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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奇侠系列外传·血河车》 作者:温瑞安

第五部分

就在时时,崖上忽然传来蓬地一声,萧萧天听去,心内一紧,又蓬蓬蓬蓬数声,萧萧天人在半空,驭气滑翔,无法凝聚真气相抗,被震得五官溢血,但他心念既定,只有竭力“飞”向崖去。
这时鼓声一过,崖上人纷纷张弓搭箭、亮晃晃的箭簇,尽皆对半空无处力的萧萧天,说时迟,那时快,只闻一阵密集如雨的箭射弦声,百十支箭,全往萧萧天身上射去!
换作平时,萧萧天神功盖世,这些箭矢,自然还难他不倒,但如今人在半空,无处藉力,无论他如何腾挪闪避,还是中了七八根箭,共中一箭,穿过他左肋,被他真气震断在肋内,才不致穿腔而出。另外两箭,射穿了他在手臂骨。一箭穿踩而过,另三箭仅是擦伤,一箭正中肩头,肩头那支,箭簇上想必醮有剧毒,是以仅发麻养,而不作痛。
这时他又已凭空临虚,拉近了五丈距离,只剩下十丈不到,他身负重创,勉力一提真气,振翅冲刺,便在此时,只闻一声喝道:“照打!”这时放的不是箭,而是发射暗器。这时距离更近,暗器不但比箭矢难闪,而且更密集、歹毒。萧萧天双手拨拿扫挡、身形摇摆曲翻,势可不变,方向不易,直掠往山崖,又拉短了五丈距离,但已着了十来道暗器。
萧萧天长啸一声,眼见已踩到崖边,但巨岩黯处,忽出现一人,全身如同血浸,隐透红芒,在灯光映照下,截向萧萧天。
在崖这边的人,眼见萧萧天身履奇险,正要掠到崖沿之际:众人着下一颗心志忑不已,却见大风道人卑鄙截击,都恨得咬牙切齿,恼恨难平。
众人大声呼喝,以企助威,万望萧萧天能突破万难,强登崖顶,只见萧萧天与大风道人交手几招,两人都有薄翼,是以在半空交手,都不往下坠去。
只是萧萧天如哑子吃黄莲,苦涩自知,他吃亏在负伤。
暗器上涂的毒药发作,而且御气而行已久,一口真气,已变作逆气顶候,大风道人却窥此良机,全力出手,以图一击搏杀。
大风道人一面打出凌厉掌风,一面笑道:“我们早知你会飞渡过来,义父跟你交手数次,早知你会如此作,你认命吧!”
萧萧天仓卒遇敌,才骂得一声:“好贼子”真气一泄,大风倏然闪至他的背后,萧萧天受伤数处,转动不灵,一闪未成,大风道人“嘶”地一声,竟拟裂了他一张薄翼。
萧萧天的武功,本与大风相去不远,仅成其少许而已,惟此刻萧萧天身罹重创,又气力不继,羽翼便为大风所撕。大风此举,比杀伤萧萧天更为狠毒,要知道崖下千丈深渊,掉下去焉有命在?
萧萧天当非等闲之辈,知道薄翼被撕,他再不恋战,偕余势向五丈外的崖沿掠去。
大风未料萧萧天如此当机立断,再想拦截,已然不及,却下全力展翅追去!
萧萧天仅凭一翅,眼下唯有全力掠扑,这一掠,余力已衰,只剩一二丈,使可到崖边,却偏偏势尽而落;好个萧萧天,猛除下腰带,呼地一声,腰带半空将崖沿一巨石卷住,他藉力一带,飞身扑向崖边。
就在这时,悬空寺又击鼓一响,这一响乃在萧萧天力竭时,所以无疑如同挨了一掌,但萧萧天已无他策,依然凭一口气,冲落崖上。
但在此时,一人闪至。
这人一声不响,一出手,“三尖两刀剑”刺出,正是迷失本性的“括苍奇刃”挥少平。
挥少平一剑刺来,萧萧天想力,却已无力,“璞”地一声,剑已刺到,萧萧天奋力一偏,剑刺入右胸,挥少平将剑一扭,三尖两刃,如锯割肌,萧萧天剧痛之下,运起来多年来因其太恶毒而废置不用的“吸髓大法”,猛吸住挥少平。
就在这当儿,大风道人已飞越过萧萧天头顶,一足踢去,“碎”地踢中萧萧天,把潇萧天踢得倒飞出去,萧萧天却吸住挥少平,两人扭作一团,终于发出一声齐齐长嘶,往山下坠了下去。
这时嘶声犹悠悠传来,久久未沓,夹杂出大风在对崖得意狂笑声,以及悬空寺内猖狂的鼓声,显然击鼓的人也是开心至极。
这边崖上诸人的心,即随若萧萧天下坠的身子,一直沉了下去。
第十三章悬空寺的空中
萧萧天的落下崖去,粉身碎骨,使得诸侠的一线生机,又告断绝。
更惨重的是,雪峰神尼自戕,萧萧天惨遭暗算,崖上能与华危楼、大风道人、陈木诛、许由狭这等高手一拼的,只剩下桑书云,天象大师、宋雪宜等三数人,连应付一个华危楼都未必就胜,更何况彼众我寡?
天象喃喃语道:“曹大悲是坠崖身死,萧萧天也是落崖身殉,大风,你这个‘幽冥血奴’,看你好死不好死亡,”众下一阵沉默,有的抬头望天,有的低头观满山兽翼,只缘盼望能出得奇迹,方能得救,或多看一回星月,多赏一回天籁,也算死前有了交待。
却在这时,月光艘出浮云,满地光华起来,有人忽然叫道:“你瞧,你瞧。”众下不知何时,俯首瞰去,只见漫山狮虎啸吼,竟然有些骚乱,一物势如破竹,纵高伏低,直掠了过来。
大家一时都不知什么事物,过了一忽儿,那物渐近,天象叫道:“是人!是人!”他双目神光,比常人目力都佳,只是他叫了出来,心里却不相信,人那有那么好的本领?
这时众侠都知是人,只不知是谁?来干什么?是敌还是友?
又过一会儿,那人愈近,那人使一柄剑,飞斩盘从,剑击电驰,如狂风暴雨,惊蛇走龙。只见一片金光,围那人飞掠,宋雪宜“啊”了一声,见这等威势,失声道:“金虹剑!”
他几疑是昔日恃才傲物,叱吒风雪的宋自雪,自山下破阵而至。桑书云却心念一动,叫道:“方歌吟?!”
他声音甫出,桑小娥已一声呼唤:“大哥!”长身掠出,众人一时专神,未及阻拦,她已扑将下去。
这时狮虎齐吼,霎时间有七八头野兽,扑向桑小娥,桑小娥目中全无别的,只有急奔向方歌吟。她眼中全无障碍,只有方郎。
桑书云情急之下,隔空发指,伤了两三头猛兽,眼见桑小娥还是要伤在另几头恶兽爪牙之下,忽然人影一闪,金虹振起,精光灿然,仓卒之际,已连斩五头恶兽。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剑眉星光,面如冠玉的布衣少年,已搂住桑小娥,两人一见面,喜不自胜,竟对视无言,刹那之间浑然忘了“虎”视耽耽的群兽。
就在这瞬息间,又有四五头猛兽,攫向两人,两人眼见命在顷刻,却仍对视深深,忘却世外万物,邦听“碎蓬”、“吧达”两声,天象赶了下去,两道劲风狂台,将几只恶兽击毙,以深湛的佛门狮子吼,吼了一声:“上去吧!”
