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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这只是比喻——其实,机械论的本质就是,把那些使时间具有有效作用与固有实体性的说法都看成比喻。如果直接观察,即可知道:我们意识的基底是记忆,也就是说,过去已延长到现在,要言之,即前进不回的持续;若以理推演即可证明,如果我们越远离常识与科学所区划的对象和所孤立的系列,我们处理的实体就越会使其内在性完全变化,仿佛因为有蕴积过去的记忆,以致不能回行一样。其实,不管怎样观察,如何推演都是白费气力。精神的机械论本能不仅比推演强,也比直接观察强。我们在潜意识里都有一个形上学家。这个形上学家,如后所述,可由人在整个生物界中所占的位置加以解释。这个形上学家有独断的要求、既有的解释和不能还原的纲领。这些都通往具体持续的否定。变化必须还原于各部分的配列或配列更替;时间的不可逆性必须是源于无知的外观;不能回行,必须基于人无法使事物回归原位。因此,老化只能说是逐渐获得或丧失某种物质的意思,大抵两者兼有。不管对生物或沙漏,时间都具有同等程度的实在性。以沙漏而言,上面的容器空无一粒时,下面的容器便满满一壶。把这沙漏倒转过来,又可使事物回到原来位置。

  老化与个体

  但是,人们对由生至死之间的得和失,意见并不一致。有人坚决主张,细胞从出生至死一直都不断增加其原质的数量;有人则依据更合理深奥的学说认为,营养物质含于促进有机体更新的“内在环境”,这种物质的数量减少,而不能排泄的残滓物质的数量增加。结果,残滓物质蕴积体内,促使身体“硬化”·。著名的细菌学家也这样主张,对于老化的解释,若不考虑食物作用,可能不算充分。我们没有资格来裁断这个问题。不过,这两种学说在决定何所获、何所失这一点上很不相同,但在某种物质会不断蕴积或不断丧失这一点上却相同。这事实已充分显示,解释的范畴颇具先验性。我的研究越往后就会越明白显示,人在考量时间时,很难避免受沙漏意象的局限。

  老化的原因一定在更深密之处。依我看,胚胎的发展与完全有机体的发展已形成绵延不断的连续。使生物成长、发达、老化的推动力也就是促使生物经过胚胎生活各阶段的力量。胚胎的发展乃在于形态不断变化。若要记录胚胎所历经的过程,就会跟处理连续体一样,陷于无限之中。所谓生命就是这种从出生以前即绵延不断的延续。其证据就是我们经常无法明确地说,我们要处理日益老化有机体,还是处理逐渐成长的胚胎。例如处理昆虫类和甲壳类的幼虫就是如此。另一方面,在我们这类有机体中,思春期或更年期之类的危机常使个体发生全面性的变化。这种危机在任何方面都可以跟幼虫生活和胚胎生活时期所发生的变化比较。可是,这些危机是我们老化过程的一个阶段,而且会在一定的年龄出现,为期甚短。不过,没有人会认为因为到了一定年龄,危机就猛然从外袭来,就像满二十岁的男子必须应召入伍那样。思春期之类的变化,其实从出生,甚至从出生以前就已经开始酝酿了。到这危机出现时的老化,至少部分是这种渐进酝酿的结果。总之,在老化中,最重要的是,形态变化已分割成无限,却又连续不断。当然,老化常伴随着有机体的败废现象。从机械论解释老化的人一定固执于此一败废现象。他们一定会举出硬化的事实、残滓物质渐次蕴积的现象以及细胞内原质的渐进增加等。但是,他们眼中所见事实之后隐藏有一个内在原因。无论是生物的成长或胚胎的成长都含有持续的绵延记录、过去蕴存于现在的现象,因而,至少含有有机的记忆。

  无机物体的现在状态常为前一刹那所发生的事情所左右。在科学所限定、孤立的系列内,质点所居位置常为这些质点在前一时刻的位置所限定。换言之,支配无机物的法则,在原理上,可用以时间(数学家的时间)为独立变量的微分方程式来表现。生命法则难道也是如此吗?生物体的状态能用前一状态来完整解释吗?如果把生物体与其它自然物同样看待,而且为了拥护己说,先验地把生物体看成化学家、物理学家和天文学家所研究的人为系列,就可以这样解释。可是,在天文学,物理学和化学范畴中,前述命题所具意义极其明确;也就是说,对科学而言,现在的重要状态可以它前一时刻的过去状态的函数来计算。生命领域决非如此。其中所能计算的充其量只是某种有机败废的现象。反之,有机创造,亦即使生命成为生命的进化现象,我们看不出有何迹象可以用数学方式来处理。也许有人会说,因为我们无知,所以不能。不过,这也可以用下面这种方式表现:生物体现在刹那间的存在原因不能见之于前一刹那之中;而这有机体的整个过去及其遗传——亦即其悠久的历史总体——必须与现在的刹那合而为一。其实,在这两种假设中,后者不仅显示了生物学的现状,也反映了它今后的方向。如果认为委诸超人的计算者之手,生物体亦可如太阳系一般,以数学处理,则此种想法是从伽利略在物理学上发现以后逐渐成形的形上学中慢慢产生的。可是,如后所示,这种形上学经常是人类精神的自然形上学,乍看极其明显,我们便急于想把它视为真理,许多优秀的思想家也未经证明即加以接受。总之,这种形上学常有吸引我们思想的诸多魅力,正因为如此,似乎更应该警戒。这形上学有吸引我们的魅力,正足以证明它可以满足我们天生的一种倾向。可是,如后所述,知性的倾向在今日已是天生的,一定是生命在进化过程中创造的。而且,这些倾向并不是为了提供我们解释生命,完全是为其它的目的才创生的。

