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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经典侦探小说金榜》 作者:佚名

班保罗的喽罗〔美〕托马斯·沃尔什

    傅文生早就得到高人——班保罗——的指点,没有笨得突然退休,领取养老金。当时,这种举动必定会特别引人起疑,于是,班保罗的一位军医朋友就开了一份证明,说明傅文生局长由于背部有严重毛病,必须休养一段时间。

    在班保罗的安排下,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没有任何问题。

    不错,大陪审团后来向六名证人查询过,不过他们跟以往的这类案件一样,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最后,调查结果并没有任何改变。基于疾病的原因,傅文生当然无法作证。由于严重背痛,他必须在一所州立疗养院卧床休息。在班保罗的指示下,他果真在病床上待到大选过后。

    选举结束之后,傅文生就不必担心任何事了。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四个子女已经成年,身为鳏夫的他,卖掉住了二、三十年的老砖房,买了部一万二千美元的新车给自己,并且在东部租了一栋高雅的小房子。他把当医生的儿子弗伦安置在市中心一栋摩天大楼的办公室;用现款替女儿曼敏一家在威彻斯特买了间漂亮的新居;向来最慧眼识英雄的班保罗,又把傅文生的小儿子杰瑞安排到全美最优秀的法学院。

    他惟一没能赠予任何东西的,就是另外一个女儿莫琳。那丫头满脑子怪念头。有时候,傅文生觉得惟一适合她的地方似乎就是修道院。

    傅文生开门见山地问她想要什么,她也直截了当地说:“我真的不要任何东西,爸爸,健杰和我所需要的每一样东西全都有了,不要替我们担心。”

    “是吗?”傅文生的嘴绷得紧紧的。“好,好,好,真是太好了!你需要的每一样东西都有了,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女人!这么说,你连支票都不要了?”

    “什么都不要,先生。”莫琳的丈夫插嘴道,他是东哈兰一带的某种社会工作人员。“不过我们非常感激你的好意。”

    莫琳当然远比丈夫了解父亲,想要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别生气嘛!爸爸。”她说。“我们的意思只是——”

    “也许我了解你们的意思,”傅文生猛然转身背对着他们。

    “不必再解释了,再见!”

    但是,这件事却真的惹火了他,他一向是个实事求是的人,没有耐心谈什么敏感的良心问题,不过长得和死去的母亲一个模样的莫琳,却一向是他的最爱。

    自从这一天之后,星期六在曼敏家或弗伦家例行聚会时,他们之间已经失去了往日的亲密——傅文生必须承认,这件事主要是因他而起,问题并不在于莫琳。他早就知道,在某些事情上,他根本就固执得无可救药。

    也好,时至今日,他又何必为任何人——包括莫琳在内——伤脑筋呢?他拥有世上的一切:不必为钱担忧、身体健康、不愁吃喝,还有满抽屉的警察奖章、奖状。谁都对他没什么好批评的,至少当面说不出口,因此,圣诞过后,他虽然还在告病,却到佛罗里达去过冬了。他在那里过得非常愉快,阳光灿烂,每天在泳池边亨用美味的早餐——羊排、烤洋芋泥、进口加拿大酒,或者烤腰子配上一、两杯“血腥玛丽”,下午,则到湾流公园的高级俱乐部去找朋友——他的朋友或者班保罗——聊天。

    总有一天,莫琳会了解人生的真意,也许她会发现,他向来都替她设想得太周全了。她不像她老爸那样,必须脚踏实地的打出自己的出路,随时抓牢可贵的机会,及时加以把握。然而,这份创伤一直深埋在他心底,那年春天,莫琳第一个孩子出世,并且还取了和他一样的名字,他却只搭弗伦的便车去看了孩子一次,甚至连任何礼物——玩具、奶瓶、衣服——都没有买,傅文生向来不是心胸宽大的人,他曾经无缘无故地被人伤透了心,所以不想再处在那种脆弱、被动的位置。

    不久之后,他在第三街一家著名的酒吧跟人发生了争斗。有个家伙喝醉了酒,一直把他推开,想占他的位置。傅文生厌恶地用手肘撞他一把,对方就嘀咕了几句三字经。

    傅文生并没有听清楚他说些什么,但是从他猥亵轻蔑的笑容,就知道绝对是骂人的话。于是文生一把抓住醉汉,狠狠给了他两巴掌,把他的头往身边的墙上用力栽过去。

    下一次家人聚餐时,曼敏的丈夫乔马丁对这件事深感兴趣。

    “你最好小心一点,”他含笑对丈人说。“否则他们总有一天会以牙还牙。听说你打掉他三颗牙,爸爸,你到底用什么修理他的?他骂你什么话?”

