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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宮中的將軍》 作者:加西亚·马尔克斯

迷宮中的將軍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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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将军认为那不是两个人伟大友谊的结束,而是这种友谊的开始。他们之间不和的根源也不在于授予派斯将军特权,或是倒霉的玻利维亚宪法,或是将军在秘鲁接受授予他的帝王权力,或是由于他想把总统府和参议院永久地设在哥伦比亚,也不是奥卡尼亚会议后他具有的绝对权力。不是,这些或那些都不是造成相互反目为仇的原因。这种可怕的怨恨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积越烈,直至导致9月25日的暗杀行动。“真正的原因是桑坦德不能领会整个大陆是一个国家的思想”,将军说, “统一的美洲对他来说太大了。”他准备结束此次拜访,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洛伦索·卡卡莫,有如躺在一场从没有打胜过的战争的最后战役的战场上。

 

“当然,人死了之后任何东西也没有意义了。”他说。

 

洛伦索·卡卡莫看见神情忧伤且已无任何御敌之力的将军站了起来,他感到将军和他一样,对往事的回忆甚于年龄对他产生的负担。当卡卡莫把他的手握在他的两手中间时,发觉两个人都在发烧,他默然地自问,两个人当中将是谁的死亡阻碍他们再次相见。“西蒙老弟,一切都完了!”洛伦索·卡卡莫说。

 

“我们把它毁了,”将军说,“现在唯一剩下的是再一次重头做起。”

 

“我们去做。”洛伦索·卡卡莫说。

 

“我不去做了,”将军说,“我所缺的就是把我扔进垃圾箱去。”

 

洛伦索·卡卡莫把装在红绸匣子里的一对手枪送给他作纪念。他知道将军不喜欢火器,在他为数不多的个人争斗中,他都让自己用剑。但是这两支枪具有道义上的价值,因为在一次爱情决斗中,它们被幸运地使用过.将军激动地收下了。没过多少天之后,将军将会在图尔瓦科接到卡卡莫己经去世的消息。

 

5月21日(星期天)的下午,在吉兆的预示下将军又踏上了旅程。船与其说是被桨划着前进,不如说是被水流推着前进,舢舨把陡峭的岩壁和海滩上的海市蜃楼都抛在了后面。现在途中碰到的木排数量比过去多,速度也更快。与头几天见到的不同的是,这些木排上都盖有梦幻般的小房子,窗沿上摆着花盆,窗口凉晒着衣服,还带有铁丝编成的鸡笼并养有奶牛,早衰的孩子们在向着已过去很远的舢舨招手道别。船队在映照着满天星斗的平静水流甩航行了一个整夜,天亮时,远远望见桑布拉诺镇在旭日初照下闪闪发光。

 

码头上,被人们唤做大孩子的卡斯图洛·坎皮略在树冠如盖的木棉树下迎候他们,他在家中准备了沿海风味的木薯香蕉肉以欢迎将军。他发出这样的邀请是根据传说得到启发的。据说,将军第一次访问桑布拉诺时,曾在码头大石头那边一家小得可怜的饭馆里吃了顿午饭,饭后他说,即使仅仅为了享用一顿可口的木薯香蕉肉,每年也要来此一次。饭馆的女主人为这位如此重要客人的光临受宠若惊,她让人去尊贵的坎皮略家借来盘子和餐具。有关那一次用餐的细节,将军已记不清了。何塞· 帕拉西奥斯也没有把握,但那具有沿海风味的木薯香蕉肉与委内瑞拉的炖大肉是不是一回事。但是,卡雷尼奥将军认为是一样的,而且确实在码头的大石头那边用过餐,不过不是在马格达莱纳河战役期间,而是这次战役的三年前乘汽艇来这里时吃的饭。将军对于他记忆力的衰退越来越感到不安,他谦逊地肯定了人们提供的证言。

 

