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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伤的时候,到厨房去》 作者:爱诗乐·沛克

第33章 (1)

  莉莉亚的日子每天都一样。绝大多数时间里,她都不知道今夕何夕,还会把发生的事件弄混。之前某个早上发生的事,她以为是今天早上发生的。她也看不出一周前的晚上和这周的晚上有什么区别。她就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甚至记不得自己做了什么。她走到阿尔尼的房间说:“该换床单了。”阿尔尼看着他的妻子,神情焦虑,不得不提醒她一个小时前刚换过。她和房客们之间的对话也不再有什么内容,只剩下不断重复的几个词:“你好。”“你好。”“今天过得怎么样?”“挺好的。你呢?”“挺好的。”“这菜真的很好吃。谢谢你。”“很高兴你能喜欢吃。”“晚安。”“晚安。”有时候她发现自己又说起了同样的话,于是停下来,想了想,看看周围,想要找出和前一天相比哪怕是一点不一样的地方。偶尔跟兄弟姐妹们通个电话,她也没什么可聊的了。对于房客们,她已经无话可讲。阿尔尼还是老样子,莉莉亚也厌倦了自己的抱怨。当电话两端的声音慢慢归于沉寂,他们只好挂上电话,随后莉莉亚的兄弟姐妹们会转头对自己的另一半说:“可怜的莉莉亚。”

  莉莉亚最终不再抱有希望,而希望是她从来没曾想过会丢掉的东西。无论是对未来还是现在,她都不再有任何期待。每一分钟,每一小时,过完就完了,一天下来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她不曾注意到自己油腻的头发、大片的黑眼圈,或袜子上的破洞。她甚至不知道,要是让她来形容自己,该怎么说。她曾经是个想要画画的人,一个只做了十年的母亲,一个去年当了一年老妈子的妻子,一个不知不觉中还设法活了这么久的乐观主义者。

  突然有一天,她给阿尔尼送完早饭后,没有去厨房准备当天的饭菜,而是回了自己的房间。她脱下数天来连睡觉都从未脱下过的衣服,没有像前两个月那样在镜子里查看一番自己的身体,而是直接去洗了澡。确定自己洗去了过去十天的积垢后,她用毛巾擦干头发,还用那把许久未动的梳子梳好了稀薄的头发。穿好另一件完全合体的衣服后,她坐在镜子前端详起自己的脸。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阿尔尼担心了莉莉亚一会儿。现在他尽可能听着她移动的脚步,竭力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虽然莉莉亚并未察觉到自己是在无意识地做着一件件事,阿尔尼却看到了她的生活变得有多单调。妻子总在早上他吃完早饭后进屋来,收走盘子到厨房去,在那儿开始准备当天的饭菜。有时她会自言自语,但是不管阿尔尼怎么费劲听也听不清她的话。然而,今天,她把托盘放到操作台上,没说一句话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当他听到水管的声音后,明白她是在洗澡。他继续等待着,心里有些焦急。他迫切地想知道是什么改变了莉莉亚每日的常规活动。他没有开电视,也没有听早间新闻,只是听着莉莉亚的脚步声。二十分钟后,他听到楼上的门开了。循着她的脚步声,他尽力判断着她是不是要到厨房去。

  妻子先来到了厨房,在一个碗里翻找了一会儿,然后拿起了什么东西。阿尔尼听到了咔嗒一声。那应该是她的皮包。随后她又去了前屋。现在他听到了妻子的声音,她在打电话,一定是在叫出租车。之后,他听到她又在屋里走了一圈,而后是大门打开和关上的声音。她一定出去了。她都不愿意告诉他自己要去哪儿。连再见都没说。突然间,一种恐惧深深地扎根在他心里。她还会回来吗?他痛苦地在床上来回动弹。他不是那种听从第六感的人,因为他从来不相信那玩意儿,但是现在他感觉到了什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莉莉亚以前出门前总会把电话留给他,而今天没有。虽然他能借助步行器活动,但是自从上次查出血栓以来,他连站都不敢站。他曾经可怜莉莉亚完全依赖他,但是现在他却要完全依赖莉莉亚。而他从来没向她表示过任何感谢之意。他继续躺在那里,非常不安。无论他怎么努力去想都无济于事,除非她亲口告诉他,否则他绝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谢天谢地,他想,房子里还有房客,最糟的情况下他还可以向他们寻求帮助。他打开一个新闻频道,看着里面对即将到来的选举所做的评论,想尽量把自己的注意力从那些悲观的想法中转移出来。

