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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剑狂花》 作者:古龙

大结局

 四

听到这里,藏花已经忍不住的问仇春雨:“这个孩子就是白小楼?”
“是的。”
“那个姐姐就是你,那个姐姐就叫仇春雨?”
“不是。”
仇春雨说:“我是妹妹,姐姐叫仇青青。”
姐姐是仇青青,妹妹是仇春雨。
“小楼一夜听春雨”说的是白小楼和仇春雨,看样子后来显然是妹妹嫁给了白小楼。
藏花当然又不住的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
后来父亲渐渐老了,看来远比他实际的年纪更苍老得多。
——因为他太孤独、太寂寞,对往事的追忆怀念太深,这些事本来就最容易使人苍老衰弱。
在一个凄风苦雨的晚上,就在他妻子的忌辰那天夜晚,他喝了一点用山药酿成的烈酒,比平时多喝了一点点。
那天晚上他就倒了下去。
每个人都会衰老病死的,何况是一个对生命本来已经无所留恋的人,可是他在临死的时候,却对那个孩子说出了一个愿望。
最后一个愿望,最后的一个要求。
他要这个孩子娶他第二个女儿,要这个孩子答应终生保护她。
这不是因为他的偏心,而是因为他太了解他的两个女儿了。
他这么做,只因为他知道他的小女儿外表虽然比姐姐强,内心却是脆弱的,经不起折磨,也受不了打击,如果没有一个又有智慧又有力量的男人保护她,她很容易就会变得沉沦崩溃。
这个孩子无疑是最适当的人选,而且他一向对他的小女儿温柔体贴,无疑已互相爱慕倾心。
所以他认为自己做了个最明智正确的决定,却不知道这个决定竟使他两个女儿痛苦终生。
寂寞的老人,又怎么会完全了解年轻人的心事?
这个孩子是老人一手扶养成人的,怎么能拒绝他临死前的最后一个要求?
姐姐也没说什么。
她的父亲并没有看错她,她一向是个外柔内刚的女人,无论什么样的委曲打击她都能承受,无论受到什么样的委曲她都不会说出来的。
所以老人死后的第二天,她就悄悄的走了,悄悄的离开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情人。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
所以这个孩子还没有生下来,就已经命中注定没有父亲。
藏花没有看到白天羽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她不忍去看,她不想去看,就算她想去看,也未必能看得清楚。
因为她自己的眼睛已是模模糊糊的,好像随时都有眼泪快要流下来了。
她同情白小楼。
无论什么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不会做第二种选择的,除非这人连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那么这种人也就根本不能算是一个人。
她也同情那个温柔而倔强的姐姐。
父亲的遗命她不能违抗,妹妹的终生幸福她不忍毁坏,她也不愿她的情人痛苦为难。
除了走之外,她还能怎么样?
藏花可以想象得到,她走的时候,她的心一定已经碎了。
妹妹呢?
她当然更不会违背她父亲的遗命,因为她也早已将自己默许给白小楼。
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拒绝嫁给一个她本来就深爱着的人。
老人也没错。
一个做父亲的人,在垂死的时候,为自己的女儿选择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伴侣,谁能说他做错了?
他们都没有错,那么错的是谁?
藏花也说不出来,这种事本来就是任何人都无法判断的,所以她只能问。
“后来呢?”
她又问仇春雨:“后来怎么样呢?”
后来“魔教”就在江湖中出现了,忽然像奇迹般出现了。
“魔教”的威名日盛,绿林中的英豪,黑道上的好汉,败在他们的手里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武林七大门派为了搜寻魔教的总坛,也不知派出了多少人力,花费了多少时间金钱,却一点成绩都没有。后来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在“魔教”声名最盛的时候出现了,她不但破解了“魔教”的每一个计划,甚至连“魔教”的总坛她都知道。
白小楼和仇春雨从未见过这个人,可是这个人竟好像对他们的生活习惯非常了解,甚至好像对他们的思想都很了解。
天上地下,只有一个人能够如此了解他们。
绝对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仇青青。
她们三个人在一起生活了多年,除了她以外,绝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如此了解他们。
可是那时候,妹妹也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和他们做对?
姐姐当初既然已经悄悄的走了,既然已经愿意服从她父亲的遗命成全妹妹,后来为什么又要这么做呢?
“那时候我也不明白,因为那时候我不但还不知道忽然出现的那个人是我姐姐,也不知道我姐姐怀了我丈夫的小孩。”仇春雨神情黯然:“但是白小楼却已经想到了。”
“所以白小楼就单独去找她谈一谈?”任飘伶问。
“是的。”
“那就糟了。”藏花忽然叹了口气:“白小楼能想到,你也就能想到,他去找她的时候,你一定已经在附近了。”
仇春雨看着她,缓缓点头:“是的,我也直到那时才知道姐姐和白小楼之间的关系。”
“后来呢?”
藏花又问。
“当我知道时,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们两个人,当时我也准备这么做了,可是后来我看姐姐的那个小孩时,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小孩。”
仇春雨看了看白小楼一眼,接着又说:“姐姐为了成全我,都能忍受那么久的寂寞痛苦,我难道不能让她享受享受一点幸福吗?”