坎皮略家族有座富丽堂皇的邸宅,庭院里有不少高大的杏树,卫队的掷弹兵就在杏树下面木板支成的案子上吃午饭,案子上铺着香蕉叶代替桌布。在俯览整个庭院的内露台上,有一张豪华的餐桌,完全按照英国方式布置而成,那是供将军和他的副官及少数几个来宾用餐的。女主人解释说,他们是清晨四点才接到蒙波克斯的消息,几乎没有充裕的时间来屠宰他们家牧场里饲养得最好的牛、羊。鲜嫩味美的肉已被切成一块块放在水里大火煨煮,同时还配以园子里的各种水果。

 

听到事先并未告诉他而已准备好午宴的消息,将军甚为恼怒,何塞·帕拉西奥斯不得不使尽和事佬的全部解数,劝说将军接受登岸的邀请。家宴上亲切好客的气氛使他的情绪大为好转。他有根有据地夸赞了菜肴的味道可口和主人家女孩子的温柔甜蜜,羞怯而殷勤的姑娘们按古代的方式利索地招待着在贵宾席上就座的宾客们。他特别赞赏了银质餐具上地道、精致的钢印和已被新时代的不幸所吞噬的某家族的徽记,但是,他使用的是自己带的餐具。

 

唯一引起他不快的是一个在坎皮略家族庇护下生活的法国人,他来参加午宴是想在这样一位显要的贵宾面前显示他对古往今来所有不解之谜的广博学识。他在一次海难中丢失了所有行李,从差不多一年之前起,他和他的助手及佣人就占据了坎皮略家住所的一半,等待着应从新奥尔良寄给他的一笔没有把握的救济金,何塞·帕拉西奥斯知道他叫迪奥克勒·阿特朗蒂克,但他不清楚他的专业属哪一门学科,也不知道他来新格拉纳达是干什么的。要是他光着身子。手里拿把三叉戟的话,与海神的样子毫无两样,他为人的粗鲁和邋遢,镇上无人不知其名。但是与将军吃饭这件事使他很是激动,就餐前特别洗了个澡,指甲显得干干净净,五月的大热天,穿着象冬天巴黎沙笼里一样的衣装,上身是配有金灿灿钮扣的蓝礼服,下面是时装指南上的老式条纹裤。

 

从打完第一声招呼起,他就以纯正的西班牙语开始了他渊博的讲座。他说,一位格勒诺布尔小学时代的同学,经过14年不懈的努力,刚刚破译出了埃及的象形文字,玉米的原产地不是墨西哥而是美索不达米亚的一个她区,在那儿发现的有关化石,早于哥伦布到达安的列斯群岛的年代.亚述人早就获得了天体对疾病产生影响的实验证明,与一部刚出版的百科全书所说的相反,希腊人直到公元前400年才知道了猫。他以权威的口气片刻不停地谈着一个又一个问题,只是当他抱怨拉丁美洲烹饪技术的文化缺陷时,才稍作紧急的停顿。

 

将军坐在他对面,装着吃得比往常多的样子,眼睛盯着餐盘,勉强对法国人以礼貌性的注意。从一开始法国人就试图用法语跟将军交谈,出于客气,他回以法语,但随即仍用西班牙文讲话。那一天将军的耐性使何塞·劳伦西奥·席尔瓦感到意外,他知道欧洲人的专制主义如何使他恼怒。

 

法国人向应邀的客人、甚至坐得较远的客人高声说话,但是,很明显,只有将军的注意力才是他感兴趣的。据说,他从鸡谈到驴地突然直接问将军,归根结蒂哪一种政府制度最适于拉丁美洲的这些新共和国。将军仍然没有抬起目光,反问道:“您怎么看呢?”

