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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故事集》 作者:莎士比亚

第20章 雅典的泰门

  泰门是雅典有名的富豪。他家几代都是有钱人,也许是因为从小就在富裕的环境下成长,轮到泰门掌管家族的时候,他非常慷慨好施。

  泰门的家产多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雅典有几个王侯的家产都比不上他呢。泰门虽然有钱,可他却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做理财一样。无论是谁跟他打个招呼,他都会借给别人一大笔的钱。除此之外,泰门还经常在家中大摆筵席,不管是谁都可以来胡吃海喝。

  泰门对那些真的有需要的人帮助也就算了,可是有很大的一部分人纯粹就是想贪泰门的便宜,看准泰门乐善好施,对他们说些恭维的话,他们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财物。

  如果一个穷困潦倒的诗人卖不出自己的作品,他只要随便写一首歌颂泰门的诗拿到泰门那里去,他准会得到一笔数目可观的金钱。如果一个蹩脚的画家画了一幅泰门的肖像画,泰门也一定用高价买下那幅画。或者是一个商人手头囤积了什么商品卖不出去,他如果把商品拿到泰门那里,泰门便会用高出那些商品价值几倍的价钱买下那些东西。其实,那些商品毫无价值,一直都堆在泰门的仓库里。

  泰门家中天天就被这些人拥挤着,一个接一个,一群接一群,永远都没有安静的时候。他们极尽谄媚之能,说些泰门喜欢听的话,把泰门都捧到了天上。在这个世界上,仿佛除了上帝之外,就是泰门最伟大,只要是泰门用过的东西,他们都当做圣物,连泰门驻足过的土地上的灰土他们都会捧起来高呼:“啊,神圣的尘土。”

  除了这些人之外,成天占泰门便宜的还有那些贵族的纨绔子弟,他们不学无术、挥金如土。如果他们因负债被抓进了狱中,但只要他们托人去跟泰门说一声,泰门定会把他们欠的债还清并把他们赎出来。从那以后,这些人便赖上了泰门,好像他们和泰门之间有着多年的交情一样。他们发现泰门富有的家境,便变着法哄着泰门,其实,他们只是想骗一些钱财而已。

  还有一些人算是付出了一些东西和泰门的钱财做交换,他们牵着马啊,狗啊,或者带上他们家中的一些家具饰品之类的东西来到泰门家中,泰门会把那些东西称赞一番,然后那些人就假装送给泰门,泰门当然不会白白拿别人的东西,他会回赠给那些人更多更好的东西。有一个叫路库勒斯的贵族听说泰门喜欢猎犬,于是就给泰门送了一只,泰门非常高兴,回赠给他一块大钻石。这个钻石很值钱呀,可以买二十只这样的猎犬呢。

  而比起这些人,有些人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的骗子。只要他们看上泰门家中的某样东西,他们就会在泰门面前称赞一番,泰门定会毫不犹豫地将那个东西送给那些人。在泰门看来,这是朋友之间的情分。

  泰门每次和那些假朋友一起在自家中大吃大喝的时候,泰门认为能有这么多的朋友共聚一堂实在是人生的一大乐事。但泰门实在是太过轻信那些人了,他们其实就是吸血鬼,他们的欲望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永远无法满足。

  然而泰门的钱也并不是全部都用在这些无赖的人身上,他也会做一些雪中送炭的举动。一次,泰门家中的仆人爱上了一个姑娘,但他连迎娶那个女孩的嫁妆都拿不出来。泰门知道这件事情后,慷慨给那个仆人一笔钱,让那名仆人娶到了他的意中人。

  泰门家中的老管家弗莱维斯为人老实忠厚,对于泰门家中的财政状况非常清楚。本来做为奴仆的弗莱维斯不该过问主人的财产状况的,但他实在是不愿意看到主人的家产就这样被一点点耗尽。弗莱维斯曾多次提醒泰门不要这么挥霍了,可泰门完全听不进去。

  除了这个老管家之外,又还会有谁在意泰门的家产还剩多少呢?

