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暗影 你是我灵魂的闪电(1)

　　她继续闭上眼睛，听着他的心跳。她熟悉他心跳的节奏，可是这一刻，他心跳的节奏如此混乱。她悄悄安慰自己，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们分别得太久。离别是情感的杀手，是某种意义上的短暂死亡。下一次再外出旅行，她一定要和他一起去。

　　她站在机场一楼大厅的出口，身上背着驼色的旅行包。一对美丽的眸子发现了他，远远朝着他挥手。焦渴的目光和喜悦的微笑，穿越接机的人群，像一阵光雨洒向了他。

　　他向她走去的时候，步履平稳，几乎听不到脚步声，没有她希望见到的疯狂奔跑。他不再像一个热恋中的人，他的脸上挂着苦涩的微笑，这让她非常吃惊。分别了这么久，就像分别了长长的一个夏天，如今她有满腹的话儿要对他说，可他为什么如此平静？还有脸上那些不自然的微笑，以及突如其来的些许陌生的感觉。

　　在她的惊愕和迷惘中，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可他的心正一步步远离。她感觉到了。他穿过长长的大厅，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灯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墨玉般的瞳仁，像两只受惊的小黑兔。她张开双臂，迎接他的到来。终于，她抱住了他有些僵硬的身体。

　　“你想我吗？”她紧闭双眼，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长久地拥抱着他。这一刻，她真想让自己融化在他的怀抱里。

　　“想。”憋了好长时间，他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她继续闭上眼睛，听着他的心跳。她熟悉他心跳的节奏，可是这一刻，他心跳的节奏如此混乱。她悄悄安慰自己，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们分别得太久。离别是情感的杀手，是某种意义上的短暂死亡。下一次再外出旅行，她一定要和他一起去。今后的日子，她和他绝不再分开。

　　他们踩着大厅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往外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看见林北方推着行李车走了出来。他又把目光投向别的地方。她知道他在找人。“别看啦！”她笑着对他说，“我妈妈今天开会，晚点到，这会儿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到了外面候车的地方，她的两只手依然紧紧抓着他的一条胳膊，抓得他的心怦怦直跳。他知道今后不能再这样和她上街了，可是该怎么对她解释呢？她离开的时候，他们之间还好好的，等到她回来，他已经和别的女孩好上了，并且有了那一层关系。那个女孩还是她的姐姐。

　　“阿静，我……”他鼓足了勇气，刚要张口对她说，便被她给打断了。

　　“我知道，你很想我。”她笑着说，“不想才怪呢！有话留到今晚再说吧。”

　　“今晚？”

　　“是啊。”她看了他一眼，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今晚你和我，还有我爸爸、妈妈，大家一起吃晚饭。饭后我们再单独聊吧。”说到这里，转身瞧瞧周围，小声对他说，“我真想现在就亲你，我都快想疯了，抱抱我好吗？”

　　“不！”他摇了摇脑袋，语气生硬地对她说，“晚饭我也不能和你一起吃，真的不能了。阿静，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发生了很多事。晚上八点我联系你吧，到时候再向你解释。”说完，也不顾她的惊愕与茫然，他拨开她的手，转身朝站在不远处的林北方鞠了一躬，然后就离开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这是她熟悉的背影，无数个黄昏和早晨，她曾经心怀青春的甜蜜和喜悦，目送这可爱背影离去。她知道那时候每一次的离去，都是为了下一次更亲密的重逢。然而这次不一样了，他虽然在不停颤抖，可是步履却又那么坚定。她几乎是满目凄凉地看着他离去。她的心刚才还在盛夏的鱼汛里高歌狂舞，像一朵蓝天上的白云，飘过他们爱的收获的海域。现在，却因为他情绪的转变，又像断线的风帆，连同她生命的船一起沉入冰封的海底。寒冷僵硬了她的心，寒流击荡着她的泪。