 

‘我认为拿破仑的事例不仅对我们来说是好的,对于整个世界也是如此。”法国人说。

 

“我不怀疑您这样认为”,将军丝毫没有掩饰他的讥讽,“欧洲人以为只有欧洲搞出来的东西对全世界才是好的,而所有别的一切都是该斥责的。”

 

“据我所知阁下是君主制方案的推动者。”法国人说。

 

将军第一次抬起了目光,“您该忘记这件事了,我的额头永远不会被一顶皇冠沾污。”他指着他的副官们结束道:“我有伊图尔维德在那儿,他将提醒我这件事。”

 

“就说他”法国人说,“您在处决这位皇帝时发表的声明使欧洲的君主主义者大大松了一口气。”

 

“我对当时说的话一个字也不会动,”将军说,“我对象伊图尔维德的父亲这样平常的人能作出这样了不起的事情感到惊异,但愿上帝能象把我从与他一样的生涯中解脱出来那样,把我从他遭遇的命运中解救出来,虽然我知道,永远也不会把我从他经受过的那种忘恩负义中解脱出来。”

 

接着,将军试图缓和说话的生硬语气,他解释说,提出在这些新诞生的共和国建立君主制度的是何塞·安东尼奥·派斯。这一主张传播开后,便得到了代表各种利益集团的推动,他本人甚至考虑将它披上终身总统职务的外衣,作为不惜一切代价争取并保持美洲完整性的孤注一掷的方案。但是很快他就觉察到了它的自相矛盾。 “联邦制我觉得正好相反,”将军说道,“由于它要求于我们的超越了我们的品德和才能,我觉得,对于我们这些国家它太完美了。”

 

“不管怎么说,”法国人说,“不是制度,而是制度的过分化的东西使历史失去人性。”

 

“我们已经背得出这个讲话了,”将军说,“实质上,这就是欧洲最了不起的趋炎附势者本哈明·康斯坦特的那种需要。他先是反对革命,然后又支持革命。他开始反对拿破仑,可后来成了他的廷臣。很多次,他晚上临睡时是共和党人,早晨醒来时却是君主主义分子,或者相反。而现在,由于欧洲的绝对优势,他又成了我们真理的绝对保管人。”

 

“康斯坦特反对专制的论据是很清楚的。”法国人说。

 

“作为良好的法国人,康斯坦特先生是专制利益的狂热鼓吹者,”将军说,“相反,有关那场辩论,唯一清楚的论点是普拉特讲的,他指出政治的好坏取决于推行它的时间及地点。在生死攸关的战争里,我亲自下令一天里处决过80名西班牙俘虏,包括瓜伊拉医院里生病的战俘。今天,如来在同样的环境下,我的嗓音将毫不颤抖地再一次发出那样的命令,欧洲人将没有什么道德权威来指责我,因为如果一部历史浸透了鲜血、卑鄙和不义的话,那这就是欧洲的历史。”

 

在一片有如笼罩着整个小镇的肃静中,随着分析的深入,他自己的怒火越烧越旺。被驳得喘不过气来的法国人想打断他的话,但他一挥手就把对方镇住了。将军回顾了欧洲历史上那些令人发指的屠杀。巴黎的巴托洛梅之夜,十个小时内,死者超过2000。在文艺复兴的鼎盛时期,15000名由皇家军队收买的雇佣军焚烧了罗马城并把它洗劫一空,又用刺刀杀死了它的8000名居民。精彩的结局是全俄罗斯的沙皇伊凡四世,叫他“可怕的人”一点也不错,他杀绝了莫斯科和诺夫哥罗德之间的所有城镇的居民,而在诺夫哥罗德,仅仅因为怀疑有人密谋反对他,在一次袭击中就下令屠杀了它的20000居民。

 

“所以,就请别再给我们说我们应该干什么了,”将军说道,“别试图教训我们应该怎样为人处世,别想让我们成为和你们一样的人,别企求我们在20年里做好你们化了2000年尚且做得如此糟的事。”

 

他把餐具交叉地放在盘子上,第一次用他喷射着火焰的目光盯住法国人.“娘的,请让我们安安静静地搞我们中世纪吧!”

