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阿拉丁先生

　　商业生涯中，单是一小时内经历的兴衰变化，给孩子们精神上留下的阴影是微不足道的。去她们选定的受骗对象家里时，她们没有相互陪同。他们认定，一起去，肯定不能认真地切入主题。但他们只是在每家门口、暂且分开。当一个人拿着肥皂样品，去会见看似性格随和顺从的人，另一个则牵着马，在外等候。埃玛·简仅卖去了三块肥皂，丽贝卡却卖了三小箱。这是由于两人在说服公众的能力上有差异，并且一开始就明显表现出来。不过，两人谁也没有把成功或失败归咎于除环境以外的其他因素。家庭主妇瞧瞧埃玛·简，就不想买肥皂；听完她介绍肥皂的优点，还是不想买。在推销过程中，丽贝卡却是福星高照。她会见的人，不是记得现在正需要，就是想起将来需要肥皂。很明显，幸运的丽贝卡几乎毫不费力，就能完成任务，而可怜的埃玛·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望尘莫及。

　　“又轮到你了，丽贝卡，我很高兴。”埃玛·简一边朝门口走来，并指着离路有一段距离的屋子，一边说：“刚才在那里，我直打哆嗦，还没有恢复过来。”（有位女士，从楼上的窗户，伸出头来，叫喊道：“走开，小姑娘，不管你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我们都不会买的。”）我不知道那间屋子里住的是什么人，正面窗户的窗帘全都拉上了。如果屋子里没有人，那这一家就不算数，接着第二家才是你的。”

　　丽贝卡走入小巷，径直向侧门走去。进门有一条走廊，走廊的摇椅上坐着一个正在剥玉米的漂亮的年轻人。或许他已步入中年？丽贝卡难于判断。不管怎样，他的神情、打扮都像是城里人——刮得光洁的脸，修得很整齐的小胡子，很合身的衣服。没有意想到遇见这样的人，丽贝卡有点胆怯，但除了说明来意，还能做什么呢？于是她问道：“女主人在家吗？”

　　“现在我就是女主人。”陌生人带着怪怪的笑容说，“有什么事吗？”

　　“您听说过那——我的意思是——您需要肥皂吗？”丽贝卡问。

　　“我像是个要肥皂的吗？”他出其不意地问。

　　丽贝卡脸上出现了酒窝，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有些肥皂要卖。我的意思是：我愿意向您介绍一种非常优良的肥皂，当今市场上最好的肥皂，名叫——”

　　“噢！我一定知道是什么肥皂，”绅士和蔼地说，“是用纯植物油制造的，是不是？”

　　“是最纯的植物油。”丽贝卡证实道。

　　“不含酸吗？”

　　“一点都没有。”

　　“并且在传统的星期一洗衣日，连小孩不费力气都可以把衣服洗干净。”

　　“是婴孩。”丽贝卡纠正道。

　　“啊！婴孩，是吗？小孩每年越长越小了，而不是更世故老练了！”

　　能找到一个不经宣传就已经知道商品所有优点的人，真是一大幸事。丽贝卡脸上越来越多地现出酒窝。在新朋友的邀请下，她在靠近走廊边他坐的凳子旁就座。装玫瑰红的包装箱里的美容产品被打开了，两种肥皂的价格也展现出来了。此刻，她把站在门口默默无语的同伴，全忘了，而同这位绅士滔滔不绝地谈说，就好像他是多年前的老相识一样。

　　“我不住这儿，今天帮助料理家务。”这位讨人喜爱的绅士解释说，“我是来姨妈家做客的，她去波特兰了。我小时候常住这儿，我非常喜欢这个地方。”

　　“我认为任何地方都不能替代一个人童年时生活过的农场。”丽贝卡说。在一般谈话中，她终于能成功地使用不定代词，这使她突然感到骄傲。

　　这男人瞥了她一眼，把手中的玉米穗放下：“那么你认为你的童年已经过去了，是不是，年轻的女士？”

　　“我仍然还记得我的童年，”丽贝卡声音低沉地说，“尽管那像是很久以前的事。”

