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玫瑰的颜色

　　在这场像班扬在她的《天路历程》中所描述的、未曾见过的、最可怕的斗争后的星期五这一天，山上小学校的教室里，开展了许多大的活动。星期五通常是用来开展对话、唱歌和朗诵比赛的，但从真正的意义上讲，不能说是一个欢快的日子。因为大部分孩子不喜欢那些“演说词”，觉得背诵它们是一种负担，又害怕背不上来。迪尔伯恩小姐回家时，通常头痛不已；下午剩下的时间和晚上都卧床不起。偶尔参加这些活动的家长，坐在前排的凳子上，听孩子们不断地停顿、结结巴巴，急得额头上冒出冷汗。有时，秀在这个特别的星期五的早晨就宣布：活动可能很有趣，所以她邀请了医生的妻子、牧师的妻子、校委会的两位委员和几位学生的母亲前来参加。利文·珀金斯被安排装饰一块黑板。另一块黑板的修饰任务，则由丽贝卡来担任。利文是学校的文艺明星，他在黑板上画了一幅北美地图。丽贝卡更喜欢画一点不那么现实的东西，并且很快地，在一大群人的目光注视下，她那灵巧的手，就用红、白和蓝色的粉笔画出了一面美国国旗。每颗星星都很到位，每根星条都在微风中飘荡。地图旁边，还画了一幅哥伦比亚的像；这是从香烟盒盖上临摹下来的。烟盒现在正装着蜡笔。迪尔伯恩小姐很高兴：“我提议我们大家为丽贝卡这幅美丽的图画鼓掌，这幅画是足以让全校感到骄傲的！”

　　同学们热情地鼓掌。迪克·卡特还一边挥手，一边兴奋地欢呼。

　　丽贝卡的心，因高兴而激烈地跳动。她不知所措，只觉得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很难看清回座位去的路。因为在她无知、寂寞的生活中，从未有人单独地、像此刻这样令人惊喜、使人眼花缭乱地为她鼓掌，为她喝彩，为她加冕。如果说“崇高能燃点崇高”，那么热情也就会激发热情，机智和才能会激发机智和才能。爱丽斯·罗宾森建议学校应该唱“为红、白、蓝旗欢呼三声”。合唱时，所有的人都面向着丽贝卡画的美国国旗。迪克·卡特建议：利文·珀金斯和丽贝卡·兰德尔在画上签名，以便参观者知道是谁画的。赫尔达·梅泽夫请求用树枝、将灰色泥墙上的大洞填补上，并在水桶里放满野花。丽贝卡的心情已经高出和超越这些实际繁琐的事情了。她默默地坐着、欢快的心里充满了感激，以致一时很难记清台词。休息时，她表现得很谦虚；尽管取得了伟大的胜利，但在这总体是善意的气氛中，斯梅利——兰德尔愿意讲和了；而明尼·斯梅利也能在丽贝卡的指导下，拾一些枫树枝，把难看的炉子遮盖起来。

　　迪尔伯恩小姐十二点差一刻就放学，以便让住得近的学生回家换衣服。埃玛·简和丽贝卡激动不已，一路跑着回家。只是在栏墙处停下来喘气。

　　“你的米兰达姨妈会让你穿最好的衣服，或者只让你穿那件浅黄色的印花布衣服？”埃玛·简问。

　　“我想，我还是问简姨妈好了。”丽贝卡答道，“哦！要是那件粉红的衣服完工了，就太好了！我让简姨妈给我钻扣眼的！”

　　“我打算要妈妈让我戴她的深红色的戒指。”埃玛·简说，“当我在阳光下，指着国旗，戒指闪闪发光，那才真的漂亮呢！再见了！回校时，不要等我，我可能搭车去。”

　　丽贝卡发现侧门已经锁上了，但是她知道钥匙就放在台阶下面。当然，在里佛巴罗，其他人也是这样做的，因为他们总是用同样的办法放置钥匙的。她打开了门，进了饭厅，发现午餐就放在桌上。简姨妈还写了张纸条说：她们同罗宾森太太一起坐她的轻便马车去摩德雷舍了。丽贝卡吞咽了一块牛油夹面包，飞快地从前面楼梯进入了自己的卧室。简姨妈好心制作的粉红色方格花布衣已经摆在床上了。没有得到许可，她能够，她敢穿上它吗？这种场合穿件新衣正当吗？或者姨妈们认为她应该留着等到参加音乐会时穿它？

