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为了那片狭小的“灵灵”家园

　　在昆明世界园艺博览园大门前，有一个“吉祥物”雕像，粉面红唇，憨态可掬，雍容华贵，它叫“灵灵”。“灵灵”的真实名字叫滇金丝猴。滇金丝猴是灵长类动物中，除人类以外唯一的红唇族了。由于滇金丝猴的稀少和珍贵，国家把它列为一类保护动物。滇金丝猴堪称国宝，与大熊猫齐名。

　　滇金丝猴是大自然的精灵。它的家园在迪庆州维西县的萨马阁原始森林中。萨马阁地处“三江并流”国家自然风景区、世界自然遗产地的腹心地带，是香格里拉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这一片林海得益于国家实施天然林禁伐而幸存下来，为滇金丝猴保留了最后的家园。更感谢几位科技工作者和电视工作者，他们在萨马阁林区雨雪风霜十余年，全面掌握了滇金丝猴的生活习性、范围以及濒危状况，到处奔走呼吁，终于使国家批准包括萨马阁林区在内的白马雪山（又称白茫雪山）地区列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我在中央电视台12套节目中看过他们拍摄的纪录片，这个片子凝聚了他们十余年的光阴和心血。为了这个珍稀物种的延续，他们是有功的。

　　但是滇金丝猴的家园确实太狭小了。据资料记载，萨马阁林区总面积只有十平方公里，这是森工企业和当地的木材公司大量采伐林木的结果。我到维西县下乡时，在林区边缘看到密密麻麻的树桩、看到横七竖八的残枝败叶，从心底涌出不可名状的叹息。现在，这个狭小的滇金丝猴栖息地还在被人类的活动不断地吞噬。尽管国家已经实施天然林禁伐，但当地群众仍然要生活下去，那就得砍树，就得开荒种地，就得放牧。我们没有理由去责怪村民们，责怪他们是不公平的，他们要生存下去只得这么做。滇金丝猴因此还是难逃灭绝的厄运。

　　滇金丝猴是可怜的。在萨马阁林区有两个滇金丝猴族群，600多只，这么狭小的区域就有两个猴群，确实是被逼无奈的结果。除开生存空间迅速缩小外，它们还不断地遭到人类的捕猎。因此，它们对人类恐惧得要命，尽管萨马阁林区很狭小，人们要寻找到它们的踪迹还是很难。一声咳嗽，一支香烟的烟味，都可能使即将会面的猴群惊逃而去。在萨马阁的崇山峻岭中，这些红唇精灵往往是风一样地从林海深处飘来，又风一样地飘走。珍贵的精灵们日夜生活在惊恐不安之中。它们怎能不惊恐——在缺饭少肉的“大跃进”年代，饥饿的人们一次围捕，就把100多只滇金丝猴变成餐桌上的美味佳肴；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一年中可以使100只以上的滇金丝猴命丧枪下。我们不能责备那时的人们既无生态常识，更无生态良心，为生计所迫他们只好这么做。但这样做的结果是滇金丝猴急剧减少，以致曾经有国外专家宣布：滇金丝猴已经灭绝。好在萨马阁原始森林尚未砍伐完毕，幸存的林海庇护了幸存的红唇精灵，滇金丝猴命不该绝。在国家实施天然林保护的今天，它们又出现了。

　　滇金丝猴的生活环境是恶劣的。它们一般生活在海拔3000至4000米的寒温带，在灵长类动物中，滇金丝猴的生活区域海拔最高。符合这个海拔高度的萨马阁林区，应该是滇金丝猴最后的家园了。在这样的海拔高度，植物生长一般都很缓慢，猴群的食物来源如果没有广阔的森林资源作保证，要繁衍壮大是不可能的。由于多年来人们的乱砍滥伐和肆意猎捕，这些红唇精灵已经对人类缺乏最基本的信任，不吃人们投放的任何食物。高海拔地区姗姗来迟的春季，森林中的野梨花、八角枫、杜鹃花满山绽放，这是猴群最喜欢吃的东西了，这就为刚度过漫长冬季，身体已经十分羸弱的猴群提供了恢复体力所需的食物；夏季，箭竹、嫩笋、冷杉树芽等又成了猴群的佳肴；秋季，它们吃富含油脂的松子和栗树坚果，为繁衍后代、预备过冬增加体内脂肪；冬季，这些红唇精灵就要在苦寒中饱受煎熬了，它们只能靠松萝、树衣、苔藓充饥，日复一日地在漫长的寒冬中挣扎。冬季的挣扎，幼猴最先遭殃。据专家介绍，有三分之一的幼猴在生长过程中夭亡，而雌猴两年才生一胎。滇金丝猴的濒危程度已经超过了大熊猫。

