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快乐的玫瑰(1)

　　同马克斯韦尔小姐动身去南方的前一天，丽贝卡和埃玛·简、赫尔达一起，在图书馆里查字典和百科全书。当她们正准备离开时，走过了锁着的装有小说的书架——这些书架只对老师和镇上人开放，不准学生借阅。

　　像饿了的小孩在橱窗外，望着糖果、糕饼、馅饼和橱窗里的果馅饼能望梅止渴，她们透过玻璃，如饥似渴地望着，想从每一本书的书名得到安慰。丽贝卡的眼光落到了角落里的一本新的书上，并高兴地大声读出了书名：《欢乐的玫瑰》。“听！女孩们，这个书名很美吗？欢乐的玫瑰，看起来美，听起来很美，我想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我猜每个人有不同的玫瑰。”赫尔达很精明地说，“我知道：我的玫瑰将是什么样的，我毫不羞愧地去拥有它。我想在城里住上一年，我想花多少钱就有多少钱，有许多马匹，有豪华的衣裳，参加各种娱乐活动，尽情享受生活。并且，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与穿矮领口衣服的人住在一起。”（可怜的赫尔达，在脱衣服时，没有不哀叹她在里佛巴罗铸就的命运。在那里，她漂亮的肩膀从没有人能看见。）

　　“无论如何，短暂的快乐也会是很有趣的，”埃玛·简发表看法说，“那不比欢乐更愉快吗？哦！我有了一个想法。”

　　“不要这样尖叫嘛！”赫尔达受惊地说，“我还以为是一只老鼠呢！”

　　“我不是经常有想法的。”埃玛·简表示歉意地说，“想法，我的意思是，这个想法像闪电一样震撼着我。丽贝卡，难道那欢乐的玫瑰不就是成功吗？”

　　“这很好。”丽贝卡若有所思地说，“我看得出，快乐是一种成功。但是在我看来，似乎成功，无论如何并不像是玫瑰。它是否就是爱情呢？”

　　“我真希望能偷看这本书！它一定非常高雅巧妙！”埃玛·简说，“现在你说它是爱情，我想，这是最好的推测！”

　　一整天，这五个字一直在困扰着丽贝卡。她不停地自我重复它们。甚至缺乏想象力的埃玛·简也受其影响，思索良苦，因而在晚间，她说：“我不期望你同意，但我有了另一个想法，是在我把科龙香水洒在你头上时想出来的。快乐的玫瑰，可能就是乐于助人。”

　　“要是这样，当你如此周到地照料令人讨厌的贝基时，这玫瑰就会永远在你最亲爱友好的埃米的小小热情的心胸里开放。”

　　“你竟敢说你自己是讨厌的贝基！你是——你是我快乐的玫瑰，你就是这样的人！”接着，两位姑娘热情地拥抱在一起。

　　半夜里，丽贝卡轻轻地碰了碰埃玛·简的肩膀：“你睡死了吗？埃米！”她悄声问。

　　“不是很死。”埃玛·简昏昏欲睡地回答。

　　“我有了新的想法，如果你唱歌、绘画，或者写作——不止是会一点，而是干得很漂亮。你知道，做这些你想做的事情，难道不是给了你快乐的玫瑰吗？”

　　“如果真是个天才，那有可能，”埃玛·简回答道，“尽管我不像喜欢爱情那样喜欢它。要是你又有了想法，贝基，等到明天早晨再说吧！”

　　“我又有了一个灵感。”第二天早晨穿衣服时，丽贝卡说，“不过，我没有叫醒你。我琢磨快乐的玫瑰是否可能是牺牲？但我想，牺牲那是洁白的百合花，而不是玫瑰，你说是吗？”

　　朝着南方旅行，第一次瞥见海洋，看见各种新奇的景象，她感到从容、恬静、自由。又与马克斯韦尔小姐亲密无间，几乎使丽贝卡陶醉了。因为高兴、期盼和实现美好的愿望而激动，三天里，她不仅不再是以前的自己，而且有了新我。她总是对知识、爱情，充满渴望，对音乐、美和现实的诗充满向往。她总是使外部世界与她内心的梦想相一致。而现在，生活突然变得丰富多彩、甜蜜、宽阔和充实。她使用所有自然的、神明赐与的表达方式来表达她的感受。所以，埃米莉·马克斯韦尔每天都对姑娘不知疲倦地宣泄和聚集属于她自己的、珍贵的思想和经验，而感到异常惊讶！她是一个能制造气氛的人；只要她提出一点有用的东西，她在其中的那整个画面的构图，就要改变。你不曾见过一个沉闷的蓝色和绿色的房间，射进了阳光，就会变得美好吗？在马克斯韦尔小姐看来，在她们不时聚集在一起的人群中，丽贝卡的作用，恰似那缕阳光。不过，她们通常单独在一起；相互读些东西给对方听和从容地交谈。得奖的作文，在丽贝卡心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她暗自想过，要是不能得奖，她是不会有快乐的。她全然没有考虑奖品的价值。并且，在这种情况下，也几乎不是为了荣誉。她就是为了要使阿拉丁先生高兴，并且证明他对她的信任是没有错的。

