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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庄园·1984》 作者:乔治·奥威尔

第47章 101号房(2)

  指针一定又上升了,但是他没有去看它。在他眼里只看到了那张卑鄙而严厉的脸和四个手指。四个手指在他眼前像四根大柱子,粗大,模糊,仿佛要抖动起来,但可以肯定的是四个。

  “多少手指,温斯顿?”

  “四个!快停下来,快停下来!你怎么能这样?四个!四个!”

  “多少手指,温斯顿?”

  “五个!五个!五个!”

  “不,温斯顿,这没有用。你在说谎。其实在你心里仍是四个,到底多少?”

  “四个!五个!四个!你说几个就几个。求你停止,不要再折磨我了!”

  他猛地坐了起来,奥勃良用胳膊围着他的肩膀。他可能晕了有那么一两秒钟。绑住他身体的带子放松了。他觉得很冷,禁不住打寒战,牙齿在打架,哭得满脸是泪水。他就像个孩子似的抱着奥勃良,奥勃良那粗壮的胳膊使他感到莫名的舒服。他突然觉得奥勃良是在保护他,即使痛苦也是一种手段,在痛苦的假象背后,是奥勃良在帮他。

  “温斯顿,你学得真慢。”奥勃良温和地说。

  “我有什么办法?”他口齿不清地说,“我怎么才能看不到眼前的东西呢?二加二就是等于四呀。”

  “有时候是四,温斯顿。但有时候是三,有时候是五,有时候三、四、五全是。你得再努力一些,想要神志清醒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把温斯顿放到床上躺下,紧了紧绑在他身上的带子,不过这时已不那么痛了,也不打寒战了,温斯顿只感到软弱无力,全身发冷。

  奥勃良向一个穿白大褂的人点头示意一下,那人刚才自始至终都呆立不动,这时他弯下身来,仔细观察着温斯顿的眼球,试了他的脉搏,听了他的胸口,到处敲敲摸摸,然后向奥勃良点一点头。

  “再来。”奥勃良说。

  温斯顿全身一阵痛,那指针一定升高到了七十、七十五。这次他闭上了眼睛。他知道那四根手指仍然在那里。现在主要的是把痛熬过去,他也不再去理会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哭。痛又减退了,他睁开眼睛。

  奥勃良把杠杆拉了回来。

  “多少手指,温斯顿?”

  “四个。我想是四个。只要能够,我很愿意看到五个。我尽量想看到五个。”

  “那你是希望我相信你看到了五个,还是让你真正看到五个?”

  “真正看到五个。”

  “再来。”奥勃良说。

  指针大概升到了八十、九十。温斯顿只能断断续续地记得为什么会这么痛。在他那紧闭的眼睛前面,手指像森林一般,似乎在跳舞,即使是闭着眼睛,也能钻进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想数一下。他只知道不可能会数清它们,这似乎显得很神秘,四就是五,五就是四。

  痛又减退了。他睁开眼睛,眼前还是原来那些东西。无数的手指,就像是移动的树木,左右两个方向来回移动着,相互交叠。他又闭上了眼。

  “现在是几个手指,温斯顿?”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再这样下去,我会被痛死的。四个,五个,六个--说老实话,我也不知道。”

  “好一些了。”奥勃良说。

  一根针刺进了温斯顿的胳膊。就在这时,他的身体瞬间传来了一阵舒服的暖意。他已经忘记了痛苦。他睁开眼,感激地看着奥勃良。

  一看到他粗犷的、皱纹很深的脸,那张丑陋但是聪明的脸,他就觉得很心酸。要是他可以动的话,他会把手放在奥勃良的胳膊上。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爱过他,不仅是因为他使自己停止了痛楚,最重要的是,他又开始在思考奥勃良是敌是友。奥勃良是个可以和他谈心的人。

  也许,在选择被别人爱和被别人了解这两者中,还是选择后者更好一些。奥勃良折磨他,使他已经快要神经错乱了,而且几乎有一阵子快要死掉了。但这没有关系。他们有着比友谊更深的关系,那就是知己。

  虽然没有明说,但反正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们碰头好好谈一谈。奥勃良低头看着他,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也有着同样的想法。他开口说话时,语气变得随和,像是在与朋友聊天。

  “温斯顿,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吗?”他问道。

  “我不知道,但我猜是在友爱部。”

  “你知道你已经在这里多久了吗?”