　　“我要穿上它。”丽贝卡想，“她们不在，没法问。也许，她们不怎么在意。不就是一件方格花布衣服吗？要不是新的，也就不会那么华丽。再说，上面也没有花边装饰，并且不是粉红色的。”

　　她拆散了两条辫子，把头发梳成波浪形，又用丝带系起来；换了鞋，然后穿上上衣，把扣子扣上；但中间三个扣子没法扣上，只能留给埃玛·简来帮忙扣了。

　　接着，她的眼光落在她心爱的、粉红色遮阳伞上，它正好同这件衣服相配，而且姑娘们还没看见过这把伞。把伞带到学校去、不是很合适的，不过她用不着带进教室；她可以用一张纸把它包起来，只展现一下，就带回家来。她在楼下客厅的镜子里晃眼一看，镜中的形象使她大吃一惊。看起来，衣着的美，再美也美不过这件绝妙的、粉红色方格花衣！她闪光的眼睛、面颊上的红晕和下垂的头发的光彩，在这玫瑰色的外衣的无与伦比的魅力面前，也就不会引人注意了。啊呀！已经一点差二十分了，她要迟到了。她跳出侧门，从门口的矮树丛中，摘了一朵粉红色的玫瑰，以难以置信的高速，从砖屋跑到了学校。在校门口，她遇见了也是气喘吁吁、衣着闪光华丽的埃玛·简。

　　“丽贝卡·兰德尔！”埃玛·简高声喊道，“你真是美如画啊！”

　　“我吗？”丽贝卡笑着说，“胡说！漂亮的只是这件粉红色的方格花布衣。”

　　“你不是每天都是这样好看的，”埃玛·简坚持说，“但今天你不同于往常。看看我的深红色的戒指！我妈妈用肥皂水擦洗过的。你的米兰达姨妈让你穿崭新的衣服，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们两人都外出了，我没能问她们。”丽贝卡焦虑地回答，“怎么？你认为她们会不同意吗？”

　　“米兰达小姐总是说‘不’的，不是吗？”埃玛·简反问。

　　“是的，不过今天下午情况特殊——差不多像是主日学校的音乐会。”

　　“是啊，”埃玛·简表示同意，“当然是很特殊的；你的名字被写在黑板上，我们都朝向你画的国旗；还有我们优美的对话演出、以及其他表演。”

　　下午一系列的活动，对每一个相关人员来说，都是巨大的成功；没有真正的失败者，没有眼泪，没有家长为子女感到羞愧。迪尔伯恩小姐听到许多的溢美之词，称赞她的能力。她倒感到疑惑：这种赞誉是否归于她。或者，至少应该部分的归于丽贝卡。这孩子并不比其他几个人做得更多，但她不知怎么地，总处于突出的位置。在这之后，出现这样的情况：在村子里的一些娱乐活动中，丽贝卡都不会被置于幕后；肯定不能把她放在幕后。她最坏的敌人也不能说她爱出风头。她总是很乐意，欣然地愿意参与那些活动，而不胆怯，但她不寻求机会表现自己。她显然缺少自我表现意识，也无心把其他人置于任何可笑、或让人取乐的地步。如果麦克格罗哥无论坐在什么地方，他都是一桌人的首领，那么同样地，丽贝卡无论站在哪里，她都是舞台的中心。在合唱中，她清晰的高音，比其他所有的声音都高昂。几乎所有的人都看着她，注意她的姿态，注意她全神贯注的歌唱和饱满的热情。

　　最后，下午的活动全部结束了。丽贝卡在回家的路上走走停停，她的心似乎很难平静下来。今天晚上没有功课；想到次日有防护物的帮助，她不害怕。心中充满喜悦是不会有惧怕的。天空阴云密布，但她并不在意，反而高兴，可以用上她的遮阳伞了。在她走到砖屋旁边的院子里之前；在看见米兰达姨妈站在敞开了的大门口以前，她的脚全然不是踏在这块坚实的土地上，也忘了她属于一个普通人的家庭。米兰达姨妈的出现，使她顿时回到了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