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日本，选择坚强(2)

　　这一次选修中文的只有六七个美国大兵，而选日语的人要开好几个班。 当我拿到简历才得知，原来他们都是特种兵。菲律宾老师和韩语老师的学生大多是空军，所以我们被分配到不同的基地里，我要去的地方是冲绳唯一的陆军特种兵基地——Torii Station。

　　我给美国大兵当老师

　　给美国大兵教中文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我不只一次想起来斯科特将“屁股”和“脸”这两个单词弄错的笑话，每当我说：“斯科特，摸你的脸！”他就摸屁股。我无奈地笑个不停。

　　丹尼尔是永远也记不住记者和妓女这两个单词。每当他说：“妓女在给报纸写新闻。”我就忍不住捧腹大笑。我告诉他：“嘿，丹尼尔，千万不要叫记者是妓女，我觉得他们不大会高兴的。”他总是拍拍胖胖的肚子说：“莹老师，你怎么知道记者不做第二职业呢。”我无奈地看着他，掉落几滴豆大的汗珠。（后来我发现郭德纲肯定是从我学生这里得来的灵感。）

　　这便是我给美国大兵教书生活的一个缩影，面对身着制服、牛高马大的学生，我却觉得自己是在教一群幼儿园里可爱的小孩子。这大概这就是教自己母语的一种乐趣，听着他们呢喃着字句不清的中国话，只觉得不管多么辛苦都是幸福的。因为我父亲是教师，我从小长在学校院子里面，天然地排斥当老师。没想到这一次教中文，我突然热爱上教师这一职业，后来虽然离开了美军基地，仍然去“地球村”语言文化交流中心给其他美国、日本等等国家的人们教中文。能把自己的语言和文化带给别人，能从外国人身上学习我们没有的想法和感受，是一件非常让人感动和振奋人心的事情。

　　日本冲绳最有名的地方一定算是最大的美军基地。这里驻扎着美国海陆空三军的将领士兵，说是在日本生活着，却时时感到美国的气息。到了美国独立纪念日、万圣节、感恩节等等，冲绳是一样的喜庆，一样的欢腾。这块美丽的岛屿从古代就是太平洋贸易上的一个重要据点，中国、日本、东南亚的文化在这里交汇，现在更是混入了美国的文化。真正进了美军基地，才发现简直到了另外一个国家，小到牙签大到车辆，他们都从美国本土运来，完全在海外建立了一个家乡。甚至货币是美元、车牌照与日本人不同、规章制度更是按照自己的一套。

　　第一次教授中文是一件很新鲜神奇的事情，所以我用尽全力在对中文的体系、文法进行理解。从淘宝上买来便宜漂亮的旗袍，每天穿着去上课。不断地从网上下载总结中国文化的方方面面，做成妙趣横生的幻灯片和影音课件，讲中国流行，讲中国的年轻人，讲中国美丽的风景和民族，恨不能将整个历史文化的精髓一口气告诉世界。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却站着上全天的课，因为一坐下来定是要睡着的。最最开心的时候便是学生获得进步还有闹出笑话的时候。

　　比如说，有学生会问：“莹老师，马马虎虎不就是horse horse tiger tiger 吗？当别人说我的中文很好的时候，我就回答horse horse tiger tiger？为什么这两个动物能用来表示谦虚呢？”我一阵眩晕，这可叫我怎么回答？

　　还比如有一天我让斯科特翻译：“小高的个子很高。”他翻译成：“Little tall is very tall.”。笑~“嘿！斯科特，小高是一个名字，直接叫人家xiao gao 就好了，干嘛叫人家little tall！”

　　我发现“警察局”这个词学生们是永远也记不好。斯科特把它说成“警察猪”，尼古拉斯把它说成“警察鱼”，于是我知道，警察原来是分为不同种类的。各种动物都是能够当此重任的。

　　斯科特强词夺理说“莹老师，我没有错，在我们美国真的有警察猪啊，猪的鼻子比狗的鼻子灵，所以我们用警察猪！”

　　我只得苦笑：“好的好的，在美国你怎么叫警察局我不管，但是中国的警察大概不愿意被叫成猪。”

　　能够帮助人类工作的似乎不只是猪和鱼，尼古拉斯创造出来新型的“洗衣服的鸡”（洗衣机），于是我发现鸡除了会生蛋还会洗衣服，这是一件好事情，应该大力开发。

　　当我们面对食谱的时候美国人似乎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说起来“醉鸡”和“素鸭”，了解中华文化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对于菜名的一种美化，然而我却被丹尼尔问起：“莹老师，中国人好奇怪，你们要给鸡喝酒，等它们喝醉了才吃它们吗？”

　　斯科特更是说：“莹老师，为什么要叫素鸭？vegetarian duck？ 是说鸭子都是素食主义者吗？还是说这是给素食主义者吃的特殊鸭子？”

　　到了我解释四川有名的小吃“夫妻肺片”（类似于麻辣味道的卤制牛肺，因为由一对夫妻叫卖而出名）更是难上加难。学生们带着恐怖的神情看着我解释，因为他们无论如何不能理解一对夫妻的肺切成片怎么能成为有名的四川小吃。

