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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庄园·1984》 作者:乔治·奥威尔

第35章 他们终于来了(1)

  这件事终于发生了。他知道了期待中的信息。似乎这一辈子,他都在等待着这件事的发生。

  他正走在部里大楼长长的走廊里,快到上次秋莉亚塞给他纸条的地方时,他突然发现后面有一个比他个儿高的人跟着他。他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听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显然是表示要说话。温斯顿猛然站住,转过身去,才看到那个人是奥勃良。

  他们面对着面,现在他唯一想做的似乎就是要逃走。他的心剧烈地跳着,说不出话来。但是奥勃良仍继续朝他走来,一只手友好地按了一下温斯顿的胳膊,这样他们两人就并肩向前走了。他开始用和大多数核心党员不同的口气对他说话,显得那么彬彬有礼。

  “我一直都想找个机会和你谈谈,”他说,“前不久我读到你在《泰晤士报》用新话发表的一篇文章。我想你对新话在学术上的问题应该是很感兴趣吧?”

  温斯顿不再像刚才那样慌张了。他说:

  “也谈不上什么兴趣。这不是我的专业,实际上,我也没参加过语言的创作工作,只是个外行而已。”

  “但是你的那篇文章真的写得很好,”奥勃良说,“也不光只有我这样认为,我之前同你的一位专家朋友谈过,就是一时忘了他的名字了。”

  温斯顿的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因为这使他想到了赛麦,可赛麦已经死掉了,而且已经在历史上不存在了,谈他可能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奥勃良的话显然是个暗号。由于两人共同参与了这个小小的思想罪行,就变成了同谋犯。他们本来是慢慢走着的,但奥勃良突然停了下来。

  他正了正眼镜,这个动作总给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接着他说:

  “其实,我真正想要告诉你的是,在你的文章中有两个已经过时了的词儿,不过也是最近才过时的。你有没有看过第十版的《新话词典》?”

  “没有,”温斯顿说,“我想应该还没出版呢吧。我们记录司还在用第九版呢。”

  “是啊,第十版要过几个月才发行,但是他们已经发了几本样书。

  我这儿有一本,也许你有兴趣想看一看。”

  “很有兴趣,”温斯顿说,他马上领会了这个意思。

  “有些变化是极其聪明的。减少了动词数目,我觉得你一定会对这点感兴趣的,到时候,我派个通讯员把词典拿给你。不过,我最近总是爱忘事,要是你方便的话,还是到我家来取吧!我把地址写给你。”

  他们正好站在一个电幕的前面。奥勃良心不在焉地摸着他的两只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一本皮面的小笔记本和一支金色的墨水笔。他就在电幕下面写了地址,撕了下来,交给了温斯顿。这个角度,电幕那头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到他写的是什么。

  “晚上,我一般都在家。”他说,“如果不在,我的勤务员会把词典给你的。”

  说完他就走了,温斯顿手里拿着那张纸,傻傻地站在那儿,这次他已经没有必要把它藏起来了。但他还是仔细地背熟了上面的地址,几个小时以后它就和其他废纸一样,被扔进了忘怀洞。

  他们在一起顶多只讲了两分钟的话。他这样做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温斯顿知道他的地址。因为除此之外,就只能直接询问,才能知道别人住在哪儿。什么电话簿、地址录都是没有的。其实奥勃良真正想对他说的就是“如果可以,就到这个地方来找我”。也许他把想要给他的东西藏在了那本词典里。反正,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所梦想的密谋的确存在,而且他似乎已经摸到它的边缘了。

  他知道自己迟早是要应奥勃良的召唤而去找他的。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不久后的将来,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刚才发生的事只不过是这么多年来愿景的一个过程的实现而已。首先是不自觉地产生了一个秘密的念头,其次就开始写日记,开始他是从思想进入到语言,现在是从语言付诸行动。最后的事情就将在友爱部发生了。他已经决定接受这个结局。开始和结束是相互存在于其中的。但是这有点让人

  胆怯,因为这就好像是提前尝一下死亡的滋味,有点像少活几天。甚至在他同奥勃良说话的时候,那些话的含义逐渐清晰起来的时候,他就会全身发冷,打个寒战。他似乎已经把一只脚踏进了潮湿冰冷的坟墓,尽管他知道那坟墓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等候他,但他也并没因此而好过些。

  温斯顿醒来时眼里充满了泪水。秋莉亚在他身旁睡意正浓,嘴里还喃喃地说着大概是“怎么回事”之类的话。

  “我梦见--”他开始说道,马上又停住了。这梦境太复杂了,很难说清。在他醒来后的几秒钟之内,还有一些和梦有关的记忆浮现在了他的心中。

  他闭上眼睛躺着,还在回忆着他的梦。梦里展现出他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景象,就像是夏日雨后的傍晚。一切都发生在那玻璃镇纸里面,玻璃的表面成了苍穹,苍穹下的一切都充满了柔和的清澈的光芒,一望无际。这场梦就像是他母亲的手臂所构成的。在三十年后的新闻片中,他又看到了这个动作,一个犹太妇女在保护着她的孩子不受子弹的扫射,但她们母子最终还是被飞机炸得粉碎。