　　“我也很清楚地记得我的童年，那是一个特别不愉快的童年。”这位陌生人说。

　　“我的也是，”丽贝卡叹了口气。

　　“你最烦恼的事是什么？”

　　“哦！”丽贝卡同情地惊叫道，“我最烦恼的事是没鞋穿。家里小孩太多，书本也不够。但是你现在很好很快乐，是不是？”她心存怀疑地问道，因为尽管他看起来英俊潇洒，长得丰满，并且事业成功，但当他说话时，任何小孩都能看出，他眼神疲惫、愁眉苦脸。

　　“我现在很好，谢谢你。”他说时，面带愉快的笑容，“那么，告诉我，我今天该买多少肥皂？”

　　“你姨妈现在手头有多少肥皂？”这位朴实而没有经验的推销员提问，“她会需要多少？”

　　“噢！这我可不知道，不过肥皂可以储存，不是吗？”

　　“我不敢肯定，”丽贝卡很谨慎地说，“不过，我要看看印刷材料——那上面肯定会有说明的。”接着，她便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文件。

　　“你将如何处理从这笔生意得到的丰厚的利润？”

　　“卖肥皂不是为了我们自己赚钱。”丽贝卡将隐情相告，“我站在门口的那位朋友，是位很富有的铁匠的女儿，她不缺钱用。我很穷，但我同一所砖屋里的我的姨妈们住在一起。她们当然不会愿意让我成为一名小商贩的。我们是在努力为我们的一位朋友得到奖赏。”

　　丽贝卡对以前的顾客，从未想到要暗示这些内情，但是不料，她情不自禁地说起了辛普森先生、辛普森太太和辛普森一家人；他们的贫穷，没有欢乐的生活和他们可怜的需求，要求能有一盏宴会灯，使生活快乐高兴一点。

　　“你用不着对此进行说明了。”当他站起身来，向站在门口那位富有的铁匠的女儿瞥了一眼时笑着说，“我能负责让他们应该得到那盏灯，要是他们想得到的话，特别是在你想让他们得到的情况下。我懂得，没有宴会灯我本人该怎么做。好了，把印刷品给我，让我们来计算一下。目前，辛普森家还缺多少？”

　　“要是他们这两个月多卖二百块肥皂，就能在快到圣诞节时，得到一盏灯，”丽贝卡回答说，“并能在夏天获得一个灯罩。不过从今后，我怕是帮不了什么大忙了，因为我的米兰达姨妈可能不愿让我参与。”

　　“嗯，我明白了。行了，我买三百块。这样，连同灯罩，他们都得到了。”

　　丽贝卡一直坐在靠走廊边沿的凳子上。听到以上的话，她突然一动，身子倾倒，摔进了丁香花矮树丛里。幸好相距不远，被这位给逗乐了的绅士一把拉了起来，让她站好，并将她身上的尘土掸掉。“接到一个大的订单，你不应该显得如此惊慌。”他说，“你应该这样回答：你不能买三百五十块吗？而不是不像商人那样地跌倒在地。”

　　“噢，我可说不出那样的话！”丽贝卡大声说，还在为跌倒出洋相而脸红呢，“你买这么多，似乎不恰当，你敢肯定买得起吗？”

　　“要是买不起，我会在其他方面节省点。”幽默的慈善家回答说。

　　“你姨妈若不喜欢这种肥皂，你可怎么办？”丽贝卡紧张地质疑道。

　　“我姨妈通常爱我所爱。”他回答说。

　　“我的姨妈可不是这样！”丽贝卡气愤地说。

　　“那一定是你姨妈出了问题。”

　　“或许是我的问题。”丽贝卡笑着说。

　　“你叫什么名字，年轻的女士？”

　　“丽贝卡·罗威娜·兰德尔，先生。”

　　“什么？”他带着愉快的笑容说，“你是双名吗？你妈妈真是很慷慨的。”

　　“她说两个名字，哪一个她都舍不得放弃。”