“所以你就悄悄的走了?”藏花又问。
“是的。”仇春雨说:“我本来是想将我的小孩一起带走的,可是我细想之下,那时候天羽还小,我不想让他做个没有父亲的小孩,就算我姐姐回到小楼的身边,她也一定会善待我的孩子的。”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接着又说:”有些结越打越死,越解越解不开,有些事也一样,越想越想不开,一个女人生了孩子后,想法也会变的,我没有想到我姐姐那么做并不是为了想回到小楼的身边,而且想毁了他。”
“想毁了他?”藏花微惊。
“是的。”仇春雨声音中有了痛苦:“等我发觉时,已经来不及了,魔教已被毁,白小楼已被逼坠崖了。”
“这些事为什么江湖上没有人知道呢?”藏花问。
“我姐姐既然那么积心处虑的安排,就一定不会留下线索让别人知道。”
仇春雨说:“所以江湖上才会传言是我背叛了白小楼,魔教才会被毁。”
仇春雨终于说出了这近三十年来江湖上一直议论纷纷的秘密。
白天羽那一直深锁心深处的结终于解开了,他用一种崭新的目光看着仇春雨,他本来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是一个不尽职、狠心的人,没想到他的母亲竟然是那么的伟大。
任飘伶看看仇春雨,再看看白天羽,他的眉宇间缓缓的露出了一抹欣欢之色,他真替白天羽高兴,高兴他终于和自己的母亲见面了,也替他庆幸他的母亲并不是如江湖中传说的那样子。
藏花的目光没有看任何人,她仿佛在沉思,又仿佛被故事的真象而迷住了,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开,藏花才抬起头,看着仇春雨,又问:“你姐姐呢?后来你姐姐和他的孩子怎么样了?”
“自从魔教被毁了,我姐姐也就失踪了。”仇春雨说:“她的儿子倒是在江湖上出了一阵子的风头。”
“谁?”
“她的儿子就是后来创造‘魔魔’的钟毁灭。”
“钟毁灭?”藏花这回真是吃了一大惊,“仇青青的孩子就是钟毁灭?”
“是的。”
“就是那个和南郡王从小结拜的钟毁灭了。”
“是的。”
第一道阳光将花园里的树叶投影在窗纸上时,皇甫擎天已醒来有半个时辰了。
平常这时候他早已起床,梳洗完毕后,到花园里一边欣赏花朵的开放,一边做着健身的运动,今天他却还躺在床上,一点起床的意思都没有。
并不是因为他病了,也不是因为懒,他只是突然觉得不想起床,不想做任何事,如果你问他是为了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原因。
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却毫无落点的望着,整个脑袋昏沉沉的,大概是昨夜的酒还未退吧?
皇甫伸出了双手,用大拇指重压着太阳穴,每次大醉后醒来总是这样,头痛如牛,他拿起床旁小几上的水杯,猛灌一杯,才稍微觉得舒服些。
就在这时,传来敲门的声音,皇甫眉头微皱,奇怪,会是谁?
“进来。”
“吱哑”一声,门开,走进来的竟是花语人。
“是你。”皇甫坐起:“有事吗?”
花语人点了点头,顺手递上一封信。
“我早上醒来时,发现这封信就摆在我的被子上。”花语人轻声说:“信封上写着,要您亲阅。”
皇甫看了看信封,上在写着:“南郡王亲阅”,略为想了想,才说:“是谁放的,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好,没事了,你先退下。”
“是。”
等花语人退出关好门,皇甫才拆开信口,抽出信纸,摊开来看:
皇甫吾兄:
二十余年未见,弟甚念之,想必吾兄也很想念愚弟吧?
为了报答吾兄“照顾”之恩,特设美宴一席,盼吾兄于明日酉时前来“多情岛”共醉。
愚弟 毁灭敬上。
钟毁威?
皇甫看完信后,苦笑了一下,丑媳妇总算要见公婆了。
盼望了二十年的事,终于要面对面的解决了。
第五章 四月初四
 一
浪花拍打着船身,发出清脆的响声,船速快而稳,显见这些驾船的女水手们,个个都是一流好手。
日已升起,酒已下肚,桌上的菜已是第二批了。
藏花将空杯斟满,然后又开始摸着鼻子,每当她遇到要思考问题时,她总是会摸着鼻子。
任飘伶一看见藏花这个动作,就知道她一定有什么问题要问,果然过不了多久,就听见她在问仇春雨:“夫人这次前来,就只是为了要和白天羽见面?”
“这是主要的原因。”仇春雨淡淡一笑:“另外一个原因是——”
她突然顿了下来,仿佛在思索用词,但却拿出了一封信,“你看看这封信就会明白。”
藏花接过信,打开来看,只见信内写着:
我亲爱的妹妹:
上次一别,又是多年来见,想必近来安好?
你可否记得明日是什么日子?
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忘记明天是父亲的忌日吧?
姐 青青 草书
这封信的内容,任飘伶也看见了:“明天?”
“明天是几号?”藏花问。
“四月初四。”任飘伶说。
这封信虽然没有写明说要见面,但无疑已是一封挑战书了。
“信上没有写明说要见面的地点,娘是否知道在哪碰面?”白天羽关心的问。
“当然是你祖父葬的地方呀!”藏花笑着说。
“是的。”仇春雨说:“也就是为娘的和你姨妈生长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藏花问。
“多情岛。”
“多情岛?”
 
第五部 真 象
 这世界上有很多看来极复杂,极秘密的事,往往都是为了一个很简单的原因而造成的。
那就是爱。
爱能毁灭一切,也能造成一切。
人生既然充满了爱,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苦苦去追寻爱呢?
爱是什么?
爱是幸福吗?
第一章 天堂•地狱自古多情空余恨。
 一
自古多情空余恨
情是何物?
为什么多情总是无可奈何?
情到浓时亦转薄。
既然情已浓,为什么还会痛苦?
既然情会薄,为什么还要多情?
多情岛。
多情岛上是否有多情人?
寸草不生。
石头是死灰色的,冷、硬、狰狞。
怒涛拍打着海岸,宛如千军呼啸,万马齐奔。
岛的四周礁石环列,几乎每一个方向都有触礁的船只,看来就像是一只只被恶兽巨牙咬住的小兔。
虽是白天,天地间却充满了肃杀之气。
皇甫擎天披襟当风,站在海岸旁的一块黑石上,纵目四览,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好个险恶的地方。”皇甫动容的说:“我若非自己亲眼看到,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信世界上竟会有这样的地方,竟然有人能在这种地方活下去。”
接到信后,皇甫就独自悄悄的离开南王府,离开济南城,这是他和钟毁灭个人的事,他必须自己去面对,自己去解决。
信后面当然写了“多情岛”的位置,写得很详细,可是他却足足找了半天才找到这里。
放眼看去,都是死的,一点活的气息都没有,除了黑岩石外,再也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难道走错了吗?
