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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庄园·1984》 作者:乔治·奥威尔

第45章 在友爱部里(2)

  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温斯顿的肚子又痛了。他的念头不断地出现在一条轨道上,好像一个球不断地往同一条槽里掉。他只有六个念头:肚子痛、一片面包、流血和叫喊、奥勃良、秋莉亚、刀片。他的五脏六腑似乎绞在了一起。皮靴咔嚓声又走近了。门一开,一阵强烈的汗臭飘了进来。帕森斯走进了牢房。他穿着卡其短裤和运动衫。

  温斯顿吃惊得都忘掉了疼痛。

  “你也来了!”他说。

  帕森斯看了温斯顿一眼,似乎并不感到惊讶,也对此没有兴趣,只是一副可怜相。他似乎一刻都不能安静,在屋子里来回地走着。他那胖胖的膝盖在他每次伸直的时候,都在哆嗦。他的目光呆滞,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不远的地方。

  “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温斯顿问。

  “思想罪!”帕森斯说,声音几乎是颤抖着的。他的说话腔调表明,这样的罪行是他不得不接受的,但同时,他又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和这样的罪行有关系。他停在温斯顿前面,开始热切地求他:

  “兄弟,你说他们会不会枪毙我?应该不会吧?如果只有思想,没有行动,但是却又没能阻止那种思想。应该不会被枪毙吧?我知道还会有一个申辩的机会,他们一定会让我申辩的!我过去表现很好,是不是?你知道我这人不坏,而且没有头脑,但是我有热情。我尽了我的力量为党工作,是不是?大概判我五年就差不多了,你想是不是,还是十年?像我这样的人在劳动营用处很大。他们不会因为我的思想偶尔开了一次小差就枪毙我的,是吧?”

  “你有罪吗?”温斯顿问。

  “我当然有罪!”帕森斯像个卑贱的奴才似的看了一眼电幕。“你以为党会逮捕一个无辜的人吗?”他的青蛙脸平静了一些,甚至表情里带着一点神圣。“老兄,思想罪可不是件闹着玩的罪行,”他庄重地说,“他们很阴险。你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被抓。你知道

  我是什么时候被抓的吗?在睡梦里!是的,事实就是如此。像我这样一个辛辛苦苦,尽本分的人,甚至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头脑里有什么坏思想。但是却避免不了会说梦话啊。你猜他们听到我说什么了?”

  他压低了声音,好像有人为了医学上的原因而不得不说脏话一样。

  “‘打倒老大哥!’真的,我说了这个!而且说了可能还不止一遍。

  老兄,这话我只对你说,让我高兴的是,他们还没等听到我说别的就逮捕了我。你知道我想在法庭上怎么对他们说吗?我要说:

  ‘谢谢你们,是你们及时挽救了我。’”“那么是谁揭发你的?”温斯顿问。

  “我的小女儿。”帕森斯答道,神情有些悲凉,但又自豪。

  “她在门缝里偷听到我的话,第二天就去报告了巡逻队。一个七岁小姑娘够聪明的,是不是?我一点也不恨她,反而觉得很自豪。这说明我把她教育得很好。”

  他又来回做了几个神经质的动作,好几次瞄着便盆。接着他突然拉下了短裤。

  “对不起,老兄,”他说,“我实在是憋不住了。”

  他的大屁股坐到了便盆上。温斯顿用手捂着脸。

  “史密斯!”电幕上的声音吆喝道,“6079号史密斯!不许遮脸。

  在牢房里要把脸露出来。”

  温斯顿把手移开。帕森斯大声痛快地用了便盆。结果发现冲水的开关坏了。后来牢房里好几个小时都臭气熏天的。

  帕森斯被带走了。接着又神秘地来了一些犯人,后来又被带走了。

  有一个女犯人听到要被带到“101号房”,脸色瞬间就变了,人好像顿时矮了一截。有一个时候--如果他被带进来的时候是早上,那时就是下午;如果是下午,那时就是半夜--牢房里男男女女的一共有六个犯人。大家都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温斯顿对面坐着一个没有下巴颏儿、牙齿外露的男人,他的脸就好像一只温顺的大兔子一样。他的肥胖的多斑的双颊宽松下垂,就像是储满了吃的。他的浅灰色的眼睛胆怯地注视着每一个人,但每当对视的时候,他就马上把视线转移开去。

