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印度尼西亚，在生命的道路上思考

　　§§§第一节 巴厘岛迷路人

　　天未破晓，我在雅加达的机场等待飞行，穿越广漠的世界，到达印象中情书般浪漫的巴厘岛。机场不大，空气中飘散着“叮叮咚咚”淡薄的音乐，这是巴厘岛的耳语，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巴厘岛，在印度尼西亚绵长的国土之中，它孤树一帜，将印度教的描述融入到夜以继日的生活中来，成为13600个岛屿中最耀眼的一颗。赤道以南8度，没有四季变换的热带风光。

　　两次来到印度尼西亚，两次来到巴厘岛。不论我在到达之间怎样的期待，怎样的构想，巴厘岛仍然是趁我不备，将未知的迷惑带给毫无防备的我。如果人生能够改写，我愿我的两次巴厘岛起码有一次能有动人心弦的故事。也许我真的是人生旅途上的苦行僧，金钱和物质不能带给我真正的快乐，贫苦农家的一碗热汤却可能让我泪湿霓裳。我常说，我宁愿坐着自行车环游世界，也不愿坐在宝马里傻乐。当生活再次回归到石器时代的物质至上，这个社会就真的倒退了，人类与动物也没有任何区别，生命如此可悲。

　　巴厘岛与我想象中的海岛不一样。我更喜欢宁静美丽的海水，而不是在波涛汹涌中冲浪。巴厘岛有太多莫名其妙的度假村和喧闹不息的酒吧、夜总会还有派对。对着太阳懒洋洋地躺在沙滩椅上无法使我放松，我更喜欢岛中心的火山和村庄。在巴厘岛突然迷失自己，我慌乱地四下张望，手捧着无处安放的内心。

　　看过了太多浮躁的游客，看过了太多忘乎所以的一夜情，看过了太多度假村、酒店、高级海景餐厅、夜总会、妓女、皮条客、唯利是图的本地商人……巴厘岛最初以它独特的风景和文化名扬海外，现在古老而纯粹的东西被挤到巷落的犄角里，我看到了又一个曼谷式的地方。

　　我鼓励年轻人出走，不是去“度假”，而是去“旅行”。很多很多人将二者混为一谈，那是一个认知误区。真正的出走是可以很便宜，很安静，很踏实的。因为行走的不是你的双脚，而是内心。当你终于放下生活中所有的虚伪，素面朝天地用真诚和爱心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你会发现生活原来真的很简单，许许多多世界上不同的人们就过着这样简单的生活。度假只能让身心放松，或者在某个喧闹的酒吧里获得一场惊天动地的艳遇。旅行却必须带着思考，光会走不去想的人就真成了驴，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有健硕的大脑和丰富的思考能力。

　　如果旅行的意义，不过是你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是你某年某日到某地一游，这与买一件新衣又有何分别？不过是给寸草不生的内心堆砌一个金碧辉煌的粉饰。这样的人把旅行建造成一个面子工程，就如同为了提高山地绿化率，便将自己家坡上的祖坟涂绿。远看收获丰硕，实则荒芜干枯。

　　当有一天，你真的从漫无目的的现实里逃脱，将自己的心灵放逐于天地山河广阔的胸怀里，当一块顽石在你眼中有了背景，当一座废墟在你眼里有了故事，当你开始震撼，开始迷惑，开始反问，开始沉默，开始翻阅历史，开始叩问人生的时候，你才真正的找到了所谓“旅行”，你也才真正的在旅行中找到了所谓“自己”。

　　旅行并不是成长唯一的路径，却是一条很好的路径。离开那一座灯火辉煌的城市，暂时不去想工作、学习、房贷、感情，出去找一趟自己，找那一颗失落了很久的心，那一颗心也许就藏在一次帮助，一次感动，一次关爱里面。太多太多人，在纸醉金迷的世界里，没有心，迷失了自己。

　　巴厘岛，我深深地愧疚，本该在一个期望里有所获得，我却因年少轻狂，迷失在你躁动不安的气氛里。当那些丑陋的放纵者，那些无知的行路者，那些妖艳的妓女和无所谓的嬉皮士将我拽入一个巨大的party里，我突然间看不到方向，我突然间泪流满面，我突然间忏悔，突然间无助。

