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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经典侦探小说金榜》 作者:佚名

有记号的人〔美〕大卫·埃利

    他进入公园时是傍晚时分。他往最黑的地方走,避开照亮道路的路灯。他没有看到其他的行人,不过他还是匆匆而行,不想冒任何险。

    抵达可作掩蔽的树丛时,他停下来往身后的车道看,虽然他知道那辆车早已不在那里了。他们一把他放下来之后就开走了。

    当时有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是在飞机上往下跳的指示——然后有个人说:“少校,祝你好运。”他就下车了,身上穿着厚重的飞行装。

    祝你好运。如果他真的好运,那么这句话将成为往后周遭人对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往后闪躲,受到了惊吓。有人由他身边跑过,就在旁边,不超过一公尺——一个男人或男孩奋力但脚步轻快地往第五街的方向跑去。

    少校蹲下来;他的气息急促、脉搏猛跳。真是把他吓到了,不管这是什么——是大学田径队员在练习,是有个家伙在追逐什么东西。这是一个偷了钱包的扒手。如果是最后一种情况,那么后面可能还跟了警察。警察是他最害怕的。他的单位已经知会过警察局长,并且也通知了附近各派出所的主管,以免万一他被抓时,事情不致曝光。不过一般的警察是不会知道的。只要某个巡逻警员的手电筒一照,整个计划可能就会告吹。

    他必须避开灯光。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灯光,除了沿路的路灯,还有横越公园车道上汽车的车灯,以及公园四周大旅馆与公寓建筑的灯光。

    他继续在树木间移动,想借着身体的活动来提振自己的信心。第一晚将会很困难,这是他已料到的。如果他能度过这一晚和明天白天,也许就能成功。他必须挑一个远离人们经常来往的藏身之处——远离动物园、湖边和游乐场。他宁愿被警察而不是被玩球的小孩抓到。因为只要有一个小孩看到他,其他的小孩便会一拥而上,对他叫喊指点。他脑海中浮现一幅画面——一群男孩追着一个身着飞行服而行动迟缓的人,他们会叫着:他的头!他的头!看他的头!

    他的头——这是他对单位忠诚的保证,因为他的头无法作弊。当他们告知他这个作法时,他并未反应。他知道他们是对的。参与计划的心理学家曾经花了许多时间和他谈论这件事,这

    样做的目的是要测量一个人躲藏在充满敌意的人群中所承受的心理压力。如果他们在这方面有所进展,就可以设计一套救援方案,协助那些被击落但未被俘虏、藏身于某处的飞行员,这种情

    况在每二十名飞行员中就有一名——他们可能在田野里、在被轰炸过的废墟里、在废弃的公寓里,在任何他能找到的藏身之地。

    “少校,你就会是那第二十位飞行员, ” 心理学家告诉他。

    “ 你要去公园,然后一直躲到他们来救你。记住,你是一个有记号的人。在国外飞机被击落时,你因为一项无法改变的事而必须与周围的人隔绝——因为你不会说他们的语言。而在这项实验中,我们除了这点之外,都可以模拟。你大可以脱掉飞行装,把它藏在公园的某个地方,然后在公园的长椅上安静地看一天报,如果有警察走过来,你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和他寒暄。

    “噢,我们当然知道你不会这样作弊,我们知道你有决心按规矩来。可是我们也知道,一个人在有压力的情况下,即使只是模拟的压力,也可能会做出平常不会做的事。你知道,为了让计划不出错,我们必须给你一种类似于语言不通所造成的障碍。我们必须让你引人注目,而且你自己无法改变。 ”

    所以他们帮他理了头,并且把他的头发染成绿色,一种鲜嫩的绿色,就像刚长出的草。

    少校在一个小山脊底部两块大圆石之间发现一处裂缝,宽度刚好够他的身体钻过去。他花了几小时的工夫,在那里用铲子把地上挖出一个洞。他已经脱下身上的飞行装铺到地上,用来盛接铲起的泥土。把泥土拿去倒掉,每次都倒在不同的地方。做完这些事之后,他由口袋掏出一个小罐头——驱狗剂——把入口四周仔细喷洒一番。