 

一阵咳嗽使他几乎缓不过气来,当咳嗽平静后,他恼怒的痕迹一点也没有了。他露着最动人的微笑向坎皮略转过身去,特别向他表示道:“亲爱的朋友,请您原谅,今天这样的唠叨不配这顿如此值得回忆的午餐。”

 

威尔逊上校曾把将军的这段插曲告诉过当时的一位记者,但此人没有留神记住。“可怜的将军已经完了,”威尔逊说。实际上,凡是在他最后一次旅途中见到过他的人,都确信是这样,也许这就是谁也没有留下有关文字材料的原因。他的某些随行人员甚至认为他将不会被写进历史。

 

过了桑布拉诺,热带雨林不那么稠密了,沿岸的居民点气氛更为愉快,色彩更为鲜艳,有些地方的街巷里还传出“不为了什么”的乐曲声。将军躺在吊床上试图用一个平静的午睡来消化法国人的狂妄言辞,但没有做到。他在想着那个法国人。并向何塞·帕拉西奥斯说可惜他没有能及时找到击中要害的句子和无可辩驳的论据,而现在,当他躺在孤独的吊床下和对手已远离射程之外时,这些话,这些论据都一一浮现在他的脑际。但是,傍晚时分,他的感觉稍微好了一点,便指示卡雷尼奥让政府努力改善那个倒霉的法国人的状况。

 

随着船队将要临近大海时,人们对大自然的渴望愈来愈强烈,大多数军官都欣喜若狂,有帮助划桨的,有用刺刀捕杀鳄鱼的,更有的把简易的事情复杂化,做船上犯人的活儿来消耗过剩的精力。相反,何塞·劳伦西奥·库尔瓦只要有可能就白天睡觉,夜里干活,他这徉做是因为惧怕自己可能因白内障而引起失明,就像他外婆家几个亲人所遭遇的那样。因此,他在夜里起床干活,以便学会做一个有用的盲人。在战地营房的那些难眠之夜,将军曾多次听到他二手干活的忙碌声,锯断自己刨光的木板,组装已做好的零件,轻轻地敲击锤子以免把别人从睡梦中吵醒。次日,人们很难相信这样的细木工活儿是在夜里摸黑干的。在皇家港口的那个晚上,何塞· 劳伦西奥,席尔瓦因没有及时回答口令,值班的哨兵以为有人企图趁着黑夜偷偷接近将军的吊床,差一点向他开枪。

 

船队行得既快又稳,唯一的小事敌是海军准将埃尔韦斯的一艘轮船造成的。当这条船排故着汽,从一旁往相反方向驶去时,产生的尾波危及到了船队,一条装满给养的舢舨被掀翻了。轮船的挑檐上可以看到“解放者”这几个写得很大的字母。将军沉思地凝视着那艘船,直到危险过去,那条船在视野里消失了为止。他咕哝道: “解放者。”接着,就象某人翻开书的下一页似地自语道:“他们以为那是我!”

 

夜里,他躺在吊床上无法入睡,缓慢的桨声玩着与热带雨林里卷尾猴、小鹦鹉、大蟒蛇的声音比美的游戏。突然,谁也没有想到,有个人说道,坎皮略一家由于害怕被传染上结核病,把那套英国餐具,捷克波希米亚的玻璃器皿和荷兰台布全都埋在院子里了。

 

虽然在大河一带这己是人所皆知的消息,而且很快将传遍整个海滨地区。但是,这是将军第一次听到对他病症的马路诊断。何塞·帕拉西奥斯感到将军受到了震惊,因为他的吊床不再摆动。经过长长的沉默思虑后,他说:“我是用的自己的餐具。”

 

第二天,船队在特内里费镇靠岸,以补充路上掉进水里的给养。将军悄悄地呆在了舢舨上,但是派威尔逊登岸打听一位姓莱奥努瓦或莱奥努瓦尔的法国商人,此人有个女儿叫阿尼塔,其时大概20岁左右。由于在特内里费没有查到结果,将军希望也去附近的瓜伊达罗、萨拉米纳和皮尼翁详尽地了解一下,最后,他才确信在现实中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根据的传说。

 