　　我在巴厘岛是一个迷路人……

　　§§§第二节 婆罗浮屠，禅思

　　无边的印度洋上，端坐，静听，海水湛蓝，抑扬成调。而我就要到来，不带任何预兆，在清寂的梵语里，在晃动的椰影中，等待抬眼之间获得的禅思和感悟。

　　婆罗浮屠的清晨，我扶醒一朵洁白的素馨花，天空掠过一只箭般的翠鸟，你令云隙中射出万丈金光，照亮我心中雾霭。然后，你微笑着折一枝带露的莲包给我，你让我看见你转世莲花开出的震撼，你让我又一次在行路中顶礼膜拜。

　　我是在同一本书上认识吴哥窟和婆罗浮屠。色彩饱满的九寨沟自然令人赞叹，而像吴哥和婆罗浮屠这样完全黑白交织出的残垣断壁，却更让人遐想。没有色彩，便没有了世间的浮躁，没有光华，便只剩下突兀的精神。

　　来到印尼，我孤注一掷地奔向婆罗浮屠，每一次当我去一个地方，不是在入口的门牌照一张“到此一游”的纪念照，不是踏过每一块砖，并赞叹鬼斧神工。我更要去寻找历史背后的一些倒影，和内心无限的空灵。

　　这座庞然大物，从佛教兴盛的公元8世纪末建起，直到9世纪初完成的10年间，印尼夏连特拉国王动用了几十万农民和奴隶，将附近河流中的安山岩和玄武岩切割成一块一块方方正正的石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累积成 200 万块石头。

　　10年间妻离子散、民生残喘。国王以为自己站在婆罗浮屠上就达到了菩提顿悟之情，西极须弥山巅？佛祖教人行善积德，一切的宏伟建筑不过是为了粉饰一颗脆弱无助的内心。在心灵建一座婆罗浮屠，才是真正的皈依。世界上任何一种宗教最初都是教人律己、仁爱、行善的，可惜后来被不懂宗教的掌权者利用，成为政治和暴力的帮凶。如果真的有上帝，有佛祖，有安拉，我大概只能死后与其相对，那个时候我想看到他们存在的真意。

　　最痛苦的事情不是跌倒，而是跌倒之后才发现事情的原委，才发现被利用、欺骗和蛊惑。为理想而死是美丽的，然而为被愚弄和欺骗的理想而死，就成了可悲。

　　站在婆罗浮屠上等待又一个日出，过去了多少岁月，这一座婆罗浮屠成为了游人参览的景象，可是世界上正在有另外一些，更多更多的婆罗浮屠正在被建造着。在晨雾飘渺之中，我听到了那些施工队伍正在劳作；我看到新的、更花言巧语的论调从无辜的人手中拿走了一沓一沓钞票和木然的期望；我看到东边正大兴土木，歌舞笙箫，万邦朝宗，我也看到西边正困苦潦倒，尸横遍野，食不果腹。

　　若天有神明，真的是要人类建一座一座虚无的土木来祭祀吗？世界上再坚固的金城汤池都将在地老天荒中坍圮颓废，只有心中那座建筑不会。

　　§§§第三节 布罗莫火山——人间的另一个世界

　　一本西方杂志的作者描述印度尼西亚东爪哇的布罗莫火山时，说它在日出的时候特有末日感觉。一片沙海的荒漠上，红色的火山山壁延伸在熔岩中，当地人说，如果能够去到火山口，甚至可以看到冒着蒸汽的岩浆从这座个头不大的火山上流出。

　　火山，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存在着。

　　与巴厘岛海神庙的静美相比，布罗莫火山一派荒凉的景象仿佛是世界末日。而我就要从这一种美丽跳跃到末日中来。一路逃离巴厘岛，似乎是不停歇的奔向距离库塔海滩很远处的汽车站，买了一班夜行的班车票，一路上与当地的印尼人挤坐在一起。