方歌吟、桑小娥如春秋大梦,摹然一醒,方知群兽潜伏,急忙往崖上掠去,只见衣风猎猎,天象也赶了上来。原来方欣吟一手轻搂桑小娥飞掠,却还比天象大师全力飞奔仍快了一些。
方歌吟上得山来,见师娘、桑书云安然健在,喜极拜倒,桑书云见此屡次得以不死,武功反似精进,知道此人际遇非同小可,此番闯上山来,或许有力挽狂澜于既倒之时末定,宋雪宜见方歌吟闯出上来,却不胜凄酸,怕是宋自雪一点心血,却是丧在这里,鄢有黄泉下面对宋自雪的勇气?
方歌吟一旦上山,对崖鼓声迅即燥急,如密集石雨,击在鼓上。桑书云忙叫辛深巷向方歌吟说明一切,辛深巷虽仅剩一臂一腿,但智谋无双,桑书云对他仍然依仗日重,只不过实际作战上,辛深巷便无多大能力,正好可与方歌吟说明一切。
这时群兽猛攻,众侠占地利,运用武功,击毙不少毒蛇猛兽。但时间一长,也有不少人为猛兽所伤,或为之吞噬,但一时还无猛兽冲得上来。
桑书云指风丝丝,天象大师茫茫乍气,到处补救不足之地,摧折不少猛兽,宋雪宜则仗综观全场,一有虚隙,即遣人补上。
如此斗得一阵,敲鼓的人似也累了,便息鼓停声,猛兽固然死了近千,但群豪也死亡近百,而且大多筋疲力尽,或负伤不轻。
又过得一会,鼓声再起,兼而喷呐之声,群侠得再斗,直到后来,都满身沾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野兽的血,总之杀得近乎疯狂。
这时方歌吟已听毕转述,亦已知晓雪峰神尼和严苍茫、萧萧天等毙命的噩耗,即执金虹剑,抢在前头,搏杀群兽,这当下他的武功比萧萧天高出许多,发挥之下,他这方面的猛兽尽为退忌。
他吓退了一面的猛兽,又掠到另一面,冲杀起来,那边的猛兽又倒退,但原先的那边,猛兽又涌了上来。方歌吟东飘西忽,拯东救西,手斩无数猛兽,但依然未能扳过局面,只能勉强挺住。
这是东方有几丝鱼肚白,正近晨风破晓。
大部份武林豪杰,皆已疲极,只有桑书云和天象,仍然指风凌厉,掌劲淋漓,指掌之下,指掌所向披靡,不敢接近。
但一个疏神,东南方面因守戍被猛兽所攻破,狂啸而入,几令诸侠背腹受敌,宋雪宜竭力营救,总算将坍口填补,涌入来的几千头恶兽,也给成问山及徐三姥的暗器打死,焦云玉却因此丧命,成福根跪在她尸身旁,痛泣不已,忽然抓起破甲锥子,猛冲下去,一面大叫道:“爹,请恕孩儿不孝”只见他冲杀下去,过得一阵,便被群兽包拢,不见踩影。“寒鸭点点”成老爹瞪目欲裂,嘶声道:“福根”便发力追去,“袖里乾坤”徐三姥及时一把拉住。众人见此情形,知无生机,这一下狠打猛杀,虽杀了千余野兽,但仍不及其十分之一,难有幸免之理。这时鼓声及哨呐都似已累,声息渐微,群兽攻袭,亦因此得以稍缓。众人舒一口气,却依然愁眉不展。
诸侠情知不能冲下山去,得固守在崖,而鼓声哨呐,不一会定必又复响起,野兽如此一次一次的攻袭,总有攻破的时候,届时就人人免不了身遭兽噬了。这时忽听“丝丝”之声,原来桑书云暗捞指劲,将三条暗游而上的毒蛇射毙。只不过桑书云的指劲,已无先前猛厉,人人心里,又多了一层阴霾。
方歌吟忽道:“萧老前辈是在此掠过对面去时遇害的吗?”
桑书云听得一凛。辛深卷道:“是。”他接道又道:“不过这两崖距离约三十五丈有余,若无萧先生羽翼,是万飞不过去的。”
辛深巷是想出话在先,先打消了方歌吟的疑念妄想。方歌吟却叹道:“现下死守此地,迟早都被攻破,如比坐以待毙,不如……”梅醒非见过他适才搏狮杀虚的武功,心知方歌吟欲求自保,杀下山去,未尝一定办不到,但要救山上的人,可千难万难了,至于越过深渊,更是危险,当下道:“这深涧连萧老先生都掠不过去,我们又何苦送死?”
方歌吟却道:“萧先生因与华危楼旧识,加上大风道人也有曹大悲的薄翼,算计萧老前辈必舍身掠至,所以伏下杀着,待其踪越……只是萧老先生一死,他们断未想到,还有人由此路攻至,必疏于防范,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
辛深巷听着听着,目光闪动,似踌躇难决。梅醒非却断然道:“不行。计策虽好,但这深谷虽一跃数十丈,纵神仙莫办。”
方歌吟却道:“‘血河派’有一门‘协然来去已轻功’乃取自庄子‘协然而往,协然而来而已矣’之意,在下略通关窍有稍窥堂奥,愿效死一试。”
方歌吟元气充沛,说话中气充足,人人自清晰可闻。
群雄虽视见方歌吟来去拭兽,神勇非凡,但觉他自出得献策,要冒一飞数十丈之险,皆觉是满口胡扯,胡吹大气而己。
方歌吟却道:“死守这里,确无生机,不如让在下稍尽绵薄,冒死一试。”众人听方歌吟侃侃陈辞,暗忖:既无别的法子?试试也好,要是这小子胡来,也是死有余辜了。众人喧嚷起来,桑书云却仔细地道:“你有把握一掠几丈?”
方歌吟道:“可一掠十余丈,加上藉风势,顺滑翔,可多拉五丈距离,再用初窃门径的‘俯然往来’轻功,可多跃七八丈,再加上碰碰运气,可能过得了去。”桑书云琢磨一下便道:“万万不可,你充其量不过能跃二十七八丈,然这深崖卸足有卅五丈余。”众人听此说话,都咋舌称奇,就算借风势洲翔,能一掠二十来丈,已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却因方歌吟得数家之长武功早超任狂,而且“血河派”武功,轻功确能做到“辣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的程度,要不然,血河派也不至于出得长孙破这等巧手大匠,以精心发明来破轻功之极限了。
宋雪宜却不信方歌吟有此轻功,更不想方歌吟因此涉险,所以说:“飞过去又怎样?你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只是去妄自送死而已。”
说说,鼓声又起,猛兽又猛攻过来,众人挡得一阵,有四五道同时被攻破,这下不可收拾,足有五六十人被咬死。宋雪宜、方歌吟挺剑冲杀,一身浴血,好不容易将抢入猛兽尽歼,却又有三四道关口被冲破。
伯金童杀得性气,大喝一声,双手擒住一头老虎,横冲直撞,竟将上得山崖的猛兽,都砸下山去,群兽见如此神威,都撕牙例齿,却不敢相扑,一东山虎猛扑而来,被伯二将军半空唤住,生生出裂为二,群兽一时慑住,却听伯金童“吹地”一声,扑地而倒,原来是一条花斑斑的毒麟,闪电般斜里闪至,咬住了他的咽喉。
召小秀急忙相救,但见伯金童已无气息,他与二将军生死之交,见伯金童遽此离去,悲愤若狂,抄枪在手,朱缎幌动,不顾一切,直撩刺杀了出去,扁铁铮跟召定侯是主仆关系,在帮中又是上下之属,其重召小秀为人,于是也冲杀而出,只是群兽杀之不尽,屠之不殆,召小秀、扁铁铮等也终遭兽吞。