  “我不知道。几天,几星期,几个月--我想大概有几个月了。”

  “你认为我们为什么把人带到这里来?”

  “让他们招供。”

  “不,不是这个原因。再猜猜看。”

  “惩罚他们。”

  “不是!”奥勃良叫道。他的声音变得同平时不一样了,脸色突然严厉起来,非常激动。

  “不是!不只是招供,也不只是惩罚。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们带到这里来吗?是为了给你们治病,是为了使你的神志恢复健全!温斯顿,你要知道,凡是被带到这儿来的人,都是治好才能走的。至于你们犯的是什么罪行,我们并不感兴趣。党对表面行为不感兴趣,我们关心的是思想。我们不光是要打败敌人,还要改造你们。你明白我说的吗?”

  他俯身望着温斯顿。因为离得太近,所以显得脸很大,从温斯顿的角度看上去,丑陋得吓人。此外,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和紧张。

  温斯顿的心又一沉,他恨不得马上钻到床底下去。他觉得奥勃良要是一冲动,很可能扳动杠杆。但是并没有,奥勃良转过身去,踱了一两步,已经不再像刚才那么激动了,他又继续说:

  “你首先要明白,在这个地方,不存在烈士殉难问题。你以前也一定在历史书上看到过有关宗教迫害的事,发生在中世纪的宗教迫害。

  那是一场失败。它最终的目的就是要根除异端邪说,但反而却巩固了异端邪说。它每烧死一个异端分子,就制造出几千个来。为什么?因为宗教迫害公开杀死敌人,还没有给他们悔改的机会就把他们杀死,因为他们不肯悔改而把他们杀死。他们之所以被杀,就是因为他们不肯放弃那所谓的真正信仰。这样,殉难者是光荣的,而迫害者是可耻的。后来,20世纪的集权主义者,如德国的纳粹分子,他们自以为汲取了教训,不过他们明白了一点,那就是绝不能制造殉难烈士。他们在公审受害者之前,有意将他们的人格尊严打垮。他们用严刑拷打、单独禁闭的方法折磨和反对者不得不跪地求饶,什么罪名都愿意招认,辱骂自己,攻击别人来保护自己。但是过了几年之后,还是发生了这种事情。死去的人变成了烈士,他们可耻的下场被遗忘了。当他们再一次被问道为什么时,首先说他们的供词显然是逼出来的,是假的。

  我们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在这里招供的都是真的,我们想办法使它

  变成真的。而且,尤其是,我们不会让死了的人还有说话的权利,你也不要以为后代会给你昭雪沉冤。后代根本不会知道有你这样一个人。

  在历史中,你将消失得一干二净。你将会被我们化为气体,飘散在太空之中。你没有留下任何东西:登记簿上没有你的名字,活人的头脑里没有关于你的记忆。不论过去和将来,你都是不存在的,甚至从来没有存在过。”

  那么为什么要拷打我呢?温斯顿想,而且感到很怨恨。奥勃良停下脚步,他好像听到了温斯顿脑袋里的想法。他把那张丑陋的大脸挪了过来,眼睛眯起了一些。

  “你在想,”他说,“既然我们已经打算要让你永远都不存在,又为什么还不厌其烦地拷问你?你是不是这样想?”

  “是的。”温斯顿说。

  奥勃良微微一笑道:

  “温斯顿,你就像是白玉上的瑕疵,是必须擦去的污点。我刚才已经对你说过,我们不同于过去的迫害者!我们不满足于消极的服从,甚至最卑贱的服从都不要。我们需要的是,你们出于真心的投降。我们并不因为异端分子抗拒我们才毁灭他;只要他抗拒一天,我们就不毁灭他。我们要使他的内心改变,使他脱胎换骨。我们要使他不再存有一丝幻觉,我们要让他站在我们这一边,不仅仅是表面的,而且是真心诚意地站到我们这一边来。即使是在被杀之前,也要把他改造成我们的人。我们不能容许世界上有任何错误的思想存在,即使是不发生作用的。甚至在死的时候,我们也不容许有任何违背党的思想。以前,异端分子在临死之前还在宣扬他的异端邪说,为此而欣喜若狂。但是我们却要在那个人消失之前把他改造完美。