    “还能说什么好话?”文生用冰冷、满怀敌意的口气说。“你的看法如何?马丁,有什么建议吗?”

    “喔,管他的呢!”莫琳走到他背后,双手放在他肩上,她知道了,而且比其他人都快多了。“爸爸,何必理那种人呢!满口胡说八道!你什么时候再到布兰克斯来看小宝宝?”

    几天后,他果真去了,而且慎重地让小文生的小拳头握住大文生的手指,但是有些事却不对劲了,对他和对莫琳,这一晚都过得非常辛苦。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沉默着;偶尔开口,所谈的都不是他们真正想说的事情。

    回家之后,他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决定借酒浇愁。一杯喝完又是一杯,最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清晨四点,他醉醺醺地醒过来,发现自己仍然衣冠整齐地坐在摇椅上,电视机仍然开着。

    以往,他并没有喝酒的习惯,现在却渐渐离不开酒了。到了秋季,他已经养成了从早餐前就开始饮酒的习惯,并且添购了三、四套新西装,因为旧西装的腰围都太小了。他一向喜欢整洁,身材健壮修长,这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增加了三十磅左右,不禁心头一震。

    文生心想,他一定要想办法克制自己。他一定是忘了自己是何许人也——受人敬爱的警长傅文生先生。过去,从来没有人对他发号施令,一向都是他在指挥别人。但是,果真如此的话,他现在为什么月复一月地逃避着班保罗呢?他绝对不会害怕!傅警长绝对不会害怕,然则,他又为什么让这种情形一再持续呢?

    于是,第二天早晨他梳洗整齐,仔仔细细地把衣服穿好,滴酒不沾,搭上计程车,直奔班保罗的办公室。

    他又恢复了往日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就像来福枪的子弹一样强劲有力。

    彼此刚握手坐下,文生就开门见山地说:“坦白说,我今天来只有一个用意,我想把我的工作要回来。我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保罗,你愿意替我处理吗?你知道,我还在请病假当中。”

    “我还以为你很能自得其乐,”班保罗轻声自语,一边把他的上等古巴雪茄递过去。“没有任何理由会妨碍你追求快乐呀!你真幸运,文生,当年刚进这一行的时候一无所有,现在却什么都不欠缺。你再考虑考虑,既有钱,又有闲,何乐而不为呢?”

    “我这个年纪就退休?”文生急切地把身子往前挪了一下,追问道:“不行,保罗。我还有一、两年才五十岁。你知道,我并不喜欢这份工作,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我简直恨透了。但是我不想再听别人对我的那些风言风语,烦死人了!就连我女儿莫琳好像都认为——不过那些当然无关紧要。我只想再回到我的工作岗位上,那是惟一适合我的工作。希望你老实回答我,到底可不可以?”

    保罗端坐在办公皮椅上,看都不看文生,只望着手中的长雪茄。

    “那我只好说声抱歉了,”他终于开口,同时抬起看透众生、深不可测的蓝眸。“答案是不可以,文生。一切都成了定局,你已经脱离了这一行,我敢说,这样对你也好多了。我已经设法替大家——至少是大部分人——摆平了这件事,没有必要再无风起浪,目前,大陪审团眼睁睁地盯着这件事,如果你在这种关键时刻复职,他们一定会起疑。何苦冒这个风险呢?你看不出这样做有多愚蠢吗?”

