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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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缅因州回家一路上，巴比特确信他是一个已脱胎换骨的人了。他变得稳静。他不再操心事业。他将要培养更多的“兴趣”——戏剧、大众事务、阅读。他又突然决定，一抽完这支特别浓烈的雪茄后，他即戒烟了。

　　他发明一个完美新颖的方法。他不买香烟，他只用借的；当然，他总不好意思常向人伸手。理直气壮地，他把雪茄烟盒摔出车窗外。他走回去，和蔼地对待他的妻子，但也无啥特别；他叹赏他自己的纯洁，一面打定主意，“绝对单纯。只是意志力的问题。”他开始阅读一本连载科学侦探的杂志。过了十哩以后，他意识到他想抽烟。他急忙缩起脑瓜，似乌龟缩进壳里一般；他觉得浑身不对劲；跳了二页，居然没有察觉。又五哩后，他跳起身，寻着服务生。“嘿，嗯，老黑，你可有——”服务生耐着性子。“你可有时间表吗？”巴比特把话说完。下一站，他跑下车买了一支雪茄。因为那是他抵达天顶市前的最后一支烟，他抽到只剩一小截烟屁股。

　　四天后，他再度记起，他已戒烟了。然则，他忙于赶着办公室工作的进度，他无法记得什么。

　　2

　　他决定，棒球会是一种完美的嗜好。“一个人被工作搞得呆头呆脑的，那～点意思也没有。每星期，我得去看三次球赛。再说，每个人都该支持本地球队。”

　　他的确跑去支持子弟球队，大吼着，“好小子！”“混蛋！”来增添天顶市的荣耀。他慎重地进行这一番仪式。球赛中，他在颈上围了一条棉手巾，搞得汗流浃背，不时露齿大笑，抓起瓶子猛灌柠檬苏打。一星期内他去看了三次球赛，只去了一个星期。而后，他妥协了，只去看《拥护者时报》的告示板。他夹在密麻麻起哄着的群众中，当记分男孩站在高台上，记下那伟大的投手比尔·鲍斯威克的战绩时，巴比特朝那些完全陌生的人嚷说：“太棒啰！干得好！”随后，匆匆赶回办公室。

　　他真的相信自己喜爱棒球。事实上，二十五年来，他没有玩过棒球，除了有一次和泰德在后院接接球——很温和地，绝对不会超过十分钟。然则，这种比赛已是他的同胞的习俗，它让巴比特所谓“爱国心”和“喜好运动”的那种杀人、偏执的本能冲动有所发泄。

　　接近办公室时，他愈加快脚步，喃喃着：“最好快点回去。”整个城市正为着忙碌的原因而忙碌着。驾车者在拥挤嘈杂的交通中急速地超车。人们匆忙地赶那还差一分钟就到的电车，而后从电车急促地跳下来，马不停蹄地穿过人行道，把自己投入建筑物内忙碌的高速电梯中。人们在小店匆忙咽下厨师匆忙炸好的午餐。理发店的客人大叫，“快！一次就帮我刮干净。”人们发狂似的送走办公室的来客，借口说“今天是我的大忙日，”上帝六天内创造世界——你得在六分钟内把屁放完。前年赚五千，去年赚一万的人，正鞭策神经紧张的肉体，绞尽脑汁，以求今年赚入二万元；那些赚进二万元后，立即体力不支病倒的人，匆忙地赶搭火车，仓促地度一个医生嘱咐的假期。

　　夹在这芸芸众生中，巴比特匆忙地赶回办公室。一待他坐下来，除了望着瞧来颇为忙碌的职员外，却又无事可做。

　　3

　　每用末下午，他会匆忙地赶到乡村俱乐部，匆忙地赶打完几洞高尔夫球，当作忙碌整周后的调剂。

　　在天顶市，一个“成功人士”的必备条件是参加某个乡村俱乐部，正如同得穿亚麻硬领一般。巴比特隶属的户外高尔夫球乡村俱乐部，是一幢灰屋瓦，宽广阳台，外表令人愉悦的建筑，座落在肯尼波士湖缀满雏菊的断崖上。此外，另一个是吐纳旺达乡村俱乐部，它的会员包括查莱·马克贝、贺瑞斯·奥迪克和其他不在运动俱乐部，而在联盟俱乐部用餐的有钱人。巴比特经常这么解释，“即使我有一百八十元入会费，你也不能逼我加入吐纳旺达。在户外俱乐部，我有一大群真正活泼的朋友，和一大票优雅的小妇人——她们如同男人一般会开玩笑——可是在吐纳旺达啥也没有，只不过是些装扮成纽约人门面的，自我陶醉的人啰，只管喝茶，一帮乌合之众。哼，反正我不会加入吐纳旺达，即使他们——我敢打赌，我绝不会加入！”

　　当他打完四五洞高尔夫球，他稍作轻松休息一会，好使他渴想烟草的心脏舒缓下来，他的声音变得懒洋洋的，恰似他百代以来务农的祖先那般慵缓的语腔。

　　4

　　巴比特夫妇和妲卡每周至少看一回电影。他们最喜爱古堡戏院，那儿可容纳三千观众，拥有一个五十人的管弦乐团，能演奏改编的歌剧，或“在农场的一天”、“警报大火”等组曲。石砌的圆形大厅内，绣着皇冕的天鹅绒椅座，壁上一律挂着中古刺绣，圆柱雕着金色的忘忧树，其上坐着长尾巴的鹦鹉。

　　巴比特叹赏这古堡戏院。他时常感叹地嚷着：“啊，老天！”“你真该去那儿见见世面！”他坐在戏院里，凝望着数以千计的脑瓜，似朦胧中一片灰色平原，他嗅闻着好质料的衣饰，淡淡的香水和口香糖的味道，他感觉仿佛初次看到一座山，悟到原来那理想的山混含较多的泥土和岩石。

　　他喜欢三种电影：裸着大腿沐浴的漂亮女孩；警察或牛仔拼命射着一把左轮；以及吃意大利通心粉的滑稽胖子。影片插映小狗小猫和胖嘟嘟的婴孩时，他就多愁善感了，咯咯发笑，眼眶泛潮；当他看到病榻上临终之景，或是患病的老母亲，躺在已经抵押出去的小屋里，他会感动得落泪了。巴比特太太则喜欢看年轻貌美的女人穿着精致的长袍，穿梭于说是纽约百万富翁的客厅，诸如此类的电影。至于妲卡，她喜欢，或者该说是，她父母相信她喜欢她们为她挑选的任何影片。

　　他所有的娱乐计划——棒球、高尔夫球、电影、桥牌、驾车，在运动俱乐部，或在红牛肉和老式英国杂碎馆，跟保罗长谈——这些对巴比特俱是不可或缺的，因为他正迈进空前活络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