  要分别人为系列和自然系列、生与死,一定会立刻遭遇到来自这倾向的驳斥。因此,人们都知道无论认为有机体会持续,还是认为无机体不会持续,都同样困难。这些人会说:“什么!你竟然认为人为系列的状态完全依存于前一刹那的状态,却不让时间介入?你不把这系列纳入持续中?而且,如你所说,如果过去已与生物现在的刹那合而为一,有机的记忆岂非让过去完全凝缩在前一刹那里?以此观之,前一刹那应是现在状态的惟一原因吧·”这说法忽略了分别具体时间和抽象时间的重要差异。实体的系列是沿着具体时间展开,而抽象时间只在我们思索人为系列时才介入。人为系列的状态依存前一刹那的状态时,其意为何?数学的点没有与之邻接的数学点,同样,一个刹那也不会有前一刹那,甚至不能有前一刹那。其实,所谓“前一”刹那就是借间隔dt与现在状态结合的刹那。总之,我们想说的就是,这系列的现在状态是由加入dSdt或dvdt这类微分系数的方程式来决定,亦即由加入现在速度和现在加速度的方程式来决定。因此,问题仅在于现在。即使与其倾向合并思考,问题仍然是现在。其实,科学所研究的系列乃存在于不断更新的刹那现在之中,决非存在于过去与现在合一的具体而实在的持续中。数学家计算某一系列在时间t的终点所显现的未来状态时,可以假定物质宇宙在开始的刹那消失,经过时间,之后,会突然再度出现,问题只在第t次的刹那上,这纯粹是刹那。流动其间的时间一实体时间,并未构成问题,也未加以计算。数学家即使自称已置身于其两端之间,他所置身的也只是某一点、某一刹那,换言之,即时刻t的末端。因此,到t这时刻的段落已经不成其为问题。即使数学家一面考虑微分,一面把这段落分割成无限小的部分,他也只考虑加速度和速度,亦即考虑显示倾向的数值——可以计算某系列在已知刹那状态的数值。然而,问题一直都放在已知的刹那,亦即停止的刹那,而非流动的时间。总之,数学家所处理的世界,是时灭时生的世界;是笛卡尔谈到继起创造时所思考的世界。在这种界说下的时间中,进化——即生命的特质又该如何解释呢?所谓进化是指现在如实地继承过去,是一种称为持续的衔接。换言之,生物——自然系列的认识与持续的段落有关;人为系列——数学系列的认识仅与末端有关。

  因此,变化的持续性、现在保存的过去、真正的持续等属性皆为生物与意识所共有。进而,甚至可以说生命与意识活动一样,是发明,是绵延不断的创造。

  生物进化论及其解释

  我们在此不拟列举生物进化论的证据。在此书中,我只想简单说明一下我们认为生物进化论已精密确实地解释已知事实的理由。生物进化论的思想在有机体的自然分类中已经萌芽。其实,博物学者收集了一些类似的有机体,再把这一群分成若干亚群。每一亚群的内部,类似性越来越大。博物学者就这样接连分类下去。经过这种运作,群的特性遂显现为普遍性的主题。亚群则以这主题为背景,分别奏出自己的变奏曲。与此相仿的关系亦见于动植物世界中生者与所生者之间。换言之,祖先把画布传给子孙,子孙即在这共有的画布上分别绣出独创性的花边。子孙与祖先的差异虽然极其细微,但是同一生命物质是否会像鱼类、爬虫类或鸟类那样以不同的外表形态,显现其可塑性,实在是个疑问。可是,观察可以给这疑问一个决定性的答案。如观察所示,鸟类的胚胎直到发生的某一时期,几乎与爬虫类的胚胎难以区别。又依进化论而言,一个种属经由各种变态会转向其它种属。个体通常会经由胚胎生活展开一连串可与这种变态相比拟的变形。雌雄两细胞结合所获的单一细胞,常一面自我分裂一面完成这种变形工作。我们每天都可以看到,生命的最高形态从极其单纯的形态中产生。经验已证明:最复杂的东西都经过进化历程从最单纯的东西衍生。然而,是否真的如此?古生物学者虽然资料不足,却已让我们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古生物学已正确地重视了种属的继起顺序,这顺序跟比较发生学和比较解剖学所假定的顺序完全一致;古生物学的新发现也提供生物进化论新的证据。这种由单纯观察引出的证据已越来越坚实;另一方面,实验也逐一驳斥了反对论。譬如,德·福利斯有趣的实验即是。这实验证明,重大的变异会突然发生,而且可以规则地遗传下去,排除了一些进化论所引起的最大难题。由于这实验,才把一般认为生物进化所需的时间大为缩短。这实验也使我们对古生物学的要求得以缓和。总之,生物进化论的假设至少逐渐成为近似的真理。这假设无法严密验证。不过,理论证明或实验证明的确实性中潜藏有无限增加的盖然性,这盖然性不仅弥补了明证性,也逐渐迫近明证性的极限。