这一来可谓百哀齐至,只听微哼一声,桑书云被一头大白熊抓伤,他的“长空神指”,连中巨熊,灰熊俱仍支撑得住,皆因“长空神指”最是耗力,桑书云已无力再发指劲,倒是天象大师,愈战愈勇,真是天生神武,发皇奋扬,怒喝一声,一掌将大熊震得脑浆迸裂。
只听天象嘶喝连连,杀得性起,白茫茫的真气不住推出,十七八条毒蛇,一齐被打飞,落下山去,“彭”地将地上打出了一个大坑。他白眉陡扬,银发根根如刺,每出一掌,即有龙象之力,将一头大猩猩,推得如小石一般落下山去。又推动内力,全身骨节,拍拍作响,袖袖无风自扬,一掌击下,一头金狮,当即肝脑涂地。他运起目力,用神澄去,千数只小兽,被他神威目力震得不敢上前。
天象大师嘶吼连连,抢在家人之前,连连出击,毫不珍爱自己元气,一日一出手,无可羁勒,桑书云情知他如此耗损,不知吝惜,非大家之福,忙潜近低语道:“大师您请歇歇……”
天象大师自是不理,双掌翻飞,又驰东骤西,杀了数十猛兽,只有他和方歌吟金虹舞处,群兽攻袭,方被震压得住,桑书云却见天象呼啸厉狂,恐非正常,便凑近而道:“大师”天象不理,双掌一挫,向群兽扑去。桑书云用手一搭,天象运力一卸,桑书云力竭,竟未扣住,天象走得几步,忽回头,这时微熹照映在他的光头上,银肩散乱,直似白发飞扬,只听他沉声道:“桑施主,贫僧癞眼爱恨,无一可免,非菩提树,非明锐镜,既无拂拭,亦惹尘埃,不如舍身饥狮虎的好。”
贞觑年间,五祖命众徒各以心得谈偶语,座上神秀口唱一偶:“身是菩提树,心是明锐挚,时时动拂拭,莫使惹尘埃。”众皆赞好,不识字的慧能琅唱一偶:“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五祖乃传衣钵,是为禅宗六祖。至于天象为何说此,桑书云倒听得一怔。
只见天象以佛门“狮子吼”仰天哈哈大笑三声,众兽皆退,天象奋勇向兽群迎去,只见四名布衣芒鞋的僧人,跟随而去。天象过处,势头甚凶,双掌翻飞,狮虎豹狼,尽为之歼。如此过三,终于力尽端然昧坐,群兽一涌而上。瞬间尸骨无存。
这时旭日微升,晨风夹杂看腥风微薰,众人看得心惊胆战,人人危惧,如殊无幸理,方歌吟、桑书云、宋雪宜对看得热泪交迸,一时觉得莽莽苍苍,逆气难平。
方歌吟只感此役事攸关苍生气运,不能任由救平,当下舞剑而起,啸道:“我要一试。”桑书云也豪兴大发,豁了出去,道:“你去吧,我来守。”
方歌吟奔至崖边,辛深巷皱紧眉心,疾道:“等一等。”方歌吟苦笑道:“大叔好意,在下心领,请大叔莫要阻我,待天一亮,形遮败露,就无法可施了。”
辛深巷却道:“不是相阻,此计可行,只是多加一策。”方歌吟一楞,奇道:“哦?”辛深巷指指崖上道:“要藉它的力量。”方歌吟偏首望去,只见恒山殿前一棵高大粗枝老榕树,怕有百数十年历史,翌立在那儿,在拂晓中隐约可辨。
方歌吟一楞,不明所指。辛深巷道:“那大榕树咱们可以戮力弯曲,再一弹而上,可以借势御行七八丈无碍,不足之数,则都要靠少侠自己了。”
方歌吟这才恍然。
大家别无他法,得如此,这是群兽狠攻,似在天象舍身之后而稍缓,桑书云长叹一声,一挥手道:“要去,就快,趁现在!”当下数人全力将榕树弄弯,那枝树足有合围粗大,数名力大的江湖好汉,发力压拘。桑书云也助一臂,只觉树身反弹之力奇巨,险捏把不住,心中暗忖:要是天象在就好了。
这下一寻思,才省悟普天之下,大风那奸贼除外,“三正四奇”,就只剩下自己了。当下苍苍茫茫,一有无所适从之感,对那树干的反弹之力,也不感压迫了。
宋雪宜这厢却向辛深巷低声问道:“几成把握?”辛深巷不语。宋雪宜道:“究竟几成?请辛先生坦诚相告。”辛深巷又摇了摇头,数了一声,又叹了一声,宋雪宜惊问:“一成都没有?”辛深巷缓缓抬头,忧色满布地道:“就只一成。”
这时方歌吟已骑上了树枝,右手紧执金剑,左手摸摸身上腰间背后的硬箭弓刃,一一都在,稍放了心。桑小娥仰着头看去,方歌吟自晨光中看见她雪白的脖子,莹莹的浪光,脸颊上忍哭的唇,也带有两个浅的酒窝,他心下一阵怜惜,但愿能邀天之怜惜,还能跟小娥厮守一起,便是彻天下之大幸了,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桑小娥问:“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说着梗了咽,但还是拼命忍住哭;她跟方歌吟在一起,相聚难,离别多,每次都是生离死别,每次都是。
她心下想来,很觉委曲,但这刻又逢生死之别,使悲泣没了言语。方歌吟却笑道:“你连哭的时侯,都有梨涡儿。”桑小娥听了方歌吟临舍身一搏时,还有雅兴谬赞自已,不禁一笑,笑得一半,又怕方歌吟出事,便哭了起来。
方歌吟笑道:“又哭又笑,也不害噪。”众人知小两口儿打情骂俏,何况如此离别,当下别过头,详作淡笑,不予打扰。
隔得片刻,那唢呐声又向起,群兽又骚劲起来,想来华危楼的“震天鼓”和陈木珠唢呐交互吹奏,始得互相歇息之效。方歌吟疾道:“小娥,我去了。”
向众人一点头,回头又看,只见桑小娥容色无限凄惋,晨风中发丝往后飘呀飘的,脖子雪白得如一朵白喇叭花一般,纤弱娇腻,只觉爱怜横溢,忽听辛深巷沉声道:“太阳要出来了。”
只见东面群山,旭日真的出来了一小片。方歌吟情知太阳全出,自已形迹就尽暴露在对方眼帘,即四下一拱手,道:“诸位我去了。”
诸侠也拱手回答:“少侠保重。”“方大侠小心。”“少侠”、“大侠”声中,还是叫“大侠”的居多,原来大家感他大义见义,虽无缘识,但都心悦诚服叫这一声,千百年来的武林,能慑伏这些骄傲自慢的武林人物悦服,真直为罕见之事。辛深巷一切手,众下立即放手,这根树枝;合十数高手之力能扳下,而今一弹而去,快如丸矢,在晨光微明中破空飞去。
其他自崖上凝视而看,目不敢瞬,只瞧得一颗心如在半空飘浮。
方歌吟始不着力,只放轻了身子,保住了真元,受树身弹力,飞行了八丈,这时树身弹力渐失,方歌吟半空的身一挫,众人崖上望去,心都为之一塞,但随即方歌吟身子一震,猛地弹了起来。
这一下弹起,是靠真气强运,刹那之间,犹如飞前,破空向崖对准,冲飞而去!
众人见方歌吟内力居然如此之高,都不禁突然一声喝采,辛深巷叱道:“禁声,禁声!”但他的声音,那里罩得住喝采叫好之声,却是连对崖都醒觉了,不少戍卒往山崖这边看来。梅醒非踩足叫道:“糟了,这次糟了!”