  莉莉亚倚靠在出租车宽绰的座位里,看着窗外空旷的大街。这片社区里,鲜有人步行。那会为人所不齿。人们会怀疑这种步行走路的人。没有人会欣赏街道中央的小岛上栽种的花朵。“谁是最后一个弯下腰去闻花香的人呢?”她这么想着。

  到达市中心后,她让出租车司机朝左拐到一条辅路上,在这一地区唯一一家旅行社门前停了下来。她请出租车司机四十五分钟后来接她,然后下了车。柜台后迎接她的女人露出灿烂的笑容。六十五岁以上的女性是她们最具价值的顾客。她们大多已经退休,孩子都结婚了,身边存着一些钱,把旅行视为某种工作一般。度假是结婚纪念最畅销的礼物之一。也是新近丧夫之人的最佳慰藉。

  莉莉亚和那个看起来至少比她年轻二十岁的女人握了握手,而后在为她准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能如何为您效劳?”那个女人问。莉莉亚打听了下现有去菲律宾的最便宜的机票。不,不是往返双程。那个女人的手指放在键盘上,看了看莉莉亚。她想莉莉亚一定是那种想要回自己国家安度晚年的老人。不,只有她一个人,不是两个人。这次,女人扫了一眼莉莉亚的左手,看她是否戴着结婚戒指。是的,戴着呢。她一定是失去了丈夫,可能连孩子也没有。显然她想在祖国和亲人们度过余生。

  最方便的航班是在十二月。十二月十二号可以吗?莉莉亚从钱包里拿出信用卡,递给了那个女人。办理好一切后,这位旅行代理告诉莉莉亚,要在航班起飞前两小时,也即早上六点半到达机场。客人走后,她自我安慰,想着自己老了以后,生活该会比她好一点。

  莉莉亚离开旅行社后,出租车已经在门外等她了。跟出租车司机说要原路返回后,她又一次看向窗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对多年来自己不曾想过的所有细节问题都感到好奇。她不知道自己离开后,祖国的生活变得怎样了。她只是偶尔关注一下那里的总统大选,并为他们两次选举出女总统而感到骄傲。她想知道这些年家乡的生活怎么样了。现在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或许比她在那里的时候要现代化多了吧。二十年前坎特邦是个贫穷没落的小山村。过去,莉莉亚做梦都不会想到,有一天《纽约时报》旅行版会将整期都贡献给这个被人遗忘的小山村。尽管如此,随着一个惊人的新发现,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确确实实发生了。

  绝大多数文章都探讨过坎特邦山洞。据说这个山洞最初由外国狩猎者于1985年发现,三百米长、十米宽的山洞里满是钟乳石。看到这些后,莉莉亚不禁笑了。谁能相信她曾在这个山洞里为姨妈偷过鸟蛋?她该如何让那篇说不戴头盔和手电进山洞很危险的作者相信,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曾只身进去过,像去任何其他地方一样?她还从那篇文章中发现,她的家乡已经变成了受欢迎的旅游目的地,那里的居民都以从事与旅游业相关的工作为生。她知道,要是在山洞入口支个热狗摊,用不了多久就能卖光。如果她一天挣五美元,那就是五十菲律宾比索了。一个月的水费也没那么多。据那篇文章讲,在坎特邦朴素度日的话,一个月最多不会超过三百美元。如果她在接下来的四个月再省下点钱,那什么也不用干,也可以至少生活个三年。无论怎么尝试,莉莉亚从未在美国找到过幸福。之后她唯一的期望就是只为自己而活。