  以前专制暴政的告诫是‘你干不得’;集权主义的告诫是‘你得干’;我们则是‘你得是’。被我们带到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敢站出来反对我们,每个人都被改造得很彻底。甚至你幻觉中那三个可怜的卖国贼--琼斯、阿朗逊和鲁瑟福,最终还是在我们面前垮掉了。我亲自参加过对他们的拷问。我看到他们慢慢地软了下来,在地上一边爬一边哭着求饶。我们拷问完毕时,剩下的只是躯体没有灵魂。他们想的只是后悔

  自己犯的错误,还有就是对老大哥的爱戴。那种对老大哥热爱的场景,真是让人感动。他们要求马上枪毙他们,可以在思想还纯洁的时候趁早死去。”奥勃良的声音似乎是出现在他的梦里的。他的脸上仍有那种兴奋、热情得发疯的神情。温斯顿告诉自己,这不是他假装的,他不是伪君子,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出于自己的真心。最使温斯顿不安的是,他意识到自己智力的低下。他看着那粗笨然而文雅的身躯走来走去,在他的视野里面进进出出。从各方面来说,奥勃良都是一个比他大的人。

  凡是他曾经想到过或者可能想到的念头,奥勃良无不都早已想到过、研究过、批驳过了。他装着温斯顿的整个思想。但是既然这样,奥勃良又怎么会是疯狂的呢?那么发疯的就一定是温斯顿自己了。奥勃良停下来,低头看他,声音又变得严厉起来。

  “别以为你的命还能保住,温斯顿,不论你怎么彻底地归顺我们,只要是来这儿的人,就没有一个人能幸免。即使我们决定让你寿终正寝,你也永远摆脱不了我们。你必须先要知道,在这里发生的事是永远的。我们要将你打垮,不会让你有翻身的机会。这件事情,即使你能活一千年,也无法摆脱它的阴影。你将不再拥有正常人的感情,你心里什么都成了死灰,你不再可能有爱情、友谊、生活的乐趣、欢笑、好奇、勇气、正直。你只是个空壳子。我们要把你挤空,然后再用我们自己填充你。”

  他停下来,跟穿白大褂的打个招呼。温斯顿感到脑袋上放了一件很重的仪器。奥勃良坐在床边,平视着温斯顿的脸。

  “三千。”他对那个穿白大褂的说。

  有两块稍微有些湿的软垫子夹上了温斯顿的太阳穴。他缩了一下,感到了一阵痛,那是一种不同的痛。奥勃良把一只手放在他的手上,叫他放心,几乎是和善的。

  “不会对你造成伤害的。”他说,“眼睛盯着我。”

  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阵猛烈的爆炸,更准确地说是类似爆炸,但是似乎又没有听到声音。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被一道光晃得睁不开眼睛。温斯顿没有受到伤害,只是感觉筋疲力尽。

  他原来的姿势就是仰卧着的,奇怪的是,他总觉得是被推到这个姿势的。一种猛烈的无痛的打击,把他推到那里。他的脑袋里也有了一些变化。当他能再次看见东西时,他仍记得自己是谁,身在何处,也认得看着他的那张脸,但是脑袋里不知道什么地方总是有一大片是空白的,像是被挖掉了一块。

  “这不会长久,”奥勃良说,“看着我回答,大洋国同什么国家在打仗?”温斯顿想了一下。他知道大洋国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自己是大洋国的公民。他也记得欧亚国和东亚国,但是却不记得是谁同谁在打仗,甚至他根本就不知道在打仗。

  “我不记得了。”

  “大洋国在同东亚国打仗。你现在知道了吗?”

  “嗯。”

  “大洋国一直在同东亚国打仗。自从你生下来以后,自从党成立以来,自有史以来,就一直不断地在打仗,总是同一场战争。你记得吗?”

  “记得。”

  “十一年以前,你编造了一个关于三个因叛国而处死的人的神话。

  你幻想着自己看到过一张能够证明他们无辜的纸片,其实根本不存在这样的纸片。这只是你的幻觉,而且你对此深信不疑。你现在记得这是你当初的幻觉了?”