  门打开了,又带进来了一个犯人,温斯顿看到他的样子,心里一阵凉。他是一个面目平庸的普通人,像是工程师,又像是技术员。他那消瘦的面孔,就像是个骷髅。由于瘦削,眼睛和嘴巴就大得不成比例,他那神情,里面充满了对一切事物刻骨的仇恨。

  那个人坐在离温斯顿不远的板凳上。温斯顿没有再看他,但是那张骷髅脸已经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仿佛就在他的眼前一样。他突然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个人快要饿死了。似乎这间牢房里的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板凳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那个没有下巴颏儿的人一直盯着那张骷髅脸,马上又有点带着歉意地转向了别处,可是又忍不住被吸引过去。接着他开始坐立不安。终于他站了起来,一手插在工作服的口袋里,踉跄地走过去,有点难为情地递给他一片发黑的面包。

  电幕上马上发出一声震耳的怒吼。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骷髅头的人马上把手放到身后去,像是对全世界发誓,他不要那面包。

  “本姆斯特德!”电幕上的声音咆哮道,“2713号本姆斯特德!把那块面包放在地上!”

  没有下巴颏儿的人把那块面包放在地上。

  “站在原地别动,”那声音说,“面对着门。不许动!”

  他就照他说的做了,那鼓鼓的面颊无法控制地哆嗦起来。门砰地打开了。有个矮壮的警卫跟着年轻的军官一起进来了,他胳膊粗壮,看上去力大无比。他站在没有下巴颏儿的人面前,等那军官一使眼色,就用全身的力量猛地一拳打在没有下巴颏儿的人的嘴上,这么大的力气,像是能把他打得离地而起。他的身体倒向牢房另一头,倒在便盆的底座前。他已经被吓呆了,躺在那里,血就从嘴巴和鼻子中流了出来。他轻轻地呻吟着。

  接着他翻过身去,双手双膝着地,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

  他的假牙被打成了两半,从满是鲜血的口中掉了出来。

  犯人们都双手交叠在膝上,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下巴颏儿的人爬回到他原来的地方。

  他的一边脸已经开始发青。他的嘴唇肿得像两片樱桃色的没有形状的肉块,中间有一个黑洞。血一滴一滴地流到他胸前的工作服上。

  他的灰色的眼睛仍旧转来转去看着别人的脸,比以前更加惶恐了,像是想要知道,别人会不会因为他受到这样的屈辱而瞧不起他。

  门打开了。那个军官略一动手,指着那个骷髅头的人。

  “101号房。”他说。

  温斯顿身旁有人倒吸一口气。那个骷髅头的人一头栽到地上,双手握紧地跪着。

  “同志!首长!”他叫道,“你不要把我带到那里去!我不是都说了吗?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已经招了,都招了!告诉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马上招供。你写什么,我都签字--什么都行!就是不要带我到101号房去!”

  “101号房。”那军官说。

  那人本来就已经发白的脸上又蒙上了一层绿,让温斯顿难以相信。

  “你怎么对待我都行!”他叫道,“你已经饿了我好几个星期了。就让我饿死吧,求你让我死吧。枪毙我,吊死我,判我二十五年。你们需要我把谁供出来?告诉我名字,我就把你们想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们。我不管他是谁,随便你们怎么对待他。我有妻子和三个孩子。最大的还不到六岁,就算是他们都可以,在我面前把他们喉管割断,我一定站在这里看着。可是千万别把我带到101号房去!”

