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尾声：后卡扎菲时代

　　所谓“后卡扎菲”时代，利比亚所要面对的问题就在这里——原来的“麻袋”被里面的一部分“土豆”和西方国家一起给撕破了，那么后面首先要做的就自然就是重新织一条“麻袋”把“土豆”们重新装起来。所谓“不立不破”，改朝换代能否成功九分取决于建设，一分取决于破坏。

　　反对派们能否成为合格的建设者呢？至少现在还没有让人看到希望，在此之前有这么几个点可以看得出来：在北约上千架次飞机的空中掩护之下，反对派武装却屡屡被还没用重武器的政府军给打回去，从新闻画面上看，这些人缺乏基本的军事素养，说句玩笑话，他们经常是边开枪边做行为艺术。军事行动是对组织能力的基本考验，从这一点说反对派首先是没考及格的；在北约飞机误炸反对派人员之后，反对派领导层反倒向北约方面道歉，从对外态度上看，这样的领导人是很难让人放心的；反对派对外宣传充满谎言，战报一天几变，刚宣称占领的黎波里95%的地区，赛义夫就跑出来露面，卡扎菲和几个儿子被反对派的发言人反复“击毙”、“俘虏”了好几遍，这样的气魄完全压过了新中国成立前中国国民党的中央社。阿齐齐亚兵营被攻陷之后，随即发生了对官邸物品的哄抢，被俘的卡扎菲支持者遭到枪杀，这些行为使得反对派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一个合格的国家领导者。

　　缺乏合格的领导层，又没有统一的经济体系，那么利比亚未来就非常可能要走向事实分裂，而利境内油气资源分配的不均衡又极可能导致不同部族之间长期的冲突，对老百姓而言，这显然不会是一个好消息。

　　另一个严重的问题是，这次卡扎菲政权的谢幕，严格意义上说和反对派没什么关系。打击利政府军的主力其实是北约和阿盟，空中打击摧毁了政府军大部分重装备，之后反对派的武器是北约提供的，军事顾问是北约提供的，国际舆论上西方媒体一边倒地在支持反对派。到后来北约干脆直接介入了地面战，新闻里那些手持德制G-36步枪，战术动作极其娴熟的武装人员和那些拿着AK-47穿着拖鞋满世界举V字手势的反对派武装，即使是外行也能一眼分出来。这之后英、法、德又积极运作要把此前冻结的利比亚政府海外资产解冻交给反对派。这些“人情债”日后是很不好还的，要想还只能靠一样东西——资源，这就意味着利比亚过去的社会分配体制将成为历史，资源就那么些，要拿出一大块还人情债，那自然利比亚老百姓盘子里的就要少一块，短期内靠吃卡扎菲政权的存货应该还看不出来，但时间稍长一点这个问题就要显现出来。

　　总之，历史上其实没多少新鲜事，现在在利比亚所发生的事情，在20世纪80年代世界范围内集体转向的时候已经发生过很多遍了，而利比亚很可能是赶上了这股风潮的“末班车”。

　　此外，利比亚战争的影响也不会仅仅局限于其一国内部，对其他阿拉伯国家的局势同样会产生影响。短期看，首先肯定会对叙利亚以及伊朗这些国家的“颜色革命”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但是从另一方面说，在利比亚战争暴发之前，卡扎菲其实已经选择倒向了西方，直到后来战争暴发，卡扎菲政权也始终有所保留，没敢和西方国家彻底撕破脸，但即便这样也最终还是没有摆脱倒台的命运。有了这样一个“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加上更早些时候的穆巴拉克，阿拉伯国家的领导人们，无论传统是如沙特这样亲美的，还是像叙利亚、伊朗这样和欧美国家不对付的，都会提高对西方国家的戒备心。在对待他们本国有西方背景的反对派时，只要力所能及，也都更多地会选择强力压制，而不再是妥协。

　　而从大国博弈的角度说，在最初的联合国表决中，中、俄、印、巴、德对是否动武，投了弃权票。在最初表决中投弃权票的国家，基本都是基于差不多的考量：即动武这个大势因为美英的参与已经变得是无法扭转了，所以行使否决权是得不偿失的。但也绝不可能去投赞成票表示支持，否则就等于支持后面继续搞“茉莉花革命”，这是站在了阿拉伯世界的对立面。两种方向一权衡，最终自然就是选择了弃权票。

