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虎跳峡断想

　　这是世界上最深的峡谷了，比美国的科罗拉多大峡谷还深1000多米。金沙江从雪域高原款款东来，在石鼓附近遭遇了巍峨的横断山脉的阻隔，不情愿地转了180度，形成长江第一湾。向北流到了这里，又被分别高达5396米和5596米的哈巴雪山、玉龙雪山狠狠挤压，北去的路只留下一条缝了。金沙江失去了静谧如处子般的温柔，变得桀骜不驯起来，金沙江愤怒地咆哮着，以更加凶猛狂怒的气势，无可阻挡地穿过大山滔滔流去，这就形成了举世闻名的虎跳峡。哦，这就是水了。你给她以舒坦的环境，她可以给你温情、给你如泣如诉的轻歌、给你如痴如醉的曼舞。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养育就是一种温情。一旦环境险恶，水的温情尽失，变成狂龙、雄狮、猛虎，变得凶悍，变得无法驾驭。我亲眼见过一根合抱粗的木头冲进虎跳峡，一霎间就被撞击得斑驳陆离，要是一条船，岂不顷刻粉身碎骨么？

　　关于虎跳峡，康巴地区的藏民中有一个传说。金沙江原是龙女，思慕人间，逃出龙宫，龙王派出玉龙和哈巴两位龙子前来阻挡。龙女千般温情，万般恳求，感动了两位龙子，于是就放了龙女一马。龙女从玉龙和哈巴两位龙子之间从容而去，在虎跳峡留下了响彻云霄的欢笑。龙王惩罚两位龙子化成雪山，亘古相望，地老天荒。我到过虎跳峡边几次，陡峻的峡谷，下抵深渊上插云霄，狂啸的大江携着风雷，摧枯拉朽，直看得我头晕眼花，心惊胆战。这样一个震荡魂魄的险峻之处，居然有这样情意绵绵的人格化传说，恐怕只有乐观豪放的康巴人才能够编得出来。

　　关于虎跳峡，20世纪80年代，曾经组织过一次大规模的漂流，这次漂流成功了，国内外媒体都有报道。人们“征服”了桀骜不驯的虎跳峡，大书特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征服”了，也就了结了这档子事。泰戈尔说：“我追求我得不到的，我得到了我不追求的。”再珍贵的东西，一旦到手，就不珍贵了。珠穆朗玛峰第一次被中华儿女“征服”，举国激动和欢腾，后来的再次登顶，人们就很淡然。飞越黄河，也就是一次性的举动。现在要是有人再漂虎跳峡，我想可能不会有更多的媒体感兴趣的。漂流虎跳峡的壮举已然被人们淡忘，但那次前去报道漂流的一位记者被悬崖滚下来的石块击中而壮烈牺牲，灵魂永远地飘荡在峡谷之上。在虎跳峡景区，有一个漂流纪念馆，有牺牲的新华社记者的事迹介绍。但这个纪念馆十分的不起眼，维护管理很差，在公路下方，灰头土脸，一副颓败景象。我注意到，到虎跳峡景区旅游的游客基本不到那儿去。我想，这样的纪念馆还不如不搞呢。岁月是一块坚硬的磨石，再轰轰烈烈的事件，都是经不起岁月打磨的。有人说岁月如歌，我看岁月更如河，滔滔不绝，前仆后继，这样一条岁月的长河，谁会去在意某一时间、某一河段上激起的一朵浪花呢。

　　关于虎跳峡，现在已经是旅游胜地。每年到虎跳峡旅游的中外游客不下百万，虎跳峡名声远播，给两岸的政府和群众带来既得效益。效益就促使当地政府想方设法把景区建设得更好一些。虎跳峡两岸，东边属于丽江地区管辖的地域，西边属于迪庆藏族自治州管辖的地域。

　　于是就分别进行建设，各搞各的，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你顺着虎跳峡修路，我也修路；你搞景区建设，我也搞景区建设。风格迥异，殊途同归。虎跳峡是突出其自然风光的险峻呢，还是在那里搞一批人造景观？搞人造景观，在大城市就方便得很，用得着到虎跳峡去劳民伤财么？现在，由于虎跳峡东西两岸都修路，大量修路的废土废石推向江中，虎跳峡已经没有原来的山之苍翠、崖之陡峻、景观之古朴了。再加上由于修路造成的山体崩塌，到处伤痕累累，不堪目睹。我不知道省上是否有一个虎跳峡旅游景区整体开发方案，如果有一个那就最好了。整体进行开发，多余的、重复的、劳民伤财的建设项目就可以不上。让我们多保留一点虎跳峡原来的、古朴的旧迹，少给虎跳峡强加一点人为的、别扭的新装。

　　关于虎跳峡，很多有识之士曾经考虑开发所蕴藏的丰富水力资源。云南有名的彝族将领、新中国成立后曾担任云南省副省长、后又担任全国政协副主席的张冲将军，就建设虎跳峡电站、筑坝往滇中调水这件大事，曾经徒步到金沙江进行考察，发千古之忧思、抒兴邦之豪情：“开发虎跳峡，建设大电站并引金（金沙江）入滇，五湖通航。”拿出了建设虎跳峡电站的初步方案，怎奈制约因素诸多而成为张冲将军的临终憾事。遗憾之余，他的遗愿是将骨灰撒到虎跳峡，后人满足了他的遗愿。当然制约因素究竟是哪些，至今我还未来得及从有关渠道得知。为加快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开发西部地区丰富的水力资源，实现“西电东送”，虎跳峡电站建设又提到了议事日程，据我所知，国家组织的“预可研”已经开始了。如果投入建设，这将是继三峡电站后的又一个大型水利枢纽工程，长江上游将再现一个毛泽东他老人家描绘的“高峡出平湖”的壮丽景观，云南的电力恐怕因此就成为一个支柱产业，滇中地区由于有了金沙江水的接济而彻底改变干旱面貌。这真是令人振奋的一件大事。

　　但是，世界著名的虎跳峡景观还会存在么？还有往上一点的石鼓、长江第一湾、铁桥遗址……会不会被淹没？滇藏公路会不会因此改道？还有、还有，我的脑子里一下子被因此而带来的诸多问题塞满了。

　　然而，当初建三峡电站的相关问题难道会少么？还不是逐一地得到解决了。尽管所有问题不会解决得都十分圆满，但得到的毕竟比失去的多得多，尤其像迪庆这样相对落后的民族自治州。

　　因此，我期盼这座电站的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