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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否》 作者:小宽

第16章 我要我的滋味(6)

  另外一家是秦唐府,也是陕北风格,这里的肉夹馍、秦镇米皮、油泼面都可以随意点。这里有米皮和面皮两种,我个人喜欢秦镇米皮,口感更滑,吃起来很劲道,如果是夏天拌好了吃,凉爽快意。油泼面具体是油泼扯面,扯得很劲道,面上撒一点花生碎,几颗小油菜,淋上香辣油,面下是香醋打底,拌一下,已经是美味。

  对于我这种肉食主义者来说,陕西小吃最有诱惑力的必然是肉夹馍,在我的个人排行榜中,排名第一的是西安东关吉祥腊汁肉店,这个店在西安也是掷地有声的名门。外地的名店到了北京往往名不副实,典型的如老孙家,北京二龙路的老孙家羊肉泡馍就是比不上西安的老孙家。但是东关吉祥品质稳定,馍脆,肉香,腊汁浓郁,一次吃三个,不成问题。排名第二的应该是北大地的邢记肉夹馍,这里毁誉参半,生意太好了,每次来都排大队。说实话这里缺点不少,比如肉咸,饼软,不够脆。但是优点也存在:很香,很便宜,很实在。

  你看,我能说道说道北京的许多陕西小吃,熟悉得就像一家人,即便这样,我也不能说对陕西小吃了解。有一年我去西安,没有去回民街,没有去名小吃,而是跟着当地吃货去了一家菜市场门口的面馆,里面的臊子面吃得我呻吟连连,高潮迭起;有一次去武汉,没有去吉庆街首义园,而是去了青山的一家家常小馆,吃里面的地道农家武汉菜,吃得我香汗淋漓,欲仙欲死。如果吃黄馍馍,可能最佳的体验应该是先坐飞机到陕西榆林,再驱车三四个小时到绥德,找到一个叫亢家沟的村子,看到黄老汉用石磨磨糜子面,井水和面,窑洞里大柴锅蒸馍馍,然后我们蹲在墙根吃黄馍馍,才来得潇洒,尽显风流本色。而今,黄馍馍进了京,去每一家西贝西北菜,花3块钱,买一个,总觉得不如那样吃得爽。这其实也是悖论一种,就像商务宴请总是吃环境,一个吃货对环境的要求往往比他们更高。

  一个人吃点好的

  即便像我这样的如走马灯一般穿梭在大大小小餐厅的饭局之花,也经常有彷徨的时刻:手机短信里没有饭局通知,把手机里的通讯录翻了一遍,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随叫随到地陪你吃饭,你需要一个人解决。就如同跳惯了群舞的演员被孤零零地落在舞台上,这时音乐响起,你一个人还得扭几步。世间无奈事有许多,其中之一就是,你必须一个人面对着空旷寂寥的饭桌。

  在以前,我会凑合,路边摊,快餐店,或者方便面配根火腿肠,到后来,我越来越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更得吃点好的,不妥协,不凑合,饭菜汤面齐全,荤素搭配合理。事实上,美食也是一种难以分享的个人体验,舌尖上的口感是一种隐私的秘密,美食原本是一场孤独星球之旅。

  一个人点菜有点难,点一个菜不好意思,点两三个菜浪费,所以最佳之选是永恒的主食。如果你中午来到国贸大酒店四楼的红馆,看到走廊的面档里有一个胖子正在耐心地吃一碗面,那可能就是我。这里的面不算便宜,但坚决不贵,50块钱能饱餐一顿。各种面,各种卤,我钟爱这里的牛肉面,面是山西师傅做的剔尖面,饱满结实,牛肉卤的入味,并且料重实惠,当看到那么大块的牛肉漂浮在碗里,胃口大开,大快朵颐之心顿起。我还喜欢这里的鲍鱼肘子面,鲍鱼是劲道的鲍鱼,讲究弹牙,肘子不是方肘子,而是大片大片的,这是一个奇异的搭配,至少我在别处没有见过如此奇崛的搭配。

  马路对面的国贸饭店里有一家三江,也是一个人的饭局首选,这里不是常规的自助,而是买卡充值单点,我喜欢这里的海南鸡饭。这是一款貌似平常却对原料相当苛求的食物,鸡要选好鸡,肉质要肥嫩,做到洁白而入味,汤汁精美,搭配上米饭,就是一餐不错的美味。当然了,如果你爱吃糖饼,这里的糖饼也不错,海南鸡饭配老北京糖饼也是个奇崛的搭配。

  柏悦酒店的悦食悦香也是好选择,这里的厨师总是有自己的创意,不太按常理出牌,菜名许多都很有意思,比如一道“美女的创意”其实就是水培生菜,服务员端上来一盆水培植物,你会恍惚觉得他上错了菜,没错,这个菜就是无菌状态培养出来的,撕下来慢慢吃,有现采现吃的意思。而另外一道“太好喝了”其实是一道汤,里面有墨鱼丸、海带、玉米和排骨,贴心贴胃。没有一碗汤的饭就如同没有后记的一本书,总觉得不完满。

  上面提及的都是酒店里的餐厅,酒店里的选材讲究,制作用心,重要的是价格亲民,其实不贵,更重要的是在这里吃饭会有“吾道不孤”的感觉,周围都是一个个闷头猛嚼的白领,一个人淹没在每一个人之中,就像一滴水消失在水里。