不会,皇甫又看了看信后的地图,不错,是这里,既然是这里,那为什么不见有人来迎接呢?
迎接?
想到这两个字,皇甫不禁苦笑起来,会有迎接吗?如果换成自己是钟毁灭,他会派人来迎接吗?
不会。
他是不会,可是钟毁灭却仿佛出乎他预料,因为这时他已看见一群人自岛的另一个角落出现了。
一群年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女,每个人手上都是提着一个很小的灯笼,个个笑脸迷人的朝皇甫走了过来。
“南郡王?”少女的声音也迷人。
“皇甫擎天。”皇甫说。
“恭候多时,请随我们来。”
踏着浪花而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经过多少处险恶的地方,但这群少女却如踏平地般轻松的走着,终于皇甫看到了一个山洞的入口。
从洞口进入,迎面而来的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两壁挂着孔明灯,光亮而柔和。
皇甫擎天可以说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可是等他看到通道尽头的景象时,他不由的也傻眼了。
如果他看见的是一群妖魔鬼怪,他也不会这么吃惊,如果他看见的是人间天堂,世外桃源,他也不会这样愣住。
呈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他所看见的是“南郡王府”。
一座跟济南城南郡王府一模一样的南郡王府,只是规模小大约五倍而已。
皇甫竟然在一个山洞里看到自己的王府,你说他能不傻眼吗?
碧波荡漾,船首破浪,藏花、任飘伶和白天羽三人站在船头凝注前方的岛屿。
船未靠岛,远远的就可以看见那凹向岛内的泊船口,就仿佛是巨兽张大了口般。
整座岛全是翠绿色的,几朵浮云飘在半山间,看上去真有说不出的恬静、飘逸、美丽。
“这就是多情岛?”藏花问。
“想必是了。”任飘伶说:“也唯有这里才配得上‘多情’这两个字。”
“这附近方圆百里之内只有这座岛。”白天羽说:“况且掌舵的是我娘的得意门下,锗不了的。”
藏花忽然转头看着白天羽,忽然问:“你们母子相会,想必你比扬名立万还要来得高兴吧?”
白天羽笑了笑,“这种感觉是说不上来的,除非你自己亲自体验,否则你绝对无法了解个中的滋味。”
白天羽突然想起藏花也是自小就和生母离开,说不定她也很渴望早日和亲娘碰面,不由的升起一股歉意,刚想开口说话时,藏花已先说了。
“不必感到歉意。”藏花笑了笑:“如果我连这点刺激都受不了,那么我早就不知道自杀过多少次了。”
听到她这么说,白天羽也就感到释然了,他对着藏花笑一笑,这件事也就如海风拂面般的一过了无痕迹。
船役快的就驶进那凹进去的泊船口,大小正合,任飘伶看了看泊船口,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话,“这停船的地方仿佛是专为这条船而设计的,不但大小正好,连水深都是密合的。”
下了船,踏上岛屿,藏花的心就醉了。
这岛上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有“活力”,就连脚下的海沙都是那么的轻柔。
山坡上开满了不知名的花朵,有红有绿有黄有白还有紫色的,在花枝间,不时还可以看见一些可爱的小动物在穿梭。
“以前我一直以为“世外桃源,人间天堂’这些词句,只不过是文人们的梦话而已,如今才知道这些形容,才不过是这里的十分之一而已。”藏花感慨的说:“如果不幸死在这里,葬在这里,夫复何求?”
“放心,你暂时还死不了的。”白天羽笑着说:“世上还有很多人没有让你害过,你怎么可以早死呢?”
“对。”任飘伶也笑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哦,我是祸害,那你们是什么?”藏花故意板起了脸。
“这还用问?能跟祸害在一起的,除了祸害之外,还能是什么?”
白天羽说:“难道是王人?”
“对,是王八。”
藏花笑了:“听说王八也是活千年的。”
三人笑闹成一片,仿佛已忘记他们此行来此是为了什么。
不,有一个人还好没有忘记,因为这毕竟是他和他母亲的事。
白天羽忽然停止了笑声,举目望了望四周:“奇怪,怎么不见有人呢?”
“你放心,马上就会有人来的。”仇春雨笑着走下船:“你姨妈的表面功夫向来是一流的,尽管她内心里恨不得我早死,但脸上绝对是笑眯眯的。”
“这句话还没有听完,藏花就看见右边转角处走出了一个人,一个身材很苗条的女人,穿着身淡青色的衣裙。
青青,来的人一定是仇青青。
藏花看见这个穿着身初雪般纱衣的女人,远远的就笑了,她的笑声清悦如银铃,她的声音也如银铃般清悦。
“春雨,春雨,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青青,我也想死你了。”
藏花看着她们两个,她们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妹妹,她们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简直亲热得要命,一点也不像仇春雨所说的有解不开的恨。
仇春雨和仇青青还在笑,笑得又甜又亲热。
“你真的想我?”春雨说。
“我当然想你,我简直想死你了。”青青说。
两上人既然彼此都这么想念,当然会互相拥抱,表示思念之意。
想不到她们一抱在一起就立刻分开,仿佛彼此身上都有刺在刺对方。
一分开,青青立刻转身,立刻说:“请随我来。”
一说完,青青立刻举步领先走,也不管她们是否有跟上来。
看见这种情形,藏花怔住了。
青青来得出人意外,走得也莫名其妙。
“她平常就是这个样子的吗?”藏花说:“忽然来,忽然走。”
“她不能不走。”任飘伶忽然开口。
“为什么?”