他在这件事上的兴趣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数年来,有种不怀好意的议论从加拉加斯到利马一直在跟踪着他,据说,大河战役期,他路过特内里费时曾与阿尼塔·莱奥努瓦发生过违法的、失去理智的情爱关系。这种流言蜚语一直使他内心不安,但他也没有任何办法给以澄清。首先,因为他的父亲胡安·维森特·玻利瓦尔上校曾因所谓强奸成年和幼年女子一事和滥施初夜权并与很多女人有不正当的关系而在圣马特奥地方主教面前受过好几次的控告。其次,在大河战役期间,他在特内里费总共才呆了两天,两天的时间对于如此炽烈的爱情是远远不够的。但有关这件事的传说竟达到了这样的地步,甚至在特内见费的公墓里有座立着的安娜·莱奥努瓦墓碑的墓,直到世纪末,它都是情人们朝拜的地方。

 

在将军的随从人员里,何塞·玛丽亚·卡雷尼奥的残臂所感到的不便是大家友善地取笑的原因。虽然他的胳膊里已没有了骨头,但是手的动作、手指的触觉他都感觉得到,阴天骨骼的疼痛他也有知觉。他仍具有讥嘲自己的幽默感。相反,使他担心的是在睡梦中回答别人问话的习惯。在梦里他能与人进行任何方面的交谈,但无一点清醒时的控制能力。在梦中他还能说出他在醒着时守口如瓶的打算和挫折。某一次,曾有人毫无根据地指控他泄露军情。船队航行的最后一天夜里,靠着将军吊床守夜的何塞·帕拉西奥斯听见睡在船头上的卡雷尼奥在说话:“7982个”。

 

“你在说什么啦?”何塞·帕拉西奥斯问道。

 

“说星星,”卡雷尼奥答。

 

将军睁开了眼睛,他确信卡雷尼奥在说梦话,于是欠起身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夜空。夜,广袤辽阔,皎洁灿烂,明晃晃的星星填满了天幕。“差不多要多十倍”,将军说。

 

“就是我说的那个数字”,卡雷尼奥说,“加上两个在我数数时一闪而过的流星。”

 

这时将军离开了吊床,看到他仰面睡在船头上,显得比什么时候都清醒,光着的身子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伤疤,他正在用伤残的胳膊数着星星。委内瑞拉白岗子那一仗结束后,找到他时就象这样,上下染满鲜血,浑身几乎被砍得稀烂,人们都以为他死了,就把他放在了泥沼里。身上有14处被马刀砍伤,其中几刀使他丢掉了胳膊。后来,又在别的战斗中受了另外一些伤。但是,他的精神丝毫无损,他的左手处得如此灵巧,以致他不仅耍弄刀、枪得心应手,声名卓著,他那精妙的书法也闻名遐迩。

 

连星星也逃脱不了命运的捉弄”,卡雷尼奥说,“现在就比l8年前少了”。

 

“你疯了,”将军说。

 

“没有,”他答道,“我老了,但我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我比你足足大八岁”,将军说。

 

我的每处伤口要算两岁,”卡雷尼奥说,”这样我就变成了我们中间年龄最大的人。”

 

“如果这样说,最大的要称何塞·劳伦西奥,”将军说,“他有五处枪伤,七处被长矛刺伤、两处箭伤。”

 

卡雷尼奥就势抓住了他的回答,回敬了一句恶意深藏的话:“而最年轻的可能是您了,您皮也没有挠破过一块。”

 

将军听到这种既是事实也是责备的话已不是第一次了,但在卡雷尼奥的语调里好象并没有怨恨,两人之间的友谊经受过最严峻的考验。他在卡雷尼奥身边坐了下来,帮他欣赏映在河里的星星。当卡雷尼奥再次与将军说话时,那是在间隔了长长的停顿之后,当时他已进入了梦乡。“我拒绝接受这次旅行将是生命结束的说法。”他说。

 

“人们的生命不仅仅以死亡来结束,”将军说,“还有别的方式,包括某些更为值得的方式。”

 

卡雷尼奥仍不愿意接受将军的解释。“得干点什么,"他说,“即使用紫硬毛香菊给我们洗一次澡也成。而且不只是给我们几个,应给整个解放者军队洗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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