　　他们的爱情到底怎么了？她想。一直以来他们是那样相爱，他的心是那么纯洁、热情、坚定。他们是在那个神奇的晚上，开始他们的爱情的，那是纯真的爱，热忱的爱，没有任何物质或世俗的前提。它本该像一棵海底珊瑚，只要大海不枯，它就会永远鲜艳地盛开。抑或又像一块万年美玉，只要天地不绝，它就会永恒地发光。可是他现在却走了，在一片冷漠的氛围里离开了她。

　　他们分开才半个月，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破解了他对她的爱情，把他从她身边抢走？张榕？蓝眉儿？直觉告诉她不是她们，应该是一位美貌、气质、心机方面更加强大的人，强大到只要她专注地看谢家玮一眼，他就会立刻被她俘获。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她锁定了她的姐姐——林媛丽。

　　在谢家玮数次“失踪”的那些日子里，一直都是姐姐陪在他的身边。她曾经救过他的命，照顾过他的伤痛，因而了解他的弱点，而他又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只要姐姐一旦喜欢上他，她就知道该从哪里下手，然后攻破这座堡垒。难道姐姐真的喜欢上他了？她不是一直都很恨他的吗？她不是一直都很看不起他的吗？他们不是死对头吗？既然如此，姐姐为什么又会爱上他？

　　可是，她还是相信姐姐爱上谢家玮了。那么优秀俊俏的男孩子，俊俏得如同皎皎雪兰一样的男孩子，很难不招女生喜欢。而且不是一般的喜欢，是那种死去活来、深刻到心底的喜欢。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也许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发展到比他对她的爱还要深刻的程度，否则他对她绝不可能有刚才那样的表现。

　　他怎么可以那样对她呢？她才是他今生今世的另一半，陪他到天荒地老的那一位。现在他不要她了，她该怎么办呀？在她眼里，谢家玮就是她今生唯一的爱，是她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次爱情的原因。她曾经对他说，他是她身体里的白骨，他的存在支撑了她的美丽和生命，否则她就是一摊没有灵魂的丑陋的肉泥。现在他真的不要她了，他背弃了曾经对她的誓言。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没有他，他们的爱情也就不存在了。可是，她觉得自己如果还想活下去，就不能没有谢家玮。

　　还不到八点，她就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你是我身体里的白骨，你是我灵魂的闪电。今生我不能没有你。”

　　晚上在她家里见面的时候，她心平气和地问他是否还记得当初的诺言，是否还记得他曾经对她说，会陪她到天荒地老。说话的时候，她是坐着的。当他想坐下来回答时，她却一反常态地不许他坐下。“你站着回答我！”她的语气平静又坚定，目光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我想知道原因。我想听你说真话。”

　　他双手下垂，低着头站在她的面前。他该怎样向她解释呢？为救干爹被迫答应林媛丽的条件，那只是表面的原因。实际上在那之前，他已经爱上她了，只不过当时他还不知道而已。当他们在一起后，当他体验到她温情的一面后，才回味出原来自己是多么爱她。他们有相似的童年，相似的成长经历，相似的性格。当她对他冰冷无情的时候，虽然他心里极其恨她，但与此同时，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有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受。他觉得她温柔的时候，生气的时候，甚至疯狂的时候，都很像他失散多年的初恋，那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初恋，那曾经让他无数次午夜梦回为之落泪的初恋。所以，她的心一旦对他敞开大门，潜藏已久的亲切即刻转化为浓浓的爱意。和她在一起的那些日日夜夜，他不但饱尝了爱的温柔与甜蜜，读懂了一个女孩感情和身体的深刻，还有一种离乡多年的游子终于回家的感受。她就是他精神的归宿，她就是他情感的天堂。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她的大胆和无礼，他也许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爱她，永远都会把对林媛静的喜欢，误会成此生唯一的爱情。

　　“阿静，对你我只是喜欢。”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自打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面对她时内心有了畏惧的感觉，“你姐姐对我的爱，是深刻、厚重的。我对她也是。”他小声补充了一句。