    “不错,我看得出,”文生咬牙切齿地说。“至少我看得出自己有多愚蠢。别忘了,我随时可以回来大谈特谈咱们都有份的那个建筑合同——到时候,连上帝都没办法替你洗清罪名了。”

    “你说得对!”保罗平静地点点头。 “我们都已经骑虎难下——你也一样。”

    文生眼睛下的肌肤顿时变得黯淡起来,他又把身子往前靠,紧握放在桌上的拳头。

    他口音浑浊地说:“我命令你替我解决这件事,这是我应该得到的。碰到你之前,我是个优秀的警官,可是你在背后操纵了一切——一直到现在还是一样。单位,我必须听你的使唤——否则只好卷铺盖走路。这些全都是事实吧,对不对?”

    “不错,”保罗承认。“可是你忘了一件事。你替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代价,而且是很高的代价。我们合作了很久,而且合作得相当愉快。据我所知,你目前的身价大概是七十五万美元。就一个警察的薪水而言,这是一笔相当庞大的数目,不是吗?”

    “如果我有那么多财产——”他的声音开始颤抖了。“那么你又有多少呢?你有计程车公司、木材公司,还有建筑公司,这些公司对市府的任何合约都有优先权,我不否认自己所做的事,我过去实在太傻了,竟然会做出那种决定,不过——”

    “你说得对,”保罗又心平气和地表示赞同。“不过别忘了,文生,事情是你自己决定的,没有人强迫你。仔仔细细地想一想,不要再像疯狗一样,站在我的办公室,对我大吼大叫。我不能容许你这么做,你已经不是你自己能主宰的人,这种情形已经有很多年了。你是班保罗的喽罗,必须照他的命令去做,明白了吗?”

    “我?”文生猛然站起来,双手抓住桌边。“是吗?你是你手下的喽罗?保罗办公室的小伙计?专门替你跑腿,送东西?好,我就——”

    他的动作太鲁莽,把墨水瓶都打翻了。保罗“啧!”一声,按铃叫清洁女工进来。

    “该死!”他叹口气道。“那么好的地毯都糟蹋了,文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回去好好想一想,下次来再谈。我下星期二请你到俱乐部吃午餐,到时候——”

    但是文生却理都不理,一把将清洁女工推到旁边,夺门而出。马路上,灿烂的阳光洒遍他全身,但是他刚才究竟是坐电梯下来,还是走路下来的呢?他已经一点都记不得了。保罗的喽罗!不是文生的,是保罗的!真的吗?这是事实吗?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一万二千美元的汽车上,思索着答案。可是,他脑子里昏沉沉的,没办法理智的思考,只有一些零星的片段。刚开始,你根本不知道他真正的要求是什么。当时,你只是个警官,圣诞节之前不久,有一个外套口袋装满信封的人到管区办公室来。一封给警官,一封给副警长,一封给警长,全都是班保罗送的贺卡。于是,你也像其他人一样收下了信封,从此,只要保罗的黑色大凯迪拉克车停在外面,你就会开始期盼信封袋。

    很快地,你就开始跟那位大人物打起招呼来,“早安,班先生。”随后就会有几张精彩球赛的门票塞到你手里。他会说,班先生喜欢你做事的风格。有一天,他发现你的旧车上面有个凹洞,就叫手下的人送到他的车行,说是要替你钣金一下,可是等车子第二天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整个重新烤漆过了,甚至还换了全新的椅套、昂贵的调频收音机,也换了新的轮胎,整部车子焕然一新,无论功能和外表都像新车一样。

    “这是我们彼此之间的小秘密,”保罗告诉他。“文生,我喜欢你做事的态度。你头脑相当好,又帮了我不少忙。怎么会一直没当上副警长呢?我马上替你查一查,这几天就给你回音。你修车的账单?什么账单?说哪儿的话!我只不过是投桃报李。现在,我有一个有势力的朋友了,你也一样,就这么继续下去,如何?”