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方歌吟凭一口真气,飞跃十丈,稍稍一顿,真气已然难继,他即施“血河派”轻功“伪然往来”,宛若冲风飘浮,正是回止难期,若往若还。众人眼见他势尽而落,却能如此冲风而行,不禁又喝起价天采来,这一来,连对崖的人也看到了半空这人儿,大呼起来。
方歌吟乘风而行,姿态垒妙,但去势却是缓了。却又飘行了七丈余,再借风势飘行,这时对崖的身形渐大,只见很多人奔走相告,并觑准自己落脚处挥武器包抄上来。
方歌吟肚里只连珠价叫苦。不过这下众敌不及放箭,只有几名高手发出暗器,都被方歌吟轻巧接去。眼看距离又拉近五丈。离对崖只剩五丈有余,唢呐忽上,而鼓声大作,一响如一声雷,擂击在方歌吟心里。
此际方歌吟内功深厚,犹在“武林孤子”及“幽冥血奴”二人合并之上,是以华危楼的鼓声,震不下方歌吟,但方歌吟他无法强提真气纵跨,眼见只有五丈,身子却落了下去。
方歌吟悟心奇高,这下命在顷刻,他猛解下银箭,箭尾往腰带一缠,“嗖”地一箭,半空直刺过去,箭利劲沉,“夺”地竟射入坚岩里去。
方歌吟一手牵带,籍力一抽又拉近了二丈,眼见要越过对崖,可以绰绰有余,但好事多磨,红影一闪,一人出剑斩向银箭,“坷”地一声,银箭居然不折,那人便是大风,大风连斩数剑,“血河神箭”依然未断,倒是剑锋上崩了米粒大的一个缺口。
这时方歌吟又飘近了丈余,大风道人一迥剑,“啼”地割断了布带,这当下方歌吟离山石只有二丈余三丈不及,便要废于一旦,对崖这边恒山殿的群侠,齐齐发出一声深叹!
方歌吟身形一沉,大风哈哈一笑,却见“花”地一声,耀眼生花,一条二丈八的银鞭,已卷吞住崖石,一抽之下,方歌吟向自己这边疾弹而来!
恒山殿的人只见鹊起兔落,瞬息百变,方歌吟又扑向山崖,深叹未休,惊呼便起,轰起喝了一声:“好!”
方歌吟投向大风,连人带剑,便是一招“闪电惊虹”!
这一下舍身击来,又急又快,大风道人心战胆寒,他与方歌吟交手四次,这人武功一次比一次精进,迄今已不敢正樱其锋,要不是他急退得快,方歌吟距离尚远,这一剑还真闪避不过。
只听“璞”地一声,剑身没入岩中,方歌吟的功力,可谓已臻化境,断金碎石直如摧枯拉朽,对崖的群众,开始是战战兢兢,急如逾恒,而今都舒了一口气,期盼方歌吟能有所作为。
这时众下磨刀霍霍,向方歌吟落脚处包抄过来。方歌吟施力过猛,还不十分运用纯熟,金虹剑便陷入石中,他视此剑如同生命,便猛力抽拔,大风道人偷偷缓背闪至,掌心血丝,一掌向方歌吟背心拍去。
方歌吟一面抽剑,左手银鞭回扫,“喀喇喇”一阵急响,飞沙走石,大风道人不知世间上竟有这等惊龙走蛇的硬势,要不是他仗血翼,腾空而去,这人凭一鞭,也非被击落悬崖不可,当下吓得冷汗直冒;对崖的人看得目眩神弛,不住为方歌吟连珠采喝将起来。
第十四章弓是良弓箭是利箭气气壮
这时七八名“悬空寺”的高手,砍杀过来,七八人之后还有二三十人,方歌吟硬闯三十余丈,一口气未缓得过来,对崖的人情急莫已,但又无法奋袂挺身,抢将过来,只见方歌吟在险峻的山崖边缘,忽焉纵体,以遨以嬉,体迅飞见,飘忽若神,那数十个人,还是打他不着,反有两人,收势不及,撞着一起,翻下崖去。
方歌吟歇得一歇,真气又沛,大喝一声,一手弯弓,一手搭箭,啸啸连声,连射倒十数人,其余的人,心惊胆战,方歌吟又大喝一声,连发数箭,这一箭连穿二人,甚至连穿三人而过亦有之,众人栗其神武,抱头鼠窜。大风道人绕了一个大圈,欲自门顶击下,方歌吟见晨色一亮,已知所以,双臂撞天而出,“登攀造极”神功破掌冲去!
这下如排山倒海,大风道人虽居高临下,使接一掌,也被激汤震起,方歌吟知此人罪可天诛,手下再不留情,急冲而起,左右手各发出了五缕指风。
大风道人一抓一引,以“吸髓大法”,意图将方歌吟所使的“长空神指”化去。这时鼓声早停,唢呐声悠悠持续,群豪在对崖,一面死守不移,一面不时转过头来紧张观战。
却见大风道人又是一震,狂吼一声,张口喷出一道血箭,原来方歌吟将“长空神指”之力,夹杂于“指镖”之中,打入大风道人体内,大风的“吸髓大法”,未能将之化去消尽。
方歌吟挺身又上,一掌拍出,正是任狂所授的“从心所欲神功”,大风以双掌“化血奇功”硬接,身体已出崖外,要不是他仗血翼唆动,早已落崖惨死。又四五十名敌人,要趁方歌吟力敌大风时施暗袭,方歌吟左掌压制大风,右手执二丈八尺银鞭,呼呼舞动,无人得入三丈内半步。
这顷刻间忽听一望暴喝道:“臭小子!”一人黄发大口,矫捷剿悍,破闯而入。方歌吟不知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倚天叟”华危楼,他以右手发鞭,那人连闯七次,俱闯不入硬圈内去,但“血河神鞭”也未能将之卷飞。那人气得哇哇大叫。
原来华危楼,极端骄纵横蛮,傲慢自高,见居然夺之不下,心想一个藉藉无名的臭小子,怎能栽在他手下,所以厉啸急攻,身子快如闪电驱至,不住变换身法,滴滴圈转,要攻入鞭打之内。
方歌吟依然单手对敌,但大半心神,都花在对付那老人身上,大风道人才得以一时之缓,正欲挣脱飞离,方歌吟掌力一催,竟运“龙门神功”,大风道人只觉人如舟子,在掀天巨浪中颠波起落,全不能自己,连一口气都喘不过来,又怎生得脱?
华危楼数闯不下,心中恼怒:武林十几时出来了这么一个厉害角色!
心中猛地一震,忖念:莫非是卫大师兄!斜眼微腕过去,只见那人丰神秀朗,但容光闲雅清秀,却并非卫悲回的笑傲不驯、波砾意态。
华危楼知不是自己所惧所畏的卫悲回,才敢轻呼一口气,怒叱一声,双手自怀里抽出数截黑物,“喀嘛”、“喀嘛”数声连续,凑成了一支长枪,攒刺横扫,扬挡决挑,震天的枪风,随看掀天的枪尖,冲入银光夺目的鞭圈之中。
猛听“呼……咄咄咄咄哟……”连声,银鞭已卷在黑枪之上,华危楼奋力内夺,方歌吟发力抽批,两人俱纹风不劲,但他们所站的山崖侧沿,土石崩陷,不少沙碟,纷纷往下翻塌。
其他围剿方歌吟的敌人,纷纷大呼大嚷,不敢上前。方歌吟以一敌二,不见劣势,反而大风道人处境甚危,这时对崖的人见此,雄心大振,趁鼓声不续,唢呐已停,纷纷喊杀,冲下山去。
这时乐声不起,群兽无所适从,乱噬乱咬有之,但多为互相残杀,往见遍山同类不少为自己所惧,一半以上都夺路下山,飞遁而去。
群雄聚众战力,奋勇下冲,人人都是骁勇善战,一群无主野兽,又那里抵挡得住。而群豪目的,也志在悬空寺,一心一意,杀到山下,再冲上悬空寺来。
方歌吟与“倚天叟”华危楼、大风道人三人正相持不下,忽又有一人闪来,手持唢呐,奔绕过去,狡狠莫已,双掌拍向方歌吟后腰“志室穴”、“脊中穴”,脚反勾踢其右腿“阳交穴”!
