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当太阳西沉时，我把赛娜送回家，我一回到房间仿佛听到悠扬的音乐声，看见香味扑鼻的高档酒。这种晚间聚会把我们从传统社会的束缚中解脱出来，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鸟飞出了鸟笼，自由自在地在空中飞翔。男人和女人交往时，不用戴着假面具，态度自然而坦诚。因此，我乐意参加这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聚会。虽然夜晚聚会的物质生活过于奢侈，但它在精神上却是对封闭、僵化、保守的沙漠社会的挑战。晚间聚会的精神属于自由奔放的大海，它高举反对沙漠的大旗，行驶在禁止通行的道路上，闯过红灯等交通讯号，冲破部落的法规、法令，对一天到晚对人们指手画脚、发号施令的社会机构、政治机构和宗教机构发出“要自由”的呐喊。每个人都有思考的权利，用不着事事循规蹈矩。不要什么都硬性规定，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起床，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恨什么，爱什么，用不着强求一致。因此，晚间聚会的吸引力大于阻止我参加聚会的条条框框的约束力，促使我参加每晚的聚会，它是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尽管我没有具备参加这种聚会需要的能力和财富，但我仍然乐意参加，而且每天都会从中发现新的秘密。我第一次获悉有权势的人物不仅关照聚会，为聚会提供保护和帮助，还不时参加聚会。我在聚会上认识他们后，更惊叹他们的罕见的能力。他们在大庭广众面前一本正经，而在聚会上却十分洒脱。他们在报刊上、电台上的发言与他们在晚间聚会上取下假面具后的谈吐完全不同。他们一边为传统道德观念和炼狱神守门，与此同时，他们又在修建异教徒的庙宇。而拉西德·俄尼木和阿卜杜·卡迪尔·艾明则具体张罗聚会事宜。拉西德·俄尼木是广播节目主持人，是一位擅长在幕后操纵的专家。他知道怎样在政治厨房里进行烹饪。他小时候曾做过报童，后来成为一名作家。尽管他已四十出头，但还是照搬传统的宣传模式。他一旦获悉某位要人参观了墓地，便在广播节目中称赞墓中的死人；如果负责人废除谒墓事宜，拉西德·俄尼木便口诛笔伐那些曾歌颂墓中死者的人。他了解新闻媒体与生产厂家签约的幕后交易。他深知，宣传的调子必须与上司的意志相协调。他清楚哪些人最有权势，并经常想方设法接近他们。当某人的新闻不让播出时，拉西德·俄尼木立刻意识到此人已经失宠，于是开始疏远失宠者。他注意观察大人物的眼色，善于见风使舵，从而取悦每一位新贵，得以保住自己的地位。

　　拉西德·俄尼木非常关照安瓦尔·杰拉勒在广播电台的利益，经常在自己主持的节目中播放他作曲或演唱的歌，以此作为在夜晚聚会上饮酒作乐的资本。谈及电台工作时，拉西德·俄尼木说，他主持的广播节目不过是由一位盲人长老开头的节目的继续。他绘声绘色地向我们讲述了电台的一件趣事。30多年前，广播电台首次进行直播，请一位盲人长老在节目开始前念一段《古兰经》经文。可那天这位长老患了伤风感冒，但电台工作人员还是把长老带到直播室，把他的手指放在话筒旁边的键上。他们告诉长老，当他要咳嗽时，便把键推上去，推到暂停键的位置；当他念经文时，便把键按下来，让它回到播音键的位置。然而这位盲人长老理解错了，他开始念经文时偏偏关闭了播音键，他咳嗽吐痰时却打开了播音键，把节目搅得一团糟。围在收音机旁边的听众第一次收听直播节目，听到的却是咳嗽声和朝自己脸上吐痰的声音。拉西德·俄尼木说，他们提供的是咳嗽和吐痰节目。

　　尽管阿卜杜·卡迪尔·艾明比其他人年轻，只有三十岁或三十一二岁，但他比其他人更善于交际，大家称他为“策划先生”。他神通广大，能够打通各种关节，从更换驾驶执照到办理出境签证，从延长护照有效日期到兑换外汇，购买市场上见不到的紧俏商品，他均能办到，他是使晚间聚会得以顺利进行的关键人物之一。如果聚会者想喝什么酒，他在几分钟之内就可以办妥；夜晚聚会需要增加女伴，他一个电话就把她们召来了。他没有自己的办事处，没有私人公司，也没有刻意追求高官厚禄，但他的交际网非常广，许多大人物办不了的事，他却能够办成。虽然他只是一家国营承包公司公关部的职员，但经过他之手的现金之多，就像他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在场者都知道拉西德·俄尼木的价值，对他刮目相看。他本人利用公司的关系在市郊盖了一栋庄园式的别墅。此外，他在旅游村租了一大套房子，距安瓦尔·杰拉勒的套房不远。白天，他带全家人来旅游村玩，晚上把他们送回家，然后独自返回旅游村参加晚上的聚会，在女人的陪伴下饮酒作乐直到深夜。他头天晚上逍遥到大半夜，第二天早晨却能按时起床和上班，为自己和他人的利益服务。他身上所蕴藏的活力和应付四面八方的能力令人吃惊。一般说来，公关职员的牙齿应该又白又亮，以便用微笑获得成功，可阿卜杜·卡迪尔·艾明却是一口烂牙，不过他的脸色红润，朝气蓬勃。

　　我在白天遇到安瓦尔·杰拉勒时对他说：“如果我不能继续参加你的聚会，还望多包涵。”

　　当时时近中午，他坐在阳台上一边喝咖啡一边看艺术杂志。我认为，当其它地方黑暗无光、一片沉寂时，这里却是灯光阑珊、欢歌笑语。自己当然乐意参加夜晚聚会，可我不能为晚间聚会作出任何贡献，所以只有退出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