  离家越来越近了,不舒服的感觉也再次随之而来。即便她知道,只须再忍耐几个月,可回到那些让她恨之入骨的日常家务中还是很难受。从车里出来后,她站在房前,近距离地看着这个以前曾经带着那么多希望营造起的家。她已经得到了教训,知道生活中没有什么事是按照人们的意愿发生的,宇宙自有它的规律,但她还是不想放弃,要最后再试一次。再过四个月,她自己寻思道,只要四个月。她握着皮包里的购票凭证走进了房门。她并不知道,即使距离很远,阿尔尼仍可以轻易地把她的脚步声和其他人的区分开。她一进家门,阿尔尼就长吁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一整天,莉莉亚都待在厨房里,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给丈夫送饭时她避开了阿尔尼的目光,没说一个字。再过四个月,一声不吭地离开,把病重需要照顾的丈夫抛在身后,她一点也不觉得内疚。她没看丈夫一眼,只是因为无法忍受他那双在厚厚的眼镜片底下每天都在变小的灰色眼睛。

  虽然她一直相信人活着不能伤害其他人或物,但她也明了眼下所感受到的残酷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许是因为她知道,这次如果她不残酷,那就要牺牲自己了。实际上,她希望阿尔尼继续粗暴、野蛮、无礼下去。她习惯于淡化别人对她的伤害,而后原谅并遗忘。她知道原谅是自己最大的弱点。这便是现在她需要生活继续卑劣下去的原因。扶阿尔尼坐到马桶上后,她就在卫生间外等着,想着可以把机票放到梳妆台抽屉里,那样就会很稳妥。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会一再想到那张机票。每当她情绪低落、抑郁,或是感到活不下去的时候,就会跑到自己房间把那张机票攥在手心里。

  她要阻止自己再对任何人说任何事,不管有多想分享自己的喜悦。有一两次和姐妹们打电话的时候,她差点脱口而出,幸好最后一刻管住了舌头。她不想让任何人阻止她。她或多或少能猜出,如果人们知道了她的计划会说什么。他们会说:“你疯了吗?不能这么冒险,都多大岁数了。不管怎么说,阿尔尼作为你丈夫都这么多年了,你不能丢下他一个人不管。”他们会让她忠于自己的丈夫,虽然他们从来都没喜欢过阿尔尼,没和他多亲近过。他们会把成吨的内疚感压到她身上。反正,不管对什么事,人们都总是有话可讲。到了有人询问他们意见的那一刻,即便是在生活里从来都没思考过,他们总是有勇气想到什么说什么,仿佛已经拿到了那方面的硕士学位。无论他们是对是错,无论他们有无影响,都不重要。

  出于这些原因,莉莉亚决定对自己的计划保守秘密。有一两次和乌拉聊天时碰巧提到了“离开”“去别处”等话题,她都能感觉到一点点高涨的兴奋感。她会一时间神采飞扬,想让房客看到自己身上的勇气,幸好最终还是抑制住了。反而,她拽下一大块面包,往酱汁里一沾,塞进了嘴里。等到那口面包停留在味蕾上,最终咽到了肚子里,她也已经安静下来了。这种吃东西的方法是跟埃亚尔学的。美国人从来不往菜汤里沾面包,或许因为他们没有太多带汤汁的菜,或许因为他们没有很好的面包。他们会把饼干泡在浓汤里吃。在菲律宾的菜谱里,他们几乎不吃面包,而是用米饭来代替。

  埃亚尔常在曼哈顿一家犹太人经营的商店里买面包。莉莉亚也开始每隔三四天给埃亚尔钱,让他为她捎回点来。这种面包吃起来绝对要比她从超市买的切片面包味道好。它稍咸一些,也发得更大,尝起来味儿很正。她从没想过一口面包竟能让人感觉好很多。可惜,如果她想在接下来的四个月多省点钱,就必须放弃好面包和其他很多东西。亚历克斯和乌拉也喜欢这种面包,每次都要花掉她5.25美元。每周在面包上花上十来美元,显然是她无法承受的。

  自从买了去菲律宾的机票后,莉莉亚就开始减少日常开支。她有个储藏室,里面满满的全是食物,可以维持几个月,现在是时候用它了。她刚搬到纽约的时候,发现美国人的这种行为很奇怪,多年以后,她也成了那种奇怪的美国人。每次去超市,一定会装满购物车,通常随后就忘了都储存过什么了。刚买飞机票后没几天,她拿起纸和笔去了储藏室。架子上有将近十罐椰汁。她记了下来。旁边是十多罐咸牛肉罐头。用这些牛肉做多少顿饭都行。牛肉旁边是一大堆灌装浓汤。有谁会注意到她把这些倒到锅里再加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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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伤的时候,到厨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