这一招三杀,歹毒无伦。方歌吟左右强敌,背后又遇奇袭,就在此际,他背上金虹剑骤然喷出,陈木诛眼见得手,却不料对方的剑,竟自行激发而出。陈木诛急忙收势,往后遽退……蓦觉背后是悬崖,顿得一顿,金虹大盛,已至眼下,他及时偏得一偏,剑锋“硫”插入了脾骨之中。
陈木诛痛极,大吼一声。原来方歌吟危急之下,连起“龙门神功”,功力透体,穿过剑靴,将剑激出,金虹剑本非凡器,即自行射出,命中陈木诛。
但是方歌吟这稍一分神,便无余暇全力对付大风和华危楼两人。他在这两人合击之下,尚可稳占上风,加上陈木诛,也不致落败,只是内力已无盈余,大风道人乘机一扯,薄翼“呼”地飞泄了出去,脱离了方歌吟的“龙门神功”笼罩之下。
大风道人得脱,“紫虚剑”发出淡淡紫气,迥斩方歌吟。
大风若使出“幽冥血奴”剑法,方歌吟倒了然于胸,他的“血河派”正宗“龙门神功”,正好克制大风道人的邪道武技,但大风道人施出正宗武当剑法,方歌吟不敢轻敌。
方歌吟这时剑已插在陈木诛身上,大风道人一招“剑指天南”挑来,情急中他自怀里摸出“解牛刀”,一格之下,“呵”地一声清脆微响,“紫虚剑”已被他的小刀削断。
大风道人“啊”的一声,他的“紫虚剑”,原是道家利器,而今跟这看来凡铁的小刀一碰,居然一碰就断,不禁大骇。
就在这时,陈木诛心惊胆跳,不敢恋战,负剑就跑,这下却反成最高战策,乃因方歌吟视金虹剑尤重于己身生命,连任狂几次尚夺之不弃,何况陈木诛。方歌吟大急之下,全力踪去,追赶陈木诛。
华危楼忽觉铁枪一轻,“忽律律”一阵急响,“余地鞭”只继的几个小圈,霎眼间枪身黑亮,鞭已不在,华危楼猛地醒悟,适才看来两人势均力敌,原来自己乃受制于人,方歌吟一旦要走,只要把鞭撤回便行,自己兀自张执铁枪,争持不下。方歌吟一抽回银鞭,“咄”地半空响起一道鞭花,二丈八的长鞭宛若一道银墙般,卷了过去,缠住陈木诛的右踝,一拖之下,陈木诛”碎“地跌倒。‘忘忧林”残余十数人要来救,方歌吟不用张弩,以手发箭,“游刃箭”又伤八九人,余人纷纷暴退。
方歌吟正想上前抽剑,后头一道急风,连忙伏首前掠,腰背微微一痛,知已被斩中一剑。却是大风道人,又多了一柄武当镇山的”苍木龙纹古剑“,趁方歌吟专注于陈木诛逃逸之时,伺机斩出,虽未得手,但也杀伤了方歌吟。方歌吟负伤再战,他一手执鞭,无论如何,也不让他逃脱,不辞艰险,也要保住金虹剑,只是这一来他只剩下一只手,“解牛刀”晶光灿然,但力敌大风的”苍木龙纹古剑“和华危楼的”掀天枪“,就有些力有未逮,这时“高大衰”许由狭在陈木诛撮唇作啸之下,挥舞钢锥,和“铁狼银狐”及贺四杀、钟瘦铃冲杀过来,狠打急戮,围攻方歌吟!方歌吟四面受敌,背腹夹击,情况甚危。群豪发力狂冲,但两崖之间,相隔虽只数十丈,如从此山腰下再复上彼山,却有十数里之遥,何况乱石嶙峋,宛若倒剑,又无山径可遁,沿途尽是猛兽,一时怎过得去?这时”铁狼银狐“、大风道人、费杀、华危楼,钟瘦铃、许由狭以及正百般设法龟缩逃出的陈木诛,只图先杀了方歌吟,方歌吟竭力以解牛刀法,游于数人之间,只求延挨一时,使众侠得以脱困。以方歌吟武功而论,多了“高大衰”、“铁狼银狐”、费四杀、锺瘦铃等人,并起不了多大作用,堪堪可与方歌吟战个平手,惟是方歌吟分神于陈木诛的逐逃,怕遗失金虹剑,心有障碍,又受大风剑斩之伤,功力便大打折扣。要是此际这些人全力抢攻,方歌吟恐早已一败涂地,只是华危楼边打边向陈木诛骂道:叫你不要过来,你偏过来,看野兽制那些兔崽子不住,抢了过来,就够你瞧的了。”
陈木诛痛得哼哼啊啊,作不了声,大风道人怕“倚天叟”真个去打鼓,自己一人,可万万敌方歌吟不住,当下叫道:“干爹,咱们还是先杀了这小子再说!”
华危楼白了他一眼,悻悻道:“我自有分数,你怕死么?!”数人打打骂骂,未尽全力,方歌吟才一时不致落败。费四杀目光一瞥,只见对崖已无敌踪,再看时敌人已冲到山下,他原本极为怕死,骇然道:“不好!”华危楼的“掀天枪”使得“呼呼”作响,矫捷龙腾,迫住方歇吟,方歌吟刀不过尺,但依然攻寸自若,“倚天叟”久攻不下,正是烦躁,叱问:“什么事?大惊小怪!”费四杀急道:“他们……他们攻上来了。”
华危楼弹枪一看,果是如此,连忙奔走,大风剑法一紧,心里暗惊,大叫道:“义父,义父,你去那儿?”他生怕“倚天叟”跑走,留下他一人,制方歌吟不住。华危楼一面疾奔一面应道:“胆小鬼!让你干爹去击鼓,叫群兽追噬他们,咱们在崖上来个截杀,这叫前后夹击,一个不留!”
方歌吟听得大惊,怕华危楼以鼓煽惑群兽,追扑群豪,将心一横,把二丈八的银鞭抽出,飞卷华危楼,这下他双手得以灵活运用,力敌数大高手,丝毫不惧,这一来也惹火了华危楼,掉枪全力出击,以求先杀了方歌吟,再击鼓引兽咬噬群雄。
这一战打得好不灿烂。
方歌吟以寡击众,愈战愈勇,便在这时,费四杀见情势不妙,偷偷想留,方歌吟想起爹惨死,怒火中烧,不管敌人的枪雨剑风,猛冲过去,一把拿住费四杀的“关元穴”。
这一招却犯了兵家大忌,失了防范,华危楼“刷”地一枪,刺中了方歌吟胁下,方歌吟一招“玉石俱焚”,回了过去,迫得华危楼收枪暴退,而“解牛刀”毕竟不及来得趁手,又不够长不及华危楼。
方歌吟两下受伤,战力大受影响,费四杀“关元穴”被他这一捏拿,登时气塞,晕了过去。那黑衣少年钟瘦铃见势头不对,也想开溜,方歌吟以“长空神指”,连封他肩头“缺盆穴”、小腹“天岖穴”、大腿“伏兜穴”,钟瘦铃摔跌下来,但方歌吟志求伤敌,不顾强敌环视,终于不小心,身子“蓬”地被“琦天拳”击中背心。
方歌吟连受三记重创,便不如先前灵动,大风道人、倚天叟、许由狭、铁狼银狐都觑出有机可乘,步步见逼,立意要诛杀方歌吟于顷刻。
这时群侠已从素女峰上,冲落到山脚下,又从山下冲到悬空寺崖下,怎及相救?
却在这危急万状的时候,一条黑汉滚地而来,足下一勾,便将铁狼勾倒,银狐勃然大怒,挥掌打去,黑汉以一敌二,战了起来。又听一声洪亮却平和的语音道:“我们来助你!”
“朗”一声,一柄沉甸甸的金刀,刀口上有三个金光灿然的小环相互碰撞,发出叮当清响,在日头下灿然闪亮;原来旭日已现,光耀天下。
那看来宅心仁厚的长硕汉子,一刀砍下,华危楼横枪一架,“当”地一响,星花四溅,又没入阳光普照之中,那汉子退了三步,华危楼双足封钉嵌入土里。那汉子赞了一声:“好臂力!”
