起。

　　随即，我去探访著名的克诺索斯宫遗址（Knossos）。按照历史书的记载，克里特岛是地中海文明的发祥地之一。约从公元前2600年至公元前1125年，岛上涌现了著名的米诺斯文明，艺术、建筑和工程技术空前繁荣，并建立了统一的米诺斯王朝。克诺索斯宫遗址在20世纪初，被英国考古学家发掘。王宫遗址规模宏大，与传说中的迷宫隐隐相符，集中代表了米诺斯文明的成就。它依山而建，中央为长方形庭院，四周有国王宫殿、王后寝殿，及有宗教意义的双斧宫以及贮藏室、仓库等相环抱，各建筑物之间有长廊、门厅、复道、阶梯等相连接，千门百户、曲折通达。我按照讲解员提示，终于看到位于王宫内的《戴百合花的国王》壁画。在希腊神话中有一位君主名叫米诺斯，他以强大的海军称霸爱琴海，并建立起规模宏伟的克诺索斯宫，从而揭开了灿烂辉煌的克里特文明序幕。米诺斯文明展现出一种纤细柔和印象，那是一种蕴涵了很多神话和传说的梦幻一般的文明，在我看来，带有蔚蓝色的遐想意味。

　　如果你细细观看就会发现，王宫遗址内壁绘有优美雅致的海豚戏水壁画，相连小间有浴室和冲水厕所。米诺斯文明在远古已经呈现了生活的质量和情趣，以及生活风格的量化分割，这让我感到吃惊。

　　在希腊和土耳其常年的战争中，克里特历来是两方争夺的宝地。1913年，克里特摆脱了土耳其的统治，加入希腊。如今作为希腊最大岛屿的克里特，拥有赫拉克利翁_、哈尼亚（Chania）、圣尼古拉奥斯（Agios_Nikolaos）、西褆亚（Sitia）等城市。英国考古学家阿瑟·伊文思爵士（Sir_Arthur_Evans）花费毕生心血挖掘出了史前的米诺斯文明，使得克诺索斯宫遗址重见天日。但在“二战”时期，希腊人和德国人打仗，德国人炸了克里特很多史前遗址，伊文思爵士心痛不已，最终心痛而疾，离开人世。克里特人感激这位英国人，在遗址前为他塑像。

　　克里特和北部欧洲渊源紧密，成了北欧人、德国人、英国人最热衷的度假去处之一。临近夏日，在克里特海滩上，总能遇到金发碧眼的北部欧洲人。有一则说法，金发碧眼的北部欧洲女人，一直深受克里特男子的爱慕。希腊一方水土，养育出了希腊男人的血气方刚、骁勇善战，他们都有黑色头发、深色肌肤，浑身上下毛发浓密。走在克里特街道上，总有很多关于本地男子和英国女人的浪漫风流韵事流传在耳边，这是这里的一道独特风景。克里特岛人的英语水平让我吃惊，一部分原因是希腊人一年四季接待世界游客，一部分原因是他们骨子里的开朗和乐于与人交往的性格所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