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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倔犟的姑娘——诺贝尔文学奖文集》 作者:海泽

第23章 耶恩森短篇小说集(8)

  待她离开餐桌,背着他时,牧师充满爱意的眼神,望着她那孩子气的身影,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这个可人的小女孩,她尽量想改变自己年轻人特有的活泼,努力使自己更老成严谨。牧师每每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内心就充满了感激。这位牧师夫人,其实她还不到18岁呢!当她穿上黑绒的衣服,并用围巾从头到嘴紧紧裹住时,完全就是一副牧师夫人的装扮。当他看到自己的妻子行走之际,显得比自己的年龄更为老成时,心中不禁窃窃自喜。他自己的年龄,早已不年轻了。长久以来,耶斯巴牧师一直过着独身的生活,省吃俭用地过日子,也曾为人做过家庭教师,等到他取得圣职之后,已经五十了。在他日渐衰老之际,上帝却把碧姬黛赐给他。碧姬黛是邻近教区牧师的女儿,他孩子太多,想给耶斯巴一个当他的新娘,只要他能好好待女儿就行了。因此,双方也就一拍即合。但对未满18岁的碧姬黛而言,她可真喜欢成为牧师夫人吗?人生想不到的事太多了,“啊!我的碧姬黛!”当耶斯巴牧师第一次看到她时,她还只是个细细长长的女孩,穿着木靴,脸色冻成紫红色,和一群男孩子们在沼地跑来跑去,或是划着小船,在小河中荡来荡去。头发很多也很粗硬。到了外面,活泼得很,可是走到家中的客厅里,却静静坐着不动,连动作也显得迟缓,鼻子也不通了。但是,她的手却很灵活勤劳,想来她一定会是一个称职而能干的主妇。

  客观地说,碧姬黛实在也算不上是一个美人,她的脸上有一些伤疤,眼睛小得好像都睁不开。她的个性中也有粗暴的一面,不善与人交往,使她自己也感到很痛苦。是个内向的人。没事时也常傻笑,她也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如果要和常人一样,恐怕还得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耶斯巴牧师望着这个常在他身边走动的女人,一天比一天显得成熟,心中暗暗自喜。她在牧师家中,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希望。

  中餐有咸而好吃的香肠和瑞典的芜菁,牧师打从心底赞赏着这好吃的菜。饭毕,他又以宏亮的声音,念着祈祷词,这时,碧姬黛红着脸,像孩子般地叉着手,低头站在餐桌旁。褐色的头发,有一绺从她帽子里垂了下来,牧师伸出一只手,顺势把她的头发整理好。这时,她的头垂得更低了。

  中餐后,耶斯巴牧师节前门的石阶走去,撒些饲料给母鸡吃。走出门,温和地叫着“咯!咯!咯!”母鸡们听到声音,忙着从四面八方急着赶到。他喜欢看这种情景,是他生活上的一项乐趣。

  男佣人走了过来,等候他工作上的指示。耶斯巴牧师发挥他的才能,他有一块土地,并种了些农作物。当然,他倒不会亲自下田。不过,他是很羡慕男佣人能下田工作,几度都投以羡慕的眼光,这是事实。不过,现在是牧师的身份了,总不能下田去做那些粗活或扛谷袋。

  牧师抬眼看看天空,阳光刺眼,他就转身走进了屋子。先睡个午睡,养好精神好继续读经。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一辆有车篷的小马车,正扬起一片尘土,拐了个弯,朝他家门口走来。耶斯巴牧师瞥了马车上的人影一眼,马上就看出正是西莱贝里的牧师,也就是他的岳父大人来了。他欢欢喜喜地走下门口的石阶。

  虽然岳父大人经常在礼拜六外出,可是耶斯巴牧师再也没想到会到他这里来,他非常热诚地迎迓这位稀客。岳父本无意下车,可是耶巴斯牧师恳请,岳父推辞不过,不得不到他客厅里坐了三十分钟。他用陶瓷烟嘴抽着烟,面前摆着盛着啤酒的大玻璃杯。翁婿两人,一直像同事般愉快地谈着话。