华危楼正在破口大骂,乍想起昔日江湖上跟随萧秋水的一群人,惊问道:“两广十虎?”
那汉子横刀微笑:“在下金刀胡福。”
忽听一人清叱道:“还有‘杂鹤’施月。”人影一闪,一人双手成“鹤凿”状,飞驰而来,华危楼以“轰天拳”以对,连击三拳,那女子“一鹤冲天”,又“白鹤飞来”飘过,再改为“黄鹤昔踪”势,已到华危楼背后,又以“鹤翅”手掌平拍向“倚天叟”脑户穴。
华危楼临危不乱,长枪回撇,在施月手掌触及他后脑前,倒掩她小腹“梁门穴”,这下一光一后,相差不及丝毫,也妙到巅毫,施月当机立断,如若一掌拍下去,自己先得中枪,立即“鹤立鹤翼”,举足而起,足尖踢歪枪尾。
华危楼人未回身,但枪尾一偏,反点施月足踝“冲阳穴”,施月知此势已破,绝无讨好,足尖忽然踢出,藉枪尾一点之力,后荡而起,发出一声清啸,是为“鹤唳九天”势,掠回胡福身旁。
华危楼回枪要上,忽见一人,挺毛头,同自己撞来,华危楼忙掉枪对准来人头顶,那人将头一偏,又向华危楼身侧撞来,那人又改了个方向,仍然撞来,如此换了七八次,那人仍是撞来,华危楼气急,一记“轰天拳”打了过去,“彭”地击在那人头顶,那人被打飞一个跟斗,却一个翻身立了起来,摇幌了几下,便已没事,华危楼心忖:天下那有一个人的头颅能硬得过自己的拳头的?当下一惊,喝问:“铁头洪华?”
那人傻气嘻嘻的裂嘴一笑道:“少林洪。”蓦地一人大声呼道:“我不是‘两广十虎’的,我也来领教你的高招!”
这人高大豪壮,扑向下来,一出手,如闪电奔雷,已扣住华危楼尾枪,正要夺将过来,华危楼心里大惊忙运气紧抓长枪,不让其夺去,那人夺之不下,一抬足,便向华危楼小腹的“太乙穴”踢来,出脚踢人竟比出手夺枪还快。
“砰”地一下,果然踢中华危楼。好个“倚天叟”,居然神色不变,但高个老者怪叫一声,撒手身退,一足已是蹈蹶。华危楼吐气扬声,喝了一大声,震得四下山坠,同向阵呻。
原来华危楼聚功于腹,硬受一击,虽被踢得下盘一塞,但他内力深厚,随即没事。“千手剑猿”兰俊龙踢了他一脚却险些儿折了足踝,仓徨而退,“刷”地拿出“中州遗恨剑”来。
“金刀”胡福与华危楼对了一刀一枪,也为他臂力所震,右手发麻;“杂鹤”施月险为其所伤,心有余悸;“少林”洪华被他脑门击了一拳,也满天星斗;四人都心里有计算,知道“倚天叟”非同泛泛,纵四人联手也未必拔之得下,当下收拾平日戏谨意态,小心应付起来。李黑那儿以一敌二,却刁钻伶俐,又诡计多端,自占上风,“铁狼银狐”被缠得竖发找眉,却就逮这颗黑豆儿,“倚天叟”以一敌四,施月、洪华、胡福、兰俊龙都颇感吃力。但方歌吟那儿,可大大不同了。华危楼一去,又缺了“铁狼银狐”,大风道人自抵挡不住,陈木诛贪生怕死,趁机就地一滚,往地一捺,挺起便跑。方歌吟因金虹剑仍嵌在他身上,所以施展“八步赶蜂”,追赶过去。此际他内力甚强,这普通轻功,被他使来,真如“千里不留行”,”刷“地一声,已赶过了陈木诛的头。这时方歌吟有两广十虎之助,还是良弓利箭,气更壮了。大风道人一口气已打得喘不过来,换作平日,他又奸又鬼,一定乘机开溜,蛰居某处,过得些时日,再来雄图一代霸业,但而今当风一吹,只觉山风刮脸如刀,一生所筹划的大事,不惜净身入道,由小道士起,以一身苦熬苦学的玄门正宗武艺,得人重视,又靠谐媚暗杀,夺得掌门之位,再扶贫济弱,赢得侠名,再藉除暴锄强之便,窃取曹大悲的武功,另多得悉华危楼未死,如蚁附致,百般讨好,以作自己后盾,更处心积虑,假貌伪善,使得各大门派彼此误会迭生,黑白消长,他趁此藉“忘忧林”、“七寒谷”、“金衣会”、“天罗坛”的力量,以图一举歼灭。而今他迎旭日,身在高处,嘟觉莽莽乾坤,却无他立身之地,名门正派之名,已为他一手捣碎,扶危济倾之望,也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喝打,他花尽心血建立的局面,一层又一层,尽为之所灭,大风道人忽然天下虽大,却无处何去。他狂吼一声,展起血翼,往方歌吟背后冲去。方歌吟截住陈木诛,陈木诛心胆俱寒,“闭门造车功”中的一式“关门大吉”,一面封招,一面退,方歌吟身形一幌,并非出手,待陈木诛封守完毕,破绽又露时,才一掌拍去!陈木诛胸前中了一击,呆得一呆,”啪“又中一击,陈木诛五脉翻腾,连忙以”铁闩门“封闭,但意念甫生,”咄“又中了一掌。方歌吟这招”龙门三跃“,连拍三掌,陈木诛那里禁受得了,荷荷狂叫,痛澈心肺,退了七八步,大风道人封疾如鹰集,斜眼觑准,“苍木龙纹古剑”,一剑急刺方歌吟背后。方歌吟大喝一声,闪电出手,“解牛刀”监地一响,架住剑尖,左手忽出,抓住金虹剑柄,用力一拔,“啼”地一声,已自陈木诛体内抽回,回剑一抹,解牛刀也运力一挺,格登一声,大风道人的“苍木龙纹剑”又告被削为二。大风道人接二连三的迭遭惨败,就算是铁石铜人,怕也为之颓然,但大风却是遇强愈强,越战越狠,他兵器既失,猛一咬舌头,竟喷出一口血雨,“花”地向方歌吟迎脸罩来!这便是“化血奇功”的绝技。然而使这法门的人,牺牲极大,要知舌尖,于人而言,十分重要,而以齿咬破舌心喷血射人,需量不少,这门功夫虽十分霸道,但咬过之后,三数十天难食难言,也属必然。
方歌吟一时闪避不及,鲜血当头骤淋,全身一寒。但他体内的”龙门神功“大力,一经外侵,即自行护体,所以寒气虽侵,但无法伤及方歌吟奇经百脉。不过这血雨打在方歌吟双目中,却十分刺痛椎心,方歌吟一时间睁不开眼,大风道人大喝,身子划了一道大弧形,双手力拍方歌吟左右“太阳穴”。这双手所凝聚的是“吸髓大法”,不管对方练的是什么神功护体,这双手要是打中,即可让对方神智全失,变为白痴。方歌吟本测大风道人在前喷血,背后又来凌厉风声,知是大风仗血翅划弧形攻来,在这危急万状间,方歌吟急使一招“海天一线”。这“海天一线”一出,方歌吟全身上下,尽是守势,大风道人这下拍去,无疑等于将手送往剑尖,而这剑又非同凡器,乃是金虹神剑。大风道人得收手撤招,方歌吟嗅目不视,抑随而递出一招,“咫尺天涯”。大风道人接过这一招,得知此招一旦接上,因招生招,以招变招,不绝如缕,当下仗薄翅,“呼”地一声,倒飞出了悬崖。他甫出悬崖,忽听一人喝道:“妖魔,别走!”“丝丝丝丝”,数缕指风,破空袭来。
方歌吟一听指风,心里大喜,知是桑书云等到了山顶,终于熬过了险关。
第十五章收场
大风道人本来就因气塞胸臆,无所适从,便没想到要逃,却听桑书云一喝,加上群雄已上得出来,他心慌意乱,忽萌退志,仗血翼滑翔,便要飞过对崖逝走。