    春天夜晚凉意刺骨,还好没有下雨,否则他就免不了会到处留下痕迹。而且还好不是星期假日,所以公园里的人比较少。周末时总是会有大量游人,不过到那时他应该已经把藏身之处改善或找到更好的地方了。

    夜晚结束,黎明即将到来,他看到天色转亮,树木的轮廓逐渐清晰,低地上有寒雾飘动,远处摩天大楼在朝霞映照下像被烈焰笼罩。他溜出裂缝,对入口处做最后一次检查。一切都毫无痕迹。虽然他铺放飞行衣的草地看起来被压过,但公园多得是这类因为小孩游戏或一些情侣铺上垫子席地而坐而被压平的草地。

    然后他发现十 外扔在地上的铲子。他爬过去一把抓起,迅速退到原处,再钻回洞里,躺在那里不停地喘气。这简直是疏忽过头了,他想。心理学家曾经警告他,他会是自己最可怕的敌人,他的恐慌会为自己制造陷阱,他会有一种无法承受压力的弱点。他咒骂自己,往地上吐口水。如果他没有发现那把铲子,就让它摆在那里呢?老毛病了,他难过地想着。他老是忘东忘西;他老是达不到标准。他曾经申请参与太空计划,可是没被录取。

    他一直就是比标准差一点。

    参与计划的那个心理学家不也是如此吗?他是被其他那些比较行的心理学家比下来的。对!他和那个心理学家都是被人挑剩的。他们不够格参与太空计划,他们就是还不够好。

    也许这个计划本身也不比他们两个好到哪里去,他已经对此有所怀疑了。说实话,这个计划书面看来还不错,可是一个人在纽约曼哈顿藏身四星期而不被发现,这真能为那些救援方案带来什么有用的资料吗?还是这不过是一位急于升职的军事指挥部的中尉一时心血来潮的不成熟构想?

    反正,他的工作并不是批评这个计划,而是要执行它——而他在开始时表现的并不好。他挖的洞不够长,身体无法完全伸展。他的腿已经在抽筋,他开始按摩。他感到疲倦,还有饥饿。

    从前一天下午起就没吃过东西。他打开一个配给罐头,用手吃起来,然后把空罐头埋到身旁的土里,再戴上睡眠用面罩——把嘴遮盖以压抑鼾声——躺下静待白天过去。

    夜晚来临时,他的状况很糟。腿疼痛不堪,面罩又令他感到窒息。他不断陷于一种危险的睡眠状态中:就像一只蜷曲的动物,想不断地往下刨得更深,或是挖出一条可以见到外面天日的

    通道;他不听话的手一直想把面罩扯下;而他的腿则好像随时会爆发令他忍不住嘶喊的猛烈抽筋。

    似乎全纽约的人都到这里来了,爬到那两块大圆石上,坐在他头顶的山脊上。他听到谈话声、脚步声、喊叫声、欢笑声。偶尔会有看不见的脚把尘土踢下来。他诅咒这些人,害怕他们,厌恶他们。没错,这是一种相当明确的反应,他应该记得告诉心理学家。由于那些人的声音,他可以想像他们的模样——愚蠢的小孩和唠叨的母亲,邋遢的老人,还有成天无所事事在公园闲逛的年轻人。他是他们的囚犯。他们任何人都可能发现他,把他像只地鼠般地暴露在阳光下。他把双膝抱得更紧,身体前后摇摆,咬紧牙根,免得因抑制不住疼痛与愤怒而叫出来。

    黑暗终于到来。他伸展躯体把头和肩慢慢钻出洞外,斜靠在圆石的隙缝间。他一直在那里睡到半夜,当月光透过裂缝照到他仰着的脸孔时,才在惊恐中醒来。之后他开始工作,把洞挖得长一点。然后他在外面四周爬行,捡起糖果纸、烟蒂和三明治包装纸——为何这么做,他也说不上来。也许是要彻底消灭那些折磨了他一天的人们所留的痕迹。

