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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儿子》 作者:孙睿

第40章

  杨帆见到越来越多的成功病例,很多得了这个病的人术后三个月便同正常人一样,杨帆觉得杨树林可以接受手术了,这时候,钱也凑得差不多了。

  接下来就是寻找肾源,医院的肾源很紧张,杨树林前面还排了好几个人也在等,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轮到杨树林。此时杨树林的情况已经很糟糕,每天都在身体缺水的痛苦中煎熬,每个礼拜的透析费用就两千多块,还不能解决实质问题。大夫说,别光指着医院,自己也想想办法。

  杨芳和薛彩云都回了加拿大去寻找肾源。那边人口少,病人也少,有爱心的人还多,捐肾的人也多,不那么供不应求。

  一天天过去了,什么时候才能有合适的肾还遥遥无期,看着杨树林得不到治愈,杨帆也很痛苦。一天,杨帆在车站等车准备去医院的时候突然做出一个决定,把自己的肾给杨树林用。这么做,不仅为了消除杨树林的痛苦,也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痛苦。做出这个决定后,杨帆豁然开朗。

  在去医院的路上,杨帆眼前浮现出很多画面:小学开学第一天,杨树林骑着自行车把自己放在大梁上去报到;自己带着杨树林车的陀螺去学校赢得同学们的羡慕;杨树林替自己开家长会,挨老师批评;中考的时候,杨树林趴在桌上给自己写鼓励的信;上大学的时候,杨树林骑自行车给自己送肉牛、和自己比举哑铃,一幅幅画面,过电影似的在杨帆眼前一一闪现。杨帆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应该的,必须的。他责备自己为什么没早点儿这样想。

  杨帆没有立即把这个决定告诉杨树林,而是先跟沈老师说了,沈老师听完没有表态,而是说,你还得问问其他人。

  沈老师说的其他人,指的是大夫、陈燕和杨树林。问大夫,是从可行性的角度考虑。问陈燕,沈老师知道杨帆和陈燕的关系,这件事情不得不考虑陈燕的态度。问杨树林,他是否接受自己儿子的肾。

  大夫说,如果杨帆能捐肾,那再好不过了,活体肾优于尸体肾,亲属肾优于非亲属肾,而且从健康角度考虑,一侧肾摘除后,另一侧肾仍能担负身体所必须的全部生理功能,只要以后减少体力劳动,加强锻炼身体,依然能保证身体健康。

  陈燕知道杨帆的决定后,丝毫没有阻拦,她认为杨帆的决定是正确的。这些年,陈燕对自己父亲的死一直耿耿于怀,她爸爸是在一场交通事故中丧失的,没有合适的血源,失血过多,没抢救过来,陈燕至今后悔自己那时候还小,给爸爸献不了血。现在,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杨帆身上,除了支持他,陈燕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杨树林没有答应,理由是:你还年轻。杨帆说,所以我的身体允许我干这件事情。

  杨树林说,我的痛苦自己承担,不用你分担。

  杨帆说,你好不了我会更难受,这种痛苦比少一个肾以后要面临的痛苦更痛苦。

  杨树林说,可是你这样我会很痛苦。

  杨帆说,那就让你痛苦吧。

  杨树林说,你为我不用这么奉献。

  杨帆说,这根本不是奉献,我这么做其实很自私,完全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还能有一个父亲。

  杨树林说,如果是你的肾,这个手术我不做了。

  杨帆说,你不做我也捐,到时候掏出来你不用就浪费了。

  杨树林说,浪费了我也不用。

  杨帆说,行,到时候咱们就走着瞧。

  在这件事情上,父子二人无法心平气和地达成共识。杨帆是必须捐献,杨树林是坚决不用, 两人的态度都毋庸置疑,没有半点儿商量的余地。沈老师从中调节,给杨树林做工作,说大家都盼望他早点儿好起来,早换一天肾,不仅他少痛苦一天,所有人也都少担一天的心,特别是杨帆。杨树林说,但是我不能用杨帆的肾,否则即使我好了,我也会后悔的。沈老师说,可是杨帆如果不这样做,他也会后悔的。杨树林说,宁愿让他后悔,我也不能后悔。