  岳父说起这趟出门的目的,就是想查访是否有人能提供最近常出没小偷的情报。好几个月来,这个小偷经常在地方上造成骚扰,常常盗取贮藏室中的粮食,现在,实在得想个法子来制止。这位西莱贝里的牧师说,现在这个小偷专门偷他贮藏室的粮食,全给盗光了,所以他非亲手解决这事不可。他打算多方去搜集情报,非把这贼逮到。因此他要一一到这贼光顾过的人家去访问,并说明这件事情。

  耶斯巴牧师对这件事倒是听说过的,不过他倒没有什么有关此事的情报,所以,他就没有再接这个话题说下去,而说起别的事来。谈论着神的王国、大麦税、捐献、教会、什一税等等。只要有两个牧师聚在一起,就喜欢互相谈论这些话题,足以消磨掉很多时间。

  不过岳父是有事在身,不久就要告辞了。碧姬黛垂着眼进来,把第二杯啤酒端给父亲。当她父亲抬起眼来看她的时候,她站的姿势十分有趣,很快地她就弯着身子,急急忙忙回到房间里去了。当她正要推开门时,她的老父兴奋地在眨眼,一面不停地朝他的女婿点着头。“啊!我知道了!碧姬黛的身子明显地起了变化,“他对女婿说着祝福的话,不久这个家就会添一个孩子了,这是神所祝福的事。

  可是,他的女婿听到他祝福时,只是紧闭着嘴,不禁使老岳文感到很惊愕。耶斯巴牧师起初像是吃了一惊,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的眼球简直要蹦出来了,然后整张脸都涨红了,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老岳丈是知道,就某一方面来说,这女婿是十分内向的,很多倔强的人,往往如此。他想女婿会如此反应,主要是太内向了。因此这个世故练达的老岳父,并不在意,他不放过这个机会,愈发说些好听的话,想让他高兴,轻轻拍打着女婿的肩膀,这个将为人父的女婿,一定是太兴奋了,他还劝他要沉住气些。

  可是,耶斯巴牧师却从椅子上站起来,把他的手挥开。他简直无法压抑住自己,面色苍白,嘴角因抽搐抽得太厉害而变得歪斜了。老牧师还觉得再也没比这样子更天真可爱了,扬声大笑。耶斯巴牧师僵直地站着,极力想恢复镇定,他的眼睛变得澄清而明亮,怔怔地看着他的岳父,突然大声背诵起来——就是那天上午背诵的诗篇:上帝的众子啊!你们要将荣耀、能力,归于耶和华,归于耶和华。要将耶和华名所当得的荣耀归给他,以圣洁的装饰,敬拜耶和华。耶和华的声音发在水上,荣耀的上帝打雷,耶和华打雷在大水之上。耶和华的声音大有能力,耶和华的声音满有威严。耶和华的声音震破香柏树,耶和华震碎利巴嫩的香柏树。他也使之跳跃如牛犊,使黎巴嫩和西连跳跃如野牛犊。

  《旧约诗篇》第二十九篇第一至六节

  老牧师做了一个手势。“很好,的确是很美的诗篇,可是,我们同是神职人员倒毋需……”其实老牧师并不了解耶斯巴为何在这时提到诗篇第二十九篇,耶斯巴牧师本人也不懂,只是脑中顿时浮起这首诗篇,因为他上午才背熟。他大声地背诵,声音也大声地回响着,像最后审判的喇叭一样。

  耶和华的声音使火焰分岔。

  耶和华的声音震动旷野,耶和华震动加底斯的旷野。

  耶和华的声音惊动母鹿脱胎,横木也脱落净光。凡在他殿中的,都称说他的荣耀。

  谈到神的话,老牧师不禁低下头来。耶斯巴牧师深深吐了一口气,内心充满了圣灵的力量,又用更大的力量,把这诗篇背诵到最后。

  洪水泛滥之时,耶和华坐着为王,耶和华坐着为王,直到永远。

  耶和华必赐力量给他的百姓,耶和华必赐平安的福给他的百姓。

  《旧约诗篇》第二十九篇第七至十一节

  “阿门!”老牧师说时,下颏垂到胸部,可是他真不懂女婿怎么忽然朗诵起诗篇来,他也未加探询,不久就起身告辞了。

  耶斯巴牧师进入书房,在那儿沉思了几分钟,想着自己不幸的遭遇。对了!一点没错,碧姬黛确实是在上帝祝福的状态里,可是,这个孩子却不是他的。

  尽管碧姬黛已委身于他,可是耶斯巴牧师觉得她实在是太年轻了,一心只想默默地保护她,不忍让她挑起人生的重担。他希望妻子能主动地对他表示爱情,所以,他一直默默等着她,让她有一番思量的余地。