这次回答的是白天羽:“刚才青青姨妈跟我娘表示亲热的时候,好像曾经在我娘手臂上轻轻的拍了拍。”
“你也看见了?”仇春雨浅浅一笑。
“是的。”
“轻轻的拍了一下又怎么样呢?”藏花间。
“也没怎么样。”
仇春雨笑着伸出右手,用两根春葱般的细细玉指,在她自己左臂上的曲池穴一拔,竟然拔出了一根三寸长的银针来。
藏花一直在盯着她的手,却还是看不出她是怎么把这根针拔出来的,可是她看得出来她一定已脱离了险境,因为她颊头上的冷汗已不再冒,她轻轻的吐了口气:“好险,若不是我也有准备,今天恐怕已死在她手里了。”
藏花也松了口气,苦笑着说:“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她说她想死你的时候,原来是真想你死,她说想你想得要命的时候,原来是真想要你的命。”
“你真聪明。”
任飘伶笑了。“可是有一点我想不通。”藏花说:“她的暗器既然得手,为什么又要忽然走了?”
“因为我在说想死她的时候,也是在想她死。”仇春雨的声音又恢复了清悦:“所以她给了我一针,我也给了她一下。”
“所以她受的罪绝不会比你轻。如果不是赶快走,恐怕死得比你还早?”
藏花说。
“是的。”
藏花原本以为这一代的人才会这些勾心斗角的事,设想到上一代的人,那些传奇性的人物,彼此间的勾心斗角比这一代的人还要厉害。
——她不知道,这本是人类最原始最古老的劣根性之一。
走进这小号的南王府,人眼的尽是皇甫擎天所熟悉的景和物,甚至连人都一模一样。
南王府的总管方玉华一样的站在大厅上笑脸迎人,脸上的表情清晰可见,就连眼尾的那些鱼尾纹都数得出来。
皇甫当然也看得出来这些都是手工精细的蜡人而已。
过了大厅,就是专门款宴贵客的“陶然厅”了,厅内正中央的那张大桌子上己摆满了各式各样山珍海味,每道莱都还在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出灶摆上桌的。
座位上已坐了三个人,除了皇甫的妻子和载思外,花语人的蜡像居然也在座。
这些蜡人不但表情唯妙唯肖,连每个人的特征都仿得像极了。
“看来就算泥人张再世,也要惊叹不如。”
皇甫喃喃自语。
“多谢夸奖。“”
“随着声音,走出了一位中年妇人,她赫然是在谢小玉房里出现的方芳。
皇甫虽然不认识她,可是看见她出现也吃了一惊,因为以下的对答:
“这些蜡人都是你做的?”
“是的。”方芳回答。
“这些人你都见过?”
“令夫人只远远看过一次而已。”
令夫人就是指皇甫的现任妻子水柔怡。
“远远看过一次,你就能塑造出那么逼真的蜡人来?”
“有些我只要听描述就能造得出来的。”方芳笑着说。
“哦?”
“你不信?”方芳说:“我让你看看这个人,你就知道我的话是真是假了。”
方芳轻轻挥了挥手,旁门立即有两个人抬着一蜡像走进,蜡像的头用一块纯白的丝巾盖着,不过从衣着上可能看出这个蜡像是个女的。
等蜡像坐好了,抬蜡像的人又立即退出,皇甫看了看蜡像,再看方芳:
“这个蜡像又是谁?”
“你掀开来看,不就知道了吗?”方芳笑得很神秘。
看,当然要掀开来看,否则皇甫此后的晚上怎么睡得着呢?
△△△ △△
如果说进入这山洞时,头一眼看见小号的南王府,确实使皇甫大吃一惊,那么当然掀开这丝中时,却使他整个人崩溃了。
感情是什么?
感情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东西。
有些感情你越想去珍惜它,得到它,它消失得越快,它离你越远。
有些感情你越想忘了它,它却如蛆附骨般的侵咬着你,时间越久,它咬得越深,刚开始时,你会觉得痛苦不堪,可是时间久了,你就不会忘了什么叫痛苦,因为你已活在痛苦里。
有些人看起来很坚强、很痴、很浓,甚至于很可怕。因为他的感情一定会淹没对方,有的很有可能会毁了对但这种人的感情毁的往往却是自己。
掀开蜡像头上的丝巾,皇甫的回记和痛苦也同时掀开了。
看着眼前这如梦如幻如时诗的女人,皇甫的心再一次醉了。
多少年了?
二十多年的相思,二十多年的不敢相思,二十多年的压抑,二十多年的隐藏,都在掀开蜡像丝巾时崩溃了。
林淑君。
多么遥远的一个名字,又是多么熟悉的名字。
林淑君。
这个蜡像就是林淑君,就是皇甫擎天二十余年前失踪的未婚妻。
皇甫已由年轻人步入中年,而这个林淑君却依然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美丽,就连眼中的那股飘逸依然清晰。
但现在这双眼睛竟仿佛有层水雾。
蜡像是不是也会流泪?
第二章 又见洞天
 一
多情岛。
皇甫擎天去的地方是多情岛。
仇春雨她们去的地方也是多情岛。
为什么两方到的多情岛。环境竟然不同呢?是不是有两个多情岛?
或是...
△△△ △△△山,山颠。
山,山颠
山颠在白云间。
云像轻烟般飘渺,雾也像轻烟般飘渺,多情岛却在烟雾中,又仿佛是真?
又仿佛是幻。
只有一条清澈的溪水才是真实的,因为藏花他们就在溪水旁。
她们顺着青青走的方向,沿着溪水往上走,现在已到了尽头。
一道奔泉,玉龙般从山颠上倒挂下来,溅起了满天珠玉。
这正是苍天的大手掌,否则有谁能写得出这一幅雄壮瑰丽的的画书?
藏花举目四游,讶然的说:“你说你们住的地方就是溪水头,怎么我没见房子呢?”