    事实上,果真就这么继续下去了。此后,在必要的时候,班先生总会有势力的朋友帮忙;再过一个月,傅警官也顺利地升上副警长,彼此的交易相当公平。偶尔会有一点股票的消息,多半是好消息,后来,他有机会成为班氏建筑公司的股东之一,不久,公司就得到一份三千八百万元的合同。但是,一直到今天为止,都从来不曾提过班保罗的喽罗这回事,今天可是第一回。

    可是,今天——如果你以前一直不明白,或者顽固地自以为不明白——已经用最清楚的方式,明明白白地说给你听了。文生回忆着:不是他自己可以主宰的人,而且已经很多年了!可能吗?最后,文生强迫自己回顾一下往事,发现那不但可能,也的确是事实。

    他带着那种奇怪的麻木感开车回家,把车停在公寓的车库,一上楼,就开始喝酒,整整喝了八天,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

    最后,他在一家私人医院醒过来,发现自己酒精中毒,莫琳握着他的手,在床边哭个不停。

    他羞愧不已,一出院回家,就把屋里的酒倒得一滴不剩。为了打发白天漫长的时间,或者难以入睡的时刻,他强迫自己散步好几个小时。班保罗的喽罗?去他的!他一定要摆脱掉这个称呼!他还来得及回头,只要能找对门路。现在他知道了,现在他终于了解欧卡扬的那两句话:

    “我常常怀疑,葡萄酒商买些什么有一半像他们出售的东西一样珍贵?”

    傅文生出卖了什么呢?他自己?他的工作、自尊、生存的理由?他现在明白了,必须找出回头的路。他一定还有机会洗心革面,重新塑造他的生活。现在,他只剩下这些了,非得好好把握不可。他一定可以找到回头的路,只是,它究竟何在呢?

    他也不知道,他需要努力去找寻,因此,他有时候会深夜在寂静的河边踽踽独行,或者走在傅警长曾经掌握生杀大权的地方:黑暗的巷弄、冷漠的街灯下、可怕的阴影里……傅警长到底期盼些什么?他在找寻什么?但是他一定会找到答案。他必须有耐心。当初,他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现在一定还可以做到。这就是他回头的路,但是究竟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呢?

    他想出方法的那天晚上,同样在路上散步,途中休息了一会儿,远望着河面,这时,一辆巡逻车停在他身边。

    “嗨,老兄,”车上的人说。“你每天晚上在附近做什么?这一带的治安不好。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过来告诉我。我们对你很有兴趣,已经观察你一星期了。”

    “我住在哪儿?”傅文生说。“反正不在这一带!你好,小包。老麦,最近如何?”

    小包惊讶地下了车,凑过来仔细看看他。

    “天哪!”小包说。“傅警长!你变得好老,我——我是说你背对着我,所以我没认出来。最近好吗?警长。我们送你一程好不好?你准备去哪儿?”

    其实,就连傅警长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不过他还是上了巡逻车,顿时,时光仿佛倒退了二十年。这部警车也变成了他当年驾驶的车。车上的人不是麦海瑞和包菲尔,而是傅文生和白柏特。

    当时,文生和柏特是搭档,一向同进同出。但是有一次夜里值勤,只有文生一个人回来。

    他们在东七十九街碰到一家酒店被抢劫,文生记得,那天晚上和今晚十分相似,也有细雨打在车窗上,当时,三个男人突然挥舞着手枪,由酒店里冲出来。柏特的动作向来比他快,一马当先跑过去,一边口头警告着他们。但是歹徒对他的警告充耳不闻,文生看到酒店门口小小的火花一闪,子弹已经像流星般打倒了柏特。只见他满脸惊讶,似乎是害怕,又似乎是醒悟。柏特摸摸自己的胸口,再看看手上。

    他颤抖地说:“老天爷!我中弹了!他们打中我了!我要上西天——文生,再见,各位。告诉艾妮,孩子——”

    他随即扑倒在地上,年轻气盛的傅文生立即下车,向三名歹徒追去。他开的第一枪,就打倒了一个;到了街角,他又击中一个;最后一个也被他困在黑暗的死巷里。

    巷子虽黑,年轻的文生并不害怕,就连子弹从他头上呼啸而过,他也毫不畏惧。文生属于一个团体,所以有一件事他必须要做。不过他想都没想,只是一味往黑巷里冲,一鼓作气地解决了这件事。当然啦,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应该有二十来年了吧。

    麦海瑞告诉他:“前两天,我们还在局里谈到你。他们派了一个新人来,不算差啦,不过到底不是傅文生,警长,你最近还好吗?是不是快回来上班了?”