　　“你们不是仇人吗？”她两眼闪闪发光地瞪着他，“一直以来，你不是挺恨她的吗？为什么我离开你才短短几天，你和她就爱上了？为什么？”

　　他不想回答这些问题，因为那样只会更加伤害到她。“阿静，无论现在我多么爱你姐姐，但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一个负心的罪人。你惩罚我吧，这辈子，只要你不开心的时候，随时可以找我出气，随时可以打我骂我，我心甘情愿接受你的任何惩罚。”

　　“我不会打你，也不会罚你。”她流着泪对他说，“我只会爱你。现在你不要我了，爱上我姐姐了，我该怎么办？我的爱该怎么办？它同样也是高尚深刻的呀！它同样也是神圣纯洁的呀！家玮，我只想告诉你，人生不在于长短，只在于灿烂，而你，就是我此生的灿烂。”

　　说完这些，她站起来跑到楼上，进了自己的房间。等他追上来时，她已经锁上了门。他听到她的哭声。他让她开门，想再次对她解释。这时楼下的大门开了，林洁和林北方神态疲惫地走进了客厅。看见谢家玮从楼上下来，林洁上前甩了他一耳光，指着他的鼻子质问：“当初你是怎么向我保证的？这么快你就变了心！你怎么那么像你那花心的爹？你们父子俩没一个是好东西！”

　　“老林，你去看看阿静，这小子我来和他谈。”林北方冲林洁笑了笑。

　　林洁转身朝楼上走去，边走边骂：“你这个死小子！你等着，我和你没完呢！”

　　“帅哥，我们到书房谈谈吧。”林北方把谢家玮领到书房，和颜悦色地指着一张软椅让他坐下，随后从文件包里拿出林媛静的医疗档案，在他面前晃了晃，“年轻的时候，我连镜子都很少照，只知道努力工作。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老了，这才明白家庭和亲情的重要性。我女儿阿静，小时候就患有严重的心脏病，我和她妈妈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的病给治好。可就在今天下午，从机场回来的路上，她的病又复发了……”

　　谢家玮大吃一惊，他不知道林媛静患过这种病。他从林北方手里接过林媛静的病历，一边翻一边流泪：“我不知道阿静有病啊！要是知道的话，也许我就会……”

　　“没遇到你之前，阿静一直是个快乐的孩子。”林北方叹了口气说，“现在她病得这么重，你真要离开，她的生命就有可能出危险！我和她妈妈刚才去过医院了，专家告诉我们，阿静必须休学在家里静养，心情要保持愉快，不能再受什么刺激。”

　　“林叔叔，你说我该怎么办？”面对林北方的说辞，谢家玮顿时没了主意。林媛静的确患过心脏病，但那是在她很小的时候，现在早治好了，不存在复发这一说。林北方这么说，就是逼谢家玮回头。在家务事上，他向来听林洁的，谁都知道他是出了名的怕老婆。

　　“你看这样好不好？”林北方点燃一只登喜路DR老根烟斗，边吸边对谢家玮说，“你爱林媛丽我不反对，她也是我的女儿，但是，在阿静的身体康复之前，你必须陪在她的身边。你还要假装不再爱她的姐姐了，现在只爱她了，只有这样她才会安心，她的病才有希望康复。你觉得怎样？”

　　谢家玮这一刻非但识破不了林北方的老谋深算，反而觉得站在眼前的是一位通情达理的父辈。虽然现在他爱的人是林媛丽，但林媛静也是他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假若爱上姐姐的代价，是让妹妹有失去生命的危险，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林叔叔，我听你的。”谢家玮把病历放在桌上，站起来说，“今后我一定好好照顾阿静，不会再让她伤心。”

　　林洁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对愤怒的眼睛瞪着他：“我把阿静交给你的时候，她可是活蹦乱跳的，现在你必须把她的健康还给她！做不到这一点，你没资格再去爱任何人！”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阿静还在房里哭呢，你去哄哄她吧。”

