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茶余饭后

　　在瓦尔汉，夏季这一学期已经结束，赫尔达·梅泽夫·迪克·卡特和利文·珀金斯就毕业了。下学年，里佛巴罗在读的学生，只剩下丽贝卡和埃玛·简了。迪莉娅·威克斯从刘易斯顿回家来作短暂逗留，罗宾森太太选了一些人，想举行一个小型的宴会以示庆祝。日子已经选好，因为草莓已经成熟，那只公鸡也该杀了。罗宾森太太把这件事向丈夫说明，并要求他在棚屋里的木工凳子上去进餐，因为宴会上谈论的都会是女人们的事。

　　“行，这对我没有什么损害。”罗宾森先生说，“给我些豆子，我只要这些。那只公鸡非给杀掉不可了，我希望别人来吃，我不吃！”

　　罗宾森太太聚会接待客人，每年仅一两次。一般而言，过后好些天，她都会感到沮丧、疲惫不堪。是多节省点，还是顾全面子讲点排场，使得她费尽心力。

　　为了保持她在社区的体面和身份，摆出一桌好“酒菜”是必要的，然而这没完没了的准备过程，使她从开始调和云石纹饼到酒席摆在桌上，一直忙得不可开交。

　　从早晨起，公鸡就被放在文火上，慢慢地被煮得滚烫。但是，当一开始他被俯身放进瓦罐里时，他的形体就这样硬朗和漂亮。这正显示他的一种反抗的力量。

　　“他不打算屈服！”爱丽斯掀开盖子紧张地偷看了一眼后说：“他看起来像个吓唬人的东西。”

　　“等我用尖刀戳他一下，看他屈不屈服。”她母亲回答说，“至于他的外表，在他身上满满浇上一碟卤汁后，那可就不一样了。我还要放一些苹果布丁在他的周边，放得满满的，尽管这些东西，不是煮鸡用的配料。”

　　公鸡放在盘子里，周边摆着苹果布丁，的确显得极其漂亮。这道菜，在爱丽斯把它端上桌时，引起一片赞扬声。幸运的是，当女士们开始品尝这家禽的时候，异口同声的赞美却突然停止了。

　　“我们非常高兴，你远道回来祝贺赫尔达毕业”，迪莉娅·梅泽夫太太说，当时罗宾森太太在一端倒咖啡，她在桌子的另一端分配鸡肉。因为在里佛巴罗她是最追求时髦的女人，她同女儿赫尔达是很相称的一对。体弱多病和时髦的衣着，的确是她生活中两项主要的享受。传说她精心制作的前额卷曲的假发，花费了五美元，而且要每两年一次把它送到波特兰，去修整和卷曲。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要把事实搞得很准确，是极为困难的。认真的历史学家总是宁愿警告那些太轻信的读者：不要把可能是最低劣的歪曲，拿来当作真正的事实。至于梅泽夫太太的外表，这要看你早年是否去过厨师安慰协会，在她制作糖姜饼做得平平整整时，你是否在厨房的桌子边站着看她表演。然后，也许在她异乎寻常亲切的时候，她会给你用面团做出一个女士来。她用面团灵巧地切出一个轮廓，最后，她把两粒无核葡萄安上去做眼睛，画龙点睛，显出人的特征。只要你想起那用面团做的甜的姜饼女士的面孔，你就会记起当时赫尔达母亲确切的相貌。彼得·梅泽夫小姐，人们一般这样称呼她，当然还有其他的叫法。

　　“你喜欢赫尔达穿的衣服吗，迪莉娅？”梅泽夫太太仿照她惹人生气的样子，一边把她腰身上的、缀有黑玉镯的松紧带拉得发出响声，一边问。

　　“我认为那大概是服饰中最漂亮的。”迪莉娅回答说，“而且她的作文也是第一流的，是仅有的一篇真正有趣的作文。她朗读的声音洪亮、清晰，我们一字不漏，听得清楚。而大部分女孩子读起来，像是嘴里含了玉米糊一样，含混不清。”

　　“她那篇文章是为亚当·莱德作文奖而写的。”梅泽夫太太解释道，“大家都说，要是换个题目的话，她会得第一，而不是第四名。评委里有三个牧师和三个执事。他们要选严肃的文章，那是很自然的。赫尔达的文章太轻松、活泼，不对他们的胃口。”

　　赫尔达最鼓舞人心的主题是男孩子。她肯定有这方面的知识和积累，适合写这样的题材，并写得非常机智。这种题材是很受那些爱好文章中闪现低级的玩笑和暗示的读者所欢迎的。但是从纯文学的观点看，这样的文章还有许多待改进的地方。