  要想去更草根一些的馆子,我的首选地是华威肉饼,这家开了许多年的小店上菜快,人声鼎沸,一个人去了经常需要跟别人拼桌,跟对面猛嚼肉饼的姑娘还可以搭个讪。肉饼半斤、白粥一碗、铁板肉筋一份,这是我的标配,浓香,扎实,如同在院子里打上一通拳,每一个汗毛孔都在舒服地呻吟。如果选择独酌,就叫上两瓶凉啤酒,胸中块垒尽随肉饼与肉筋下肚,灵魂顿时欢畅。

  相对来说,粤菜最具有孤独的气质,粤菜的点心总是小小一份,菜品也是清淡浓郁分明,都适合一个人的口感;而北方菜普遍具有众人狂欢气质,比如涮羊肉,羊蝎子,大锅的炖菜,一看就是需要众人围坐觥筹交错的架势。一个人吃粤菜的地方有许多,如果选择昂贵一点的,利苑是好选择,这算是北京粤菜界的翘楚,每一道菜都扎实,服务也妥帖,我每次都会点这里的冰烧三层肉和杨枝甘露。如果找实惠一点的,衡山汇则是不二之选,大多数人知道衡山汇是霄云路那一家,新开的一家在双子座大厦,菜品依然朴实动人,我在这里的标配是冬笋鲜虾饺(我还没有吃过比这里更好吃的虾饺)、路边猪肠粉(其实是素的)、啫腊味粉丝煲(香浓的有烟火人间之感)、例汤。

  才发现我细细叨唠的馆子都是在CBD周边,似乎这篇小文的标题可以叫“CBD孤独美食指南”,无论是孤独的CBD还是孤独的三里屯、中关村,还是孤独的大红门,都是这座傻大黑粗的城市热闹喧哗的一部分。有光明的地方总会有影子,一个人的饭局就是在阴影之中慢慢咀嚼,用风干的影子下酒,好好享受吃独食的时光,对每一餐不懈怠,对自己好点,是这个城市的生存法则之一。即便一个人的饭桌无比空旷,对影成三人,我们自己就是自己的最佳拍档。

  节后鱼生

  春年过去了。这几天我关注的新闻包括春运、买不到火车票、摩托车回乡大军、春晚走音、赵本山退出春晚、韩寒和方舟子干仗、回不起家给不起红包、年年难过年年过……初六晚上出门,我路过北京站,拉着行李箱打车的人流排到了二环路,大冷天儿,他们得赶着回家,收拾一下心情,准备第二天挤地铁,从春节的梦境中醒来,回到拥堵的生活。

  我想给这些奔波的人们准备一桌子奔波的菜,当然都是臆想的美食,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的那种。这桌宴席可以命名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席”,可以当成一个小小的冷笑话。

  头盘我打算做一款“节后鱼生”,鱼生在香港一带是春节必有的菜式,取义风生水起,以三文鱼为主料,配上各色蔬菜丝水果丝,再加上核桃干果,吃的时候讲究“捞起”,富贵寓意十足。而节后的鱼生,多了一点辛辣,我准备配以芥末食用,一口辛辣,呛出眼泪,不免有劫后余生之感。

  接下来是一款素鸡,需要是昂山素鸡,产自缅甸,貌美如花,需要软禁15年,慢慢浸透花香,素鸡坚韧,加上用自由做成的油,非暴力做成料,缅甸之光提香。

  主菜一定要浩大,第一道以鸡屁股为主料,猛火爆炒,逼出里面的油,掺杂入海南黄灯笼椒、云南小米辣、四川二荆条,数种辣椒合一,成为悲催的“疯狂鸡的屁”。第二道主菜是慢烤牛肋骨,慢烤6小时,刷上酱料,硕大的牛肋摆在每个人面前,分明是两军对垒,分外眼馋,蘸料不是常规的黑胡椒酱料,而是第戎芥末搭配越南金不换,我暂且把这道菜命名为“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肋”。

  下面的两道主菜是苦闷羊肉和煎熬黄花鱼,前者以苦闷为火,郁闷为料,搭配春运千里颠簸,火车过道里的鼾声,成为羊肉中的绝品;煎熬黄花鱼不必选用舟山野生黄鱼,只需用小市场买来的冷冻黄花鱼,在慢火上煎熬,一直煎熬,生生的成为煎熬人生的注脚。

  宴席至此,已经渐入佳境,有“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之感。下面一道菜是“母猪上树”,脱胎于一款名菜蚂蚁上树和汕尾市委书记的一句话,取老母猪五花肉,刀俎之,剁成肉泥,配上各路粉丝,一小撮不明真相的辣椒,民火煮之,地沟滋油,外煤碳烤,配上绝情的苦艾酒,面朝大海,悲怆咀嚼。

  过完了春节,马上就是元宵节,少不了汤圆,吃完诸多硬菜之后,可以点一道牢骚汤圆,以醪糟为主料,醪糟再过分发酵,成为牢骚,汤圆要选择上海的肉馅汤圆,现包现吃,里面加入一点猪油,香味传来,令人牢骚散尽。

  一道筵席至此,已经杯盘狼藉,菜过五味之后,需要一道清口小品,但见此时,有一道升腾白烟的液体放在试管里呈上,里面冒着泡,似乎是沸腾的,实则寒凉,是以液氮搭配水果汁而成,这款饮料我打算起名叫“冷暖自知”,的确,人生况味也只能是冷暖自知。

  最后一道主食终于要呈现了,这龙年开年大宴上的最后一款菜款款而至,揭开豪华的盖子,只见空空的盘子空无一物。你可以这样理解这道菜:依据有关法律,您所点击的菜品无法显示。我也可以这样理解这道菜:“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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