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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教育》 作者:福楼拜

第19章 中卷(4)

  而华娜斯小姐,当她久久地拥抱过萝莎妮之后,便来到余索奈跟前,请他就作品的风格问题,重新看一看她准备出版的一本有关教育的著作《少年花环》,这是一本文学和伦理学集子。这位文人答应助她一臂之力,于是,她又问他能不能在他所熟悉的某一家报刊上吹捧一下她的朋友,甚至在不久以后邀请他在演出中担任一个角色。余索奈听完她的话后,竟忘记了喝一杯潘趣酒。

  这酒是阿尔努帮她调制的,伯爵的小听差跟在后面,手里端着一个空盘子,他满心欢喜地请大家都来品酒。

  当他经过乌德里先生面前时,萝莎妮止住他问:

  “喂,那桩事怎么样?”

  他脸红了红后对小老头说:

  “我们的女朋友刚才告诉我说,你是乐意帮……忙的!”

  “怎么样,我的老邻居!无论帮什么忙,都没有什么问题的。”

  这时,好像有人在喊党布罗斯先生的名字,由于他们在相互低声谈话,弗雷德利克听得模模糊糊的。他走向壁炉的另一个角落,萝莎妮同戴勒玛尔正在这里一起谈话。

  这位戏子长着一张庸俗的脸,就像戏院里供人远看的布景一样;一双手厚厚的,一双脚又宽又大,一副下巴沉甸甸的,他经常诽谤那些最有名的演员,傲视诗人,说什么“你看我的嗓音、我的相貌、我的表演才能”,并在演说中添加一些他喜欢使用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一些词句,例如:“病态性、相似性和一致性”等等。

  萝莎妮听着他讲话,微微点着头表示赞同,可以看得出,她那涂满粉脂的双颊上洋溢着赏心的笑容,似乎还有一种说不出是什么颜色而又湿润的东西,像一层薄薄的面纱一样罩在她的眼睛上。这样一位平庸的男人怎能迷住她呢?弗雷德利克的内心里越是激起了对他的蔑视,这可能是由于难以克制自己嫉妒的心理。

  华娜斯小姐现在同阿尔努在一起,她不时地一边放声大笑,一边向她的这位女朋友瞟一眼,与此同时,乌德里先生的老贼眼也在不时地盯着她。

  不一会儿,阿尔努和华娜斯小姐不见了,小老头瞅准机会凑过来小声同萝莎妮谈话。

  “那好,就这样,说定了!让我安静一下。”

  接着,她请弗雷德利克到厨房去看看阿尔努先生在不在那里。

  一大排装满一半的玻璃杯摆在厨房的案板上,平底锅、铁砂锅、烧鱼锅、煎炒锅,所有的锅都使上了,忙着炒菜,阿尔努不分大小地吩咐佣人做这做那,准备芥末调料、品尝作料,还同保姆打趣。

  一切就绪后,他说道:

  “好了,请告诉她,可以开饭了。”

  大家停下来不跳舞了,妇女们又重新坐下来,男人们随便走动走动。挂在客厅中间的一副窗帘,被风吹得鼓鼓的。那位披着个狮子头的女人,毫不在意众人注视的目光,将她汗淋淋的裸露的臂膀展现在通风凉爽的地方。萝莎妮在哪儿呢?阿尔努到处找她,一直找到里面的小客厅和她的房间里。某些人,为了能单独在一起,或者两个人面对面地交谈,就躲到这里来,情人的影子和呢喃燕语交杂在一起,手帕下面掩着微微的笑声,他从女人上衣的边缘隐约瞥见折扇的颤动,慢慢地,轻轻地,好像一只受伤的鸟在拍打着翅膀。

  走进花房里,他发现在靠喷泉边的一棵杯芋树的宽大的叶子下面,戴勒玛尔平躺在一张帆布长沙发上,萝莎妮坐在他的身边,一只手摸着他的头发,两个人含情默默地对视着。就在此时,阿尔努从花房的另一头闯了过来,戴勒玛尔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来,随后,悠然自得地走了出去,连头也不回;他甚至走到花房门边的时候,停下来,摘下一朵木槿花,点缀在他的纽扣孔上。萝莎妮低着头,歪斜着脸,弗雷德利克从侧面看见了她,发现她流出了眼泪。

  阿尔努问:

  “喂!你怎么了?”

  她耸耸肩,不回答。

  他接着问:

  “是为了他吗?”

