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沧桑叶枝镇

　　汩汩流淌的澜沧江的江畔，亘古相望的云岭山脉和碧落雪山山脉之间，有一座神秘古镇，它叫叶枝。它的神秘，在于外界极少有人知道它。这个古镇地处“三江并流”的腹地，巨大的山脉阻隔了它与外界的联系。我在迪庆工作期间，曾沿着澜沧江边的简易公路两次进入叶枝。路况极差，颠簸异常，还十分惊险。要进入叶枝，的确不易。它的神秘，在于这里孕育了独具特色的傈僳族文化。这座古镇，被云南省人民政府命名为“省级历史文化名镇”。

　　叶枝的风光是迷人的。古镇就紧傍澜沧江，海拔2000米左右，滔滔江水，幽幽古镇，气候宜人，是迪庆高原很难得的一块风水宝地。它背靠云岭山脉，面对江对岸的碧落雪山。雪山冰川风光、立体气候的多种动植物风光、造山运动留下的地质地貌风光，使这里的自然风光多姿多彩。杜鹃花海与皑皑雪峰交相辉映，冰蚀湖泊和响水瀑布竞相争奇，原始森林内珍稀动物飞越腾挪。叶枝，堪称“三江并流”区域和香格里拉旅游区的一颗明珠。

　　叶枝的风情是灿烂的。在大江和峡谷世代居住的傈僳族，以大山一般的厚重和大江一样的热情，创造了独树一帜、极具特色的“阿尺木刮”音乐和舞蹈。它以很高的艺术价值被收录到《中国舞蹈集成》之中。“阿尺木刮”主要以叶枝镇为中心，在澜沧江上游一带的傈僳族中广为流传。他们模仿山羊，且歌且舞，男女相对，领唱伴唱。唱远古的神话传说，唱今天的节日喜庆，唱丰收、唱嫁娶、唱迎宾，甚至丧事也唱。“阿尺木刮”表达傈僳族对大自然的由衷感激，慨叹生命的伟大与无常，抒发人与人和谐共处的质朴亲情。一场“阿尺木刮”在男女对唱对舞中几天几夜经久不歇。

　　叶枝的历史是悠远的。这个镇子所以古老，因为它曾是由滇至藏这条茶马古道的重要驿站、主要物资集散地。云南冲出大江大河、崇山峻岭的阻隔将茶经叶枝销往西藏而形成的“茶马互市”，起于唐代，兴于宋朝。漫漫古道，上下千年，山间马帮，铃声摇荡。摇来的不仅是茶与马，也摇来了多元的文化。上千年的茶马贸易，叶枝居民吸收了外来文化，形成了兼收并蓄、富有特色的江域文明。长满青苔的古石墙，风雨剥蚀的古民居，见证了古镇的几许繁华，几多沧桑。这座古镇，除依然尚存若干古代民居外，还保留了规模宏大的土司衙署。在镇党委书记、镇长的陪同下，我参观了这个气势恢弘的建筑群。这个土司衙署，原归王氏土司所有。王氏属纳西族，曾是叶枝镇上显赫的封建家族，祖先被丽江木府委任为“木瓜”，即军事首领。清朝时，被清朝政府封为“北路土司”。民国时，被国民党政府委任为“三江司令”。王氏家族几代兴盛绵延，这个衙署不断拓展扩大，占地50余亩，大小院子十多个，房屋5000多平方米。融汉族、藏族、白族、纳西族多种建筑风格为一体。如“四合五天井”，“三方一照壁”。门、窗、檐雕龙画凤，做工精细。至今，这座土司衙署虽被毁坏不少，但尚存衙署大门、碉楼、四合院等建筑，城墙、花园、经堂、神殿还留有遗迹。1998年，云南省政府公布叶枝土司衙署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我在衙署大院里漫步，眼前似乎看到了王氏土司不可一世的威风，似乎听到了王姓司令驾驭百姓的断喝。历史的烟云散尽，山河亘古，而威风成了过去，衙署成了文物。