  杨帆并没有因为杨树林的拒绝而改变决定,他做了检查,肾型基本和杨树林的匹配。杨树林知道杨帆做了检验,出结果前,他希望二十多年前住平房的时候邻居王婶传的那句谣言是真的:杨帆不是杨树林的亲生儿子。这样,肾型就有可能不匹配,杨帆的计划就无法实现。但是检验结果让谣言不攻自破,也让杨树林的希望落空。虽然检查结果没有断了杨帆给杨树林捐肾的念头,但也让杨树林洋洋得意了一番:让你们再瞎逼说——搬家后王婶和杨树林住在一栋楼里,现在老了,整天在小区里溜达,比以前更八卦了,没事儿的时候还不忘提起二十年前薛彩云的绯闻,传传杨帆和杨树林的可疑关系,她总说,我怎么看他们爷俩儿,怎么觉得不像。现在,检查结果让王婶哑口无言了。杨树林觉得挺残酷的,断了老太太一辈子的乐子,有点儿于心不忍。王婶知道真相后,从原来的唠唠叨叨,变得沉默寡言,别人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儿,我成熟了。

  透析了一段时间,杨树林的病情得到了控制,为了节省治疗费用,从医院搬回家住,透析的时候再过去。

  杨树林不在家的这段日子,杨帆对自己和杨树林的关系有了崭新的认识。原来每天早上,杨树林起得早,穿着拖鞋趿拉趿拉地走来走去,吵得杨帆睡不好觉,杨帆异常反感这个声音,但是杨树林住院后,每天这个时候,杨帆都会自然醒来,听不到这个声音,心里空落落的,想睡也睡不着了。原来家里都是两个人,现在杨树林住了院,杨帆感觉世界塌了一半。

  杨帆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门坏了也不会修,杨树林回来后,换了个合叶,几下就弄好了,让杨帆自愧不如。杨帆也不知道及时买电,天刚黑,家里的电字就没了,杨帆陷入一片黑暗中不知道该怎么打发一晚上的时间,杨树林在的时候,这种情况从没出现过。杨树林刚下岗的时候,杨帆认为他的价值从此便消失了,但是这段时间,杨帆改变了看法,认为父亲的价值永远不会消失,他的存在,会让自己心里永远有一份挂念。以前杨帆一直认为自己长大了,独立了,但是这次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长大,无论从生活上还是情感上,都离不开杨树林。

  一天杨帆下班回家,见杨树林仰头倒在沙发上,张着嘴,电视开着,煤气上的水壶响着,没人管,杨帆急忙跑到杨树林跟前,使劲晃悠,以为他怎么着了,喊了好几声爸。这个称谓让杨帆觉得很陌生,上次管杨树林叫爸可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不知道从哪一时刻起,杨帆不管杨树林叫爸了,有事儿就直接说,当需要加个称谓作为对话开始的时候,就用诶、嘿等字代替。此时,杨帆不由自主地又改口叫起爸。

  杨树林被晃悠醒,先闭上了嘴,然后睁开眼睛,问杨帆:你干嘛。

  杨帆见杨树林没事儿,便放心了,去厨房关煤气,但是还很后怕,出了一身冷汗,觉得必须让杨树林早点儿手术,要不每天都提心吊胆的。

  杨帆和沈老师商量后,决定施计让杨树林接受手术。一天沈老师拎着菜和肉来杨树林家,做完了正准备吃,杨帆说想和杨树林喝点儿啤酒,家里没了,得出去买。杨帆慢吞吞地换鞋,准备下楼,这时候手机响了,其实是他上好的闹钟,杨帆去接,对着电话说起来没完。沈老师让杨树林帮她解开围裙,她下去买,围裙系了死扣,半天解不开,杨树林便说,我下去吧。

  杨树林拿了啤酒瓶下去换,十分钟后上来了,刚进门,沈老师就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有肾了。