  她不敢抬起眼睛看他,就像被猎获的小鸟,吓得浑身发抖。乌尔别欧的牧师,看着这预言家所许,法律所承认的妻子,却不属于他。这时完全显露出他的特异性,暴露出人性的另一面。他自身并未察觉这点,事实上,这已成了他在生活上的基本态度。

  当耶斯巴牧师感到肉欲的冲动时,他就想到自己一定不要成为碧姬黛的负担。他对自己这样态度十分满意,并为自己有这股道义的力量暗暗自赏。他相信只要给她一段时间,她一定会自动送进自己怀抱的,他一直确信不疑,就像深信自己这么做是在怜惜她一样。“然而,她到底……和谁……发生了这样的事……唉!真够气人……到底……自始至终是怎么回事?”

  耶斯巴牧师用最后审判的声音,纵声如狮子吼,从书房响至各处。

  “碧姬黛!”

  她被叫来,像爬过好几个房间似的走到书房门口。牧师气得血脉贲张,脱掉了假发和牧师服,只披了件皮衣,露出健壮的体格。像乡下人那样的短发,简直要顶到屋顶上去了。他的眼神中,像要好好审判自己。碧姬黛吓得站都站不稳了,只意识到有一场大风暴就要来了,她想到此,就颓然倒在地上。耶斯巴牧师,把地板踏得吱吱作响,朝着碧姬黛走了过来。她一声也不敢吭,翻转个身,仰卧在地。静静地仰视着他,和他的视线碰个正着。她那眼神,就像濒死的猎物一样,黯然沉重地望着远方,不过,那种恐怖的神情却消失了。

  他弯着身,在她面前站着,好似她只稍动一下,或喊出声来,就会把她撕得粉碎。她静静仰卧着,好像已经把自己交给了死神。他转身离开了她,口里像在呻吟。他把朝着庭院那扇窗子“砰!”地一击推开,“啊!”他叫了一声。

  香甜蜂蜜的味道扑面而来,现在正是苹果树开花的时节。中午炙热阳光照射的苹果树之间,有一片嗡嗡之声。对了,那是蜜蜂,它们还真忙着哩!不知有多少蜜蜂在那儿,在日光下一窝蜂的工作,飞得像片云似的,快活而兴奋地忙碌着,好似在空中写下了许多文字。它们究竟在忙些什么呢?耶斯巴牧师弯着身体,探出窗外。对!这些蜂蜜的确有工作在忙!

  “碧姬黛!这些蜜蜂在忙着筑巢哩!”他一面说,一面回头望去。他的声音变得低而温柔,但他的额上,却染上了悲愁之色。

  这时,在牧师公馆里还没去睡午觉的那些人,都从房子里跑了出来,想去抓这群纷飞的蜜蜂。这时,耶斯巴牧师也拿着巢箱和床单,一马当先走了去。碧姬黛也去追蜜蜂群,不断地敲打着黄铜的乳钵,奔跃过青青的燕麦田,一副活力充沛的样子。她在燕麦田中蹦跳着,裙子翻飞,露出那双孩子气的小脚,蹦跳不停。要是蜜蜂常常都在筑新巢多好!碧姬黛想道。可是赶蜜蜂这事不久就做完了。在田的那边有一棵树,蜜蜂已经群集在树旁。牧师沿着扶手爬上去,把巢箱挂在蜜蜂中,他似乎也未被刺着。如此,人人又回到宅内。

  这时大家欢喜又能回去睡午觉了,当众人刚一躺下,耶斯巴牧师就把妻子带到教会去,抓着她询问。在质询时,他尽量保持平静。她就像坐在牧师前面的小学生一样,问她什么,她就照实答了。没料到事情的原由,比他想像的还更不堪。

  牧师总算弄清了真相。原来长久纷扰地方的那个强盗,一直就藏身在牧师家的阁楼里,也弄得碧姬黛身怀六甲。他原是碧姬黛在沼泽边,青梅竹马的玩伴,长大之后,无所事事,不得不投身军旅,后来成了逃兵,正好经过碧姬黛这儿。她就把旧日的玩伴和藏在自家的阁楼中,可是事到如今他俩的事,是纸包不住火了。