仇春雨在笑,她看看藏花,看看任飘伶,再看看白天羽,她的笑容中仿佛有考考他们的意味在。
任飘伶也在看四周,最后视线落在那一道飞泉。
“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一道飞泉就是苍天特意为夫人们在洞门前悬挂起的珠帘。”
“你们住的房子就在飞泉后面?”藏花问。
“是的。”
仇春雨笑着回答,随即转身,举步欲向飞泉过去。
这时白天羽忽然开口:“慢点。”白天羽上前一步:“姨妈她既然怀恨那么久了,这里面恐怕没有那么好走的,还是为儿的在前领路。”
说完,也不等任何人有何异议,径自先走向飞泉,仇春雨只有微笑跟着,藏花和任飘伶自然更没话说。
山泉清凉冰肌,使得白天羽他们精神都一振,虽然他们的衣裳都已因穿过飞泉而湿了,但因不知道前面有多少危险存在,大家都步步提神的走着,也就不在意衣服的干湿。
飞泉后面是一条宽宽的通道,通道尽处有一扇石门,白天羽看了看石门,伸手想推时。仇春雨忽然说:“如果你想用手去推这扇门,你还不如拿刀将自己的双手砍断。”
“门上有毒?”
“最少也有十三种。”仇春雨说:“每一种毒都会令人生不如死。”
“那么要怎样才能打开这扇石门?”白天羽说。
“你的左手旁壁上第七颗岩石,用力向左扭就可以了。”
左旁第七颗岩石,白天羽向左扭了一下,石门果然“吱哑”的开了,一国柔和的光线立刻涌了出来。
当然还是白天羽走在前头,仇春雨第二,藏花和任飘伶跟后,等藏花和任飘伶进入后,她们两个人都愣住了。
宽宽的山洞内种满了各种的奇花异草,二十六盏孔明灯高挂岩壁上,一双水晶雕成的孔雀嵌在左旁的岩壁上,一道山泉由孔雀的嘴里流出,流入一个圆圆的水池。
水池内有一对鸳鸯在戏水,水池旁有一长排的水晶矮几,矮几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和水果,还有各式各样的酒。
一张又大又软双舒服的床,还是摆在洞的中央。
洞内的一切还是和任飘伶、藏花出逃前所看到的一样,只是那些美丽可爱的女人已不在了,只有一个女人坐在床边。
藏花和任飘伶没想到他们穿过飞泉后,竟然又来到了他们逃出去的地方。
这里就是多情岛?
这里就是仇春雨和仇青青、白小楼小时候玩的地方。
看见藏花和任飘冷的怪样子,白天羽疑惑的问:“你们两个怎么了?”
回答的不是藏花和任飘伶,而是坐在床边的仇青青。
“他们没什么,他们只是不敢相信这里就是多情岛。”
“为什么不相信这里就是多情岛?”
“因为他们已来过一次了。”仇青青笑着说:“我本来是想先将他们请来这里等你们来的,没想到他们怕寂寞,非要跑出去,和你们一起来才高兴。”
海浪声揉和着阳光从洞顶照了进来,仇青青就坐在这一片附光里。
白天羽看着她:“这么说你是有计划的将我们引来的?”
“是的。”
“为什么?”
“为什么?”仇青青突然大笑了起来:“间得好,为什么?”
她突然厉眼看着白天羽:“我一生的幸福为什么会被毁?我的儿子为什么就没有名正言顺的亲父?我为什么要痛苦寂寞的过一生?为什么?为什么?”
是的,她为什么要遭遇这些事?
就算她有错,她的儿子也是无辜的,为什么要陪她受这些罪?
仇青青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滑过,最后定在仇春雨的脸上,她深深的凝注着仇春雨。
“妹妹,四十年了吧?”仇青青说。
“你记得真清楚。”
“我不能不记清楚。”仇春雨说:“你虽然给了我头十六年的幸福,却也给了我二十五年的痛苦,在这二十五年来,我每一天每一分都在数,数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我没有数。”仇青青说:“因为我所有的日子都已被怨恨所填满了。”
“怨恨?”仇春雨说:“是我害你的吗?是我造成的吗?是我逼你离开的吗?”
“现在说这些已没有用了,已来不及了。”仇青青冷冷一笑:“二十多年前让你逃过一次,今天谁也逃不了!”
“我敢来,就没想到要逃。”仇春雨淡淡的说:“事情终究要解决的,逃是懦夫的行为,不是我们仇家的个性。”
“我已经做过一次感情的逃兵,也受了四十年的痛苦代价。”仇青青说。
“我又何赏不是做过一次感情的逃兵。”仇青青的目光虽然怨恨,声音却悲戚的。
一直沉默的任飘伶忽然开口:“前辈,前辈们的事,原本不是晚辈能管或说话的,但是白前辈既已仙去,而两位前辈又是姐妹,何必还为这事执迷呢?”
“执迷?”仇青青冷笑一声:”如果你跟我异位而处,你会怎么做?”
任飘伶说不出话来了。是的,如果他是仇青青,他会怎么做?也许做得比她更绝,也许什么都不会做。
没有发生的事,谁也不敢保证。
白天羽看看仇春雨,再看向仇青青,上前了一步,对仇青青说:“那么你把我们找来这里,就是为了要报复?”
“报复?”仇青青忽然大笑了起来:“将你们通通杀掉能解我心头之恨吗?不,我不会杀掉你们的。”
她的目光又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我要你们住在这里,住到我死为止,我要你们也尝尝我在此忍受痛苦的日子。”
听见这句话,一直沉默的藏花忽然笑了:“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那么听话?”
“你以为你离得了这里?”
“你说呢?”藏花问。
“没有机会。”这句话是仇春雨回答的:“本来或许有机会,现在却已是不可能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经过了飞泉。”
“飞泉?”藏花不懂:“你说的是洞口的那道飞泉?”
“是的。”
“经过了飞泉就没有机会离开这里?”藏花问:“为什么?”
