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越南：面对百态世界(2)

　　“真的对不起，也许你们东方人没有这样直接，我不该吓着你，我来是想给你道歉……我早上来过，但是他们不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又怕你去别的地方，所以又从工作中跑出来。……”他一直低着头，直到说完才把手里的信交给我，字迹很乱，而且是写在一张广告纸上，字体从黑色转成红色。“对不起，我昨晚找不到信纸，笔又突然没墨了，所以颜色很奇怪。”

　　我接过信，对他说没关系。他问我什么时候离开，我说不知道，但也许还会见面。然后他才如释重负地离开我的小旅馆。那封信，洋洋洒洒的表达了他的一些心意，还有对我的赞赏，并且感到很惋惜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信的最后希望我离开越南之前还能见到我一面。

　　合上那封饱含深意的情书，我收拾行装，准备一个人去逛逛河内。我什么也没有多想，探头看看河内阴沉沉的天空。

　　等我几天之后再次回到河内，为了赶车不可能再见到弗莱德。我去旅馆拿东西的时候再次经过弗莱德住的豪华酒店，看看我手上刚买的一个刺绣小猴子，想了一想，我走进那家酒店里。然而大堂经理却把我拦住，问我找谁。

　　“弗莱德先生。”我说。

　　“你找弗莱德先生？”那衣冠楚楚的家伙带着满脸的不屑看着我。

　　“是的，他住在十楼。我只是来向他告别。”

　　“弗莱德先生每天早上都会准时去公司上班，现在已经不在酒店了。”他挺起胸膛，把领带绷得直直的。

　　“哦，这样。没关系，请你帮我把这个小猴子给他，告诉他对不起，我要走了。”说完，我干脆地转身，向人群中跑去。

　　后来我再也没有这个弗莱德的消息，渐渐的把这个故事当成奇妙的旅行经历的一部分。

　　§§§第七节 顺化HUE：静听时光的耳语

　　车窗外的太阳好似婴儿初生的面容，那么柔嫩的光芒，仿佛吹弹即破似的。田野的绿色肆意蔓延到天际一代，戴着斗笠刚刚晨起忙做的越南人偶尔回头望望形态瘦高的小屋，屋里走出一个个身着白色丝绸旗袍的越南女学生，那是一种“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般的美丽。街道上和我们的大巴迎面而过的是一辆又一辆老式自行车，孩子们衣装整齐的向同一个方向进发，我微笑着向他们挥手“xin chao！（你好）”他们立刻笑成一团，飞一样的被大巴丢在后面。这便是越南顺化的清晨，它让我忘记了从中国北部一直下过来的斜风细雨，恨不能一把放下长发，将自己投入无限的清风中来。

　　客栈没有足够的房间，我们五个同路的旅人又一夜没安睡，再也不想背着大包去一家一家的找。于是两个男孩子睡一张大床，我和佑子睡一张床，多尼娅身材比较富裕，一个人占一张。旅行就是这样奇妙，就如此刻，在不经意间我得到了顺化准备给我的惊喜和际遇，于是我心安理得地听从这一美丽的安排，和生活在法国的突尼斯人多尼娅，成长在印度的英国人山姆，可以以假乱真当北京人的日本女孩佑子，还有住在加勒比海小国海地的中国人，一路同行，然后租了单车在顺化美景中徜徉。

　　从1635年至1945年300多年的风雨里，顺化曾先后为旧阮、西山阮和新阮等王朝的都城。越南民族的封建历史被这座城市抢去了一半风头。简直“随手一挖一方泥土就是一个朝代的春秋，随处捡起一块碑石就是一个民族的兴叹。”我们五个沿着越南的历史之路骑着，在每一处围墙和大炮面前静默，试图吟咏那些依稀可辨的中华文字，偶尔在心中思忖一些古老的故事。