　　“丽贝卡的作文没有公开朗读，但是获奖的男生的作文却朗读了。为什么是这样？”罗宾森太太问。

　　“因为她还不是毕业班的学生，”科布太太解释说，“不能参加比赛，但是会同赫伯特·邓恩的作文一起登在校报上。”

　　“我很高兴能这样做，因为在我未亲眼看见过她的文章前，我是不会相信她比赫尔达写得好的。不过这个奖，好像是给高年级学生的。”

　　“噢，不是这样，马修不是说阿拉丁·莱德的奖项是给两个高年级班的、任何参加比赛的学生的吗？”罗宾森太太争辩说，“他们说要请他发奖，他断然拒绝了。这倒有点奇怪了。他那样有钱，全国各地都走过了，怎么那么害羞，不敢上台颁奖。”

　　“我的赫尔达就敢上台发奖，而且眼睛也不会眨一下。”梅泽夫太太自鸣得意地评说道。对她的这番话，人群中的任何人似乎都无意去反驳。

　　“虽然州长只是碰巧去看他的侄女毕业的情况，这毕竟是件令人满意的事。”迪莉娅·威克斯说，“老天爷！他的举止显得那么雅致！人们说，他才六尺高，可能只有十六岁。她肯定作了一次很漂亮的演说。”

　　“你注意到了没有，当丽贝卡和赫伯特站在台上，州长赞扬他们时，她的脸色是那样白，而且身子抖得厉害。州长也读了她的作文，因为他给索耶姐妹的信中也谈到这篇作文。”这番话是有同情心的科布太太说的。

　　“她还没有毕业，他就如此称赞她，我认为有点愚蠢。”梅泽夫太太表示反对，“他还把手放在她的头上，及诸如此类的动作；就好像他是教皇在宣布祈福一样。不过，也好！我很高兴看到，无论如何，这个奖给里佛巴罗拿了。瓦尔汉的讲台上，以前还没有发过比这更漂亮的奖。我猜想，亚当·莱德的钱太多，用不完。五十美元是够多的了，但他偏要这样花钱，把它放进那些别致的口袋里。”

　　“我被安排坐在后面很远的地方，看得不是很清楚。”迪莉娅有点埋怨地说，“现在丽贝卡已经把钱和奖状带回家给妈妈了。”

　　“她的钱是放在一个有链条的、金色织网袋里，”珀金斯太太说，“里面放着五个十圆的金币。赫伯特·邓恩的钱，放在一个皮包里。”

　　“丽贝卡要在农场呆多久呢？”迪莉娅问。

　　“要住到汉纳结婚后，要让家里没有她也能运转为止。”珀金斯太太回答说，“汉纳结婚似乎应该稍等一段时间，奥里莉亚反对她在丽贝卡上学读书时结婚。但她倔犟得像头骡。汉纳就是这样的人，她不管妈妈的反对，我行我素。她自己缝的出嫁衣裳有一年了，用的都是像她穿的那些粗布衣料。她精细的针线活、褶子、横褶，弄得她的眼睛都快要瞎了。你听说过她做的被子吗？是白色的，中间织了一串葡萄，是用顶针的顶部缝合的。接着围绕着葡萄，她做了一排圆的边，有卷筒大小。下一个边界做成雪利酒瓶和葡萄酒瓶形状，这些东西的外周是缝得很密的直行。她打算在村集市上展出她的手艺活。”

　　“她最好是接些针线活来做，挣些钱。不要那么傻，去做床罩，而把自己的眼睛弄瞎了。”科布太太说，“接着一件事是兰德尔太太的抵押权利要被取消。这样，她和孩子们就没有房屋避风遮雨了。”

　　“不是说机会不错吗，铁路要通过她那个地方吗？”罗宾森太太问，“要是果真如此，她可以得到与房屋等值的补偿，并且比这还会多一些。亚当·莱德是股东之一，他经手处理的事，没有不成功的。八月份还有一番斗争，只要莱德认为他有理，我就支持他反对任何其他的决策人。”

　　“丽贝卡现在应该有些新衣服穿了，”迪莉娅说，“老天爷知道，她需要新衣服。我好像觉得索耶姐妹俩变得可怕的吝啬了。”

　　“丽贝卡没有拿奖金来买新衣服，”珀金斯太太说，“得奖的第二天，她就把钱寄走了，用这笔钱来付抵押款的利息。”

