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宴会灯

　　在砖屋里，一点钟举行丰盛的感恩节宴会，有朋友伯纳姆姐妹参加。她们住在北里佛巴罗和谢克村之间。四分之一世纪以来，她们每年都来索耶姐妹这里来过节。丽贝卡洗好盘碟之后，拿着一本书，静静地坐下阅读。快到五点时，她问是否能去辛普森家。

　　“感恩节，你去追逐辛普森家的孩子，是为了什么？”米兰达小姐质问道，“你不能安静坐一回，听听大人们高水平的谈话？你就不能好好独自呆着，总要跑来跑去。”

　　“辛普森家有一盏新灯。埃玛·简和我答应去看灯的，并把这当作一次晚会。”

　　“他们要一盏灯，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且他们哪里有钱买灯？要是艾布纳在家，我会认为他又换了东西回来。”米兰达小姐说。

　　“是卖肥皂，孩子们得的奖品。”丽贝卡回答说，“他们已做了一年了。你也知道，我告诉过你。埃玛·简和我在你去波特兰的那个星期六下午，帮过他们。”

　　“我想我是没听到，因为这才是我第一次听人说到灯的事。那好吧！你可以去一个小时，不许超时。记住，六点时，天就像半夜一样黑了。你想带点鲍德温苹果吗？你的新衣口袋里装的什么，使口袋下垂了这么多？”

　　“那是午餐时我吃的坚果和葡萄干，”丽贝卡答道。即使最天真无邪的举动，她也从未能作为秘密，逃过米兰达姨妈的眼睛，“这些都是你给我放在盘子里的。”

　　“你为什么不吃掉它们呢？”

　　“因为我正餐吃饱了。并且我想，要是能省下来，定会使辛普森家的晚会更有乐趣些。”丽贝卡结结巴巴地说，她讨厌在来客面前遭到责骂和受审。

　　“这东西是你自己的，丽贝卡，”简姨妈插嘴道，“要是你愿意省下来送给别人，是可以的。我们不要只老想着我们自己很慈善，让这一天就这样过去，而不给邻居们送点东西，让他们感谢一番。”

　　丽贝卡出去后，伯纳姆姐妹对她点头称许，并说她们没见过有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长和进步如此快的小孩子。

　　“她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进一步改进。要是她与你们同住一屋，那时，你们就会知道了。”米兰达回应道，“街坊邻里，只要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她都要参与。一般来说，她总是领头，一马当先，特别是干那些恶作剧的事。我听到的最愚蠢的事当中，弄那盏灯是最愚不可及的了，这像是那些辛普森人干的。但我想，那些孩子们可没有聪明到能贩卖商品的地步。”

　　“他们当中必定有一个人很聪明，”埃伦·伯纳姆小姐说，“因为在北里佛巴罗的莱德家卖肥皂的那个女孩，被亚当·莱德描述为：他见过的最为非凡最可爱的女孩。”

　　“那一定是克拉拉·贝尔了，但我不能说她有什么不平凡的地方。”米兰达小姐回答道，“亚当又回家了吗？”

　　“是呀，他在姨妈家小住了几天。人们说，他赚了数不清的钱。每次回来，他都给邻居们带些礼物。这一次，他送给了莱德太太一整套的皮毛衣服。想当年，我们还记得他是个光着脚丫，身上只有一件衣服没法换洗的穷小子！奇怪的是他那么有钱，又那么喜欢小孩，总有一群孩子跟在后面，可他还没有结婚。”

　　“虽然还未婚娶，但他仍有希望。”简小姐笑着说，“我想，他还不超过三十吧！”

　　“如果他已经一百三十岁了，在里佛巴罗，他还能找到老婆。”米兰达小姐说。

　　“亚当的姨妈说，他非常喜欢那个卖肥皂的小女孩。（你说过她名叫克拉拉·贝尔？）所以他宣布要带给她一件圣诞节礼物。”埃伦小姐继续说。

　　“哎呀！人各有所好嘛！”米兰达小姐惊异地说，“克拉拉·贝尔生就一双对眼，红头发。我决不会嫉妒她得圣诞礼物。亚当·莱德给她礼物越多，镇上人就应该给她越少。”