　　顺化这座城养尊处优惯了，整个城市的步态像是个优雅的公主，婀娜的背影深处隐藏着几个时代的高贵血统，清新秀丽的面容又似乎蕴藏着巨大的魔力，让你很想亲近。如此恬淡美好，让人不愿鲁莽地侵扰她的一方宁静，只愿悄悄坐在她如兰的呼吸里，静听时光的耳语……

　　§§§第八节 皇宫的背影

　　顺化的节奏似乎是四四拍的，你必须放下内心中的喧闹，用骑单车、摩托车或者干脆步行的方式去亲近她。我们五个人骑车过了护城河的金水桥，终于站在皇宫的面前。这座皇宫不比紫禁城的气势恢宏，却有着精致的雕栏画栋和别具一格的园林设计。北京故宫保护的太好，太端庄，一派大气。而顺化皇城给人的第一感觉是秀气，偶尔带一点忧伤和寂寞。与故宫的人潮涌动不同，顺化皇宫是安静的，少了很多游人的繁杂，多了一点宁静和时空感。

　　走过一道一道在越南的战争史上摧毁的残垣断壁，心里不免有些感伤。恐惧和伤痕终会过去，越南人正从战争的阴影中走出来，开始迎接来自西面八方的游客，展示他们美丽的国土。这世界上的事情，难道只有战争才能警醒人们珍惜和平与宁静的美丽吗？

　　这座皇宫似乎永远都是副无人问津的寂寥样子，比起中国的很多历史名胜，他要显得苍凉的多，也正因为这样的苍凉，它饱含艺术气息，饱含无以名状的深刻。然而我无奈的发现越南人正在那些失落的历史遗址上仿效古代的样子重新建立新建筑。这些涂着新漆披着亮瓦不伦不类的东西与它们的老祖宗们站在一起，让我眼前满是无知和讽刺。再过一些年，那座安静的皇宫会不会变成喧闹的紫禁城呢？皇宫的过去不再有，甚至说不清哪一块砖还是祖宗留下的，那个真正的皇宫，可能只会存在于自己的背影里。

　　§§§第九节 被雨打湿的会安Hoian阳光

　　越南的雨一直下到北纬17度， 这个叫做会安的小镇正在态度从容地面对一个新闯进来的游客。告别了佑子、多尼娅他们，我一个人留在越南中部的会安，入夜的会安洗尽铅华，寂寥的听着雨声，听它打落枝桠上三三两两的残叶，也打落路人细细碎碎的心情。

　　到达会安之前，我曾无数次相思这里，构想她的模样，她娇嗔的憨笑还有慵懒的阳光。然而到达之后才发现一切都是枉然，会安的阳光早已在北方冷气的蹂躏下销声匿迹，徒留一片古老的墙壁，和一千多年斑驳的记忆。

　　离开路上的朋友，我心里有些难过，他们坐在车上，车子启动的时候我还是不争气地掉下眼泪。佑子也哭得伤心：“小小，我们会再见面的呀！”我听过很多次这样的话，然而有些时候这句话只是为了安慰自己。人的经历是很奇妙的，两年多以后，我居然真的旅居日本，佑子专程从东京来冲绳看我，我们一起度过了黄金周，这是我当时在越南无论如何都料想不到的。

　　他们走了，雨越下越大，我终于找到一家青年旅社，那时候我的包已经全湿透了。推门进去，很多张床，居然只住了一个人，很高很高的个子，

　　Alex，德国人，一个人在亚洲漂泊了一年多了。我选了离他最远的一张床，没有干衣服可以换，我很早就说服他关灯睡觉，自己才勉强包着两条浴巾，在尴尬的黑暗中逃进被窝。

　　§§§第十节 梦之浮桥

　　早上鸡还没醒的时候我就穿上衣服离开了旅社，怕那个大个子比我醒的早，我又会尴尬。独自在清晨热闹的河边市场里闲逛，越南人的早晨充满了生气。各式各样的水果蔬菜还有刚从河里捕到的鱼，在摊主的手中变成一个个艺术品，清洗、造型，然后端端正正的码放整齐，等待买主的大驾光临。河里的渔夫正跟岸上的小商贩们讨价还价，他们戴着斗笠，披着雨衣，动作夸张，声音洪亮，在清晨散漫的细雨中拉开了一天声色生活的序幕。

