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它在这里生活得很幸福，所以它画出了胜利的标志。”

　　赛娜对我笑了笑，走进了房间。我的目光顺着攀上墙的花蔓看过去，看到了挂在墙上的一幅照片。我转过身子，仔细端详这幅照片。照片上是一位身穿警官服的男人，他的胡子又浓又黑，表情冷酷。我觉得以前好像见过这个男人的照片。我终于想起来了，自己读小学时，就对凶神恶煞似的警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保安部门与游行示威者经常发生冲突，这个照片上的警察就是强有力的警界人物阿米尔·阿卜杜·杰巴尔。在五十年代当政府面对示威者游行时，阿米尔·阿卜杜·杰巴尔是一位铁腕人物，他严厉地镇压示威者及闹事者，因此被称为“榔头”。当时，他的婚姻生活受到报纸的关注，因为他娶了一位从国外侨居地回来的女人。这些报纸在他婚后数年披露他的妻子曾在突尼斯的夜总会当舞女，并刊登了一家夜总会登有她的照片的广告。报纸对阿米尔·阿卜杜·杰巴尔的攻击使政府感到难堪，这颗警界明星逐渐黯然失色。他与亲戚断交，在去世的前几年便辞去公职，在星期二市场开了一家种子商店。赛娜是这位警官与夜总会舞女闹得满城风雨的婚姻的结晶吗？赛娜的罕见的、超凡脱俗的美显示出是一场伟大的爱情制造的硕果。我明白了为什么谢阿班老师对赛娜穷追不舍，我曾经不止一次地阅读了揭露封建时代的腐败及其劣行的资料，因此记住了这些情况。把当时炙手可热的警官与夜总会舞女的婚姻情况曝光，很可能是这位警官的对手所为。

　　不一会儿，赛娜的母亲来了，她身穿一件白底蓝圈的长袖长衫，头上包着一块头巾。她身材匀称，微微有点发胖，她虽然已是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难怪当年她吸引住了那位警官的心。我觉得赛娜和她母亲长得很像，但我一时不能确定是什么地方像。她母亲面容安详，第一眼看上去就显得很和蔼，她的嘴巴和眼睛之间有一些皱纹，表明她是一位操劳的慈母。她对我的来访表示欢迎，说赛娜已经告诉她，学校委托我和赛娜一起工作。她的欢迎话语使人听起来亲切入耳，我对自己突然造访表示歉意。我想告辞离开，她留我喝赛娜为我端来的咖啡。她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花枝把她和我隔开，并挡住了她的大部分脸，我只能看见她的两只眼睛。此刻我才发现，赛娜和她母亲长得最像的地方是两只眼睛，明亮的大眼睛，弯弯的秀眉，浓密乌黑的长睫毛，十分妩媚动人。

　　我没有对赛娜的母亲讲，我和她女儿的关系不仅仅是工作关系，而且是一种更加纯洁、更加神圣的关系，是更为深厚和悠久的关系。赛娜的母亲有一颗仁慈的心，理解恋人的心思。毫无疑问，她会同情我。不久，当我再次登门向她女儿求婚时，她会爽快答应。我这一次登门拜访，只是为了打开我与赛娜家人之间的友善之门。

　　我离开赛娜家后便直接回家，当我站在电梯口等候电梯时，我的身上直冒汗。我进入电梯到达二楼，才松了口气。我定神思考，我离开赛娜家往回走时，并没有考虑自己是渴望回家呢，还是一种习惯行为。如今这个家与自己还有多大关系呢？我为什么每天还要回到这个家？世界很广阔，除了这个地方，难道就没有其它地方可以安身吗？

　　尽管我的心情并不轻松，一阵冲动使我跑下楼回到车上，开车行驶在海滨大道上。我顺着大道往前开，但心里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我没有考虑去向，就像一个地震发生时正在家中的人，眼看着石头往下掉，便冲出房门，而来不及想自己逃往哪里。我只想尽可能远远地离开这个家，扯断三年多来硬性拉我回去的绳索。

　　行进在路宽车少的海滨大道上，我的心情觉得格外轻松。随着车速的加快，海风吹拂着我的脸。汽车驶过饭店、疗养所，到达市中心，我放慢了车速，但没有停车，因为这里离我家不远，我想离家更远点，一直开车来到城市的西郊。我发现很多汽车驶进了一个新建的旅游区，便跟随这些车，把车停在他们停车的地方。门卫以为我只是游览一下，而我对他说，我将在此住下来。于是，他叫来一名服务员，陪我去看房间。服务员要帮我搬运行李，我告诉他，我没带行李。我跟在他后面，边走边打量这处新住所。这是一个旅游村，位于俯视大海的高地上。旅游村内种植有玫瑰花和椰枣树，草地上铺设的水管正在喷水。尽管天气炎热，草木仍保持着绿色。服务员把我带到一个上面摆有一张桌子、四把塑料椅的小阳台前，他告诉我，这是房间的入口。我登上台阶，来到阳台上环视四周的景色，我的房间位于这栋平房的尽头，附近有一棵椰枣树，树干上攀爬着常春藤。服务员揭掉盖在桌椅上的布，移走放在房门前的木栏，打开房门，进入一个小客厅。小客厅隔壁是一间放有一张双人床的卧室，房间里的家具摆放得很紧凑。客厅、卧室、厨房、浴室应有尽有。我从第一眼起就看出，这个住所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个小单元。从今天起，这套住房将成为我的家。

　　服务员刚一离开，我便脱去身上的衣服，泡在放满温水的浴池里。我全身浸在水中闭上眼睛，尽量忘记所有的事情，什么都不想，让大脑出现暂时的空白，就像此刻刚出世迎接新生活的婴儿的头脑。我想把法蒂玛的形象从自己的脑海里逐出去。此刻，她手拿着一沓信等待着我回家，当她把这些信抛向空中时，这些信忽然变成蝙蝠向我扑来。让法蒂玛和她的蝙蝠下地狱去吧！法蒂玛已经走出了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