“因为那道飞泉中有‘情丝’。”仇青青回答了藏花的问题。
“情丝?”藏花说:“斩不断的情丝?”
“情丝是我父亲独创的毒药。”仇春雨说:“中毒的人在一个对时之内,无法提起真力。”
“我们都中了情丝?”藏花问。
这句话根本是多问的,仇春雨既然已这么说了,难道还会假的?
这一点藏花也知道,因为她已暗中试过了,一点真力也提不起来。
看来这一战,仇春雨她们已经败了。
皇甫擎天已坐下了,就坐在林淑君的旁边,这个蜡像的眼中依然有层水雾,她似有柔情万千的看着皇甫。
但他却没有在看她,皇甫注视着坐在对面的方芳,很客气的替她斟了一杯酒,然后很客气的敬她一杯酒,才客气的问。
“贵姓?”
“方,方芳。”方芳笑着说:“四方的方,芬芳的芳。”
“方芳小姐,我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能。”
“能不能麻烦你请那位钟毁灭先生出来一下?”皇甫说。
“他不用请的。”方芳笑了:“他早已在这里了。”
在这里?
这里除了皇甫和方芳外,就是蜡像,钟毁灭的人在这里?在这里的哪里?
“你难道不知道他在这里?”方芳。
“我只是不太敢相信我们这位钟先生居然会躲在女人里面而已。”皇甫叹了口气。
“躲在女人里面?”方芳故作惊讶:“躲在哪个女人里面?”
皇甫没有说话,他用动作来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的右边是林淑君蜡像,左边是他的妻子水柔恰,皇甫笑迷迷的看着方芳,他的左手却已横切向水柔怡的脖子。
就算人也受不了他这么一切,何况是蜡像。
就在皇有的左手掌快接近水柔怡的时候,这个不是人的蜡像忽然动了,也笑了。
蜡像凭空一掠,一个翻身落在方芳的旁边,一落下,蜡像的脸就突然裂开,身体也跟着粉碎了。
蜡像一裂开,就露出了一个人,一个有双锐利如豹的眼睛的人。
钟毁灭。
钟毁灭果然是躲在女人里面。
等蜡像都落定后,钟毁灭才拍了拍身上的余渣,接过方芳递来的酒,一口仰光,才愉快的说:“你是怎么发现我就在水柔怡的蜡像里?”
“你难道忘记了水柔怡没有那么胖?”
一个女人的蜡像里要躲着一个大男人,那么她的身体当然必须胖了点,可是如果不是很细心的人,又怎么注意到这一点呢?
“你的视觉还是像以前那样的入微。”钟毁灭笑着说。
“下次你要躲,记得一定要躲在男人里面。”皇甫笑了:“否则这么胖的美女,男人是不敢领教的。”
“为什么每次你说的话都是他妈的那么有道理?”钟毁灭说。
“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皇甫说:“事实就是真理。”
他笑了笑,又说:“真理总是有道理的。”
两个人见面,本应该是仇眼相对,可是钟毁灭和皇甫擎天居然有说有笑的,就仿佛老朋友在话家常。
“这一次你在‘三指峰’重整‘魔魔’立了三大天王。”皇甫说:“听说这三大天王的武功在江湖上都是数一数二的。”
“否则又怎能做‘魔魔’的三大天王?!”钟毁灭说。
“所以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什么事?”
“抓花语人的行动,我想应该是三大天王亲自出手的,对不对?”
“是的。”
“三大天王武功那么高,又为什么会让人从他们手中将花语人救走呢?”
皇甫说:“这就是我一直想不通的一点。”
“你当然想不通,”钟毁灭笑了:“因为这个计划本就是要让人将她救走的。”
“抓她就是为了要救她?”
“是的。”
钟毁灭说:“否则又有谁从三大天王的手中救走人呢?”
“可否知道原因?”
“可以,当然可以。”
钟毁灭说:“抓走花语人,让她吃下那三种药,就是为了要无心庵的心无师大救她。”
“放眼当今武林,大概也只有心无师太一个人同时会那三种不同的内家神功。”
皇甫说:“你们为什么要心无师太救花语人?”
“只有心无师太全力去救花语人时,我们才有机会杀心无师太。”
“心无师太?”
皇甫说:“为什么要杀心无师太?”
“你有没有听过‘无泪’?”
“无泪?”
皇甫问:“无泪是什么?”
“是个组织,是个好管闲事的组织。”
钟毁灭说:“近年来‘魔魔’有好几个分舵都让他们给破了,我们有好几次的行动买卖也都是让他们阻止。”
“心无师太是他们的头头?”
“她虽不是领导的人,却是‘无泪’里的重要人物。”
钟毁灭说:“我们费了好多人力金钱,也只不过查出心无师太一个人而已。”
“你们杀了心无师太难道就不怕死心师大的报复?”皇甫说:“据我所知,心无师太是死心师太的得意弟子。”
“时机还未成熟时,我们当然不想树立太多的敌人。”钟毁灭说:“所以我们才设下了这个计划。”
“这个计划的最主要一点,是要有个人来背黑祸?”
皇甫说。
“是的。”
“这个背黑祸的人是谁?”
“当然是个很倒霉的人。”钟毁灭笑着说:“依你看,目前济南城里最倒霉的人会是呢?”
“一定是任飘伶。”皇甫也笑了:“因为他不但倒霉,而且穷疯了,所以他才会替我去救花语人。”
“对。”钟毁说:“也只有他,才会令心无师太相信,因为他不但有能力杀死心无,我甚至怀疑他就是‘无泪’的头头。”
“很有可能,他的确是个很爱管闲事的人。”皇甫说:“他有心无师太这样的对手,往后的日了恐怕很不好过了。”
“这个计划里还有另外一层作用。”
“哦?”
“任飘伶既然是杀死心无师大的凶手,那么‘无泪’是不是会报复?”