　　在会安古老的港口上曾经停泊着占婆国的船只，他们从这里开始拔锚启航，远渡南海来到中国朝贡。后来它又成为早期西方殖民者竞相角逐的商业都会，会安似乎是一个活生生的历史博物馆，它小心翼翼的捡拾起欧美人、中国人、日本人留下的痕迹，并大刀阔斧的进行越南式的改良。于是会安打造了一个精致的思想空间，它让你愿意静静徜徉在街头巷尾鳞次栉比的店铺间选购越南的丝绸国服；愿意惬意的坐在河岸喝一杯越南滴露咖啡，看着河面上长着“眼睛”的木船；愿意流连在日本桥，中国会馆，法式建筑的紧密衔接里，感慨艺术在时光中的起承流转。

　　我坐在一段婉转流淌的音乐中“沙沙”的在记事本上涂鸦，手中一杯加了香浓炼乳的咖啡，眼里是会安动人的早晨。Alex不知什么时候突然站在我的面前，我方才记起昨晚那段类似谐谑曲的经历。

　　我们尽情的聊了很久，然后在守崩河（Thu Bon River）泛舟，经过忙碌的渔人，经过袅袅的炊烟，经过千年前的堤岸和千年后的面孔。我突然明白旅行的意义，比如这个男孩子，他可以为了一块钱与船家争论半天，也可以捐一百欧元给越南的孤儿院。一个人的生活态度决定他的价值观，别人觉得不可理喻的事情，只有那个人心里最明白。也就像后来在日本租房子，公司老板陪我一间一间看的时候，我选择了最小最便宜的，他百思不得其解，我告诉他：“在我的价值观里，房子再大，也永远装不下我的心。为了不断旅行，给心找一个家，现在住几平米的房子又怎样呢？”

　　Alex问我在旅行中寻找到了什么，事实上这难以描述，那些你获得的东西慢慢的渗透到你的生活、意识中来，就像呼吸，你时刻都在运用它们，自身却没有注意。

　　久违的太阳出来了，它似乎有些姗姗来迟，却又好像恰到好处。许久不曾感受过的阳光拨开浓云放射出一道道光梯一样的光芒。风也恬然，雨也消，会安的色彩重新从阴影里翻腾出来，照得湖面一片灵光闪闪。

　　§§§第十一节 分享，是一种幸福

　　离开会安之前，和Alex坐在一家小店里吃午餐，我叫了一份鸡腿饭，因为这是我在越南最后的一顿正餐了，然而他却迟迟和老板商量价钱，最后只要了酱油拌黄米饭。我突然想起自己开始旅行的第一天，不也是在下龙湾价格高昂的饭馆里只吃了一碗酱油拌米饭吗！

　　我看着这个勇敢的大男孩，对他说：“Alex，可以帮我吃一半鸡腿吗？我一个人很难完成这项任务，帮帮忙。”

　　他看着我，我从他那棕色的眼影里捕捉到很多温柔的感动。他拒绝道：“不不，你不需要这样对我好，我可以应付。”

　　没等他说完，我已经把一大块鸡腿放进他的盘子里，看着他可爱的表情。“Alex听我说，你个子那么高啊，需要能量的，而且亚洲那么大，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想我时刻都在感动着，继续走下去的信念不断受到鼓舞，这个世界好大好大，但是只要你迈出第一步，真的就可以在兴奋和感动中到达终点。坐在返回河内的大巴上，窗外是波澜壮阔的大海，我似乎一头扎进那些翻滚着的海浪中，远离了一切，任凭记忆的浪花不断打湿我的神经，只想把一切留在这个北纬17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