  “你知道吗,”他说,“以前我一直认为母亲是我害死的。”

  “你为什么要害死你的母亲?”秋莉亚问道,她仍旧在睡梦之中。

  “我没有害死她,或者说没有在肉体上害死她。”

  他对母亲最后一瞥的画面出现在了梦中,醒来后,关于这一画面的点点滴滴都涌上心头。这么多年,他一直有意识地想把这一记忆从脑海中删除。他已经记不清具体的日期了,只知道那时他大概只有十岁,或者是十二岁。在那之前,他父亲就已经消失了,至于具体什么时候,他也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当时生活很不安定,朝不保夕。经常发生空袭,到处都是瓦砾,在地下铁道车站中躲避空袭,到处都贴着他所看不懂的公告,成群的和他穿着同样颜色衬衫的少年,面包房前长长的队伍,远处不断响起的机枪声,让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吃不饱。在他的记忆中,他每天下午都和其他孩子在垃圾桶和废品站里捡东西吃,有时是菜帮子、烂菜叶、土豆皮,有时甚至还有陈面包片。

  捡到这些,他们就小心翼翼地扒掉上面沾着的炉渣;有时还在马路上等装着喂牛饲料的卡车开过,他们摸透了卡车所走的固定路线,就等着捡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颠出的一些豆饼。

  他母亲并没有因为父亲失踪而感到奇怪或是过分悲痛,但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精神上完全垮掉了。甚至连温斯顿也觉得她是在等待一件必然会发生的事。她仍像往常一样做着那些事情--洗衣、烧饭、缝补、铺床、扫地、掸土--但是总是慢一拍,一点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好像艺术家的人体模型自己在走动一样,这让人觉得不正常。她那动人的体态似乎自然而然地陷于静止了。她经常会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给他小妹妹喂奶,就这样持续好几个小时。他的小妹妹是个体弱多病、非常安静的婴儿,两三岁的时候,就瘦得像只猴子。偶尔,母亲会把温斯顿搂在怀里好长时间也不说话。虽然那会儿他还小,而且还很自私,但他也明白这一定和从没被提起的要发生的事有关。

  他记得他们住的那间屋子,黑暗狭小,光是一张床就已经占了一半的面积。屋子里有个煤气灶,一个食物柜,还有个几家合用的棕色陶瓷水池在外面的台阶上。在他的记忆中,他母亲高大的身子弯在煤气灶上搅动着锅里的什么东西。由于他总是吃不饱,所以一到吃饭,他就吵个不停。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问母亲,怎么没有更多的吃的,他常常冲她大喊大闹(他甚至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嗓门,可能正是因为过早地大喊大叫,致使现在嗓音也很洪亮),他还常常为了一份吃的而装出一副可怜相。其实他母亲每次都会分给他很多,因为她觉得男孩多分点是理所应当的。但就算给他再多,他也还是觉得少。每次吃饭,他母亲都会告诉他不要那么自私,妹妹还小,而且身体不好,也需要吃的,但并不管用。

  母亲如果没有给他多盛一些的话,他就气得大喊大叫,然后把锅子和勺子从她手中夺过来,或者把他妹妹盆中的东西抢过来。虽然他知道这么做,母亲和妹妹就得挨饿,但他还是那么做了,他甚至觉得这么做是应该的。似乎饥肠辘辘就是他的理由。如果他母亲没有看好食柜上那仅有的一点储藏,他还经常会偷吃一些。

  有一天发了巧克力的定量供应。在那之前几乎有好几个星期,甚至好几个月没有发了。他还十分清楚地记得那珍贵的一点点巧克力,二两重的一块(那时候仍用磅称),三个人分。应该分成等量的三块。

  但就在这时,似乎有一个很大的声音在告诉他,整个巧克力都是他的。

  他的母亲又在告诉他不要那么自私。紧接着就是他没完没了的哭闹,劝解与责骂声,讨价还价声。他的小妹妹像个猴子一样双臂紧搂着母亲,从他母亲身后,用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最后母亲还是把四分之三的巧克力掰给了温斯顿,剩下的四分之一塞到了他妹妹手里。

  那小姑娘似乎都不知道是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温斯顿站着看了一会儿,接着他突然跃身一跳,从他妹妹手中把那块巧克力一把抢走就跑到门外去了。

  “温斯顿,温斯顿!”母亲在后面叫他,“快回来!快把你妹妹的那块巧克力还给她!”

