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坠入湖中的小愉慢慢失去了力气。

　　一点一点慢慢下沉。

　　水中，她的发丝如若海藻般蔓延。

　　要死了么……

　　她就要这样地死在这个湖里了么……

　　依稀间，她仿佛听见了湖边有伊学姐大叫救命的声音，然后两个重重“扑通——！”跳下水的声音在她耳边回绕。

　　会死么……

　　她会不会就死了……

　　不再做丝毫挣扎的小愉越来越没有力气。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忽然，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向他。

　　是她的幻觉么……

　　为什么她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人抱住了她。

　　那个怀抱好温暖，温暖的让人不想放开。

　　那双臂膀好柔和，柔和的让人心顿时安定了下来，想在那个臂膀那个怀抱里静静地睡着……

　　医院。

　　长长的走道一眼望不到边际。

　　光亮亮的地面反透着窗外斜斜射进来的阳光。

　　阳光下，笔直地站着一个米色的身影。

　　那个身影，头发上还有重重未干的水迹。

　　水珠像是璀璨的钻石般透亮，一滴一滴顺着他亚麻色的头发往下滴落。

　　“啪嗒、啪嗒……”水珠坠落地面发出了凝重的清脆声。

　　长廊间，气氛宁静地有丝诡秘。

　　米煜面色阴沉的凝视着坐在病房外长椅上的俞珈，静静的没有说话，只是一直一直盯着她。

　　泠伊安静地坐着，但坐姿却显得僵硬无比。闻讯赶来的尤美，一脸紧张。她没敢告诉爸妈，不然他们一定会很担心。被米煜电话叫来的艾娅，病态的脸上苍白的宛若一张白纸。

　　他们，都没有进病房。

　　唯一留在病房的，是虔淅。

　　他抱着从水中救出来的小愉，神色紧张地像个脆弱的孩子。

　　走道上。

　　米煜忽然间深深喘了口气。手指紧密地蜷在一起。手臂上的青筋有点暴起！

　　他直直地注视着俞珈，半晌，他冲着俞珈微动稀薄的唇瓣：“以后，不准你靠近她。”

　　他的话很轻，轻的像细细的雨丝，但却带着郑重的警告意味。

　　俞珈望了望他，没有说话。她输了，她彻底输了，她以为只要那个女人死了，淅就会回到她身边了，可是……当她看见淅不顾一切地跳下水，不顾一切地抱着那个女人拼命跑向医院，不顾一切的焦急害怕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输了，她输给了这个此时正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她的心，像是被万把利剑穿透，痛得让她无法呼吸，每一个轻弱的喘息，都会让她尝到剧烈无比的痛楚。

　　“你若是再敢伤害她，我会把你对她的伤害加十倍的还给你！”米煜重重地握着拳头，似乎已经听到了手指间紧凑在一起而发出的咯吱声。

　　病房内。

　　一个白色的身子，弯着优美的脊背，宁静的坐在病床前，白皙的皮肤泛着金色的柔光。他的眼睛一直凝视在病床上的人儿身上。眉心微拢，他沉重焦急的神色中却带着点点柔和。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洁白的指尖轻轻触碰上了病床上人儿的脸颊。那个轻轻的触碰，含着点焦急，含着点宠溺，含着重重的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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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长……”

　　“恩？怎么了？”

　　“你……没有想要，珍惜的人吗？”

　　“……”

　　“小丫头，瞎想些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学长似乎很寂寞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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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愉曾经问过他的话回想在他耳边。没有想要珍惜的人么？他真的没有想要珍惜的人么？可是……他恍然间了解到自己好想珍惜眼前的这个女孩、好想保护她的心情。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与开心，她敏感的像只小猫，似乎总能嗅出他心底的那一丝丝细腻的情感和忧伤。他想，他一辈子想去珍惜的人，应该就是她了吧。

　　床上的人儿，因他的触碰微微眨动了下眼睛，长长的上下睫毛碰在一起，似乎发出了嚓嚓的声响。

　　“小愉，你醒了？”

　　她睁开眼睛后，看见的就是那样一张温暖的笑容。

　　“学长？”小愉呆呆的摸了摸脑袋：“这是，哪里？”

　　“医院。”他含笑的双瞳带着安心：“你落水了，然后，就在这里熟睡了快整整一个下午。”

　　恍惚间，她记起自己被珈学姐推进湖泊的情景。在她无助到没有力气再挣扎的时候，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住了她。那个怀抱是他的么？

　　“是学长吗？”

　　“……？”

　　“是学长救了我对不对？”

　　虔淅微微一笑，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冲她点了下头。

　　她忽然乐了，晶亮亮的眼睛里溢满了开心。

　　“小丫头，你笑什么？”