    “我也不知道,”文生缓缓说。“这件事很难说,海瑞,不过我一直在想,既然我——”窗外,柏特恐惧苍白的脸在清晨三点的迷雾中凝视着他,文生启动雨刷,刷掉了车窗上的脸孔,但是那张脸的确曾经在那儿,文生清清楚楚地看到过——“这件事一点都不能怪你,”小包说。“照我看,你还有很多年可以发挥你的专长,现在,你什么都不欠缺,何不好好享受呢?”

    老麦也表示同意。“对呀!菲尔,我要在那家小吃店停一下,等我两分钟,我马上赶回来。”

    他们把车停在人行道边,小包打着呵欠,伸着懒腰下了车。

    他看看街道另外一端,突然僵住了。

    他对文生说:“警长,你看卸货区那边的那辆车,是黑色道奇,对不对?”

    文生从车里回头一看,果真没错。

    “不过我敢打赌,”小包匆匆检查一下手枪。“车牌绝对不一样。当然啦,他们每次作案都会更换车牌。这些家伙的确有点小聪明。这几个月来,他们已经偷遍附近的仓库。我最好赶快过去看看,警长,麻烦你告诉海瑞一声,他说他一会儿就会回来。”

    小包静悄悄地快步躲到阴影下,往那辆道奇停放的地方移动。文生留在原地,第六感告诉他,他现在过去只会碍事,等小包认出对方之后再过去协助,已经足够了。他看看手表,凌晨四点二十五分,前面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柏油路面在街灯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就连远处的公路上,也难得有车子呼啸而过。

    文生坐在后座前缘,突然感到背上一凉。他害怕吗?傅警长害怕吗?他属于一个团体,就像二十年前在那家酒店外的时候一样,他属于一个团体,所以他毋庸担忧。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感觉很奇怪——喉头干燥、手臂颤抖、心脏的跳动也变得不规则起来。他怎么了?不可能是害怕,他从来都没害怕过。那么,是什么呢?

    他下了巡逻车,远处的公路上,飞驰过一辆计程车,但是除此之外,其他声音似乎都罩上了厚厚的天鹅绒。他摸摸嘴唇,不知不觉又用手背抹了三、四次,然后匆匆躲到车库门口的阴影下,不过这只是应有的谨慎罢了。文生以前也碰过这种事,现在,当然也可以再参与一次!

    不过,未知的事总令人有些恼怒。他什么都看不见,就连小包也看不见,且听不到任何声音。麦海瑞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还不回来?不过以他多年服务警界的经验,应该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现身最有效,就让文生和小包来处理这件事,老麦自然会安心地躲在街角的小吃店,等到风平浪静再出来。

    想到这儿,文生不禁升起一股怒火。该死!他今天晚上为什么要遇到他们,为什么会笨得坐上他们的车?现在他被困住了吧!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一弹毙命。到时候,就算傅文生拥有全世界的一切,也毫无任何用处了。只要他把头往车库门外一探,他就死定了。那么,就乖乖地待在这儿,自己小心吧。还有***谁呢?小包到哪儿去了?他在做什么?

    他一定是沿着阴影静悄悄地、小心翼翼地前进,而且正在四处张望着找寻文生。文生发觉他的右眼下眼皮开始迅速持续地抽搐。他拿出警用手枪,而且发现自己死命地紧紧抓住,仿佛手指已经冻结在那个位置,仿佛从肩膀到整个手臂都麻痹了。他的额头和胸口不断冒着冷汗,为什么呢?

    这件事实在太不可思议了,这辈子,傅文生什么时候害怕过任何东西了?他现在想的,只不过是个可笑的念头——他觉得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在这儿,没有任何人开心他的遭遇,因为他已经不再属于那个团体。想到这儿,他感到冷汗已经滴进眼睛里,不禁用力摇摇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二十年前的那一夜,他才能义无反顾,连手枪都没带,就奋勇直追黑巷中的歹徒;也正因为如此,他此刻才会连一步都不敢跨出去。以往,他曾经拥有崇高的敬业精神,但是今夜却已荡然无存。这就是答案吗?