  他停了下来,但并没有回去。母亲焦虑的眼光盯着他的脸。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也在想那就要发生的事,即使他那时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这时他妹妹才意识到有东西被抢走了,软弱地哭了几声。他母亲紧搂着她,把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上。这个姿势使温斯顿意识到他妹妹快要死了。他转过身去,逃下了楼梯,巧克力捏在手中快要化了,有点黏糊糊的。

  他以后就再没见到过他母亲。他吃了巧克力以后,觉得有点惭愧,在街头闲荡了几个小时,饿得不行了才回家。当他回去时,母亲已经不在了。那个时候,这似乎是很正常的现象。屋子里除了他母亲和妹妹以外,什么都不缺。她们什么都没有带走,甚至连衣服都没拿,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母亲是生是死。他母亲完全有可能是被送到强迫劳动营去了。至于他妹妹,也有可能像他一样,被送到一个孤儿院里去了,他们把那儿叫做保育院,内战过后,它们就像雨后春笋般出现了。

  也很有可能,妹妹和母亲一起去了劳动营,或者是被扔在哪儿,已经死了。

  这个梦在他心中就像真的一样,特别是母亲搂着他妹妹的保护姿势,似乎包含了这个梦的全部意义。他又想起了两个月前的另外一个梦。他的母亲抱着妹妹坐在一条沉船里,就像是坐在铺着白布单的床边,她们掉在他的下面,然后慢慢往下沉,但仍从越来越黑的海水中抬头看着他。

  他把他母亲失踪的事告诉了秋莉亚。她眼睛也不睁就往他怀里钻,这样会睡得更舒服一些。

  “你在那时候大概真是头畜生,”她含糊地说,“孩子们全是畜生。”

  “是的。但是我真正想说的是--”从她的呼吸声听来,显然她又睡着了。他很想和她继续说说他的母亲。在他的记忆中,母亲只是个很平常的女人,而且也根本谈不上聪明。但在她身上却有着一种高贵的、纯洁的品质,这只是因为她有自己的行为标准。她爱憎分明,从不受外界的影响。她从来也不觉得什么事没有效用就没有意义。她认为,如果你爱一个人,那就去爱他,即使是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给他,你仍可以把你的爱给他。最后一块巧克力被抢走时,他母亲怀里抱着孩子。即使这样做什么也改变不了,也不能变出一块巧克力来,更不会使那孩子或她自己逃脱死亡,但她也还是抱着孩子,似乎这是很自然的事。船上那逃难的女人,同样用胳膊搂着孩子,即使她知道这样的保护在子弹面前,就像一张纸一样,但她还是本能地这么做了。可怕的是党要劝诱你,单是冲动没有用,单是情感也没有用;与此同时,党又剥夺了你控制物质世界的一切能力。一旦落到了党的手里,有没有感觉,做不做事情,都没有区别。不管怎么样,你还是要消失的,不论是你还是你的行动,都不会被人所知道。历史的潮流里,你就像是从没来过一样,但是在两代之前的人们看来,这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因为他们并不想篡改历史。他们有着属于自己的行为准则,那就是不予置疑的爱憎分明。他们重视个人的关系。一个出于本能的,完全没有用处的姿态,拥抱、眼泪、对将死的人说一句话,对于其本身来说,都是有价值的。他突然发现,无产者就是这样。他们从不忠于一个政党,一个国家,或者是一个思想,他们只相互忠于对方,这是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清楚地认识无产者,不再像原来一样,只把他们当成是一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爆发出来的力量。无产者仍有人性,没有被生活逼得麻木不仁。他们仍保有原始的感情,而对于他自己来说,这种情感,是需要努力重新学习的。他这么想时,又不相干地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几星期前他在人行道上看到一只断手,他把它踢到马路边,就像是踢棵白菜。

  “无产者是人,”他大声说,“我们不是人。”

  “为什么不是?”秋莉亚说。她又醒了过来。

  他想了一会儿。“你有没有想过,”他说,“我们最好是趁早从这里出去,以后不再见面?”

  “想到过,亲爱的,而且想了好几次了。但是我还是不想那么做。”

  “我们很幸运,”他说,“但是运气不会永远都在啊。你还年轻,你的外表正常纯洁。如果你远离像我这样的人,你至少还可以活上五十年。”“不,我已经想过了。不论你做什么,我都要跟着做。别灰心丧气,我对活命很有办法。”

  “我们也许还可以在一起六个月或者一年,又有谁知道呢?最后我们还是要分手的。你不觉得总有一天我们会变得孤独无援吗?我们一旦被他们逮住,是没有办法帮助对方的。不管我招不招供,你都会死;不管我说什么,你的死亡时间也不会被推迟五分钟。甚至我们都不会知道对方是死是活。我们将完全束手无策,也许不出卖对方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但是即使这样,也不会带来不同的结果。”

  “如果你说的是招供,”她说,“那我们还是要招供的。对于他们的拷打,你没有办法,人人都会招供的。”

  “我不是说招供,招供不是出卖。你说什么或做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感情。如果他们能使我不再爱你--那才是真正的出卖。”

  她想了一会儿。“这他们做不到,”她最后说,“这是他们唯一做不到的事。即使我们照他们的意思说了,但是他们也无法知道我们是否真的是那么想的,是否真的相信。”

  “不能,”他带着希望说,“不能,你说得对,他们又看不到我们的心。如果你觉得保持人性是值得的,即使这样也改变不了什么,但其实你已经打败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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