　　“没什么啊，嘿嘿。”小愉似乎恢复了活力，即使才刚刚醒来，可方才略显苍白的脸上竟充满了粉嫩粉嫩的颜色。她就猜到，就猜到那个救她的人一定是学长，拥有那么温暖的怀抱，那么柔和的臂膀，一定一定就只有学长一个人了！

　　“才刚刚醒来，就又那么有精神了吗？”他笑。

　　“是啊，因为我是个坚强的女孩嘛，嘿。”其实，也因为救她的人是学长啊。所以，她才会那么地开心，那么地有精神。

　　他望着她，笑。

　　窗台上，一盆黄白色的小雏菊安逸的舒展着自己的双臂。

　　“小愉。”他目光移向远方，唤住她。

　　“恩？”

　　“会怪珈吗？”虔淅的眼神中有着浓浓的歉意。“是珈推你下水的，是不是？”

　　夕阳，透着玻璃窗，在病房内撒下一片殷红的颜色。

　　小愉看着他，向上撑了撑自己的身子，靠在床头坐着：“学长……希望我责怪珈学姐吗？”她的唇边扬着笑。

　　“珈其实并不坏。”他垂了下眼睛，静静说道。

　　“我知道。”小愉用手向上拽了拽乳白色的被子：“珈学姐只是被她的独占式爱情控制了。她只是一时丧失了理智而已。”

　　“珈是个特殊的女孩子，虽然她表面上很傲气很盛势凌人，但那种气焰是她的一层保护膜。”

　　“……？”她不明白他的话。

　　“她是个让人心疼的女孩。”他直了直身子，靠在椅背上。“想知道吗？”

　　“恩？”

　　“珈的故事。”

　　小愉一脸错愕。珈学姐的故事？她的故事，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好。”她安静地坐在床上，点头。

　　虔淅微微低了下头，十指交握在一起，开始娓娓道来：“珈和我认识的第一天也是煜和她认识的第一天。那时候我和煜在英国一家商店买东西，当时有一个女孩子偷了商店的东西，被发现，面对保安人员和商店经理，那个女孩居然只是轻然的冷笑。为此，商店的经理怎么也不肯放过她，要把她送进警察局。那时，我和煜一直在旁边，我站出来为那个女孩子向商店经理求了情。最后，那个商店的经理终于妥协，答应只要那个女孩把东西归还并向他们道歉，他便不再追究。可是，那个女孩却只是在冷笑，死也不愿开口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后来，我代她向那个商店经理等人道了歉。这件事才算结束。”

　　“那个女孩就是俞珈学姐吗？”小愉有些震惊。原来……原来学姐之前竟是个小偷！

　　“恩，是的。事后，她没有和我说谢谢，煜似乎有些生气，觉得她很没有礼貌。我只是笑了笑，让她改过，但却是遭到她的一阵冷哼。那时候，煜好像对她感到很反感。”他握了握手指，用大拇指轻轻摩娑了下手面。

　　原来学长也被学姐这样对待过啊？她还以为学姐永远都不会对学长冷漠呢。她忽然想起上午那个臭小子对珈说话的神情，原来，他真的不是很喜欢珈学姐啊。

　　“可是，学姐为什么要去偷东西？”她疑惑地问。

　　“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偷东西，直到后来有一天，在街角的一个贫民屋里，我和煜听见了响亮的鞭打声，便过去一探究竟。竟惊然的发现正在被鞭打的居然就是珈。她跪在地上，嘴唇被自己咬地发紫，脸色惨白。鞭打她的是一个凶恶到极点的中年妇女，那个女人似乎一直在用着自己身上最大的力气用鞭子抽她，她不断地在喘息着，一边抽还在一边咒骂，骂声不堪入耳，鞭子打破了珈身上的衣物，依稀的，可以看见她背部上早已血肉模糊。可是珈却连一句求饶的话也没有说，虚弱地跪在地上任那女人疯狂地鞭打着。”

　　暖暖的夕阳似乎瞬间变得寒冷起来。

　　“后来，我和煜再也看不下去了，煜踹开了那屋子的房门，一把纂住了那女人的手，阻止了她的抽打。而我跑过去将自己的衣服披在珈的身上，将她扶坐在了床上。那女人被煜制止后，像疯了一样破口大骂。我和煜无奈下把珈带出了那个屋子。之后，在我们的询问下，珈才告诉我们，那个女人是她的继母。从很小的时候她的亲生母亲就因病去世了，不久她的父亲又重新娶了一个女人当他妻子，一开始那个女人对她还很好，直到有天她的父亲去世，她才发现，原来那个继母对她的好都只是在做给她的父亲看，为了骗取她父亲的遗产。那个女人很爱花钱，甚至在她父亲死后成天跟一些野男人鬼混，没过多久，她继母继承的遗产被一个男人骗光了，甚至连他们的房子都被骗了去。没办法，他们就搬到了那件破旧的贫民屋。”