    不,永远也不会了,他已经失去了一种东西。现在他要做的事非常简单,只要跟小包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与他并肩作战。但是他必须经过街上一大片空旷的地方,才能抵达到奇停放的地方,文生发现,他无法强迫自己走过那一段路,他做不到。他试了两次,两次!但却被一只无形的手拉了回来。

    他抬起头,紧闭双眼,痛苦地牵扯着嘴角。但是他没有再试第三次,他觉得身体最深处在颤抖着,慢慢传遍他全身。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等待着。

    “怎么回事?”麦海瑞焦急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菲尔到哪里去了?警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文生转过脸来,勉强用枪指一指前面,这时,卸货区一扇门突然开了。里面没有灯,但是看得出门口有四个人。其中一个人迅速跳下来,打开汽车车厢。另外三个人一声不吭,动作敏捷地把东西一箱箱搬下来。然后他们三个人也跳下来,甚至连卸货门都没有开。小包知道他现在以一敌四,惟一的机会就是先让他们上车再现身。

    “不许动!”文生听到小包在喊。“你们被包围了,不许发动车子!”

    但是他们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他们显然是用下面的气垫踏板发动引擎,笔直往前冲了出去。小包拔枪跑到街上,他们毫不留情地对他射击。萤火虫似的黄色火光直扑他身上。小包中枪了,在车灯前面摇摇晃晃地打转,终于迎面撞上走道的栏杆。

    文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冷汗又冒遍了全身,他更加不敢动弹了。但麦海瑞可没有,第一声枪声响起,他已经单膝跪在街上,举枪还击。文生发现他必须使劲地让自己身体后退。汽车从他身边疾驰而过,在那一瞬间,他可以看到前座的两个人和后座的两个人。傅文生——当年曾经两度参加警方迅雷枪队的傅文生——只要一扣扳机,他们就全都成了他的阶下囚。

    但是他并没有对他们开枪,只是双膝跪下,两手捂住脸。倒是麦海瑞,一步都不肯退让,他对着呼啸而过的黑色道奇开了第二枪、第三枪、第四枪。道奇车疾驰过街道,驶向一辆停放着的卡车。一阵刺耳的紧急刹车声之后,随即是两车相撞的声音,然后是一片死寂。道奇车一侧着地,一扇车门被撞开了,一双手臂伸出来,盲目地挥舞了一会儿,才无力地垂下。

    麦海瑞颤抖地叹口长气,转身看着文生。

    “你还好吧?”他问。“他们没打中你吧?”

    “没有,我很好。”文生答道。他仍然跪在地上,麻木地放下手臂,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丢掉警枪。老麦把枪从水沟里捡起来,跑过去看看小包。

    “他还好,”他高声说。“只打中肩膀,警长。不过刚才可真够热闹的,对不对?”

    文生没有回答,只望着狭窄的长街道,空无一人,被雨水冲洗得亮亮的。他仿佛看到街上有一个人,越变越小,越走越远,十分孤单。那个人没有回头,但是他知道那是谁——是傅文生。

    他麻木地站起来,这不会是真的。他需要另一次机会,他还要另一次机会。他不是有心的,只是没有及早体认到,和班保罗的交易会夺走了他的一切。所以请听听他的心声吧!他的人生不该就此走上一条死胡同。有一个仍然存在的团体,文生依旧是它的一份子,即使他刚才——“最好到车上坐坐,”老麦提议道。“警长,你好像受惊了,我扶你上车。”

    听了他的话,文生反而拼命摇头,挥动双手拒绝。巡逻车上没有傅文生的容身之地,在那个团体中,他的地位已经被永久取消了,因为产生了一个问题。他盲目地转身向街道冲过去。一只手仍然向前伸着,仿佛在摸索什么。

    转过街角,就只剩下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他沿着马路飞快往前跑。他终于知道自己变成什么了。他是已经退休的警察局长,为了换取世间的一切,他竟然付出了对男人而言最重要的一件事——名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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