  牧师清楚了自己是受到多大的侮辱之后,很快地在脑中想了一回。这时,怒气大发,使他全身的血液都为之沸腾。在这同时,他又必须保持住冷静。因此他外似冷静,实则憋了满肚子的怒气,一手扛着妻子,爬上教会中通往塔顶的梯子,把她虚悬在窗外,向四面八方摇晃。他不是不想把她扔下去,可是他还是悬崖勒马,只是摇晃着她而已。碧姬黛受着这样的折磨,可是她既不叫,也不哀怨哭泣,她知道错在自己。她这种反应,倒也救了她一命,并有所裨益。

  他虽然顺利地招出了她的口供,但这一点却像挖穿了他灵魂般痛苦。两个人在教会里经过那桩事之后,就回到家中。步入走廊时,牧师四下张望一番,发现一条绳子,就拾了起来,他怔怔地看着碧姬黛,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他看得出她最初以为可能要吊死她。他本无表情,转身要朝顶楼的房间走去时,她才马上想到是要绑住藏在那儿的那个人。碧姬黛不由得凄厉地叫出声来,耶斯巴牧师因而回头望去,那是种原始的叫声,足使玻璃杯都震碎。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里完全了解丈夫的计划。她不曾为自己悲哀叫过,也没有对自己的丈夫表示出一点儿怜悯,可是一想到躲在阁楼上的人,即将面临的制裁时,就从头寒到脚,全身簌簌地抖个不停。牧师踌躇了一会儿。他感到刺心地疼痛。他想挥去自己的痛苦,又继续上楼。就在这时,身后的碧姬黛恐怖地叫出“不行!别上去,”他一回头,不觉又望向她。

  她弯着身子,张大了嘴站在那儿。就像一副感情十分激烈的画。她见牧师犹豫了一会儿,便握紧手追上去,用湿润的嘴唇去哀求他,那双燃烧的小眼睛,像要完全把他摄入,请他手下留情,恳求到他的心坎深处去。他从没见过一个女人如此激烈地奋不顾身,可是一想到她为的却是另一个男人,心上却像被燃烧的热铁烙上一样疼痛。

  但是,他明白此时是无法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了,抽打楼上那个男人一鞭,就如同打在她身上一样。要绑住那男人的手,就像绑得她的手渗出了血一样。怎么说,那男人都该负上大部分的罪名,但是,最痛苦的却是碧姬黛,耶斯巴牧师转念及此,心又软了下来。

  牧师把绳子重新挂上,手按在额上,好几次踱来踱去,他的脚把地板踏得吱吱作响,好像要把地板踏断似的。碧姬黛意识到危机已去,骤然哭倒在地上,她尽管把声音压低,心头的紧张总算舒缓些了。那种声音让人想到羊被杀时,凄然的呻吟声。不过碧姬黛这哭声,倒是意味着她又重新活了回来。

  耶斯巴牧师倒没有为碧姬黛的态度打动心坎,他转身往自己的书房走去。碧姬黛偷偷地上到阁楼去。

  耶斯巴牧师进入书房,依例关上门,他可真是孤独了,他从未感觉到是如此的孤独——很长一段时间,他只是失神落魄地走来走去,看看书架上的书,也无意阅读,他站在窗边,望着院落。阳光下苹果花在枝头拂动,蜜蜂们倒是静下来了。

  仿佛有个小东西在玻璃窗那儿鸣响,那声音十分细小,几乎无法听到,原来是只蚊子,用蜘蛛丝般细的脚在跳跃,它一直想挣扎着飞出去,可是它却不知道隔了一层玻璃,尽管一再失败,还是屡试不馁。为什么不放这上帝造的小东西出去享受阳光呢?牧师打开了窗子,蚊子颤巍巍地飞出去了,就像一片飘在大气中的小纸片。它的翅膀泛着金光、朝着大阳燃烧的火焰里飞去。

  啊!无垠的大地,孕育万物。花、太阳,渺渺苍空,茫茫大海……整个世界,都笼罩在神圣的夏日光晕中。这身体庞大朴素的男人,发觉了人生的甜美,原来苦恼和死亡的阴影,也化成一片慈悲了。啊!那实在是很美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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