　　“后来呢？”小愉很是担忧的问。

　　“再后来，在珈七岁那年，她的继母让她去大街上乞讨，依靠她每天乞讨来的一些稀少的钱和食物来维持她们的生活。如果每天讨来的钱少了或者食物不够填饱她继母的肚子，她就会遭到一阵毒打，她经常被打到遍体鳞伤。日子久了，她继母觉得这样靠乞讨来的一点钱并不够她如何，所以，她想出了让珈去偷东西，珈不愿意，便遭受更恶毒的对待。”说到这，虔淅的身子忽然间有些颤抖。瞳仁里有抹怜悯的光芒。

　　“所以，学姐就开始了偷东西……？”天呐！学姐的童年尽是如此……她还是个孩子啊……为何会有如此的命运……？

　　“恩。最终，在继母狠毒的逼迫下，珈走上了偷东西的道路。因为之前，她并没有偷过东西，而且还是一个孩子，所以生疏的她常常一偷就被人发现，而后就是那些被她偷却未偷到东西的人对她的暴打和叫骂，回家后接着被继母狠打。她说，记得有一次，她在大街上被打到再也爬不起来，昏迷到第二天才醒过来，当她一个人颤巍巍的回到家中时，她的继母见到她的那一瞬间，一把将她推到在桌角，她的大腿深深地插进了桌角边的那把水果刀上，鲜血不断涌出。从那以后，她的腿上就多出了一道冗长的伤疤。那时候，她却只有九岁。然后，她就一直偷到长大，偷到遇见我们的那一天。”他叹息着喘了口长长的气。那个喘气声似乎很久很久，久到饱含了深重的叹息。他拢紧的眉心紧紧地蹙在了一起。有时候，他真的不知道珈是怎样熬过了那样的一段日子。

　　他的话像是一支箭，狠狠刺中了她的心窝。小愉拧紧了眉毛，觉得自己的心脏在不断地收缩着，越收越紧，紧到开始让她有些无法呼吸。

　　紧紧纂紧了自己的拳头，她觉得自己似乎快要窒息了。

　　九岁？

　　九岁……？

　　九岁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九岁的她喜欢哭，喜欢闹，喜欢在父母的怀里撒娇，喜欢任性地依偎着姐姐。可……

　　学姐到底受了什么样的苦，那种苦又有谁会明白？只是听着，就让人忍不住心痛，忍不住揪心，那当时的她呢……？她又遭受了怎样的虐待？那样的痛苦，一个九岁的孩子又是如何承受的……

　　紧咬住下嘴唇，她忽然有点想哭的冲动。

　　“我知道这些后，为了让她摆脱她继母的魔掌，筹集了一笔钱交给了她继母，让她可以不再遭受她继母的虐待。后来，珈离开了她继母，便至始至终一直跟着我，不管我到哪里，她都会一直跟着。”他深深地感叹。尽管珈有时候很咄咄逼人，但是她的那段经历让他心寒。他知道，她的本性不坏。

　　小愉紧紧缩着身子，裹住被子。

　　她终于了解到在学姐推她下水的前一刻说的话的意义了。

　　好像明白了，她好完全像明白了学姐为何会如此的喜欢学长。她的性命，她的重生，她的一切，真的全部是学长给的啊……在学姐眼里，学长是唯一对她好的人了吧，是唯一她可以依靠的人了吧……

　　如果是她，她也是会用着自己的生命那样地去爱着学长的啊……

　　可是……

　　“学长，你感受到了吗？”

　　“……？”

　　“你感受到了学姐的爱吗？”

　　虔淅没有说话，宁静地像恒古的雪山。

　　过了许久，他点了下头：“恩。但是我不能和她在一起。”

　　“为什么？”她问。

　　“因为我不爱她。如果不爱的话，在一起，就是欺骗。那样，她会更痛苦。”

　　如果不爱的话，在一起，就是欺骗……

　　小愉眨了眨轻盈的睫毛。学长只是不想再去伤害学姐对吗？学长，真的是个很善良很善良的人呢。

　　“可是，小愉，今天真的是她推你下水的是不是？”他扭过头，望着她的眼睛。

　　“是的。但是学长，我不会怪学姐。”

　　“为什么？”

　　“因为，她是珈学姐啊。”因为，用着自己所有的一切包括生命来爱着自己所爱的人的珈学姐，那种誓死也要守住自己爱情的心情，让人又怎么样地忍心去责怪呢……她有什么错呢？是的，学姐又有什么错呢……她只是那样地爱着学长而已啊……

　　虔淅慧心地笑着看她，先前微蹙的眉心也舒展了开来。

　　她，拥有着一颗宽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