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雪白和玫瑰红肥皂

　　正好在感恩节前，辛普森夫妇的境况可以说到了危险的地步；甚至在这个家庭里，那些在冒险的贫困和可怕的、生活不定状况下生长和抚养大的孩子们也面临着危机。

　　里佛巴罗镇正在尽最大的努力，让辛普森全家回到他们的先祖生活过的那片土地上去。也就是说，大家认为：他们的出生地，而不是收养地，在孩子们未到自食其力的年龄之前，应该供养他们，让他们有房屋可避风雨，这才是合理的。尽管辛普森太太同往常一样，已竭尽微薄之力，家里还是缺吃少穿。每到快开饭的时候，为了设法填饱肚子，孩子们便站在邻居的厨房旁边。他们实际上是不受欢迎的人物，但是仍能从较慈善的家庭主妇那里得到一点残菜剩饭。

　　十一月的天气寒冷阴暗，生活也异常的乏味悲凉。但是看到其他人家里火鸡炸得冒油，金黄色的南瓜、笋瓜和玉米被收放入仓的景象，年纪小小的辛普森们，也在探索用廉价的方法，取得快乐刺激，并决定通过卖肥皂获取酬金。早秋时节，他们已经卖了不少肥皂给近邻。挣的钱，够他们弄到一辆儿童用的小手推车。虽然，车的推手不牢，但是，在乡间小路上，还是可以推着行走的。想必是从他们的父亲那里继承了不少商业方面的精明和办事能力，现在，他们提出扩大经营范围到更大的地区。要是能引诱村民买的话，他们将向邻近的村分送肥皂。精益求精肥皂公司的儿童代理商遍及整个州，公司只给他们很少的回报。但是公司发行的传单上印的色彩鲜明的奖品——只要销售一定数量的肥皂就能得到的东西，却激发了他们的想象。就在这个时候，克拉拉·贝尔和苏珊·辛普森，找到丽贝卡商量。丽贝卡本人坚定地全心全意地投入这一事业，保证给予帮助，并保证让埃玛·简·珀金斯也参加帮忙。他们可能得到的酬谢物有三件：一个书架，一张豪华舒适的躺椅和一盏宴会用的灯。当然，辛普森家没有书，放弃书架，不会后悔；豪华躺椅，在这个七口之家（不计辛普森先生；他通常呆在其他地方，用的是镇上的钱），还有些用处。但他们对宴会灯的梦幻，却使他们激动，欣喜若狂。宴会灯，很快成了他们比衣服、食物、饮料更想得到的东西。辛普森一家要尽全力获得宴会灯的想法，埃玛·简和丽贝卡都看不出有什么不恰当的。他们每天望着这张画，知道要是自己成了经纪人后，他们得辛勤劳动、受苦、流汗，才能幸福地在自己的房间拥有那盏灯，度过即将来临的冬天的夜晚。按照目录表，宴会灯看上去大约有八英尺高。埃玛·简建议克拉拉·贝尔丈量一下，辛普森家从地面到天花板的高度。但宣传品边上的注释告诉我们：把高贵、华丽的灯竖立在一张另付三美元可得的合适的桌子上，灯高有二尺五寸。宣传品还写道：虽然人们总会错误地认为它是纯金的，其实，它是由磨光的黄铜制成的。配备的灯罩（代理商若能超额销售一百块肥皂，则送灯罩一个）是用印有十余种鲜美色彩的、卷曲的绉纸做成的，高兴着迷的代理商可自行选择。

　　跷跷板辛普森没有参加这个辛迪加组合。克拉拉·贝尔是个成功的代理商，但连肥皂这个词都读不准的苏珊，赚不了大钱。而双胞胎，又因年龄稍小，不可全信；每次只能给他们半打肥皂，还须简要列出每块、半打、一箱肥皂各自的价目表，让他们路上带着看。丽贝卡和埃玛·简提出到同一方向的两三里之外，看一路是否能做点什么，来鼓动公众对雪白和玫瑰红牌肥皂的需求。前者作洗衣用，后者作梳洗之用。

　　为了准备这件事，她俩在埃玛·简家的阁楼上开了很长时间的商务会，会上一片欢闹。她们有肥皂公司的宣传品，按照它来组织合适的推销词语。还有，再好不过的是，她们还记得在米尔顿集市上有个专门卖药的商贩讲的话。他的方法，只要你注意了，就不会忘记。还有他的态度、表情及词汇、用语，都忘不了。埃玛·简对着丽贝卡练习怎样推销，丽贝卡也对着埃玛·简做同样的练习。

　　“今天下午，我可以卖点肥皂给你吗？肥皂名叫雪白和玫瑰红，每个包装盒有六块，雪白只买二十美分，玫瑰红卖二十五美分。配料极其纯正，要是愿意，病弱者可咬上一口，有滋有味，有益健康。”

　　“哦！丽贝卡，不要让我说这些！”埃玛·简歇斯底里地插话说，“这会使我感到像个傻瓜。”

　　“把他的话用得那么少，你就觉得像个傻瓜，埃玛·简。”丽贝卡责备说，“有时，我想你应该是个我不轻易认为是像傻瓜的人。那好，要是你不喜欢‘咬上一口……’那些话，就把它删去，然后，继续往下说。”

　　“雪白可能是有肥皂生产以来最出众的洗衣肥皂。把衣服浸在水桶里，在比较脏的地方轻轻擦上肥皂，然后在水里泡上一夜，就连最小的婴儿，不费吹灰之力，也能洗干净。”