　　从巴厘岛到爪哇岛的班车会开到一班巨大的渡船上，漂洋过海，然后继续开车。这绝对是新的体验。汽车在午夜终于开到渡口，班车排着长长的队，我下车去洗手间，司机大概告诉我，起码要20分钟才会等到。我就放心的走了。

　　哪里想到一从厕所回来，班车居然没有了！我真是一阵浑身颤抖得惊慌，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在车上，如果车走了，过海了，我在巴厘岛真是无处可去了。我跑去渡口一辆一辆查看，每个班车都看起来一样的。我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只见一个窗口有个人在对我招手，我这才意识到，他不就是我刚才的临坐嘛！我兴奋的跑过去，突然有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慨。

　　当班车在渡轮上过海时是一种奇妙的感受，你知道自己在车上，海上一片漆黑，你看不到任何东西，这车并没有移动，你只感觉自己摇摇晃晃，上起下浮。然后听到引擎一阵鸣响，车发动了，开车渡轮，你知道自己又安全在岸了。

　　我一定是与印尼人有语言沟通问题，我记得他们告诉我，班车会在清晨到达布罗莫，然而凌晨3点，我正与梦公激战之时，班车悄无声息地就停下了，只听司机大喊一声，我身边的印尼小伙赶紧敲我，“嘿嘿，你到了。”我真是惊得灵魂出窍。

　　不知道多付了多少钱，被一家旅行公司忽悠说：“没有车去布罗莫，太早了，如果你可以和两个荷兰女孩拼车去，我们送你，不过价钱嘛……”好吧好吧，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面前是一大堆瞪着眼睛的印尼色狼，凌晨3点，我和两个荷兰女孩从汽车站租车开往布罗莫火山。

　　车子在一阵又一阵的盘旋之后到达了山巅。天还是黑着，气温在10度左右，山上的风吹着，我感觉自己的骨头就要酥掉了，因为我只是穿着一件吊带的上衣，单薄的裤子。只能用浴巾将自己裹得紧紧地，真的没有想到天气会是这样的冷。

　　太阳的光一点一点从地球的某个角落照耀过来，火山被包围在一片一片的云海之中，只留得一个锥形的孤零零的山体，火山口的浓烟从主体身旁的另一座火山里喷薄出来，世界只留下死寂般的静谧。

　　当太阳终于从蓝紫色的微弱光芒变成橙红色时，火山上的灵魂开始跳跃了。阳光一寸一寸点燃它，照透云端，照透火山上干枯的火山灰，直直穿入到火山口里面，到达地球亿万年跳动的心脏。我眼前的风景是惊人的美丽和落寞，日出永远带来的是希望，然而布罗莫的风景却是末日般的，给人无限的震撼和遐想。

　　只有当你看到活火山的时候，你才能感受地球的心脏真的是每一秒钟都在蓬勃有力地跳跃着。那一颗心，大多时候会宽容随和地打击着大地的脉搏，然而当熊熊燃烧的怒火最终被人类无知的行为激怒，他将会喷薄飞溅而出，所向披靡，荡涤一切。

　　布罗莫创造了人间的末日景象，寒冷、干燥、寸草不生，我脚下踏过的是每一寸死寂的火山灰。那些个想要主宰世界的人们，那些个盲目夸大自己能力的家伙，为什么不来到活火山的面前观摩？当一个人，面对一座浓烟滚滚的火山，是一种怎样的渺小和无助。

　　看过砍光树木秃顶的大山，看过恶臭糜烂的大河，再来看这一座燃烧着的地球心脏，我愧疚得无地自容。很多时候都在想，我最想做的到底是什么工作，其实我小时候就志愿过，环保或者慈善。

　　相信人定胜天的家伙就像过去那些相信地球是宇宙中心的人一样荒诞无稽。过去那些无知的人，等到将智慧者送上绞刑台都不知道原来地球不过是广袤宇宙的一颗尘埃。从现在开始收拾行囊，再去看一看地球上那些最后的美丽，然后相信自然地力量，以谦虚尊敬的心情再次回到物欲横流的世界里。每一次浪费、破坏、残杀的时候就想一想那一座冒着凶焰的活火山，将布罗莫这张末日的景象印在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