  杨树林放下啤酒说,哪儿的。

  杨帆说,刚才医院的大夫来电话了,说有肾源了。

  杨树林并没有表现出意外的惊喜,他看了看杨帆和沈老师,说,家里的电话昨天停机了,我还没交费。

  杨帆急忙补充说,打的是我的手机。

  杨树林说,把你的手机给我看看。

  杨帆没有表现出不情愿,怕杨树林察觉到,心想反正他也不怎么会用手机,给他看吧。但是杨树林翻出了通话记录,拨打了最近一次通话的号码,对方接通后上来就说:你丫嘛呀。杨树林知道这是杨帆同学或同事的声音,肯定不是大夫的,挂了电话,说,你们骗不了我。

  杨树林把手机还给杨帆说,住院的时候,我没事儿就鼓捣你给我的那手机,咱俩的手机虽然型号不一样,但大同小异,别忘了,我是车工出身,和机床打了二十多年交道,高科技难不倒我。

  沈老师说,杨帆也是一片孝心。

  杨树林启开啤酒,倒了三杯,说,吃饭吧。

  三人就坐,谁也不说话,光夹菜吃。吃了会儿,杨树林举起杯子说,咱们仨喝一个。杨帆和沈老师也端起杯子。杨树林说,我得了这个病,很不幸,但幸运的是有一个好儿子和一个好……了一下说,一个好伙伴,我的前半生活得没什么意思,但从今天起,因为你们两个,我的后半生会活得很有意思,杨帆给我捐肾,我接受。说完仰头干了杯里的酒。

  公司听说杨帆要给杨树林捐肾,觉得很有教育意义,有利于公司的精神文明建设,内部刊物便去采访杨帆,问他为什么会这样做。杨帆说,不为什么,我爸就我这一个儿子,我不捐谁捐,谁让我是他儿子呢。内刊记者让杨帆再多说几句,他们准备给杨帆做一版专题。杨帆又说,移植完了,我爸就是正常人了,可以该喝喝,该吃吃了,大夫说他不能吃水分大的东西,他那么爱吃面条,我不能让他以后只能吃馒头烙饼。内刊记者让杨帆从更高层次的角度说说,杨帆想了想说,人有一个肾就够了,为什么要长两个,有一个就是奉献用的。内刊记者引导杨帆,问他这么做是否受到公司价值观的影响,杨帆想了想说,那倒没有,是个人应该就会这么做,和他是干什么的没关系。记者又问,现在如果有肾源了,你还会捐吗,杨帆说,应该会吧,我爸可能会对非亲属肾排斥,就像给电脑装个新硬件,不一定兼容。记者又问,你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杨帆说,当然是我爸的病能彻底好了,他住院期间饭量锐减,我们家的粮食吃不完都长虫了,大夫说,等换完肾,效果好的话,我爸肯定会比以前能吃,到时候我家的米就不够吃了,我希望这天早点儿到来。

  杨树林生病以后,吃不下什么东西,杨帆换着口味给杨树林弄吃的,经常带他出去吃。杨树林不舍得,说看病还得花钱呢,吃饭就省着点儿吧,杨帆说,有病更得吃好了。杨帆带着杨树林去后海的饭馆吃饭,杨帆曾和同事在这吃过,味道还不错,环境也好。饭馆把桌子支在外面,围着什刹海,湖上有风吹过来,舒服惬意。杨帆点了菜,最后又要了一份炒田螺。