　　给美国大兵教中文的这段时间我才真正开始认识美国军人，发现他们和我在电影中看到的那种形象并不一样，就是普普通通的年轻人。会在课堂上开老师的玩笑，会向我提奇怪的问题，也会偷偷地讨论老师的屁股，汗……

　　美国人上课真是我从未见过的自由，经常是快躺倒桌子上或者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喝着可乐，吃着薯片，这要是在中国，估计就已经被赶出教室了。其实我是嫉妒，他们吃着我看着，我也馋，我很郁闷。可能因为我的学生是特种兵，经常会有特殊的训练和任务，而且都是不会提前告诉我的。偶尔等我一个人在教室里都半天了还没有人来上课，而隔壁印尼语班传出朗朗的读书声，气得我肝都快蹦出来的时候，才会突然接到通知：今天不上课，你的学生去跳伞了。真是气死人，我大老远从学校跑来，还备了课，他们去跳伞了，我想跳楼！

　　大部分学生都是很努力学习的，也有一少部分并不想选修中文，但是没能如愿选上泰语被调到我的班里，于是很没有上进心。我不会对学生吹胡子瞪眼，你愿意学，我欢迎，你不愿意，我不强求。有人最初以为我会是中国老夫子的形象，带着小圆帽，拿着戒尺或棍棒。所以第一天有学生问：“咦，中国老师，您忘带棍子了吗？莫非您会中国功夫，赤手空拳也一样飞起来打十个人？”我无语，瞪着他们：“我会一阳指，一根手指头就够了，你们最好小心点儿！”

　　我对不愿意学习的学生说：“时间是你们自己的，人生是你来决定的。无所事事、不学无术也是过一天，努力接受新的知识，体验新的文化也是过一天。由你来决定这一切。”

　　经过当老师，我自己也突然成长，更加珍惜学习的机会。我们几个一起去教语言的各国留学生，竟然离开美军基地之后都有了改变，学习更加努力。因为自己当过老师才知道教书的辛苦费心，才体会到别人工作的不容易，才真正懂得在学校应该为了知识和自己而奋斗。

　　§§§第五节 我在琉球大学的日子

　　不丹式求爱

　　地点：冲绳某家墨西哥餐厅 。时间：晚饭 。 人物：不丹人和我 。

　　来琉球大学之前我以为地球上那些小的不起眼的国家只是地图右下角的标记。然而来到这里当我发现我隔壁的隔壁住着一些棕色皮肤来自太平洋岛国密克罗尼西亚的邻居的时候；当我发现我的狐朋狗友成了泰国人、卢旺达人、巴西人、法国人、韩国人、印度尼西亚人的时候；当我和帕劳国朋友共进晚餐聊得不亦乐乎，和斐济国朋友一起party，和印度、孟加拉国朋友一起吃咖喱的时候；我应该能想明白如果一个来自不丹国的人向我求爱也并不是一件什么神奇的事情。

　　“你有男朋友吗？”不丹人用英语问我，他长得像西藏人，这也难怪，不丹和西藏只隔着一堵墙。

　　“啊？哦，有，荷兰人，在荷兰上大学。（这事发生在我和斯帆分手之前）”我将最后一口墨西哥饭放进嘴里，咯噔的一声吞到肚子里。这间餐厅突然一下小的只剩下四面墙，让人觉得拥挤。

　　“哦，那你没有男朋友在冲绳，那我向你求爱，我当你男朋友。”不丹人说，一脸镇定，我似乎是看到他背后升起一座万丈的雪山似的，那山该是喜马拉雅山吧。如此刚毅的表情，难怪是从喜马拉雅山下的国家来的人。

　　我还是忍不住狂笑，似乎是失礼了，我一定是失礼了，我想我这辈子打死都没有想过会有个不丹人向我求爱。除了捧腹大笑之外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去回应这种唐突的问题。实在是太直接了，没有想到亚洲人也能这样直接的。

　　“你们不丹人都是这么直接的吗？”我终于从笑声中挤出来一句话。

　　“对，我们不丹人喜欢谁就去跟她说，成就成，不成就算。”他一脸坦然的样子，“如果你没有男朋友在日本，那我可以当你男朋友，等你男朋友来了我再把你让给他。”他的意思是过一天算一天，今天我们可以在一起，明天爱咋咋地。怎么听着像是公交车？

　　我除了笑还是笑，笑得那个日本服务员不知所措的。

　　“那这样吧，要是你打算换了，电话联系我。”不丹人一脸严肃。

　　“哦， 哦……好， 呵呵。”原来谈恋爱这事情还是可以预约的，还是需要先占位置的。

　　然后我联想到这是我来到日本第四次听到这样的话，从不同国家的人嘴里说出来，这日子真是有意思了。留学生交流会馆是整个学校的一个焦点，日本人看着我们这帮老外天天可劲儿的折腾。我终于明白它为什么就那么焦点了，外国人的思想都是这样开放的，每天都折腾出来无数花边新闻。