只是他进退之下,抉择跄惶,“长空七指”破空射来,他受伤不轻,闪避不及,有五缕指风,竟打中他的左边膜翼,“特特特特特”五响,射穿了五个小孔。
这时宋雪宜也上得出来,一见战局,又瞥方歌吟目不能睁,知其双目为人所伤,而大风如悍驾般就在他之后,她们等急智,立即叫道:“吟儿,敌人在‘同人’……”“同人”乃是方位,方歌吟听风辨位,素得宋自雪在黑暗石洞中调练,“血河鞭”“咄”地拍去,大风中指在先,血河银鞭如蛟龙一腾,“劈拍”盘下,半空又作四个变化,兼打左首之“丰”位、“离”位,右首之“节”位、“损”位。大风用力飞迥,“拍剥剥”连声,他右边羽翼,全被鞭碎!“拍达拍达”,羽膜被鞭劲震碎,这下大风道人可惨了。他左翼穿孔、右翅全碎,山风狂台,凛烈袭来,他身处百丈深的牛空之中,真是吓得魂飞魄散,忙提气欲掠回崖上,但脚下空荡,怎有借力余地?要藉御风滑翔至对崖,但只剩左边穿孔羽翼,欲振不起,沉浮数晃间,终于发出一声撕心裂额的惨叫,蓦地落了下去。方歌吟这时可勉力睁开一丝缝眼来,只见大风道人衣冠翻动,翻转辗鹏,一面拼死挣扎,但落崖之势,陡急不止。那一声惨叫,依然荡入耳鼓。桑书云唤了一声,道:“原来的、实在的、伪作的三个‘幽冥血奴’,都是葬身崖下。”言下不胜啼嘘。
这时陈木诛脸色惨白,巍巍颤颠地抬胸站了起来,梅醒非和全真子一齐扑了过去,方歌吟有不忍之心,道:“饶了他罢,此人己身受重伤,不易治好。”全真子收剑而立,梅醒非微一皱眉,却道:“这斯是罪魁祸首,没有了他,‘忘忧林’之役就不致如此荼毒生灵了。何况,严苍茫就是给他害死的,要不是他,天象大师也不致深咎于心了。”
陈木诛抚胸喘息,狠毒的眼神,挽扫诸人,这时大局已定,“悬空寺”上的人,断不是如猛虎出闸、恙愤中诸侠的敌手,早已投降的投降,死伤的死伤,逃亡的逃亡,只剩下华危楼以一敌四,愈战愈勇,李黑也将“铁狼银狐”打跑了,加入了战团。
这时五人力敌华危楼一人,只见东忽西忽,人影恍错,始终久取不下。桑书云和宋雪宜知“倚天叟”确有一番惊人艺业,也加入了战团。
华危楼见敌人愈来愈多,情知不妙,他的“轰天拳”如连声闷雷,迭急击出,李黑一不小心,撞在凝在半空的拳劲上,几被震晕过去。
“千手剑猿”兰俊龙的“中州遗恨剑”,是非同小可的利器,一直缠住华危楼的“掀天枪”,华危楼颇感不耐,一抬足,“咄”地踢中兰俊龙手腕,兰橱俊龙手中“中州遗恨剑”脱手飞出,“扑”地刺入丈外土中,诸侠之前。
兰俊龙也是一个遇敌愈强,愈是勇悍的人,他的“中州遗恨剑”飞脱,又拔出“血溅秦淮剑”,打得一回,华危楼双指一弹,“坷”地一声,这剑又脱手飞出,落在“中州遗恨剑”之旁。
“千手剑猿”怎能服输,拔剑又战,这次使的是“白猪王子剑”,又斗得一回,华危楼以“掀天枪”一格,那口剑又飞了出去。(按:“千手剑猿”烂俊龙这三把剑都大有来历,详见“神州奇侠”故事系列)可是“倚天叟”却愈战愈难左支右绌,桑书云是“三正四奇”中人物,“长空神指”是武林一绝,宋雪宜杂识博络,更难对付,至于施月等五人,都是身经千百战的老江湖、老前辈,越打下去,越显出他们的功夫根基,毋论大马金刀,或东西奔窜,都长力强、实力盛、威力猛,华危楼久战不下,掉枪就跑。
胡福大喝了一声:“那里跑?!”挺刀要追。华危楼忽然坐步侧身,“啼”一记“回马枪”,这下劲急狠辣,胡福老实,追敌时不疑有他,施月及时将他衣领一揪,长枪穿档而过,险中掩下,李黑就地一滚,双手拿住铁枪,华危楼正要抽扯,见方歌吟挺目边挺剑追来,便弃枪不要,往寺前掠去。
施月一提胡福,怪责道:“怎么你又重了几斤?”胡福一楞,叹道:“可惜肉都不长到脑子去。”
数人之中,若论武功,要算他最高,基础也最深厚,可惜就是憨憨直直,易受人欺。李黑正想调侃他几句,忽听“咚”地一声,胸口如被擂了一拳,眼前发黑,金星直冒,看别人时,也是脸色忽变。
“倚天叟”这时已窜上悬空寺前,手屈成锤,槌击大鼓,击得几下,人人都动弹不得,而且远闻怪兽嘶吼,看情形又将大起聚集,群攻而上。
桑书云一念及此,勉力前行,但“震天鼓”声,腾腾如笛,桑书云方举步,忽感星移斗转,原来他近日来受伤,耗力近竭,支持不住,几乎晕倒,幸而宋雪宜伸手扶住。两人奋力护住心脉,妥善护别人、或采主动攻击,却在所不能了。
至于梅醒非等武功更低一筹,虽五脏急灼,但却无法可施。唯一可以对抗的是方歌吟,但他受伤处,鲜血逆涌,功力大打折扣,吃力趋近几步,便被震得血气翻腾。
桑书云知道方歌吟或许可挽此狂澜,他自己寸步难移,便设法用话分华危楼的心。“华老头,你放下拳头,不再擂鼓,你我无怨无仇,我不杀你。”华危楼也是老江湖,焉看不出桑书云的用心,当下不去理他。
宋雪宜眼见此情势,心知华危楼或有所动心是什么,当下在鼓声起落之间朗声道:“华老,你击了一世人鼓,什么震天、轰天、掀天、倚天,到头来还得不到一个伊小深!桑书云听得心头一热,很想叫宋雪宜不要说下去,宋雪宜却伸出手来,悄悄按住他的手背,这时华危楼气得胡须战张,宋雪宜去加了一句道:“你要是真的英雄一世,为何连个女人都把握不住,嫁了给桑帮主?”
宋雪宜的用意是激华危楼恨绝,起而攻击桑书云,自己俩人只要支持得一忽儿,让方歌吟毁了“震天鼓”,便不怕他了。
不料华危楼听了,鼓声稍后,但神态却十分猖狂,哈哈大笑道:“贼婆娘,你少为贼汉子激老夫,姓桑的贼汉虽娶了伊小深,却未得到她的心,她最珍爱的三件宝物,一件也未送给了他。”
宋雪宜扬声问:“什么最珍贸约三件宝物?”她是意图引华危楼说话分心,在他心神不灵时猝起袭击,却偏首微视,见桑书云神色惨然,心知问话,不尴勾起旧事,心中无限歉咎。
华危楼恨笑道:“是不是连三件珍物也不知道,伊小深那里爱她,伊小深爱的是我!她的对联、古筝、绘像,既未送我,便跟她香消玉殡,永埋红尘去了,岂会交给了这贼汉!”桑书云听气得全身发抖,宋雪宜从未见过他如此恼怒过,从此可以揣想他对亡妻爱念之深。宋雪宜低垂蛾眉不语。华危楼又敌得数声,桑书云因奋力前行,企图手搏“倚天叟”,所以被震得经脉出血。
桑书云低哼一声,不理一切,仍然前行,宋雪宜急相扶持,方歌吟浑浑噩噩中,只听得“对联、古筝、绘像”,不禁迷迷悯惜起来,暗忖:莫非是……当下吐气扬声道:“那卷轴绘像,可是一淡装女子,襟佩珠花……”。只听“”地一声,华危楼本是一拳往鼓面击下去,这下声响甚闷,旁人不觉什么,倒反是华危楼嘴角渗出血来。“倚天叟”的声音,像极吃力才问得出来地:“你……你怎知道?……那卷轴……还写些什么?”