  “101号房。”那军官说。

  那个人焦急地看着屋里每一个犯人,像是打量着,找个替死鬼。

  最后他看着那个因为给他面包而挨打的人。猛地举起了他那瘦骨嶙峋的胳膊。

  “你们应该带他去,不应该带我去!”他叫道,“你们是没有听到他刚才被你们打了以后说些什么。只要给我一个机会,我就把他说的话全部告诉你。反党的是他,不是我。”警卫走上前一步。那个人几乎是在尖叫着。

  “你们是不是在叫他?”他又说,“一定是电幕出了故障。你们要的是他,不是我,快把他带走!”

  那两个粗壮的警卫俯身抓住他的胳膊才将他制伏。可是就在这时,他猛地朝墙边的板凳扑了过去,抓着铁腿不放。他像畜生似的大声号叫。警卫抓住他身子,要把他的手指扳开,可是他紧抓住不放,力气大得惊人。就这样僵持了二十秒钟左右。其他犯人仍旧安静地坐在一旁,双手交叠地放在膝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号叫停止了,那个人已快没有气了。

  这时又是一声号叫,只是声音不同。原来那个警卫的皮靴踢断了他的一根手指。他们终于把他拽了起来。

  “101号房。”那个军官说。

  那个人被带了出去,走路摇摇晃晃,低垂着脑袋,捧着他被踢伤的手,整个人都散架了。

  经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如果那个骷髅头被带走的时候是午夜,那么现在就是上午了;如果是上午,那现在就是下午。只有温斯顿一个人,像这样坐着已经有几个小时了,觉得屁股发痛,他就站起来走动走动,倒没有受到电幕的斥喝。那块面包仍在被扔的原地放着。开始时,必须得咬紧牙关才能不去看它,但是过了一会儿,口渴似乎比肚子饿更让人难受。他的嘴巴干燥难受,还有一股恶臭。嗡嗡的声音和苍白的灯光,使他有一种要昏倒的感觉,脑袋一片空白。

  每当他全身骨头痛得难受的时候就会站起来,可是因为脑袋晕得站不住脚,又不得不坐下了。只要身体感官稍一正常,就又会产生恐惧感。有时他还是对奥勃良和刀片抱着一定希望的。即使给他送吃的来,他也会幻想里面是否藏着刀片。他也依稀地想到秋莉亚。也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受着苦,说不定还不如他。也许她现在正疼得尖叫。

  他想:

  “如果我能替她受那些苦,我是否愿意?是的,我愿意。”但这只是他的理智在告诉他,他应该这样做。但他没有这种感觉。在这种地方,除了痛和痛的预感以外,你没有别的感觉。此外,你在受苦的

  时候,不管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希望痛苦再增加一些?不过这个问题目前还无法答复。

  皮靴又走近了。门开了。奥勃良走了进来。

  温斯顿一时感到很吃惊,他想要站起来,似乎什么戒备都忘了,这么多年,这似乎是第一次,他忘掉了墙上的电幕。

  “你也被他们逮到了?”他叫道。

  “我早就被他们逮到了,”奥勃良说,似乎有点略带歉意的讽刺。

  他闪开身子,从他背后出现了一个胸围粗壮的警卫,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黑色橡皮棍。

  “你是明白的,温斯顿,”奥勃良说,“别再骗自己了,你早就明白,你一直是明白的。”

  是的,他现在明白了,他一直都明白。但没有时间去想这个。他现在只对那个警卫手中的橡皮棍有兴趣。落在什么地方都可能:脑袋顶上,耳朵尖上,胳膊上,手肘上--手肘上!他瘫了下来,一只手捧着那条挨了一棍的手肘,几乎要跪倒在地。眼前是一片黄色的光,他开始发昏了。难以想象,他没有想到这一棍会是这样的疼!黄光消退了,他可以看清他们两个人低头看着他。那个警卫看到他此时难受的样子感到好笑。至少现在他清楚地知道一个问题,那就是,不管是出于什么,你都无法希望痛苦的增加。对于痛苦,你只能有一个希望:

  那就是停止。这世界上,没有比身体上的痛苦更难受的了。

  在痛苦面前,谁都无能为力,即使是英雄,没有英雄。他在地上滚来滚去,一遍又一遍地这么想着,捧着他那被打残了的左臂,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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