  每当泰门在家宴请那些无赖的时候,每个房间都是灯火通明的,那些贵重的酒泼洒得到处都是。老管家弗莱维斯是多么痛心啊,他真是不忍看到家族几代积累下来的积蓄就这么白白的败尽。

  直到有一天,老管家弗莱维斯拿出账本的时候,泰门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因为泰门的家产已经被他挥霍一空,而且还欠下一大笔债。家产没有了,但泰门并不着急。他乐观地想:自己的朋友会帮助自己的,他们肯定会借钱给自己呀。

  弗莱维斯在一旁默默流泪,他已不想再说些什么了,他以前说的已经够多了。他要泰门自己亲眼看看那些人的真实面目,而泰门也即将看到。

  于是泰门信心十足地派出仆人,首先去找他施舍最多的那几个人。泰门认为那些人一定会满足他的要求,因为他借钱的数目并不高。他还认为,即使他要借更多的钱,那些人也会立刻答应。

  泰门的仆人来到路库勒斯家,并向路库勒斯说清了来意。路库勒斯一听大失所望,他还以为仆人是给他送银具的呢,那个银具是泰门几天前答应要送给他的。路库勒斯真是个无耻之徒呀,他对仆人说:“我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虽然我多次去你们主人家大吃大喝,可我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提醒他不要这么挥霍。”多么令人恶心的借口呀!路库勒斯说完,非常不满地关上了大门,好像泰门欠他的钱一样。

  泰门的仆人又来到一个贵族家中。这个贵族现在非常富有,不过他的家产大部分都是从泰门那里骗来的。当他得知泰门变成了一个穷光蛋后,便装出一副很同情、很难过的样子,并说他刚刚买了很多东西,实在是没有那么多钱去帮助泰门。真是一个虚伪的人呀,竟然演得跟真的一样。

  其他去借钱的仆人所得到得答复也大同小异。那些人得知泰门破产后,有的干脆闭门不出,有的谎称手头很紧。仆人将这些情况告诉了泰门,泰门非常伤心,也很愤怒。他不明白平时那些称兄道弟的人这会儿怎么都换了一副嘴脸,那些对他阿谀奉承的人现在都不认识他了。在他富有的时候,家中的访客总是络绎不绝,可今天他穷了,家门便无人问津。泰门哪里知道,那些朋友不但不帮助他,还在暗地里骂他愚蠢、活该呢。

  就在大家都认为泰门已经山穷水尽的时候,泰门又向众人发出了邀请。泰门邀请大家再到他的家中大吃一顿,包括那些不肯帮助他的人。众人接到邀请后都非常后悔,觉得前些日子泰门一定是在装穷。

  于是,他们这会儿都向泰门来道歉呢。他们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前些日子真的没钱,不然一定会鼎力相助的。”

  泰门听后淡淡地说:“不用介意,我已经在意这些事情了。”

  这帮见风使舵的小人此时都坐在泰门的家中,准备享受一顿山珍海味。这时,泰门一拍手,仆人们端着冒着热气的餐盘上来了。但当泰门揭开盘子的时候,众人非常惊讶。因为盘子里并不是预想中的美味,而是温水。泰门见众人都不说话,便开口说道:“吃啊,你们这些吸血鬼!”就在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泰门发疯般地将盘子里的水泼到这些人的脸上。泰门一边泼水,一边大骂道:“你们这些小人、混账!无耻的白眼狼!吃啊!”顿时,众人慌作一团,纷纷夺路而逃。

  这是泰门举办的最后一次宴会,从此以后,人们再也没有看过泰门在雅典城内出现了。他去哪里了呢?原来,他一个人住进了森林。他现在恨透了雅典这座城市,恨透了人类。泰门常常这样想:“要是现在发生一场大火该多好啊,可以将这座可恶的城市连同那些虚伪的人类全部毁灭。”泰门甚至连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无法忍受,因为这会让他想起自己也是他所讨厌的人类。所以,他常常赤身裸体地生活在森林里。饿了,他就吃树根;渴了,就喝点溪水。

  就这样,泰门就从一个富甲一方的绅士变成了一个一丝不挂的野人。可泰门觉得这样挺好,至少不会再看到他所憎恨的人类。

  这天,他正和往常一样挖着树根,突然他的铁锹碰到了一个金属物,泰门刨开土一看,原来是一大堆金子。这堆金子的数目相当可观,只要泰门愿意,他又可以重新当一个富豪,可以重新回到以前那种生活。但是,泰门已经厌倦了这个丑恶、虚伪的世界。

