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庆幸自己有“空白”

　　人生一世，空白太多，诚为憾事。这里且不说事业上的空白，光说说生活乐趣上的空白。比如，活到三四十岁，还没离开过家乡，没坐过火车，没登过长城，没坐过飞机，没迈出过国门……当然都可算是“有待填上的空白”。自己所想填上的空白，往往是所填越多，而新空白越增，竟有点填不胜填的架势。比如说终于从家乡到了外面，却只进了省城而尚未能到北京，或虽坐了火车到了北京登了长城，却又一时无缘登泰山而“一览众山小”，又或虽乘飞机游了趟新、马、泰，而西欧、北美之游一时还只能是心存向往罢了……确实如此，人心中那欲望的半径越长，则扫描未知世界所形成的圆周接触面便越大。

　　人的欲望，不可过分膨胀，即使是合情合理的生活欲望，甚至于也包括事业上的欲望，过分膨胀，或由虚荣走向虚妄，或由翱翔变为折翼，都足应戒惕。

　　其实人的欲望有时也会达到相当的满足。这时，便会因缺乏进一步振奋自己的“空白点”，而感到分外的空虚无聊。一位国内的富有女士对我说，十多年前，她刚达于小康时，到高级商厦去购物是她的一大乐趣，那时商厦里有许多她很想买下却又一时难以买下的东西，也就是有很多的“空白”，有待于她去填补，因之她往往是看来看去，品评揣摩；及至某一天她终于攒足了钱，去挑选并买下某件商品时，真是心花怒放！但是现在，当她开着自己的宝马车，进到那商厦时，不管我们一般人看着是多么贵的东西，她统统买得起，就购买力而言，于她已无“空白”；她说当她到那商厦里的咖啡厅里小憩时，竟再找不回来原先那种怡悦的感觉，对着服务小姐递过的饮品小吃单，总挑不出一样渴望的东西来。特别是她想到，只要她高兴，她甚至于可以立刻叫过那位跟她叫过苦的咖啡厅老板，立时将其承包权接替过来。这样的“无空白”，她的情绪便整个儿变得“餍饫”，昔日令她无比眷念的煮咖啡的气味，此刻飘逸到她鼻息中却徒然令她嫌厌！

　　这位富婆向我倾诉的苦恼，令我吃惊。据我所知，她的富有，应属这些年市场经济的“游戏规则”所允。且不论她是否另有隐情难耐，仅就她向我表述的苦闷，我已认识到，“先富起来者”实在未必就等于“幸福的人”。这问题当然颇为复杂，不好简单化地分析评述。然而，我从中确实受到了启示：无论“满是空白”还是“满无空白”，都不好！以往对“空白过多”的危机感比较能认知，对“空白感消失”的危险性则不能戒惕，现在是提醒自己的时候了！

　　我想，自己的心中，既有某种充实感，又确确实实意识到了那有待自己填补的“空白”，这是足可庆幸的！既然望见了那可进一步登攀的山峦，那么，继续兴致昂然地努力奋进吧！

　　简析

　　作者主张在人生的道路上需要留有一定的空白。以生活乐趣为例，空白太多是一种遗憾；但完全没有空白又是一种苦恼。正如一位富有的女士那样，在财富上没有空白，但生活却显得十分空虚无聊。作者由此领悟到无论“满是空白”还是“满无空白”都很危险。做人应该既有某种充实感，还要有一些有待填补的“空白”，这样才会有继续努力奋进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