    他强迫自己在树木间行走。他必须在清晨之前远离他的藏身之地。心理学家曾警告过,他可能会过分依恋那个安全的处所,以致最后忍不住白天黑夜都待在那里。

    他知道必须小心。他正承受不寻常的压力:孤单一人,对任何人的出现都提心吊胆——不管是说话、动作或声响,而最怕的就是白天的光线。不错,这只是个模拟的状况,他随时可以中止,但这会有损他的自尊,对他未来的前途也不利。而且他原是自愿加入的,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香烟盒大小的无线电。他可以传送三种简单的讯号,第一种是:我在这里。他坐在一棵树下,把无线电拿在手上,对着路灯射过来的光线研究着。连续五分钟,他一直在重复: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某地的某人会接收到他的讯号。

    他正在与另一个人联络。但他随即想起,他的单位不可能花钱雇用一个人整夜等着接收他的讯号。他们一定是用一台机器录音下来,这台机器也会回答他——回复讯号来了,声音很小。

    回复的讯号表示:我们听到你了。有人听到他,不,不过是台机器,他们到第二天早上才会查证公园里的人是否曾经传讯号进来。

    他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谈论他的绿头。也许有。那些休士顿的人对这种滑稽的事不可能保持缄默。“记不记得那个傻里傻气、被太空计划淘汰的少校?猜猜看他现在在干什么?猜猜看他的头是什么颜色?对啊,我说的是他的头。 ”

    他又发出讯号——我在这里——然后又听到机器传来的回答:我们听到你了,我们听到你了。还有四个星期。他们说这是为了模拟真实的情况:首先必须通知附近的地下联络机关知道有飞行员被击落,然后他们需要时间确认讯号的来源,最后还得拟定出一套营救方案。

    他发出第二种讯号,意思是:我收到你的讯号了。然后机器无误地回复:我们彼此收到讯号了。就是如此。一些电波在天空中来回传送,这些对敌方的监听系统而言,是无意义的讯号。然后有一天,我们听到你了的讯号会变得较为频繁,显示单位的人将要来营救他。

    还有第三类讯号。紧急状况。这代表他生病、被抓或无法忍受而准备放弃。

    我在这里。

    我收到你的讯号了。

    紧急状况。

    这就是他所有的字汇了。他只不过是一个绿头人,身穿沾满了污泥的飞行衣,半夜坐在都市的公园里,向一台素未谋面的机器通话。

    随着日子过去,他把洞挖得更深、更舒服、更安全,也伪装得更好。到晚上他就在公园四处探索,走到每块区域前都先仔细地研究一番。每次他经过动物园时,那些动物都会察觉到他而骚动起来。他想到自己和这些动物差不多——被关在笼中,对人类的气息感到不安。

    他有时会在夜间看到别人。他躲开他们,退到最幽暗的阴影里。他早已知道会有其他人。单位里的人曾告诉他,他会发现自己混迹于纽约的人渣之中:怪人、奇人、畸人、狂人,他们在公园内咆哮,彼此攻击。不过他可以照顾自己,他可以用柔道或刀子,一次摆平他们两、三个。而且任何人看到他的头一定会跑走,因为他比他们都怪、都孤独。不过他只要过四个星期,而他们却一辈子都困在这里。这是不同之处,大大的不同。

    他们都很恐惧,他也是。他们都饥饿——而他也会有这么一天。他的口粮不够四星期。休士顿的那些人向他解释过,他们希望他也能自己设法求生。这表示他必须翻拣垃圾筒,找出苹果核或是吃剩的三明治。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还得吃草、野洋葱、雏菊,甚至树皮。如果仔细规划,他或许可以把口粮多吃几天。他已经在公园待了九天,所以还有十九天。他可以计算一下每天能够分配多少口粮。

    不过被击落的飞行员当然不知道自己还要撑多久,所以他也不应该知道才对。单位的人当然也会想到这点。他们也该把这点规划进去,以模拟这种真实情况中的不确定性。

    少校想着这件事,不禁忧虑起来。他不知道单位的人是否有意延长计划的时间。一定是。那么在第二十八天的晚上,不会有人来接他。他们会让他再挣扎几天,甚至一个星期。

    或者他们会用其他的方式捉弄他,比如在配给的罐头里装水或砂子。一定是这样。他辛辛苦苦执行食物节约计划——到头来却会发现两、三个没用的罐头。他把每个罐头拿起来掂一掂,放在耳边摇一摇,可是没办法分辨里面究竟是什么。他必须等待,他不能提前打开罐头。