“那是一定的。”
“一有报复行动,当然就证明任飘伶不是‘无泪’里的人,但是我们就可以从报复行动里知道谁是‘无泪’里的人了。”
“不错,这就叫做诱敌之计。”
“如果“无泪’没有报复行动,那么任飘伶就算不是组织的头头,至少也和他们有点关连。”
“有点关违的人,你们都要杀?”
“我们本以为当下心无师太一定会杀了任飘伶的。”钟毁灭说:“没想到半路又多出一个好管闲事的人将心无师太引走。”
“所以你们的计划失败了?”
“没有失败,就算在任飘伶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他这个黑祸,最后他一定会死在心无师太的手里。”
“可是时间一久了,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变化。”皇甫说。
“这一点我们当然也考虑到了,所以又拟了另外一个计划。”
“另外一个什么样的计划?”
“当然还是杀任飘伶的计划。”钟毁灭说:“任飘伶一死,心无师太这个事件就死无对证了。”
“这么看来任飘伶是死定了。”
“这一次他连一分活的机会也没有。”钟毁灭笑得很愉快:“因这这一次他碰到的人,举手之间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哦?这个人的武功那么厉害?”
“她的武功或许没那么厉害,但任飘伶在地面前,一定会变得跟三岁小孩一样。”
任飘伶现在的确跟三岁小孩没两样。
宽阔的石洞内只剩下任飘伶、藏花和白天羽三个人,仇春雨已被仇青青带走了。”
带到哪里?
地狱?或许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
△△△ △△△
三个人软绵绵的躺在那张大床上,他们的穴道没被点住,洞内也无人看守。
根本就不须要人看守,他们三个人现在连只蚂蚁都捏不死,哪里还跑得了?
任飘伶望着洞顶的天空,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制住了,这种事情说出去有谁相信?”
“她用的下五门的手法。”藏花不屑的说。
“兵不厌诈,输就是输。”白天羽淡淡的说:“不管输在什么手法下都一样。”
任飘伶笑了笑,转头看着藏花:“你仿佛输得很不服?”
“我干吗仿佛?我就是输得不服气。”藏花说。
“只可惜你不服也没办法了。”任飘伶淡淡的说:“我们以后的日子恐怕只有这样躺着了。”
藏花忽然笑了,而且仿佛笑得很开心。
“那倒不一定哦!”
任飘伶刚想问为什么时,忽然听到古老的三弦声,哀怨、凄凉的由洞顶传了下来。
菜没怎么动过,酒倒已喝了不少。
方芳又在笑嘻嘻的替皇甫倒酒,等她倒好了之后,皇甫才笑着说:“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应该是三大天王其中之一个。”
“是吗?”方芳说。
“而且一定是那个手执智般磐的牌儿布。”皇甫的视线没有在方芳的脸上,而是看着钟毁灭。
“为什么她一定是牌儿布?”钟毁灭说。
“牌儿布在藏语来说,是智慧。”皇甫说:“可是它还有另外一种意思。”
“什么意思?”
“在藏语来说,牌儿布又可解释为女性。”皇甫问方芳:“我说的对不对?”
“还好学过一点。”皇甫说:“你是牌儿布,那么另外一个人就一定是多尔甲了。”
后面这句话是对着皇甫右边的林淑君蜡像说的,他为什么忽然对着蜡像说这句话呢?
难道这蜡像里也藏着一个人?
如果有藏人,那么藏的又是谁呢?
这个蜡像瘦瘦的,看来不可能藏得住一个男人。
不是男的,就一定是女的。
女人?
“林淑君蜡像的眼睛本来是水雾汪汪的,本来是哀怨柔情的,但在听见皇甫的这句话后,忽然露出了笑意。笑意刚露出,皇甫就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清脆而悦耳。
第三章 最后的赌本
 一
银铃般的笑声一起,林淑君的蜡像的双肩抖了起来,一抖,外面那层皮就碎了,就掉了。
蜡像里果然是藏着一个女人。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谢小玉。
这个躲在林淑君蜡像里的人就是谢小玉。
她的声音和她的笑声一样清脆悦耳:“你为什么知道这个蜡像里有躲人呢?”
“蜡像应该很轻的,可是刚刚那两个人抬进来的时候,却仿佛很吃力的样子。”皇甫笑了:“蜡像会重,就表示里面一定有东西。”
“东西?”谢小玉银铃般的笑声又响起:“没想到有人会将我当成东西。”
“既然你这么说,那么你就不是东西好了。”皇甫说。
“说来说去都是你占了便宜。”谢小玉笑着说:“你又为什么说我一定是多尔甲呢?”
“能在这里出现的人一定是钟毁灭的亲信,有什么人比三大天王跟他更亲呢?”皇甫说:“这个腊像不胖,那么躲的一定是个女人了。”
他转头看看方芳,接着又说:“牌儿布既然是女人,那么剩下的大天王里,就只有多尔甲比较适合女人。”
“多尔甲藏语的意思是权法。”谢小玉说:“权法也就是权利,自古以来权利一直是男人掌握的,你为什么会说我是多尔甲?”
“因为我了解一个聪明的男人绝对不会将权力交给第二个男人的。”皇甫笑着说。
“的确是这样子的。”谢小玉说:“因为男人比女人会嫉妒。”
“这不就叫嫉妒,这叫自私。”皇甫看着钟毁灭说:“我说的对不对?
布达拉先生。”
“布达拉?”钟毁灭一怔:“你为什么叫我布达拉?”
“因为你就是布达拉。”皇甫一字一字的说:“因为你就是三大天王之一的布达拉。”
“魔魔是我创的组织,我又怎么可能三大天王呢?”“魔魔是钟毁灭创的没有错。”皇甫说:“你却不是钟毁灭。”
“我不是钟毁灭?”
“是的,你只是个傀儡而已。”
皇甫说忽然面对着载思的蜡像,忽然说:“载思先生,你还要我继续猜下去吗?”
载思先生?这个载思的蜡像里藏的是载思?
