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雨停了，风还在继续刮着。我看见海水在那块巨大的火山礁石上跳舞，我自言自语：

　　“这座城市发生最后一次地震是什么时候？”

　　第二天，我和赛娜在一起度过了愉快的一天，因为她为我们找到了一个消磨时间的新节目。她借来一盘有穆罕默德·哈卜杜·瓦哈卜（1902—1991年，埃及著名歌唱家、作曲家，曾主演《幸福的日子》等音乐故事片。——译注）参演的影片录像带。这部故事片宛如一阵微风，吹来了那个时代甜美的气息。

　　“农民的生活多么美啊！”

　　那个时代人们就知道如何营造美丽的幻想。这部气氛欢快的录像片，再现了已被岁月的急流卷走的世界。我看了这部影片后，非常留恋过去的时代。影片一开始，伴随着欢快的歌声，画面中展现了美丽的花园，善良质朴的农民，肥沃的土地，银珠飞溅的瀑布，成群的牲畜。该片使用了日本的现代技术。这部风格简洁的阿拉伯影片，使我们的白天过得格外惬意。

　　这部录像片为我和赛娜提供了一个交谈时代变迁的机会，我们谈论价值观的转变，列举现代生活中出现的新生事物。我赞美充满浪漫色彩的往昔，而赛娜奚落过去，对近几十年来人类取得的进步赞美不已。她坐在椅子上，不时兴奋地站起来，用双手比划，眨动眼睫毛，摇晃两只耳环和垂在额前的刘海。配上丰富的面部表情，充分表达自己的看法。每当她说完一句话，就使用一个疑问句。一听到她说“不是这样吗”我就感到左右为难。如果说赞成她的观点，我感到有点违心；而说不同意她的看法，会让她感到不快。虽然不好办，我仍然尽量客观、婉转地回答她的问题。我发表自己的看法时，习惯使用普通的感情语言，不重视列出证据，而赛娜使用的却是其专业领域的科学语言，例如，人类的平均寿命得到延长，医学的进步十分显著，现在可以做许多过去难以想象的手术。但是，神话的幻想与科学的幻想不同。她指着房间里的家用电器说，现在离开了这些家用电器，我们的生活会变得很不方便和单调，而我们的前辈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些新事物会相继涌现。这一切还仅仅是个开头，在今后的岁月里，随着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人们的生活将会变得更加丰富多彩、舒适、方便。赛娜以极大的热情描述着今日世界，并兴致勃勃地说，即将到来的明天会更加美妙。她和我之间存在的分歧不仅没有使我感到不愉快，反而使我觉得高兴。我认为，虽然两人的看法不同，却更有利于心灵的碰撞和感情的交流。我对她说：

　　“请原谅，我对未来的看法并不像你这样乐观。因为某些地区前景看好，锦上添花，而另一些地区可能却是日薄西山，穷途末路。”

　　我的悲观论调并没有熄灭涌动在自己胸中的热情。这种讨论令人振奋，使我们的关系又恢复到以前那样自觉自愿，无所顾忌。我们坦然相对，彼此以诚相待，我们的心灵更轻松，更自在，从害怕、担心的壁垒中解放出来。我原以为我俩的关系出现了裂纹，现在看来这不过是自己的一种幻觉。盘旋在我俩天空上的鸟并不是讨厌的乌鸦，而是吉祥的海鸥。我害怕会失去赛娜的担心也是多余的。头顶水罐的表演者理应卸去重负，自由自在地跳舞，轻松地跃入水中，然后在柔软的海滩上，在西班牙乐手的伴奏声中尽情舞蹈，因为他已经变得安然无恙，无所畏惧。这种像春天一样晴朗的天气，宛如一个在母腹中孕育了九个月等待出生的婴儿，恰好反映了我的精神上的轻松和愉快。我离开房间，漫步在旅游村的小径上和花园里。我凝视远处海面上的光泽，注目笼罩着大海的深暗色，享受令人振奋的海风。突然，我觉得非常热爱这个洋溢着无限生机的宽广的世界，我为能够发现它的奥秘感到自豪，我倾听它的歌声，它对我敞开胸怀，让我这粒一度失落的种子又欣喜地回归宇宙的大地。我随着它的音乐，合着它的节奏，扑进它的怀抱。这天下午，当赛娜把我送出她家的门口时，我见四周无人，便迅速亲吻了一下她的嘴唇。现在我的嘴唇上还留有她的芳香，心头跳跃着快乐的火花。

　　旅游村的花园经过昨天大雨的洗礼后，弥漫着清新的气息。我路过安瓦尔·杰拉勒的住处时，听见从里面传出的琵琶声。优雅的音乐声与树叶的气息，大海的波涛声交织在一起，令我感到心旷神怡，这种感觉比坐在安瓦尔·杰拉勒对面欣赏他的音乐更惬意。我停下脚步，倾听他演奏的琵琶声，但没有进去参加聚会的渴望。此刻，我感到特别愉快。大海的气息、土地的芳香如梦如幻，夜色中树枝演奏的音乐和星光下的银色浪花如诗如画。我把星星视为和自己一样具有丰富感情的恋人，并和它建立了亲密的联系。在这个时候出现恰到好处，它闪闪发光，点缀夜空，它永远不会在永恒的天空中消失。美丽的明星让我陶醉，但愿我能回报它。

　　下午，我坐在赛娜家客厅时，不停地用脚尖点着地，仿佛在行走。赛娜见此情景问我：

　　“你坐在这里，你的脚却在行走。你走到了什么地方？”

　　其实，我用脚点地无意识地表达了我想离开的愿望，赛娜觉察出这一点，并说出了我想说的话。她建议我们出门兜兜风。看来，我和她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为何如此焦躁不安？我身边坐着梦中天使许诺给我的美女，她母亲对我非常热情，待我如同在战争年代失踪、如今平安归来的儿子。我面前摆着咖啡、点心，日本产录像机正在播放录像片，这一切是那样美好。可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我离开她家，去寻找另一个地方呢？我知道，在这座城市里并不存在这个地方，也找不到比赛娜家更温馨、更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