    他们应该料到他会有这些念头,他们应该料到他会对他们起疑。这些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也是属于这项试验的一部分。由孤独与恐惧而滋生的紧张与压力。他们欺骗了他——当然是为了计划着想。可是这实在是不道德的事,欺骗。人该对朋友说真话,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不是吗?只有对敌人才欺骗。

    由都市远方传来的警笛声在公园内回荡。他在黑暗中不安地四处张望,听到这种遥远的机械呼叫使他想要说出话来——想诅咒、想祈祷,怎样都可以——只要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可是他不敢大声说话;他不敢。

    他出现了极度饥饿的征兆,四肢与双眼疼痛。有时他会在极度疲劳所引起的谵妄状态中游荡。他担心自己记不得事情。当他在湖边拿水壶装水时,会想着自己是否放了净水剂?在恐惧充斥之下,他的感官有部分变得更敏锐,有部分却更迟钝。他已经算不准精确的日期了——好像过了十六天,又好像是十七天——但他对事物的形状与触感却更为敏锐。

    他在黑暗中生活,一直不见天日。白天他躺在洞里,在浓浊的空气里淌汗,疲倦地听着那些他看不到的人说话。他梦到被捕和死亡。夜晚降临,他爬出洞外,全身僵硬,骨头作痛,面对黑暗中的危险。

    一天晚上,他看到一位老人在三十码外的路上踽踽独行,他忽然有预感将要发生什么事,就好像这已经在他的梦中出现过似的。两个人影由黑暗中冲出,老人在他们的重击下应声倒地。他们扯下他的衣服,搜括值钱的东西。少校缩在原地不动,虽然手上拿着刀子,但是他不能干预。他不能把计划搞砸。

    而且,那两个抢匪身手矫捷,以他目前虚弱的状况,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抢匪找不到值钱的东西,在盛怒之下踢了老人,在跑走之前又践踏他的脸。老人可能已经死了或者濒临死亡边缘,而少校却完全无能为力。他转身离开,气愤像自己这样一个衰弱的人作为这项暴行的目睹者,而那些有能力伸出援手的人却远在别处安稳地睡觉——公园就是为他们而设立的,供他们散步,为他们打扫干净,还把动物关起来供他们观赏。尸体会在早晨被发现,然后搬开。那些人根本不会知道这件事。这种司空见惯的案件在报上也顶多不过一、两行的报导。等到中午,这个地点又将是人来人往。

    他在其后的几个晚上看到另外的事——一条狗被石块砸死;一个女人遭到强暴;一个跛脚的人被人用他自己的拐杖攻击;一个裹着报纸睡觉的流浪汉遭人纵火,全身被烈焰包围。

    他已经不再感到愤怒,只是像动物一样地看着事情发生,随时准备撤退和躲藏起来。对他而言,白天的人们已丧失人类的形体,他们只是声音,只是脚步。他已经无从想像他们的脸孔。夜晚出现的人则如同影子,但是比起白天的人,他们还比较真实些。他经常想到他们,很想知道这些不幸的或残暴的化外之民是否和他一样蛰居在公园内,白天躲起来,夜晚才悄悄现身。他不能确定,也无从判定。不过他宁愿相信确实有些人是如此,因为这让他觉得不那么孤单。

    接连下了好几天大雨。他的藏身处变成一片沼泽,身上也沾满泥巴。他的手已经变成黑色。他想他的脸孔可能已经变了颜色,因为公园的污秽与尘土已经深深渗入了他的皮肤内。他可以感觉到新长出来的头发和胡渣子,也好奇自己现在的样子如何,可是他无法在脑海里形成一幅满意的画像。

    他想到试验可能已经期满了,可是又不能确定,反正他已经完成了试验,他活下来了。不过这些成就算不了什么。他熬过了好几个星期,可是其他人——那些夜间在公园出没的人——在这里过了好多年。而且在这段期间内,没有人来援救他们,也没有人设法安排他们逃走。

    他捡起无线电,发出讯号。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回答还是一成不变的:我们听到你了。可是现在他怀疑——他们真的听到了吗?他们有没有在听?