方歌吟努力记忆,道:“那卷轴上写笔势飞动、笔迹犹劲的‘发胡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同雪’……”华危楼向天惨叫三声:“是她!真是她!果然是她!”血已从他嘴边咯了出来,他惨笑问:“你……你还见看些什么?”
方歌吟回忆道:“……还有一架古筝;”华危楼紧接问;“什么颜色的?”方歌吟迟疑了半晌,道:“……朱红色的。”
华危楼揪然而笑,笑意里似有无限苦涩,道:“她……她送了给人……毕竟还是送了给人……”忽然眼神闪过一线希望,急道:“你在那里看了……这些东西?!”
方歌吟见他如此神伤,心实不忍,照实直答道:“是在龙门急流之中,卫掌门遗体之旁……”华危楼一听,斜窜至,拳头不住擂在大鼓上,发出暴石璞瓦般乱响,一面瞪目唇张,呼息困难地喘问:“……是大师兄……她,她,她喜欢的根本还是大师兄……跟我……无关……我……自作多情……”神色萎糜至极,简直是若判两人,而且枯颓到不成人形。
忽尔狂笑起来,挥拳向大鼓击去,一面狂笑问:“那对联……写些什么?”方歌吟你这人祸智疑狂,不忍相欺,答道:“朱弦一拂遗音在,却是当时寂寞心。”
方歌吟念得一字,华危楼击鼓一下,一边笑一边打,凄恰至极,到得了第十四响,笑声遽绝,鼓声未沓,他仰天倒下,鲜血自嘴边不住溢出,又自悬空寺的石阶上缓缓流了下来。
原来大凡以魔术心法慑人者,如遇强敌,对方将法力反震过来,自己必反受其害。“忘忧林”主陈木诛曾以“慑魂迷心功”对付天象,却给天象大师以佛门“狮子吼”所破,因此被震伤了经脉。而今华危楼知数十年陶醉的美梦,尽成泡影,伊小深由始至终,根本没有稍瑕颜色于他,他还以为是对方深蕴含情,不便表达,殊不知另有所属,便是大师哥卫悲回。
这种打击莫可招御,也无可雪怨,他只有状若疑狂,自绝经脉,以鼓声反震,终致绝经断脉而残。
“倚天叟”一死,其辖下的门徒顿失靠山,都纷纷投诚,桑书云兀自怔怔不语,宋雪宜侧首斜腕,若有所思,正在此时,白影一闪,陈木诛疾扑向宋雪宜,左手执“苍木庞纹古剑”,右手持“紫虚剑”,这两剑为大风道人所有,虽已被削断,但锋锐非凡,他知难有逃生之望,见宋雪宜显然是这下群雄的领袖之一,他未与之交手过,欺是她女子,想向偷袭于她,将之击倒,好威胁众人放他一命,所以猝起突袭。宋雪宜本机伶过人,冰雪聪明,若有人施暗毁于她,可谓小偷遇上了大盗,只是她此时心神不灵,神智恍忽,而桑书云、方歌吟他因“倚天叟”死得如此凄厉而忱日惊心,如驾相顾,眼见陈木诛就要得手,突然三道剑光,分三处袭来,一齐刺穿了陈木诛的身子。陈木诛惨嚎半声,便已毙命。这三剑原来是桑小娥、车莹莹、清一刺出的。这三女都是俏皮可爱、心细如发,她们三人先后曾在惨拼中遭受过敌人乍然偷袭,以作要挟,所以特别警醒,陈木诛猝施偷袭时,三人不约而同,一齐抽拔出地上“千手剑猿”所遗之剑,截刺陈木诛,陈木诛本已身受重伤,又变起肘腋之间,满以为一击得手,却枉自送了性命。三妹联手,居然一举杀了强敌,都自喜欢得呆住了,又有些不知所措。宋雪宜抬头柔笑道:“谢谢。你们都很好。”桑小娥笑道:“宋阿姨不要客气。”宋雪宜忽然眼睛一红,向方歌吟招手道:“吟儿,你过来。”
方歌吟自惭卫护师母不周全,便过来跪下,宋雪宜知他所思,叹道:“我叫你过来,不是要责备于你。你桑姑娘对你很好……你千万莫负了她。”
方歌吟一怔,有些更不好意思,连忙说“是”。桑小娥没料宋雪宜会当众这般说出来,两片红云陡地飞红了玉颊。
宋雪宜依然叹道:“我是说认真的……不要像我和自雪……”又向方歌吟说:“让我看看金虹剑……”手拿金虹剑,仔细抹拭,轻轻弹拂,甚是爱惜。忽然抬头向桑书云一笑,像春雪融化一般悦矜可喜,道:“桑帮主,缘何无杰,悄何伤人心,帮主乃掌握天下正道之领袖,万万要看得开去。”
桑书云一愕,不明所以,但见宋雪宜她神容甚是奇特,也不敢相询。
宋宋雪宜微笑看方歌吟、桑小娥两人,道:“今后天羽门,就看你们的了。”方歌吟又是一愣。宋雪宜又向桑书云一笑道:“书云,你看我好看么?”
这边桑书云也断未料到她公然放在天下群豪面前,会出这问话,这时山风猎猎,阳光明嵋,只见她皓玉般的人儿,如此探询,真个姬肠荡气,塞北的风光都为之明迷起来。桑书云本就磊落嵌奇,不拘世俗,当下坦然道:“好看,好看极了。”
宋雪宜又是一笑,笑脸生春,无限低迷,只听她道:“这话我到黄泉之下,是要说与他听的……”说罢皓腕一翻,倒转剑尖,“啼”地刺入她自己的心脏,金虹剑登时一片血红,血自剑沿流下,流出了宋雪宜雪白的指缝。
数人齐齐惊叫,人影条错,待要相救,已来不及,大家焦急若焚,但都不敢触及剑,怕拔剑反而速死,宋雪宜身子微曲,手紧执金虹剑,凄然笑道:“我有个请求……吟儿,这把剑就给我陪葬……”说至此句,轻哼道:“生……要能尽欢,死……”,终于香消玉损。
方歌吟大叫一声:“师母……”创口暴裂,情急之下,竟晕了过去。余人俱不知这恨天教教主因何忽然间自杀而死。桑书云却悠悠出神,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喊:她是为了他!她是为了他……“他”便是宋自雪,七年前下落不明的他,今日彷佛仍在山头,或化作方歌吟、或化作宋雪宜,或化作金虹剑始终和大家在一块儿。
桑书云却不知道,宋雪宜的死,当然主要是为了宋自雪,只是其中也有为了桑书云的份。自从毒杀宋自雪后,七年来,宋宜宜没沾染其他情缘,天底下她心里只有宋自雪,但见桑书云后,她的心里防垒开始动摇了。
她开始冷若冰霜,却因桑书云对宋自雪比她想像中更义重,所以牵动了情丝,她是个烈性女子,她一定在自己未变心前,杀掉了自己,以绝这可能的发展,唯有这样,才对得起遭受自己残害的宋自雪。
到最后,唯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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