　　叶枝的文化是独特的。最值得一写的，是叶枝镇新洛村的傈僳族人哇忍波创造的音节文字。新中国成立前，其他地方的傈僳族大都处于原始社会末期，在深山密林中无固定居所，而居住在叶枝一带的傈僳族则已有固定居所，进入了封建农奴制社会。农奴主（土司）实施的是残酷的压迫和剥削，广大傈僳族群众是没有读书机会的。哇忍波是当地主持祭天的第20代传人，他经过七年努力，在民国十二年（1923年）创造出了一套傈僳文字。这套文字创立后，在傈僳族中开始流传。近似于歌谣又不是歌谣，易读易记是这套文字最显著的特点。哇忍波用自己创造的文字记录了24部祭天古歌，涉猎内容广泛，历史、历法、天文、神话等等，不一而足。新中国成立后，著名语言学家罗常培、傅勋合著的《国内少数民族语言文字概况》一书中对哇忍波创立的这套文字作了概括：“这是一种音节文字，没有字母，一个形体代表一个音节。”这套文字由此得名为“傈僳音节文字”。哇忍波用音节文字记录的24部祭天古歌，现尚存迪庆州民族博物馆，还以极高的研究价值被云南民族古籍出版社整理出版。维西，这个全国唯一的傈僳族自治县，它的县城唯一的雕塑就是“哇忍波造字”。这位傈僳族的杰出人物，将傈僳族群众从刻木、结绳记事的原始状态中拉到有了自己文字的文明社会，功莫大焉！确实应该为其塑像，永铭其功，激励后人。

　　幽幽古道上的叶枝镇，度过漫长的岁月，历经沧桑，走到了今天，而今天的叶枝是贫困的。这个镇虽只有一万多人口，但绝大多数还在贫困线上挣扎。在祖国蓬勃发展的今天，叶枝落伍了。历史虽然悠久，文化虽然厚重，风情虽然灿烂，但却没有为这里带来富裕与繁华。叶枝的居民却因为居住在重重大山的皱褶之中，只能眼巴巴地观望着大山之外不断发生的精彩。昔日辉煌的茶马古道已被绕过叶枝的214国道所取代，现代的人流、物流、信息流与他们擦肩而过，交通不便，极大的不便。闭塞是叶枝镇严酷的现实。这里是扶贫攻坚的主战场，解决温饱是叶枝最大的任务。我抚摸着土司衙署的朱漆大门，极目望去，澜沧江水依然汩汩呜咽，碧落雪山仍旧云卷云舒。我问自己：面对这沉寂的古镇，我们能做什么，怎么做？我想到的是，这里可以发展旅游业，这里的风光、这里的风情、这里的文化，都是无与伦比的，不可能在其他任何地方找到，绝对拥有极大的旅游潜在市场。然而仅仅靠政府推动，没有市场的运作，特别是大企业的参与，旅游资源能够实现有效的整合么？唯利是图是企业的本性，在叶枝古镇投资旅游业，短期内要获得很好的利益回报，显然是痴人说梦。尤其是交通状况的恶劣，到叶枝成为畏途。没有交通等基础设施的改善，除开那些富于牺牲精神的探险家、科考人员外，投资者、游客就是用八抬大轿也请不来。那么就要改善交通，这不仅是产业发展之所需，也是古镇人民世世代代强烈的期盼。改善交通又谈何容易！就迪庆州和维西县这点微薄的财力，解决发工资的问题都焦头烂额，修路只能是一个不可企及的梦。我深深地叹息：古镇何时走向新生？

　　好在国家没有忘记这里。在加大扶贫攻坚力度的同时，实施了“通县油路”工程。叶枝居于维西到德钦之间，德维公路于2003年投入建设，预计2005年完工。尽管道路等级不高，但对叶枝一带的老百姓来说，已经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我在同省政府研究室主任车志敏同志探讨德钦县城搬迁方案时，他认为将德钦县城搬到叶枝来是最理想的。我同意他的观点。澜沧江上游沿岸，叶枝古镇无疑是最理想的人居环境，气候温暖，地势宽阔，建一个县城的条件应该没有问题。但涉及的问题是两县行政区域的调整，除了要尊重两县干部群众的意愿外，还要上升到国家层面来解决。需要做的工作很多，难度将会很大。志敏主任是个理想主义者，他认为事在人为，只要于群众有利，于发展有利，事情总有办成的时候。

　　无论时间或长或短，古镇将走向新生。

　　我期望来得更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