  她伸出胳膊,一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额头上亲吻着,慢慢地说:

  “你知道,我是永远爱你的,我的大胖哥。我们不再往这事情上想了,走,去用晚餐吧!”

  一盏点着四十支蜡烛的大铜吊灯,把餐厅照得亮堂堂的,四周的墙壁似乎在挂着的古旧瓷器中消失了。强烈的光线笔直照射下来,映在餐桌上的冷盘和水果上,把放在桌布中间的一条特大的菱鲆鱼照得更加雪白了,桌子四边都摆满了满碟满碟的虾酱浓汤。一阵布料的声音沙沙作响,女人们展起她们的裙子,袖子和披巾,一个挨一个地坐下,男宾们则坐在桌子四个角边的座位上。白勒兰和乌德里先生坐在萝莎妮身边,阿尔努坐在对面,巴拉佐和他的女朋友刚走。

  她说道:

  “一路平安!我们开始吃饭吧!”

  合唱队的那位男孩,滑稽有趣,他一边用手划着一个大十字,一边开始饭前的祈祷。

  女士们对此感到反感,特别是那位胖乎乎的女鱼贩子,已经是有一个女儿的母亲,她要女儿长大后做一个正经女人。阿尔努也“不喜欢这样”,他认为人们应该尊重宗教。

  一座装配着一只大公鸡的德国自鸣钟,两点钟一到,准时报时,引起了客人们对这只仿公鸡叫的报时钟开了一阵玩笑。随后,各种各样的议论开始了:有讲双关语的,有讲趣闻轶事的,有吹牛的,有打赌的,有以假乱真的胡言乱语,有不太可能的主观臆断,大家争着、吵着,乱哄哄的,过了一会儿,便各自谈起了自己的事情。酒还在一轮轮地斟,菜还在一道道地上,医生在切着,有人从远处投来一只橘子,一个瓶塞;有人起身离开自己的座位去同别人谈话。萝莎妮不时地转过身,看看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她身后的戴勒玛尔。白勒兰在同别人聊天,乌德里先生在微笑,华娜斯小姐几乎一个人吃掉了一盘螯虾,她的长牙咬着硬壳咔咔作响。那位天使一直坐在钢琴凳子上(这是惟一能容纳他的翅膀的一个座位),嘴里不停地吃着东西。

  合唱队的小男孩十分惊讶地说:

  “好大一把餐叉呀!吃得真是够多的!”

  那位披着狮子头发的女人在喝烧酒,扯起嗓门叫喊,像魔鬼一样到处乱窜。她的两颊突然鼓胀起来,血止不住地往上涌,让她窒息得喘不过气来,她拿毛巾堵在嘴边,然后扔在桌子下面。

  弗雷德利克看见了她,她说:

  “这不要紧,没什么!”

  他劝她此时回去休养一下,她慢慢回答:

  “唉,有什么用呢?这和别的东西还不是一样的!生活也并不是那么有趣的!”

  闻听此言,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一阵冷冰冰的忧伤袭上心头,好像他发现了一个悲惨而令人失望的世界。一个烧炭的火炉靠近一张帆布床边,太平间的尸体用皮围裙包裹着,水龙头里冰冷的水从他们的头发上流过。

  然而,余索奈却蹲在那位山洞野女的脚下,嘶哑着嗓子,模仿着演员格拉索在怪声怪调地放声高唱:

  “不要那么残忍,噢,赛吕达!赛吕达是夏多布里昂的小说《纳戚人》中的女主人公。这个小小的家庭节日是多么的迷人啊!我的爱情,让我陶醉在愉快的欢乐之中吧!让我们尽情地玩耍!让我们尽情地潇洒!”

  唱完后,他就开始吻女人们的肩膀,挨个挨个地吻,他的胡须扎着她们直打颤;接着,他想象着用头去碰碎一只碟子,并且轻轻地试了一下。其他的人都模仿着这样做,结果,打破的瓷器碎屑犹如一阵大风吹起的瓦片一样四处乱飞。卸货女工叫喊道:

  “大家别在意,这些东西不值钱!是烧瓷器的老板送给我们的!”

  这时所有的眼睛都看着阿尔努,他回答说:

  “啊!对不起,要开发票!”他可能想着自己不是或者不再是萝莎妮的情人了。

  但是,大家听到有两个人发出的愤怒的声音:

  “笨蛋!”

  “流氓!”

  “你要怎么样!”