　　谢家玮上了楼，发现林媛静的房门是关着的，他轻轻推了一下，门没动，他又用力推了一下，门依然没动，看来是从里面锁上了。他把额头贴在门上，小声说：“阿静，是我，家玮。让我进来看看你，好吗？”

　　“不好。”她在里边赌气说，“你回去吧。我现在挺好，我没事。”

　　他继续敲门，央求她：“让我进来看你一眼，让我进来吧。”

　　她不吭声了，开始哭泣，哭得很小声。夜深人静的时刻，那声音像根鞭子抽打着他的心。当他知道她曾患有心脏病的时候，当他知道因为自己的移情别恋令她旧病复发、导致生命出现危险的时候，他的心像从天空坠毁的飞机，瞬间被摔得四分五裂。那一刻，他觉得他的世界山摇地动，原先已有的一切，开始出现颠覆性的变化。这时，他眼前闪过林媛丽的脸，闪过她充满柔情蜜意的眼神，接着又闪过林媛静的脸，闪过她阳光灿烂般的微笑。他的视线定格在这微笑上。他看见那微笑背后的悲伤，看见她凄凉的眼泪，看见她的灵魂在清冷的泪泉接受着洗礼。这让他更加心痛不已，他知道这一切都源于自己的冷酷和背叛。他再次举手轻轻敲门。

　　“阿静，让我进来吧！”

　　“不许再敲。”她很小声地警告他，“你再敲我以后永远不理你。”

　　“好，我不敲。那你也不要再哭。”他说，“我们隔着门说会儿话也行。”

　　“你让我伤心、难过，还不许我哭。这是什么逻辑？”

　　“阿静，我错了。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先别提道歉。我问你，你还爱我吗？”

　　“爱……当然爱你。”

　　“那我姐姐呢？你还爱她吗？”

　　他被她给问住了，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见他答不上来，她又开始哭泣，哭得伤心极了。他吓得急忙答复她：“阿静你别哭，你听我说，我现在喜欢的人、爱的人都是你。今后我哪儿也不去了，每天都陪在你身边，让你过得开开心心。”

　　听他这么说，她果然不哭了。房间里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又小声喊她，她没有回答，也没有给他开门。她好像一直在想着心事，想着他刚才说过的那番话。他一直在门前站着，耐心等待她的回应。又过了一阵子，房间里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他判断她已经来到门后。

　　“刚才你说的那些话，”她冷冷地问他，“是哄我开心呢，还是真心的？”

　　“是我的肺腑之言。”

　　“你以后还让我伤心吗？”

　　“不会了，永远都不会了。”

　　“真的永远都不会？”

　　“是的，一辈子都不会！”

　　她不吭声了，“咔嗒”一声，门锁打开了，房门开了一条小缝。她的声音从门后飘出来，冰冰冷冷的：“进来吧。进来后把门锁上。”

　　他进去后发现房间里没有开灯，窗户和阳台落地玻璃外的月光，都被厚厚的天鹅绒布帘遮挡住，房间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想她可能已经回到床上，或是坐在了椅子上。

　　“阿静，你在哪儿？”他小声喊她，“把灯打开吧，让我看看你。”

　　她没有吭声。他在黑暗里一边慢慢移动，一边伸手四下摸索。突然，她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额头贴在他的背上一言不发。他挺直身子让她抱着，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里。良久，他摸到紧扣在自己身上的那双小手，在空调风里，它们是如此冰凉。

　　“阿静……”他小心翼翼地喊了她一声，“我们说会儿话好吗？”

　　她还是一言不发，他听到她越来越激烈的心跳声。

　　“阿静……”

　　“站着别动！”

　　她说着放开了他，走进身后另一个门里。他听到了她进去后关门的声音，他想那里应该是个卫生间。他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人轻轻碰了他一下。他吓了一跳，门没开她怎么就出来了？他转过身去，看见一个黑影站在那儿，是她，可她还是没有说话。他伸出双手搂住她的脖子，她的头发海涛一般披覆在颈子的周围。

　　“阿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