  他想:金子能激起人类的贪欲,是万恶之源。因此,不能让别人得到这堆金子,我得把他埋得更深。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一对人马从泰门面前走过。经过询问得知,他们是雅典一个名叫艾西巴第斯的将军的军队,艾西巴第斯受够了雅典元老们的两面三刀,于是率领部队前来攻打雅典。

  泰门听后非常高兴,把金子送给了艾西巴第斯,叫他分给将士们。泰门还嘱咐艾西巴第斯不要放过任何一个雅典人,不管是年迈的老人还是襁褓中的婴儿。

  泰门继续过着他野人般的生活,这天他看到在他洞口站着一个人。泰门仔细一看,那人竟是弗莱维斯。原来,自从泰门在雅典城里失踪后,他就四处寻找自己的主人。他想要继续服侍自己的主人,无论他是贫穷或是富有。善良的弗莱维斯看到泰门现在的样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泰门看到弗莱维斯的时候,还以为他是那些奸诈小人派来的奸细呢。于是,泰门愤怒叫他马上滚出去。弗莱维斯见主人不相信自己,费了好大劲才让泰门相信自己的真心。泰门这时才相信世上还有一个真诚的人,于是泰门祈求上帝不要将惩罚降与这个人的身上。但当弗莱维斯表明自己来意,想要和泰门一起过这种生活的时候,泰门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泰门现在已经无法容忍人类了,看到人的样子就想起他们的贪婪。他一看到人类的嘴唇就想起那些人谄媚,恭维之语。一看到人类的眼睛就想起那些人贪婪,虚假的眼神,他已无法再与任何人相处了。得知了泰门老爷的真实想法后,这个忠心的老管家弗莱维斯也不得不默默地离开了。

  可是,这样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几天之后,泰门的山洞里又来了一群访客。这些人是谁呢?他们来找泰门做什么?

  原来雅典城中的人民由于长期养尊处优,过着舒适的生活,完全经不住艾西巴第斯所率领的军队的攻打,派出城与艾西巴第斯交战的部队全军覆没,此刻他们是凭着雅典城坚固的城墙才不至于被破城。但这也支撑不了多久,雅典城就会弹尽粮绝。这个时候,雅典人又想起了泰门,想起泰门曾是一位通晓军事、英勇善战的将军,于是派人来请泰门回去拯救雅典人。他们相信这时只有泰门才能抵御艾西巴第斯的进攻。

  这几个人哭着求泰门回去,说他们当初不该那样对待泰门,他们现在知道错了,只要泰门能够回去救他们的话,他们愿意恢复泰门的地位,并送还他们的财产。雅典人的话并没有让让泰门回心转意。泰门此时对于艾西巴第斯要屠杀雅典人一点都不介意,他还希望艾西巴第斯不要手下留情,他希望艾西巴第斯用最残酷的方式去杀戮雅典全城的百姓,那几个人听后非常伤心,不停地哀求泰门老爷发发慈悲。

  “泰门老爷,你就真的狠得下心来吗?”一人说。

  “我最想看到的场景就是雅典城尸堆成山、血流成河。”泰门说。

  “泰门老爷,只要你回去帮助我们打退艾西巴第斯之后你依然可以过曾经那种快活潇洒的日子啊。”另一个人劝道。

  “滚开,我要是真回去也是为了在你们腐烂的尸体上吐上一口口水。”泰门说。

  那几个人听泰门这么说,只得掉头准备离开,而就在这个时候,泰门又开口了:

  “你们唯一的出路就是来试试这颗树枝是否够硬,是否能够吊得住你们丑恶的身体。”

  那几个人彻底的死心了,泰门这是叫他们去上吊呢。

  雅典人到底被屠杀了多少呢,这个已经没有人去关心了。因为几天后,在离泰门居住的洞穴不远的海滩上发现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活着时见过人类的丑恶,死后他会诅咒这些人全下地狱。石碑的旁边就是泰门的尸体。没人知道泰门是怎么死的,也许是因为憎恨这个世界,选择了自杀,也许是悲愤过度,抑郁而死,总之他彻底解脱了。泰门神秘地离开了这个他憎恨的人类,他的双眼看着大海,这个应足够容纳他的仇恨和伤痛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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