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鱼儿离开了水，到了半空。那么，它多半是一条被晾挂起来风干的咸鱼。
我瞪着学校兴趣小组的申请表格，觉得自己就是一条鱼干，在烈日底下，呼哧地冒着蒸汽。
英语、文学、生物、物理——，晕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到底是兴趣小组，还是业余补习班？
“你参加哪一组？”
林夏露语气平静地问，但我听出了话里的不耐烦。
“我一个也没兴趣。”
我扬了扬眉。
“顾老师说了，每个同学都必需选一项。现在全班就差你一个没选了。请你快一点，顾老师还等着呢。”
这简直就是在强奸意志，逼良为娼嘛。我不满地在心里咒骂，目光一溜，在文学兴趣小组一栏下，发现了韩秋的名字。
说不上是什么心理，我拿起笔，随手一勾，选择了文学小组。跟韩秋这个家伙在一起，斗斗嘴下下棋，想来不会很乏味吧。再说我是个语文白痴，上个文学兴趣小组，多少也会对自己有点帮助。
后来我发现，如意算盘落空了。
首先，文学小组的导师是班主任，古板又古怪的顾老头，而在宽敞的教室里，只坐了不到十个同学，目标明显，聊天下棋绝对是在白日做梦。韩秋更是坐在第一排，离得我远远的，最令我意外的是，林夏露也来了。她常让我感到不自在，在她面前，我不得不努力摆出一副很规矩的模样。当林夏露抬起水仙花瓣似的眼睑，用清澈的目光一瞥我的时候，我总是觉察出，那里面不经意的轻蔑。
文学兴趣小组讨论的玩意，我压根不懂。什么“文胜质则野，质胜文则史”；什么“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哲学含义，最搞笑的是，有一句话叫“生存或是死亡，这是一个问题。”居然被当作了名言。我目瞪口呆，这些人吃饱了饭没事干？谁都知道那是一个问题啊，还用说？
秋天午后的阳光有些浓，落在课桌上，像一团金色的墨汁。我用脚勾住桌子，轻轻地摇晃，那团金色的墨汁也在晃着，仿佛跳跃的舞蹈。
“韩秋，你来朗诵一下。”
顾老头的声音又把我吸引过去。
韩秋站了起来，语气清朗而深沉，就像秋天的太阳。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我听着，听着，突然想起了过去，那些遥远的，被渐渐遗忘的过去。我在弄堂里跳橡皮筋的时候，我玩布娃娃的时候，我跟雷子学下军棋的时候，像一幕幕的剪影，纷纷跳了出来。
“是有人偷了他们罢：那是谁？又藏在何处呢？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现在又到了哪里呢？”
去了哪里？我问自己，为什么长大了，它们都不见了，我一直想要找到的，我一直用MP3、动漫杂志、周杰伦去填补的空白，为什么总是填不满呢？
“你聪明的，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韩秋还在念着，他的声音，像一根激烈的弦拨动着我，教室里静悄悄的，回荡着他的读书声。他的背影，所有人的背影，在这一刻，仿佛都离我好远，好远。
我冲出了教室，举座哗然。
站在桂花树下，我呆呆地出神。
“又想爬树了？你的返祖现象还真严重。”
我回过头，是韩秋，他看着我的眼睛，很专注：“你的一举一动总是出人意料。”
我没情绪跟他斗嘴，暂时放他一马吧。
“顾老师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大概吧。”
我背靠在树干上，仰起头。稀疏的树枝上，桂花零零散散，落得差不多了。
“很少见到你这么静若处子的形象。”
他戏谑地说。
“那是你少见多怪。”
我没好气地说：“喂，刚才，你念的那篇文章叫什么名字？”
韩秋愣了一下，摆起臭架子：“我不叫喂。”
“好好好。”
我老老实实地叫了他的名字，谁让我有求于他呢。
“请说得温柔一点。”
他笑嘻嘻地得了便宜还卖乖。
“韩——秋——”
我瞪了他一眼，刻意拉长了声音，尽量柔和。天啊，怎么这个声音像个悲惨的弃妇，听得我自己鸡皮疙瘩也起来了。
韩秋已经紧紧捂住了耳朵，显然不堪忍受我温柔的呼唤：“是朱自清的匆匆。”
“匆匆，匆匆。”
我默念，真是匆匆，转眼间我已经十六岁了。
“是啊，匆匆。”
韩秋感慨地说，对面的操场上，一些学生正在兴奋地追逐着翻滚的足球，间歇一两声呐喊，嘹亮地冲破天空。
“一大群人抢一只球，高考也是这样的吧。”
我梦呓般地自语道。
韩秋点点头，正色说道：“现实是残酷的，优胜劣汰，根本法则。”
“可我们是人，不是动物呀。”
“都一样。”
韩秋斩钉截铁地说：“就像一条独木桥，你要走过去，就必需挤掉别人的位置。成功从来都不属于软弱的人。”
我看着他，无力地摇摇头：“可我不喜欢这样，韩秋，我不喜欢。”
“谁又会喜欢呢？”
他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如果没事，就回去听课吧，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他呶了呶嘴，指着操场上那些玩球的学生。
我一下子激动起来：“那什么才算是有意义的呢？你说，你说！读那些今后根本不会用到的三角函数、文言文，就不浪费时间？”
韩秋露出对待一个淘气孩子般的无奈神色，许久，静静地说：“对着一张黑白的胶片，你如果想要找出色彩，那是徒劳的。”
“真讨厌，你怎么说话跟我老爸似的，一点没激情。”
“这个叫成熟。”
我眼睁睁地盯着他离开，片刻，他又转过身，笑了笑：“你眼里好像进沙子了，红红的。”
“进你个大头鬼呀！”
我不好意思地嚷道，揉揉眼睛，远远地跟在他后面，走进教室。
教室里的同学几乎都走了，顾老头也不见了，看来兴趣小组活动已经结束，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林夏露正在收拾书包，看见我们点点头，走到韩秋身旁，指着笔记说：“这个焉的语气助词用法，我还不太清楚，你能教教我吗？”
“没问题。”
韩秋爽快地说，笑道：“我正好有一道几何题不太懂，要请教你呢。”