　　“不会是有另一个辛普森姑娘吧？”利迪亚·伯纳姆小姐问，“因为这个姑娘不可能是对眼。我记得莱德太太说，亚当说起过这孩子美丽的眼睛。他说，正是她的眼睛使他买了这三百块肥皂，莱德太太把它们堆放在库房里了。”

　　“三百块肥皂！”米兰达大声叫道，“在里佛巴罗，有一种农作物是永不歉收的！”

　　“那是什么？”利迪亚小姐彬彬有礼地问。

　　“傻瓜。”米兰达简单明了地回答。接着，她转变了话题。对此，简十分感激，因为后十五分钟，她很紧张，很不安。在里佛巴罗，除了丽贝卡，还有哪个女孩可以称得上非凡可爱？除了丽贝卡，还有哪个小孩有一双极美丽动人的眼睛？并且，最关键的是，除了丽贝卡，到底又能有谁使一个男人成百块地买下肥皂呢？

　　而此时，这位非凡的女孩，已在朦胧的黄昏时分，飞奔在大路上。但没走多远，她就听到了疾速的脚步声，还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她走来。不一会，她和埃玛·简相遇了，两人气喘吁吁地相互拥抱。

　　“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埃玛·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可别告诉我，灯给打破了。”丽贝卡惊讶地说。

　　“不是，啊！不是那样！灯是用稻草包裹着的，每个部件都完好无损，当时我在场。你卖掉三百块肥皂，才得到这盏灯的事，我只字未提，以便我们聚在一起时，由你来说。”

　　“我们卖的三百块肥皂。”丽贝卡纠正道，“你做的事和我一样多。”

　　“不是，我没有，丽贝卡·兰德尔。我只是坐在门口牵着马。”

　　“是呀！但拖我们去北里佛巴罗的马，是谁的呀？还有，那也正好碰巧，轮到了我。如果是你进去，遇到了阿拉丁，你也能使他把这盏神奇的灯送给你的。说说，碰到了什么麻烦？”

　　“辛普森家里没有煤油，也没有灯芯。我想，他们以为宴会灯是可以自行点燃的，不需要帮助就可燃烧。跷跷板已经去医生家试试看，能否借到一个灯芯。妈妈许我拿一品脱油，但她说，再也不会给了。我们从没想过，保存一盏灯的开销，丽贝卡。”

　　“没有，我们没有想过，但在晚会前，我们暂且别为这事烦恼。我带来了一把坚果、葡萄，还有几个苹果。”

　　“我带来了薄荷糖、枫糖。”埃玛·简说，“他们真正吃了一顿感恩节大餐，医生给他们送去了白薯、蔓越桔、萝卜；我父亲送了一块排骨；科布太太送了一只鸡和一罐肉馅。”

　　五点半时，人们望着辛普森家的窗户，可以看见里面晚会进入了高潮。辛普森太太把厨房里的火灭了，带着婴孩，光临这欢乐的现场。似乎是这盏灯在举行晚会，接待着客人。孩子们把家里的一张小桌子搬到室内，并把它放在远处的一个角落里，作为垫座；在桌子上面放上了神圣的、钟爱的、向往已久的东西。她差不多就像广告上的灯一样漂亮，但只有它的一半大小。黄铜就像金子一样闪光，而粉红色的纸灯罩则像巨大的红宝石，发出耀眼的光辉。灯光四射，照在辛普森一家人坐的地板上。埃玛·简和丽贝卡手拉着手，恭敬严肃地站在他们后面。这个场面太令人激动太严肃，人们几乎不想讲话。大家心照不宣地感觉到这盏灯，使晚会高雅生辉。它的登场，就像自动钢琴或弦乐队给人带来完全的满足一样，给人不尽的欢愉。

　　“我真希望父亲能看到这盏灯。”克拉拉·贝尔诚实地说。

　　“一旦他看到了，他就会把它交换掉的。”苏珊明智地嘟哝道。

　　到了指定的时间，丽贝卡拖着脚步，难舍难分地离开了这迷人的场景。

　　“我想，在你和埃玛·简到家的那一刻，我就把灯熄灭掉。”克拉拉·贝尔说，“并且，噢，我真高兴，你们两人住的地方，都能从我们的窗户里，看到闪亮的灯光。我想，要是每晚点亮一小时，灯里的油能用几天呢？”