　　滇金丝猴虽然对人类保持高度警惕，但它们的活动路线很有规律，活动区域相对固定：在萨马阁林区的雅笼箐繁衍，在响鼓箐、格化箐采食，这就为人们的捕猎提供了极大的方便。更要命的是，一旦它们发现四周都有人时，就干脆听天由命地待在原地，这样的憨态让猎人高兴坏了。专家还忧虑地谈到，滇金丝猴的栖息区域已经被切割成若干小块，族群之外的基因交流中断，退化已经成为一种必然。不改变这个状况，在一定的时期内，即使人类不捕杀它们，它们自身的退化，也会将这些红唇精灵自然地淘汰出局、消亡殆尽。残酷的现实使我们痛感到，生物物种的急剧消失，已经威胁着整个自然界，也威胁着人类自己。这确实不是危言耸听，保护一个物种，意味着保护若干物种，意味着保护一个生物群落，意味着保护一个生态系统；反之，破坏一个物种，意味着破坏若干物种，意味着破坏一个生物群落，意味着破坏一个生态系统。这个世界是丰富多彩的，但也是相互关联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局部的变化，必然会影响整体的变化，甚至影响到人与万物的共同家园。1963年，气象学家洛伦兹提出了“蝴蝶效应”：一只在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就可能在两周后引发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飓风。“蝴蝶效应”生动地说明了此事物与彼事物的关联性，还说明局部对整体产生的颠覆作用。没有局部，焉有整体？失去个体，哪来群体？我们人类要善于运用自己的智慧与科学，维护自然生态的完整，而不是将这个生态系统搞得七零八落，面目皆非。人有欲望，那是正常的，但欲望又是需要节制的。我们不能因为需要而焚琴煮鹤、因为美丽而巧取豪夺、因为可爱而竭泽而渔、因为怡人则居之、因为好味则食之、因为爽肤则猎之、因为欲得之则杀之、因为爱之深则恨之切、因为欲壑难填之则堕入迷狂！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虽九死而不悔之。愚蠢使人狂妄，狂妄又使人更愚蠢。如果美好的东西都被人践而踏之，那么这世界还剩下什么？

　　我们应该意识到，除开地震、海啸之类自然灾害以外，在生物界，人类是没有任何天敌的，然而这不是人类值得非常骄傲的理由。因为没有任何天敌的物种，注定会无限度地膨胀。人口爆炸、欲望无度，那就走向绝路了。但人类是有理智的，既要控制自己，更要善待其他物种。在这个地球上，不仅生活着人类，还生活着其他物种，比如可爱的滇金丝猴，它们和人类一样，有着同等的生存权利。

　　现在，尽管已经把这一地区保护起来了，滇金丝猴有了属于自己的狭小空间。尽管近几年人们开始呵护这些红唇精灵，猎枪被悉数收缴，滇金丝猴对人类的恐惧感逐步减少，人们甚至可以在20米的距离内看到它们。但是，红唇精灵们的家园确实是太狭小了，而扩展滇金丝猴的栖息地，又是一项十分庞大复杂的系统工程，涉及到规划设计、人口搬迁、资金注入、政策措施、组织实施等等。资金投入恐怕就是一个地方政府望而生畏的天文数字，而维西县的财政连“吃饭”都无法维持，这项工作连想都不敢想。滇金丝猴的基因交流，又要有专门的机构、人员来进行研究和实施，而维西县这方面的科技人员可能一个也没有。所以，滇金丝猴恐怕还得在这片狭小的家园中苦熬下去。

　　滇金丝猴开始和人类亲近，红唇精灵们看来已经原谅了人类多年来对它们的各种恶行。我们不要为过去已经做了什么而愧疚和惶恐下去，这是于事无补的。最要紧的是为现在应该做些什么而振奋和行动起来。拿出可行的措施，保护滇金丝猴，保护物种多样性，保护生态，那就是保护了我们的子孙后代和永续的绿水青山。荀子在2000多年前就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人类只有尊重自然，尊重自然规律，才有作为。

　　前面我已经作过介绍：这里是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和世界自然遗产地“三江并流”的腹心地带，“三江并流”地区只占中国国土面积的0.2%，却拥有中国20%的高等植物、20%的动物。不仅在中国，即使放大到欧亚大陆，“三江并流”地区也是生物多样性最为丰富的地带。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世界自然遗产的规定很明确，就是保护它的原始性和完整性，这完全符合生态学原理。在世界各地都被人类的工业发展糟蹋得面目全非的今天，这片原始的生态确实太难得了！泰戈尔说：“让我做您花园的园丁吧。”那么我说：为了这个大自然的杰作，为了“灵灵”这片狭小的家园，让我们都来做守夜的更夫吧。已经有人开始这样做了：从1999年3月起，格化箐的村民余建华、余晓华、余新光、尼玛、余德清等一直在滇金丝猴出没的原始森林中义务巡山。

　　滇金丝猴恐怕还是人类的远亲呢，即使不是远亲，总该是朋友吧？我难以想象，当人类的朋友们都从这世界消失的时候，孤单的人类该怎么办？

　　让我们与自然和谐相处吧，与滇金丝猴和谐相处吧。只有天泰，才有人康。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