当然不是这样,否则这个载思蜡像不就很胖了吗?
“载思先生,你还要我继续猜下去吗?”
这句话一说完,就见那个蜡像叹了口气。
“这个计划可以说是无懈可击,你是怎么发现的?”这是载思的声音。
”因为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皇甫说。
“忘了?忘了告诉我什么?”
“我忘了告诉你,钟毁灭是不喝酒的。”
“从不喝酒?”
“他一直认为酒是毒品,酒容易使人迷失本性,酒容易使人误事、乱性。”
皇甫笑着说:”所以他一生中最痛恨他的手下喝酒。”
——一个痛恨酒的人,又怎么可能去喝别人递过来的酒呢?
皇甫又说:“况且钟毁灭是个复仇心极重的人,他绝不可能逃狱后,等了二十年才来找我。”他注视着载思:“将这两点综合起来,我敢断定钟毁灭已经死了。”
这个蜡像又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才见他的双手慢慢的在剥脸上的皮。
原来载思在自己的脸上抹了层薄薄的蜡皮,所以这个蜡像才不会胖。
载思剥光了脸上的蜡皮后,再替自己倒了杯酒,举杯邀皇甫。
“敬你一杯。”载思说:“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很可怕的敌人,实在不愿跟你为敌。”
“只可惜你已做了。”
“事非得已,敬请原凉。”载恩一口干尽杯中酒。皇甫当然也喝了。
“你从什么时候怀疑我的?”载思又问。
“公公来宣旨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在想,钟毁灭是个报仇心重的人,绝不会用那些杀别人之计来吓我。”皇甫说:“而且他也知道我不是一个容易吓倒的人。”
“那时候你就已怀疑到我了?”
“还没有,那时候我只猜想钟毁灭可能已经死了,目前这些事只是别人假借他的名义而已”皇甫说:“我是直到刚刚进入这里时,看到你的蜡像才怀疑到你的。”
“刚刚?”载思仿佛吃了一惊。
“是的。”皇甫说:“看到你的蜡像时,我才想到,这个假借钟毁灭的名义的人并不是只那么单纯的要我死。”
‘哦?”载思问:“为什么不想让你死?”
“他不想让我死得太快,他要慢慢的折磨我,他要我一点一点的死。”
皇甫注视着载思。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虽然不是钟毁灭,你却是钟毁灭的儿子。”
载思会是钟毁灭的儿子?
听到这句话,载思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他只是冷冷的看着皇甫。
“不错,我是钟毁灭的儿子,我是不想让你死得太快,我是要你一点一点的死,这些你都猜到了。”载思冷冷的说:“可是有一点你不知道猜对了没有?”
“哪一点?”
“你有没有猜到你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他不用猜,因为他知道一定可以很愉快的离开这里。 ” 这是个女人的声音,这个声音来自门外。
载思一听到这个声音,整个脸色都变了,因为他已听出这个声音是心无师太的声音。
果然是心无师太,声音一落,她的人就出现了。
听见声音,载思的脸色虽然已变了,可是一看到了,他马上又恢复正常,而且居然又笑了起来。
“好,好,我应该早就想到你是‘无泪’的首领。”载思笑着对皇甫说。
皇甫没有说话,他只静静的看着载思。
“也只有你,那一天才能将心无师太引走,也只有你,才能将花语人无声无息的送回来,也只有你,才能令心无师太相信心无不是任飘伶杀的。”
载思说。
“她也只是半信半疑而已。”皇甫说:“所以我才要她到这里来,亲耳听你们说出这件事来。
看样子载思是输了。
输了就是败,败了就是死。
这是江湖中人的规矩。
千年以前就是这样,千年以后还是这样。
载思冷静得一点也不像是输的人,他看着心无师太,再看看皇甫,冷冷的说:“这一战我虽然输了,可是我还没有输垮。”载思说:“因为我手中还有赌本。”
赌本?
什么赌本?
心无师太忽然笑了:“你以为将花语人和他的妻子捉来就可以谈条件了吗?”
“我知道他们一定让你救走了。”载思说:“我说的赌本不是他们。”
“我知道你的赌本是什么!”皇甫说:“你的赌本是任飘伶、藏花和白天羽。”
载思默然。
“只可惜你的这个赌本已被人赢走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
这是藏花的声音。
第四章 尾 声
 一
一条船从一座岛屿驶了出来,驶入了茫茫的大海。
船上有五个人。
“你怎么知道这个仇春雨是假的?”藏花问皇甫。
“因为我恰好知道这个假的仇春雨是谢小玉的母亲,也就是三少爷谢晓峰的女人。”皇甫笑了:“而我又恰好认识谢晓峰。”
藏花问白天羽。
“她为什么要假冒你的母亲仇春雨呢?’
”因为她以为我是白小楼的儿子。”白天羽笑着回答。
“你不是?”
“你说呢?”
藏花问任飘伶。
“你知不知道那个弹三弦来救我们的人是谁?”
“我当然知道呀!”任飘伶笑着说:“而且我还知道他就是组织‘无泪’的人。”
“他就是‘无泪’的首领。”
“是的。”
藏花转身看皇甫:“刚刚载思不是说你是‘无泪’的头头吗?”
“那是他说的。”皇甫笑了。
这时远方又传来了古老哀怨凄凉的三弦声。
藏花顺着声音望向海的远方,默默的沉思一会儿,才又问 :“他为什么要放了载思、谢小玉和她的母亲?”
“因为他相信这经过这一次的教训之后,这些人一定会变了。”皇甫说。
一直沉默的心无师太忽然开口:“因为他是谢...因为他是他。”
她为什么想说而没有说出呢?
这个弹三弦的老人是什么人?
心无师太刚刚本想说谢什么来着?
难道这个弹三弦的老人姓谢?
不管他是谁,藏花相信以后一定很难再听到那古老哀怨凄凉的三弦声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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