　　“是婴孩，不是婴儿。”丽贝卡照宣传材料纠正道。

　　“婴孩、婴儿是一回事。”埃玛·简辩驳说。

　　“当然是一回事，但是在宣传资料里，婴儿应该叫婴孩，或者叫幼儿。诗歌里也是这样。你愿意改说幼儿吗？”

　　“不愿意，”埃玛·简抱怨说，“说幼儿比婴儿更不好。丽贝卡，最好按宣传资料说的做，在销售之前，让伊莱贾或者伊丽莎先试试，你认为怎么样？”

　　“我想象不出，一个婴孩能用肥皂洗衣服。”丽贝卡回答说，“但那应该是真实的，要不然，他们不敢那么写。所以不要庸人自扰。噢！那不是极其有趣的事吗，埃玛·简？到这样一些人家去，他们不可能认识我们——我也不会惊慌。我就滔滔不绝地把那些冗长的废话：诸如婴孩及其他，一股脑儿兜出去。也许，假如我还记得，我会说出那最重要的一句话：‘我们要奏响全世界感到满意的每一根心弦。’”

　　上面的谈话是星期五在埃玛·简的家里进行的。两个姨妈去了波特兰参加一个老朋友的葬礼，丽贝卡将在这里住到星期天。这自然是件喜出望外的事。星期六是假日，她们要赶着一匹老的马，去三里外的北里佛巴罗。十二点，同埃玛·简的堂兄们一起吃午饭，下午四点准时返回。

　　当孩子们问到珀金斯太太她们是否可以在来往的路旁访问几户人家，为辛普森家卖少量肥皂，开始时她坚决不允。她是位很溺爱孩子的母亲，实际上对埃玛·简用这种不同寻常的方式取乐，也毫不反对。只是考虑到丽贝卡是那位难缠的米兰达·索耶的外甥女，她有些犹豫不决。但在知道这是件慈善事业后，她完全被说服了，也就默然同意了。

　　姑娘们来到了沃特森先生的商店，商定好了，把几箱肥皂划在克拉拉·贝尔·辛普森的账上。肥皂箱被抬上去放在四轮马车后面，没有一个赶车人在乡间小路上驾车，比丽贝卡和她的同伴更快活的了。晚秋的天气阳光灿烂，晴朗宜人，使人感觉不到感恩节即将来临。一路上色彩纷呈，有红褐色、鲜红色、浅黄色、黄色、胭脂红、青铜色和深红色的东西。橡树和枫树上仍然有许多叶子，有的红、有的褐色、有的金黄，景象很是漂亮，讨人喜欢！空气像起了泡沫的苹果酒一样醉人。田野里，到处是一堆一堆的黄的、褐色的、好吃的东西等着送进谷仓、磨坊和市场。拉车的那匹马忘记了它已经二十高龄，大力地吸吮这新鲜甜美的空气，还像年幼的马驹一样跑跳着。远处的诺科米斯山，清明、湛蓝，丽贝卡站在车厢里，用突然发自内心的欢快，对四周的景色呼喊道：

　　宏伟、宽阔、美丽、神奇的世界，有好水环绕、盘旋。

　　有青草铺满胸怀。

　　大地被装点得如此好看！

　　在这次共同的、亲密、自由、快乐有增的、激动人心的商旅之中，迟钝的埃玛·简对丽贝卡好像从来没有如此亲近，如此可靠和忠实。丽贝卡在埃玛·简的那颗忠实的心里，从来没有像这一次显得那么聪明、迷惑和迷人。

　　一片美丽的叶子，吹进了车厢。

　　“颜色会使你头晕目眩吗？”丽贝卡问。

　　“不会。”埃玛·简停了好一会才回答。

　　“不，不会的，一点都不。”

　　“也许头晕目眩还不是一个恰当的词汇，但已经是最近似的了。我愿吃掉色彩、喝它、同它睡在一起。如果你是一棵树，你愿意选择什么样的树？”

　　埃玛·简已经享有过了许多这样的“假如……”带来的乐趣，而丽贝卡也成功地开阔了埃玛·简的视听，松动了她的舌头，以便她能仿照一个模式，同自己一起玩游戏。

　　“我愿意做鲜花盛开的苹果树，就是我们家猪圈旁、开着粉红色花的那种。”

　　丽贝卡笑了。埃玛·简经常会有些预料不到的回答。“我愿是长在那池塘边的鲜红的枫树。”丽贝卡用鞭子指着树说：“这样，我就比你猪圈旁的苹果树，能看到更多的东西。我可以看到树林里其他的一切东西。在我美丽的镜子里，看见我鲜红的衣服，可以观赏所有黄的、褐色的树在水中的倒影。等我长大了，挣到了钱，我就去买一件像这种树叶一样颜色的衣服；全是深红色的——你知道是镶着细细的、连成一串的、有皱褶、卷曲边子的衣服。然后，我想，我要配一根像树干一样褐色的腰带。但什么地方呈现绿色呢？它们穿绿色的衬裙吗？我在想，我倒想有绿色的裙子，不时地从下面露出来。在我是鲜红色的枫树之前，露出我叶子的本色。”

　　“我觉得它太土气，穿着不舒服，”埃玛·简说，“我要穿一件白绸子、有粉红色腰带的衣服，配上粉红色的袜子，青铜色的拖鞋和一把闪亮的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