  “悉听尊便!”

  原来这是那位中年骑士和俄罗斯马车夫在吵架。后者认为身穿盔甲的人不算是勇敢,而前者却把这看做是一种侮辱。他要同他打架,大家都来劝阻,上尉站在骚乱之中,试图让大家听他讲话:

  “先生们,听我说句话!只说一句!我对此有经验,先生们!”

  萝莎妮一直用她的那把刀敲着一只杯子,最终才得以安静下来。她先向戴盔甲的骑士讲话,再转向戴一顶长毛帽子的马车夫说:

  “首先请把你的平底锅拿走,一看,我就感觉到热!——你呢,请把那边你的狼头面具拿走。——好小子,你愿意听我的话吗?请看我的肩章,我是你们的女元帅!”

  他们都表示服从命令,大家一边欢呼鼓掌,一边叫喊着:

  “女元帅万岁!女元帅万岁!”

  于是,她从炉子上拿起一瓶香槟酒,双手举得高高地倒进大家伸给她的酒杯里。由于桌子太宽,客人们、特别是妇女都从她这一边拥过来。有的踮起脚尖,有的蹬在椅子的横梁上,互相碰杯,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他们的发型,光溜溜的肩膀,舒展的双臂、倾斜的身子,构成了一组自然形成的金字塔景观;——长串的酒线亮晶晶的,闪射在这一切之间,因为小丑皮叶罗和阿尔努呆在餐厅的两个角落里,他们每人打开一瓶酒,溅得满脸都是。鸟房的门被打开了,小鸟飞进了餐厅,受到惊吓之后,就围着吊灯乱飞,有的贴在玻璃窗上拍打着翅膀,有的碰到了家具上,还有几只落到了客人的头上,使他们的头发中间像是戴着一大朵花一样。

  音乐师们都走了,他们把钢琴从前厅移到客厅里,华娜斯小姐坐到钢琴前,那位打巴斯克扁鼓的小男孩陪伴着她,她疯狂地弹奏着四人对舞的舞曲,身子和着音乐的节奏左右摇摆,手指有力地敲着琴键,仿佛像一匹正在奔跑的马蹄声。

  女元帅拖着弗雷德利克在跳舞,余索奈在侧翻筋斗,卸货女工像玩杂耍的小丑一样脱了臼,小丑皮叶罗模仿着大猩猩的动作,山洞野女叉开双臂,学着水上小船摇晃的样子。最后,所有的人都玩累了,全停下来,然后打开一扇窗户透透气。

  早晨的阳光伴随着凉爽的空气进入了屋内,大家一阵惊呼,接着就安静了下来。黄色的火焰在闪烁,烛台时不时地发出几声爆响,地板上到处撒着一些飘带,花和珍珠。餐桌上粘满了潘趣酒和各种饮料留下的污点。门帘、帷幔都弄脏了,衣服也打皱了,身上沾了一些灰尘,辫子拖在肩膀上,脸上的化妆品随着汗水一起流淌,露出了他们苍白的面孔,熬了通宵的眼睛红红的,眼皮不停地眨动着。

  女元帅精神焕发,双颊透出玫瑰的红色,两眼闪烁着诱人的光芒,就像一朵刚刚出水的清秀的芙蓉。她的头发向她的身子四周散落下来,让人只能看到她穿的短裤衩,而看不见她的上衣,那样子真是让人感到又滑稽又可爱。

  那位披着狮子头发的女人在发烧,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她需要一条围巾。

  萝莎妮马上跑到房间里去找,狮子头女人紧跟在后面,萝莎妮重重地关上房门,正好撞上了她的鼻子。

  土耳其人大声地说他没有看见乌德里先生出来,由于大家都很疲惫,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开的这种玩笑。

  随后,大家急急忙忙戴上帽子、穿上大衣,等着出租马车。七点钟已经响过了,那位天使还呆在餐厅里,坐在一盘黄油拌的糖煮水果和一盘沙丁鱼面前。女鱼贩子坐在他的旁边,一边抽着香烟,一边跟他谈一些居家生活的建议。

  最后,马车终于来了,客人们也走了。

  余索奈在一家负责外省业务的通讯社工作,每天吃午饭以前,他必须读完五十三份报纸。那位化装成山洞野女的演员又回到她的剧院演戏去了,白勒兰有一个模特要画,合唱队的小男孩有三个约会,可是,天使由于吃多了,出现了消化不良的反应,站立不起来了。中年男爵不得不将他背到马车里。

  卸货女工站在窗口喊道:

  “请当心他的翅膀!”