　　“要是我选好了题后，我定要请教你，我是否能把它写好。接着，我想我应该静悄悄地去写，甚至不读给你听，也不同你谈起它。”

　　马克斯韦尔小姐和丽贝卡正坐在春日里阳光灿烂的小溪畔。从早餐后，她们一直在海边的一片树林里，间或跑到白色温暖的沙滩上晒晒太阳；耀眼的太阳光刺痛了眼，她们又撤回到阴凉独处的地方。

　　“选题是非常重要的，”马克斯韦尔小姐说，“但是我不敢给你选题。要写的东西，你决定了没有？”

　　“没有，”丽贝卡回答说，“每晚，我都准备一篇新的文章。我已经开始写《什么是失败》，还准备了另外一篇《他和她》。这是一篇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在行将毕业离校时的对话，谈他们对生活的理想。还有，你记得，有一天，你对我说过跟着你的神明走吗？我想写这个题目。在瓦尔汉，我脑子里空空的，可现在，我每分钟都有新的思想，所以，我必须努力，在这里把文章写出来。无论如何，趁着我如此快乐、自由和休闲之时，要把文章的谋篇构思弄好。你看这池子底部的鹅卵石，埃米莉小姐！那么圆，那么光滑，并闪闪发光。”

　　“是呀！但是在什么地方，才能使得它们美丽、光滑，有着绸缎般的皮肤和漂亮的形状呢，丽贝卡？不是躺在沙滩上静止的浅水池里可以成就的。在那里，它们的棱角不能磨去，粗糙的表层不能抛光，而只有在湍急的流水里，它们与其他的鹅卵石碰撞，又与尖利的岩石猛烈撞击，这才有了我们现在所见的，并夸它们美丽的鹅卵石。”

　　要是命运没有让某人当了教师，

　　哦！也许她会成为这样杰出的说教士！

　　丽贝卡作起诗来了。“哦！要是我能够像你那样能思考和说话，该多好啊！”她叹息道，“我真害怕，我不能多受些教育，成不了一个好的作家。”

　　“你能担心点许多其他的事情，对你会更有好处。”马克斯韦尔小姐带点轻蔑的口吻说，“要害怕，比如说你不能理解人性，不能觉察到外部世界的美。你可能缺少同情心，因而不能懂得一个人的心境。你的表达能力跟不上你的思维。这每一件事，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比书本知识更为重要。伊索是希腊的一个奴隶，他甚至不能将他精彩的寓言故事写下来，然而，整个世界都在读他的书。”

　　“这个我不知道。”丽贝卡说时，差不多要哭了。“在我遇到你以前，没听说过这些！”

　　“你将仅仅学完高中的课程，而最有名的大学，也不总是能成功地造就出优秀的男人和女人的。当我渴望到国外学习时，我总是记得有三所伟大的学校在雅典，有两所在耶路撒冷。然而，他们所有老师中最好的老师却是来自拿撒勒，来自一个远离较大、较繁忙世界，不为人知的小村庄。”

　　“莱德先生说，你在瓦尔汉工作，真是浪费人才。”丽贝卡思考后说。

　　“他说错了。我并无很高的才能，但是，没有一个人的才能是完全被浪费的，除非他故意把它藏着不用。记住，丽贝卡，你自己的天赋，可能没有得到人们的赏识与赞扬，但是，不知何时何地，在你一点也没有预料的情况下，它可能会使你振奋，得到鼓舞，得到安慰。满满的一杯水，从边缘溢出来，可以湿润周围的土地。”

　　“你听说过《欢乐的玫瑰》这本书吗？”沉默了好长时间后，丽贝卡问。

　　“是，当然听说过，你在哪里看到过？”

　　“在图书馆一本书的外面。”

　　“我是在图书馆一本书的里面看到的，”马克斯韦尔小姐笑着说，“那是爱默生写的。但是，我怕你年纪小，还读不懂。丽贝卡，它是不可解释的事物中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