  杨帆说,小时候你带我来吃饭吃的就是这个。

  杨树林说,你还记着呢。

  杨帆说,人这一辈子会忘掉很多事儿,也能记住很多事儿。

  吃完饭,风凉了,吹得杨树林有点儿冷。杨帆脱下外衣,让杨树林穿上。杨帆比杨树林高,也壮,杨树林穿着他的衣服有点儿大,跟着杨帆,俩人在湖边溜达。

  杨帆说,那时候你告诉我,生活就像这湖里的水,谁也不知道它的深浅,当时我还以为你不会游泳,怕淹死,现在才知道什么意思。

  杨树林说,以后你也会对你的儿子说这句话的。

  杨帆想,以后我不会要孩子的。作为一个从孩子那时候过来的人,杨帆深知孩子有多难管,老子在儿子心中是什么印象。

  大夫定了手术的日子,杨树林提前住进医院,杨帆在公司请了假,陪护杨树林。

  医药费能否报销的问题还没有落实,为了让杨树林术前有个好心情,沈老师骗杨树林说,人家已经答应了。杨树林听了很感动,说,还是咱们社会主义好啊。

  杨帆经常给杨树林描绘美好的前景,说,等你病好了,咱家买辆车,到了周末就出去玩玩。杨树林说,买个排气量小的,省油,然后说了一通都什么车省油。杨帆在一旁听着,没有打断。其实杨树林说的这些都是从电视上看来的,那天杨帆和他一起看的。

  原来杨帆说话故意逆着杨树林,即使知道杨树林是对的,也顶着说。现在杨树林明明是错的,杨帆也顺着说,一改从前不屑一顾和评判的口气。

  杨帆借来一个DV,拍摄杨树林每天的生活。一次他把拍摄的素材在电视上放,杨树林的脸被放大了,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清晰地呈现在杨帆面前:斑驳的老年斑、褶皱的皮肤、还附着皮屑、染过了又长出来的白头发,看到这些,杨帆的心酸了起来,想哭。

  杨树林输液的时候,想上厕所,杨帆准备了盆,说,小时候你天天给我端屎倒尿,我也给你倒一回吧。杨树林不用,非要去卫生间,杨帆拉他起来,他也不用,要自己起,折腾了几下,终于从床上起来,进了卫生间。杨帆举着吊瓶,要跟进去,杨树林挡住,说,你在外面就行了。

  手术的前一天,杨树林突然变得沉默,一言不发。杨帆很不适应,原来杨树林絮絮叨叨他烦,现在杨树林不说话了他又害怕。杨帆坐在病床边说,爸,你说点儿什么吧。杨树林说,我没什么好说的,还是你说吧。杨帆就没话找话,说,等2010年,咱俩去趟南非。杨树林说,去那儿干嘛呀。杨帆说,看世界杯。杨树林说,我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还不一定呢。杨帆说,怎么活不到,明天手术一完,你就是一个正常人了,咱俩回家后还比举哑铃。杨树林叹了口气说,唉,我这病耽误你不少事儿啊。杨帆说,咳,说这个干嘛,谁还能不得病啊,我小时候这毛病那毛病的也不少。

  晚上,杨帆睡在杨树林旁边的病床上。杨树林背对着杨帆,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杨帆从他随呼吸起伏的身躯,知道他并没有睡着。杨帆看着月光下的这个背影,知道朱自清为什么会写《背影》了。

  看了一会儿,看得杨帆很难受,便转过身。没过多久,杨帆感觉到杨树林冲自己这边转了过来,杨帆的呼吸紧张起来,也许杨树林也能从自己起伏的身躯中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帆听到杨树林的呼噜声。很快,杨帆也睡着了,睡得很香甜。

  第二天早上,两人被沈老师叫醒,洗漱吃饭,准备手术。在杨树林去卫生间的时候,杨帆掏出多年前藏起来的那条红围脖,交给沈老师,并改了称谓,说,沈阿姨,等我爸做完手术,你们就结婚吧。

  沈老师看着手里的围脖,眼圈红了。

  准备完毕,父子二人上了手术车。在等待推往手术室的时候,杨帆问杨树林:爸,你说咱们会好吗。

  杨树林说,会好的,我感觉会好的。

  杨帆说,可是感觉这东西不靠谱。

  杨树林说,但是我的感觉很准,当初他们说你不是我的儿子,可我感觉是,结果真是。

  杨帆说,爸,我相信你。杨帆拉住了杨树林的手。

  这一瞬间,杨帆很震撼,没想到杨树林的手竟然这么粗糙、坚硬,像一块树皮。这双手,让杨帆对杨树林有了更多理解。

  大夫过来了,看了一眼表,早上八点四十五分,手术的时间到了。杨帆将先进入手术室,一个小时后,杨树林进入。

  杨帆紧紧握了握杨树林的手,然后松开,冲杨树林微笑了一下,说,爸,我是你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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