　　此外，从国家利益角度来说，投弃权票的国家，即便在利比亚存在一部分利益，但也谈不上是核心利益，此外，在战争进行时期，能直接干预战事进程的手段也确实不多。因此，投反对票和英法美撕破脸是不值得的，但一味地去赞成也没有必要，既然你无法影响战事进程，那么你的赞成就无非是一句空话，即便说出去了人家也不会对你感恩戴德。而投弃权票，保持一种模糊态度则是争取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最佳途径。

　　这里加一句题外话，国内某些媒体对利比亚战争的新闻报道，坦率地讲笔者是很难苟同的，你确实没必要去支持卡扎菲，但更没必要和欧美媒体一个口径，一屁股坐在反对派一边。西方媒体一边倒的宣传和他们给反对派提供的军事、经济支持一样，最终是能得到反对派真金白银做回报的，而中国如果也是这个口径腔调，除了把自己放到很多第三世界国家的对立面之外什么都得不到。

　　言归正题，虽然几个国家在战时的直接影响力有限，但对利比亚战后重建则是有很大影响力的。现在看，德国基本和英国、法国保持了一致，在欧盟的框架下，德国是可以分一杯羹的，前段时间提出要给利海外资产解冻的，就是英、法、德三个国家。印度和巴西对此的影响相对要小一些，暂且可以不去管。至于中、俄两个国家，其实不管战后利走向如何，这两个国家的利益都是有保障的，因为不管最后谁输谁赢抑或是两边妥协，利比亚战后重建等问题始终是要放在联合国的框架下来解决的，以欧盟现在的经济状况他们是负担不起的，美国同样负担不起，所以只能通过联合国给大伙摊派，而中、俄恰恰是有一票否决权的常任理事国，这事情就很清楚了。不管利比亚谁最后掌权，他都绕不开中、俄。同样，不管最后如何收场，英法等国同样绕不开中、俄。最起码，我们之前在利比亚的资产，你要保证它们的安全，再进一步，为了让我配合你甚至为利比亚战后重建掏钱都可以，但你是不是就该在技术出口上让我得点实惠？总之，只要中、俄自身头脑清醒，在利比亚问题上至少是不会吃亏。在利比亚问题上，中、俄其实在态度上继续模糊一段时间是完全可能的。

　　在此时，利比亚战事显然还谈不上结束，但西方便开始算账：英国媒体报道说英大约花费了26亿英镑；美国国防部称，美国在利比亚至少花费了纳税人8.96亿美元。说这个话，其实意思非常明白，就是要在利比亚反对派（执政当局）眼前晃一晃账单。

　　未来如果在利比亚战事可以完全平定，那里的油气资源依然还会继续向西欧输送，这一点和卡扎菲时代不会有本质的区别，但西方资本必然会在利比亚的能源贸易中占用更多的股份。而对美国而言，他最大的收获可能是间接取得的——通过这次参战，美国将在北非地区获得更大的影响力，而这里又是欧盟重要的能源基地，换句话说，这里将成为美国又一个敲打欧元的施力点，在利比亚局势趋于明朗的同时，美联储第三轮量化宽松也要跟着来了。

　　【注】从后面的事件发展看，非常有意思的一点就是，在卡扎菲死后，无论是他生前遭受虐待的录像，还是后续利比亚执政当局的种种劣行，这些消息基本都是美国媒体曝出来的。这么做的结果显然只能有一个，就是进一步激化利比亚国内矛盾，而联合国安理会有在这个时候“恰到好处”地终止了北约在利比亚继续动武的权限。两个因素加在一起，利比亚国内就只能继续打下去，而这又会给欧盟造成极大的压力，首先就是挨着利比亚的意大利会面临严重的难民问题，而最终承受压力的，则还是欧元，欧元被打压，受益的则必然是美元。某种程度上，看过当初的科索沃，再看现在的利比亚，总会让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