　　“可怜的孩子！”迪莉娅·威克斯叫道。

　　“她可以只帮她的家人，同样也可以把钱乱花掉，”罗宾森太太肯定地说，“我认为她太幸运了，用这笔钱来付利息，要不，她也许像所有的兰德尔人。钱来得容易，去得也快。”

　　“关于索耶的股票，有更多的话可说呢。”珀金斯太太反驳说，“她们好像很喜欢省钱，认为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自从米兰达那一次昏厥过后，她就变本加厉地节省了。”

　　“我不相信那是休克。在那之后，她不爱打扮才是合乎情理的，可她现在还是穿得那么花哨。我们家里人有过三次严重的休克，这是沿河两岸独一无二的。休克的各种症状，我比医生知道得还清楚。”梅泽夫太太聪明地摇了摇头。

　　“米兰达的穿着是漂亮的，”科布太太说，“不过，你们注意了没有，她都是在家里。她老是闭着嘴，比以前更不爱说话了。依我看，她丝毫不为丽贝卡得奖而感到骄傲。尽管，杰里迈亚因她得奖几乎要高兴得发疯了。州长与丽贝卡握手时，他发出‘好哇’的欢呼声，并挥动他的草帽。当时我真是羞愧得要死。幸运的是，他没能进入教堂里面，而是在后面，靠着门站着。就是这样，也很丢人现眼的。我怀疑的是她说这话时，每位女士都停止了吃喝，坐得笔笔直直的，索耶两姐妹已经蚀本丢了钱，她们不懂得做生意，从来没做过，而且米兰达对此事又守口如瓶，反对咨询和征求意见。”

　　“她们所得的大部分是政府债券。我常听到说，你不能在债券上亏欠。简分得的是一块林地，而米兰达分的则是砖屋。丽贝卡把五十元奖金全花在抵押利息上，而不是用来交学费。米兰达对此可能耿耿于怀，极不高兴。我越想越觉得亚当·莱德在设立这个奖项时，就有意要让丽贝卡得到它。”赫尔达的妈妈脑子一转，认为她女儿的权利被侵占了。

　　“哎呀！马修，你说了些多么傻的话呀！”珀金斯太太叫道：“你总不能认为他知道评委们会选什么样的作文吧。并且，他要不是对帮助学校有兴趣，那他为什么要用另一个五十元设一个男孩奖呢？连续五年，每年的圣诞节，他给埃玛·简的礼物都和丽贝卡的一样。他就是这样处理事情的。”

　　“有时他忘了他们两人中的一个，而把礼物给了另一个人；或者两人都没有给，却给了其他的女孩！”迪莉娅·威克斯，积她五十年单身生活中有过的经历说。

　　“很可能是这样，”梅泽夫太太表示同意说，“尽管这样，显而易见，他是个不想结婚的男人。有些男人一年结一次婚，如果他们的妻子死得这么快的话。也有些男人，好像想单独过一辈子。”

　　“按照我们姐妹们的说法，如果亚当是个一夫多妻的摩门教徒，我想，他可能会与北里佛巴罗每一个适龄女子结婚。”珀金斯太太说。

　　“他不可能被北里佛巴罗的女孩迷住？那大概不太可能。”罗宾森太太提出异议，“没等到那时候，他可能有了波士顿最漂亮的姑娘为妻了。我以为马修说中了：有些男人是不打算结婚的。”

　　“我不相信你们任何人说的，他遇到合适的对象，是会结婚的。”科布太太很友好地笑着说，“你们说不出是什么，是谁取得了他的欢心。你们知道杰里迈亚的那头倔犟的马，那个鬼东西吗？不是万不得已，它不让任何人把马嚼子放进它口里的。它会同杰里斗，也同我斗，直到它被制服为止。丽贝卡对它的花招一无所知。有一天，她到牲口棚里去套马，我知道她会遇到麻烦，所以跟随在她后面。假如她没有拍一拍那个鬼东西的鼻子，并且和它谈话，当她把小小的手指伸进它当时开着的嘴里，我想它非把手指吞了不可，肯定会的。但是没有，这真是怪事。它只是用舌头绕着马嚼子、咂嘴巴，好像那放进去的东西是一块糖似的。‘天啦！丽贝卡’，我说，‘你是怎样说服它，让它套上马嚼子的？’‘我没有说服它，’丽贝卡答道，‘它好像想要它，也许它厌倦了马厩的生活，想到外面的新鲜空气里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