　　不到半年的时间，会馆里的留学生走马灯似的换男女朋友。后来接触到美国士兵，他们更是每周末泡在酒吧里，四处寻觅着一夜情。起初我并不以为意，听过太多人告诉我“Just have fun！”，我甚至怀疑年轻是不是就是可以享受什么都无所谓的快乐，直到我后来终于慢慢认识感情，才觉得不论什么年纪，不负责任的快乐都是可耻的，羞辱的。因为一时之乐而伤害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再去伤害别人，这世界就变成了一个冷酷的怪圈。

　　听说冲绳是日本离婚率最高的地方，可能风景太美了，沙滩海水，散漫悠闲的生活，让人难以脚踏实地的奋斗。再加上这里有数量最庞大的美军，和无数的沙滩派对、酒吧夜总会，就连各国到来的留学生都染上一身怪习气。

　　年轻并不代表可以放纵自己，过没有责任的生活。真正的爱情是需要很大的责任心和忠诚的。年轻的时候玩过一程，才会后悔自己曾经没有珍惜，才会抱歉曾经伤害别人。

　　刚到冲绳，无休止地和各国的“朋友”到处游玩和派对，三个月以后等我安静下来，踏踏实实地面对自己打工的现实生活，才突然发现那些我以为是“朋友”的家伙，甚至从来都不在我的人生中留下痕迹。当我需要为自己的生存而奋斗的时候，当我没有交通工具去打工，于是不断搭别人的车的时候，甚至有留学生讽刺我：“嘿，莹，我看你天天赚钱好辛苦啊……我们这周又有沙滩派对呢，你一定又不去吧！天天看你坐不同人的车回来呢，哪里认识那么多人的？我发现你比我们玩得都高深啊……”

　　我苦涩地笑笑，扭头走掉。感谢那一段风风火火的一起玩闹的日子，让我明白自己要的生活不只是“Just have fun！”（找乐子、高兴就行），也让我明白“友谊”和“爱情”都是多么珍贵和多么需要负责任的东西。

　　留学生演讲比赛

　　一年一度的留学生演讲比赛是留学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项比赛。从来到琉球大学那一天开始，老师们就会经常提起：“大家要努力学习日语，等到演讲比赛的时候就能见分晓了。”我还在国内的时候，就在大一主持全校英语演讲，总觉得自己是学习语言专业的，大学不能缺这一块奖牌，因为演讲比赛真的是对口语和应变能力的极大考验。进琉球大学的第一天起，我就告诉自己：“我要去赢那个比赛。”

　　日本老师很认真，从开始写演讲稿到比赛，真的是不断地打电话来，希望向你指导。这真的很让人感动，老师三番五次地主动打电话来问学生什么时候有空练习，真的是我以前没有见过的事情。事实上，不光是演讲比赛，包括学生病了，或者考号填错了，或者应聘时需要写推荐信，老师都非常的热心。有同学因为学号写错了没有期末成绩的时候，老师比他还着急，到处打电话问，还帮他亲自去改。我应聘的时候需要写推荐信，向老师提出来，几个小时后就发过来，不需要去求，更不需要送任何礼物，老师还问：“有没有写得不好不合适的地方，你先看看，修改一下，没有问题我来盖章。”

　　我因为需要工作养活自己，有时候会缺课，演讲比赛的训练更是没时间搭理。老师们很慈祥，虽然我这个学生这样不听话，却是从来都没有对我发过火。听小燕说，她交论文的前一晚，我们的老师一直陪她修改到深夜。其实我在演讲比赛前，因为自己工作时间和上课冲突，又何尝不是占用了老师很多下班时间呢。

　　比赛前我问副岛老师：“老师，您觉得我行吗？我心里没底。”

　　他很肯定地说：“当然行！起码我们班也得有个能带头领奖的吧！你这孩子怎么会说的这么好，没看你上课时怎么积极啊？”

　　“哦，我其实让日本同学将演讲稿念了一遍录下来，不停地去听，去模仿。然后打工的闲暇时间，抓住个日本人就练一遍，让人家给我说哪里说的不好，呵呵……”我说完，老师点点头。我并非下了多少工夫，却也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件事情能不能做成，真的需要七分的努力和三分的运气。那三分我实在是管不了，只能将七分的努力做足了，也许真的努力了，老天也会看得到。我总相信，没有过程的结果是可悲的，没有结果的过程即使让人伤感，却代表你曾经努力过。

　　比赛要求身着正装，一百多个留学生里面很多男同学都穿了西装，有的女同学穿西装也有穿琉装（琉球传统服装）或浴衣（夏季日本传统服装），台湾同学头一天借走了我的旗袍，还没有归还。我正想着总不能穿工作服上去吧，日本朋友MANAE看到我在着急，拉着我说：“穿我的和服吧，虽然样子比不得新潮的和服，却是我外婆留给我的。莹那么漂亮，演讲又努力，穿着我的和服一定就得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