  激进的机械论——生物学与物理化学

  现在先看看指斥生物进化论错误的说法;同时假定:依据推论与实验的结果已确定,种属的发生都经过我们今日所想象不到的非连续过程。这学说最有趣、对我们又最重要的地方,会受到这假定影响吗?分类的大纲一定会继续存在。发生学上目前的成果也会继续存在。比较发生学和比较解剖学的对应关系也仍然会继续存在。以此观之,生物学在生命形态之间可以设定、而且必须设定与生物进化论目前所假定的相同的关系与相同的近亲关系。当然,这是观念上的近亲关系,恐非实质上的近亲关系。不过,因为古生物学的现在成果仍会继续存在,所以具有观念上近亲关系的形态并非同时出现,而是继起出现,这种现象不能不加以承认。从哲学家的观点观之,进化论的重点并不在于上述,乃在于这两点,即(1)确认观念上的近亲关系;(2)认为形态之间有这种逻辑的近亲关系时,在这些形态具体的种属相互间也会有时间性的继起关系。这双重命题无论在何种状况下都会继续存在,因此我们总要在什么地方假定种属的进化——例如在创造的“思考”中。生物进化论说,真正的种属已在地上发生;同样,各类种属的理念在创造的“思考”中可能会相继发生。——或者在自然界内在的生命组织化计划中D这计划也许会缓缓出现。这时,纯粹形态相互间的逻辑近亲关系和时间性近亲关系,也许与生物进化论所提示的生物个体间的实际近亲关系相一致——最后,例如在生命所内含的未知原因中。这原因或许会使共结果得以发展,就像一个结果会产生出另一结果一样。这样看来,进化可能只是改变场所而已,亦即从可见的地方转移到不可见的地方。生物进化论今日教给我们的除了解释方法不同之外,几乎全部保存下来。这样看来,原原本本接受科学家异口同声倡导的进化论,不是更好吗?这进化论记述事实到了哪种程度?与事实符合到哪种程度?如果保留这些问题,进化论尽管认为可以用其它各种学说来取代,也与这些学说不相矛盾;甚至与一般和进化论敌对的个别创造说也不相矛盾。因此,依我们看,生物进化论对科学颇有作用,同样,生物进化论的用语对所有的哲学也颇有影响。

  不过,这么一来,似乎不能像抽象物那样谈论生命,也不能像把所有生物记于其下的标题那样叙述生命。有时,在空间内的一些点上会产生一条清晰的水流。这条生命之流接连穿过各种物体,把这些物体有机地组织起来,代代相传,分裂成各种种属,分布到不同的个体上,却丝毫未丧其力,反而越往前进越强。如所周知,在韦斯曼·主张的“生殖质连续”说中,认为双亲有机体的性要素会直接将其特性遗传给子女。有机体的性要素,以这种极端形式倡导,难免会受到驳斥,因为受精卵分裂之初即可看出生殖腺轮廓,只是例外的事例。可是,性要素的生殖细胞即使非从胚胎生活之初即出现,也经常以胚胎的组织为材料而形成,这确是事实。而且,胚胎组织丝毫不曾进行特定的功能分化;此一组织细胞则由尚未变化的原质构成·。换言之,受精卵的生殖力越普及于增加的整个胚胎组织,其力越弱。可是,生殖力虽薄弱,却会将自己的某种东西集中在某特定点上,亦即集中在产生卵或精子的细胞上。以此观之,生殖质即使不连续,至少可以说生殖力会连续。生殖力在刺激胚眙生命的刹那间会消耗掉,但接着又尽速回归到新的性要素中,等待下一个机会。从这观点来看,生命仿佛是以成长的有机体为媒介,由这胚胎转移到另一胚胎的一道水流。有机体本身似乎只是旧胚胎继续活着成为新胚胎时所突起的肿瘤或芽。最重要的乃是无限连续的进步。跨越在这不能见的进步之上,可见的有机体于自己所拥有的短暂生存期内不断向前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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