　　“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丽贝卡愉快地望了他一眼，回答说，“我肯定，你就是《一千零一夜》里的那个阿拉丁。噢，请问，我可以跑出去告诉埃玛·简吗？她一定等得累了，但听到这个好消息，她会很高兴的。”在得到这位男士的点头同意后，丽贝卡飞快地向小道跑去。在靠近马车时，控制不住地高喊：“啊！埃玛·简！埃玛·简！我们全卖完了！”

　　阿拉丁先生笑容满面地在后跟随，以证实这个令人吃惊的消息是真实的。他把所有的肥皂箱从车后抬下来，拿上印刷材料，并保证当晚就写信给精益求精公司，谈论奖赏一事。

　　“要是你们能设法守住秘密——你们两位小姑娘，一待那盏灯在感恩节被送到辛普森家，那一定会给他们一个愉快的惊喜，是不是？”他一边问，一边把一张旧的盖膝盖的毯子，小心地盖在她们的脚上。

　　她们高兴地同意了，同时激动地说了声谢谢。说时，丽贝卡的眼里含着欢乐的泪水。

　　“噢，不要客气！”阿拉丁先生一边笑，一边举起帽子说，“我本人曾当过行商——在多年前，我喜欢把事情安排妥当。再见了，丽贝卡·罗威娜小姐！你什么时候有东西出售，告诉我一声，因为我要事先确定我是否需要它。”

　　“再见了，阿拉丁先生！我肯定会事先告诉你的。”丽贝卡喊道，高兴地把两条黑黑的辫子向身后面甩动，并挥手告别。

　　“啊，丽贝卡！”埃玛·简畏惧地小声说，“他向我们举起帽子，我们还不到十三岁呢！要再过五年，我们才成为女士。”

　　“不要紧，”丽贝卡回答说，“甚至现在，我们就在开始成长为女士呢。”

　　“他还用盖膝盖的毯子给我们盖上。”埃玛·简继续说，沉醉在对这件事的回忆中。“啊，难道他不十分高雅吗？他把我们的东西全买了，难道他不可爱吗？想想看，仅一天的工夫，就得到了灯和灯罩！即便我妈妈让你在里面穿了法兰绒内衣，现在你在外面穿上了粉红方格花布衣，难道你不高兴吗？你穿粉红和红色衣服是很好看的，丽贝卡，而穿褐色和棕色就显得一般了。”

　　“我知道，”丽贝卡叹了口气，“我希望像你一样，穿所有颜色的衣服都显得漂亮！”她用渴望的目光望着埃玛·简丰满红润的面颊、蓝色的眼睛，很美的鼻子和红红的嘴唇。不过，她的眼睛不会说话；她的鼻子显示不出性格；她的两片红嘴唇，说不出值得人去听的话语。

　　“不要紧！”埃玛·简安慰道，“人人都夸你非常聪明伶俐。我妈妈认为你长大后，会更好看的。说来你会不相信，我原是个十分丑的孩子，直到一两年前，当我的红头发开始变黑之前，我还是不漂亮的。那位友善的男人叫什么名字？”

　　“我没想到要问他的名字！”丽贝卡突然说，“米兰达姨妈会说，只有我才会做这种事，现在事实就是这样。不过，我叫了他阿拉丁先生，因为他给了我们灯。你知道《阿拉丁和神灯》的故事吗？”

　　“哎！丽贝卡！你怎么可以第一次见面，就给人家取诨名呢！”

　　“不管怎样，阿拉丁实际上不是诨名，而且他笑了，似乎喜欢这个名字。”

　　靠了超人的努力，她们给自己嘴上贴了封条。终于成功地守住了秘密。这是凡人前所未有的举动，尽管所有的旁观者都明显看出她们的心态异乎寻常。

　　感恩节这天，用大包装箱包着的灯运到了。跷跷板辛普森打开箱子，并安装好了灯。他突然开始羡慕和尊重他姐妹们的经商能力了。丽贝卡听到了灯送来的消息，但是她一直等到天黑，得到了去辛普森家的许可后，才动身前去。这样，她就可以马上看到那奖品——华丽的灯被点着后，从红的皱纹纸灯罩里放射出的绯红色的灿烂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