  “记得。”

  “我现在把手举到你的面前,你看到五个手指。你记得吗?”

  “记得。”

  奥勃良仍然举起了左手的四根手指。

  “现在有五个手指。你看到五个手指吗?”

  “是的。”

  而且刹那间,他也的确是看到了,趁那影象在他脑海中还没有改变之前,他看到了五个手指,并没有畸形。接着一切恢复正常,他又变得恐惧、仇恨、迷惑。但是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也说不好是多久,也许只是三十秒钟,他清醒地感觉到,那一片空白,都被奥勃良的每一个新的提示填得满满的,成为绝对的真理,只要有需要的话,二加二可以等于五,同等于四一样容易。奥勃良的手一放下,感觉就消失了,他虽然没有了那种感觉,但仍旧记得,就像你在很久以前的某个时候,事实上是另外一个你的时候,有个栩栩如生的经历,现在也仍能很清楚地记得。

  “你现在清楚,”奥勃良说,“我们是有能力办到的。”

  “是的。”温斯顿说。

  奥勃良站了起来,神情显然很满意。温斯顿看到他左边那个穿白大褂的人打破了一只安瓿,用注射器把里面的东西抽了进来。奥勃良的脸上露出微笑,转向温斯顿。他重新正了正鼻梁上的眼镜,动作一如以往那样。

  “你曾经在日记里写过,”他说,“不管我是敌是友,都不重要,因为至少我是个能够了解你并且可以谈得来的人。你的话不错。我很喜欢和你谈话。我对你的头脑非常感兴趣,它就像是我自己的头脑。只是你的是不正常的,在结束这次谈话之前,如果你愿意,可以向我提几个问题。”

  “任何问题?”

  “任何问题。”他看到温斯顿的眼光落在仪表上。

  “这已经关掉了。你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

  “你们把秋莉亚怎样了?”温斯顿问。

  奥勃良又微笑了。

  “她早就出卖了你,温斯顿。毫无保留。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有人这么快就站在我们这边的。如果你再见到她,相信很难认出来了。她的所有反叛精神、欺骗手段、愚蠢行为、肮脏思想,都已消失得一干二净。她被洗得干干净净,完全达到了我们的要求。”

  “你们拷打了她?”

  奥勃良对此不予回答。

  “下一个问题。”他说。

  “老大哥存在吗?”

  “当然存在。有党存在,就有老大哥存在,他是党的化身。”

  “他也像我那样存在吗?”

  “你不存在。”奥勃良说。

  他又感到了一阵无可奈何。他完全能想象到,那些能够证明自己不存在的论据是些什么,但是这些论据都是胡说八道,都是玩弄词句。

  “你不存在”这句话,不就显得很荒谬吗?但又能怎么样呢?他一想到奥勃良会用那些无法争辩的、疯狂的论据来反驳他,心就缩成了一团。

  “我认为我是存在的,”他懒懒地说,“我意识到我自己的存在。现在活着,将来还会死去。我四肢健全,我自己本身占据着一定的空间。

  从这个意义上讲,老大哥存在吗?”

  “这无关紧要。他存在。”

  “老大哥会死吗?”

  “当然不会。他怎么会死?下一个问题。”

  “兄弟会存在吗?”

  “温斯顿,你将永远不会知道这一点。我们把你改造完了以后,即使放你出去,你活到九十岁,你也永远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只要你活一天,它就将是存在你心中的一个谜。”

  温斯顿默然躺在那里,他的胸脯起伏比刚才快了一些。

  他还没有问他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他必须提出来,可是他的舌头好像打结了。奥勃良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甚至他的眼镜片也带有一丝嘲讽的色彩。温斯顿心里想,他心里早就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

  想到这里,他也就说出来了。

  “101号房里有什么?”

  奥勃良的脸上仍有一丝笑意。他挖苦地回答:

  “你知道101号房里有什么,温斯顿。人人都知道那里有什么。”

  他向穿白大褂的举起一根手指。显然谈话结束了。一根针刺进了温斯顿的胳膊,他马上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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