  萝莎妮站在阳台上,华娜斯小姐对她说:

  “再见了,亲爱的!太好了,你的晚会!”

  接着又靠近她的耳朵说:

  “请留住他!”

  女元帅慢慢转过身回答:

  “直到最好的时刻。”

  阿尔努和弗雷德利克一起回家,就像他们俩一起来的时候一样。

  这位瓷器商的样子非常沮丧,以至于他的朋友还以为他哪儿不舒服。

  “我?一点事也没有!”

  他咬着胡须,皱着眉头,弗雷德利克问他是不是生意上有令他烦心的事情。

  “一点也没有!”接着,他突然问:

  “乌德里这个老头子,你认识他,对吗?”

  问完后又带着一种怨恨的表情说:

  “这个老杂种,有的是钱!”

  然后,阿尔努谈起了他现在正要完成的一件重要瓷器的烧焙和制作。他想去看一看,火车一小时后就要开了。

  “不过,我无论如何要先回去吻吻我的太太,然后再动身。”他补充说。

  “啊!他的太太!”弗雷德利克想道。

  随即他就躺下了,因为后脑勺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喝了一长颈瓶的水来解渴。

  此时,他心中还有另外一种饥渴,这就是女人、奢侈和在巴黎生活所需的一切。他觉得自己有点迷迷糊糊的,好像是刚从轮船上下来的人一样,在开始进入梦乡的幻觉之中,他看见女鱼贩子的肩膀、卸货女工的腰、波兰女人的腿肚、山洞野女的头发,在他面前不断地晃来晃去。然后,在舞会上没有见到过的两只又大又黑的眼睛出现了;这两只眼睛像蝴蝶一样轻盈,像火炬一样炽热,有时走了,有时又来了,有时颤抖着,有时飞到屋檐上,有时一直落到他的口里。弗雷德利克急于想认出这双眼睛,但是没有认出来。然而,梦已经攫住了他,他仿佛觉得自己被套在一辆出租马车的车辕上,坐在阿尔努的旁边,而女元帅则骑在他的身上,用金马刺捅破了他的肚子。

  二

  在汉佛尔大街的一个拐角处,弗雷德利克看中了一座小洋楼,他连同主人的四轮马车,马和全套家具一并买了下来,另外又从阿尔努家里拿了两个花盆架子,分别放在客厅正门的两边角落里。客厅后面是一间卧室和一个小书房,他想让戴洛里耶住在这里。可是,他一想,又觉得不妥,如果这样,他将来怎样接待“她”,他未来的情妇呢?家里有位朋友住着,总有些碍事。他打通隔墙,将客厅扩大,把小书房改成一个吸烟室。

  他买了一些他所喜爱的诗人的诗集、还买了一些游记、地图集、字典等,因为他有数不清的工作计划。他催着工人装修,去商店跑材料,不讲价钱地把所有的东西往家里搬,因为他急不可待地等着享受。

  根据供货商提供的账单,弗雷德利克发现自己要支付约四万法郎的货款,这还不包括遗产继承税,这一项将会超过三万七千法郎。由于他的财产是老家的地产,因此他写信给勒·阿弗尔的公证人,要求将其地产卖掉一部分,以便偿还他的债务,自己还可以留点钱花。然后,他想最终认识一下这个模糊的、令人向往的、而又难以形容的东西——即所谓的“上流社会”,于是,他给党布罗斯夫妇写了一封短信,请求能否接见他,太太答复说,希望他第二天可以来访。

  这一天是会客日,有一些马车停在院子里。两个仆人很快来到门廊下面,第三位仆人站在楼梯口,走在他的前面带路。

  他穿过前厅和第二间房子,接着是一个有高窗户的大客厅。客厅里高大的壁炉上挂着一个球形大摆钟,还有两个怪模怪样的大瓷瓶,里面插满了蜡烛台子,好像两堆金色的灌木丛。墙上挂着小西班牙人小西班牙人指的是西班牙画家里贝拉(1588—1656)。绘画风格的画,又厚又重的挂毯门帘庄严地垂挂在门上,所有的家具:沙发、安乐椅、矮柜、桌子等都是帝国风格帝国风格指的是拿破仑帝国时代的艺术风格。的,给人一种肃穆庄重的外交气氛,弗雷德利克不禁高兴得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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