　　“用不着因缺油而关灯的，”跷跷板从杂物棚里出来时说，“因为有一大瓶煤油摆在那儿，是科布先生从北里佛巴罗带过来的，他说是某人邮购后送来的。”

　　丽贝卡紧握了一下埃玛·简的手臂，埃玛·简也欣喜若狂地紧握丽贝卡的手臂。

　　“那是阿拉丁先生送的。”当她们跑到门前的小路时，丽贝卡悄声说。跷跷板跟随着，并慷慨地提出护送她们各自上大路，丽贝卡断然拒绝了。他也不好强求，只好晚上睡梦中去梦见丽贝卡。梦中，只见她两眼发出雷电般的闪光，两手握着火焰燃烧的宝剑。

　　丽贝卡兴高采烈地进了家里的饭厅。伯纳姆姐妹已经走了，两位姨妈正在做针线活。

　　“这是一个非常美丽愉快的晚会。”她一边脱去帽子和披风，一边大声说。

　　“回过去看看大门关严了没有，并把门锁上。”米兰达小姐用惯常严肃的语气说。

　　“真是个很漂亮的晚会，”丽贝卡再次进来时，反复地这样说，激动得难以克制。“啊！简姨妈，米兰达姨妈，只要你们走进厨房，从洗碗池上面的窗户向外望，就能看见宴会灯闪着红光，就好像是辛普森家的房子着了火一样。”

　　“也许过不多久，房子就会着火的。”米兰达说，“对这种愚蠢的、不可理解的行为，我可没有耐性。”

　　简伴随丽贝卡去到厨房。尽管从远处只能看到微弱的闪光，而并非炫目耀眼的灯火，简尽可能地表现得很热情。

　　“丽贝卡，是谁卖了三百块肥皂给北里佛巴罗的莱德先生？”

　　“什么先生？”丽贝卡大声问。

　　“北里佛巴罗的莱德先生。”

　　“那是他的真名吗？”丽贝卡惊奇地问。“我猜得不错。”简对着自己低声笑了。

　　“我问你，是谁卖的肥皂给亚当·莱德的？”简小姐回到原来的问题。

　　“亚当·莱德！而他也叫阿·莱德，真有趣！”

　　“回答我，丽贝卡。”

　　“噢，原谅我，简姨妈，我忙着考虑埃玛·简和我卖肥皂给莱德先生的事。”

　　“你缠着他，或者是强迫他买的？”

　　“哎呀！简姨妈，我怎么可能强迫一个大男人买东西，要是他不想买的话？他非常需要肥皂作为送给他姨妈的礼物。”

　　简小姐仍显得有点不信，尽管她只是说：“我希望你的米兰达姨妈不要介意。但你知道她是很挑剔的，丽贝卡。我真希望在没有问过她以前，你不要做那些异常的事情，因为你的行为是很古怪的。”

　　“这次一点错都没有。”丽贝卡很自信地回答，“埃玛·简卖肥皂给自己的亲戚和杰里·科布大叔，而我先去了制材厂附近的新住宅区，然后去莱德家。莱德先生买下了我们所有的肥皂，并要我们保证在奖品送到之前，严守秘密。从那以后，我四处走动，那一盏宴会灯就好像在我心里点着了，燃烧着，好让每一个人都能看见。”

　　丽贝卡的头发松弛，像吹皱的波浪搭在前额。她的眼睛明亮，面颊粉红；她的脸蛋给人们许多的暗示——敏感、娇嫩、有激情；有着五月花的甜香和小橡树的青春活力。但人们很容易推测她是那种：

　　生来心比天高，又被痛苦扔进深渊的人。

　　“看来你就是这样的人。无论怎样，你心里好像有一盏灯在燃烧着。”简姨妈叹气说，“丽贝卡！丽贝卡！但愿你能遇事从容不迫，孩子！有时，我真为你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