望着他们凑着头，窃窃私语的模样，我心中平添一股不快，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在一起倒是很登对。幸好学校规定不允许早恋，否则孤男寡女，干chai烈火，还真不好说。我这么想着，觉得一种精神胜利似的愉悦，便甩起书包，哼着口水歌轻快走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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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午后的阳光有些浓，落在课桌上，像一团金色的墨汁。我用脚勾住桌子，轻轻地摇晃，那团金色的墨汁也在晃着，仿佛跳跃的舞蹈。
“韩秋，你来朗诵一下。”
顾老头的声音又把我吸引过去。
韩秋站了起来，语气清朗而深沉，就像秋天的太阳。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我听着，听着，突然想起了过去，那些遥远的，被渐渐遗忘的过去。我在弄堂里跳橡皮筋的时候，我玩布娃娃的时候，我跟雷子学下军棋的时候，像一幕幕的剪影，纷纷跳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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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秋还在念着，他的声音，像一根激烈的弦拨动着我，教室里静悄悄的，回荡着他的读书声。他的背影，所有人的背影，在这一刻，仿佛都离我好远，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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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老师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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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靠在树干上，仰起头。稀疏的树枝上，桂花零零散散，落得差不多了。
“很少见到你这么静若处子的形象。”
他戏谑地说。
“那是你少见多怪。”
我没好气地说：“喂，刚才，你念的那篇文章叫什么名字？”
韩秋愣了一下，摆起臭架子：“我不叫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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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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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秋已经紧紧捂住了耳朵，显然不堪忍受我温柔的呼唤：“是朱自清的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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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秋斩钉截铁地说：“就像一条独木桥，你要走过去，就必需挤掉别人的位置。成功从来都不属于软弱的人。”
我看着他，无力地摇摇头：“可我不喜欢这样，韩秋，我不喜欢。”
“谁又会喜欢呢？”
他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如果没事，就回去听课吧，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他呶了呶嘴，指着操场上那些玩球的学生。
我一下子激动起来：“那什么才算是有意义的呢？你说，你说！读那些今后根本不会用到的三角函数、文言文，就不浪费时间？”
韩秋露出对待一个淘气孩子般的无奈神色，许久，静静地说：“对着一张黑白的胶片，你如果想要找出色彩，那是徒劳的。”
“真讨厌，你怎么说话跟我老爸似的，一点没激情。”
“这个叫成熟。”
我眼睁睁地盯着他离开，片刻，他又转过身，笑了笑：“你眼里好像进沙子了，红红的。”
“进你个大头鬼呀！”
我不好意思地嚷道，揉揉眼睛，远远地跟在他后面，走进教室。
教室里的同学几乎都走了，顾老头也不见了，看来兴趣小组活动已经结束，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林夏露正在收拾书包，看见我们点点头，走到韩秋身旁，指着笔记说：“这个焉的语气助词用法，我还不太清楚，你能教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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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秋爽快地说，笑道：“我正好有一道几何题不太懂，要请教你呢。”
望着他们凑着头，窃窃私语的模样，我心中平添一股不快，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在一起倒是很登对。幸好学校规定不允许早恋，否则孤男寡女，干chai烈火，还真不好说。我这么想着，觉得一种精神胜利似的愉悦，便甩起书包，哼着口水歌轻快走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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