    他病了一段时间,自己也不知道有多久。他不分昼夜地躺在洞内,身体因发烧而颤抖。他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费了一番工夫才记起——对了,计划。不过他觉得仅是计划应该不能解释他为什么藏身在此,独自受苦又满身病痛。一定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可是他想不出是什么。

    他的热度减退了,可是还是藏在洞里。他并不想离开藏身之处。也许那些负责计划的人正在找他,他们会在晚上带着狗和闪光讯号过来。可是如果他们找不到人呢?如果他藏得太隐秘呢?

    也许在努力了一辈子之后,他终于完成了这件绝对可称得上第一流的工作——而这也将是他的结局。单位的人不知道会如何抱怨,不知道会多么气他。他们可能怀疑他故意破坏计划,消失得无影无踪。

    或许他们根本就不会来,或许他们不会搜寻他。他们也没有找过其他人——其他那些活在暗处的人。他们不关心那些人,或许他同样会遭他们遗弃。

    他爬到湖边,他虚弱得站不起来。他用力把头低下,喝着映了四周高楼灯光的湖水,仿佛想借着喝水把那些灯光熄掉。他喝着已经毒害了自己身体的污水,可是灯光还是在湖面上。当他用手搅动湖水,光影前后摇荡,舞动着、晃动着,仿佛笑得发颤。

    天气变热了。夜晚相当潮湿,到处都是腐烂的气味。雨水像油脂般滴落。没有青草可吃,因为都被人踩扁了。小树的树皮也吃不到,因为他把刀弄丢了。他只能用指甲刮树苗,从地上拔野草,摘灌木的树叶。

    现在他很清楚自己原先误解了试验的意义。试验的目标不是求生。一个想求生的人不会躲在地底,不会让自己因孤独与恐惧而生病——不对,不对,一个人之所以会落到这种地步,乃是遭人设计。少校,祝你好运。他们派他是为了除掉他。他不符他们的需要,所以他们以阴谋赶走他,以计划为名把他和其他一帮被遗弃的人一起埋葬。计划就是死亡。

    他们预期他的死亡,他现在明白了。他们并不是真的相信一个在空中被击落的飞行员能够获救吧?风险太大了。不可能要求任何单位去救他。他们真正的用意是哄骗飞行员,让他相信他要做的只是找个藏身之地等待救援,以免他投降。但是救援行动从未被采行,他能等到的只是死亡。

    无线电是整个诡计最高明的一招。一个绝望的人会从头到尾相信这个谎言,可是对方根本没有人在监听,甚至连机器也没有。一定是无线电本身产生那些回答的讯号,仿佛自远方传来:我们听到你了。这是罪大恶极的欺骗,用虚幻的希望杀人。

    他会死掉,像其他那些活在暗处的人,那些绝望的人;他们太过虚弱,无法对抗他们的敌人。那些敌人曾经答应援救却迟迟不来,不给充分的口粮而叫他们吃草,还乱剪他们的头发,让们羞愧得躲起来。而那些可怜的傻瓜,他们完全相信这一套,就像他以前一样。他们热切盼望计划成功——如果白天头上传来的笑声令他们发怒,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是彼此残杀伤害。

    计划就是死亡。他们全都得死。好吧,他想,不过让他们死在那批凶手眼前,让他们死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在中午离开藏身之处,那正是公园人最多的时候。阳光非常刺眼,最初他几乎看不到那些他蹒跚穿过的人群,而必须伸开双臂摸索方向。他不耐地朝着树、灌木、石头做手势,吼叫其他人也从藏身之处走出来。他跌跌撞撞地寻找他们,命令他们现身。

    群众跟在他后面。直到他们发现他是多么衰弱,才不再小心翼翼并保持距离。他有时跌倒,在地上爬,然后再站起来,挣扎往前走,呼喊着没有回应的召唤。

    人们离得更近了;他们围在他四周。男孩们跑过来奚落他,女人把婴儿抱得高高的,好让他们也看得到。年轻人由游乐场那边跑过来,急于一睹这个满身干泥的绿头人,这个衣衫褴褛的疯子,这个小丑,这个在群众间嘶号的人——不错,每个人都急于在警察赶来把他拖走之前,好好地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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