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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传奇·满江红》 作者:王晴川

五、红烛血,染霜荷

庙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妙荷才发觉海青霜的身上衣襟已给鲜血染红了,“这么多血……”她一时手足无措。倒是他笑了笑,挥手封住自己肩头的几处穴道,止住了肋下和背后汩汩的血流。
“妙荷,这一回……只怕我不成了,”他倚在香案前苦笑着,“他们忌惮那怒发冲冠,一时还不敢冲进来。你……”妙荷伸出柔荑挡在了他的口前:“我不会丢下你走!”斜阳从破门的缝隙里蹿进来,将一抹胭脂颜色涂在她那张明艳绝伦的脸上。这张脸珠泪涟涟,却闪着一层毅然的光辉。
海青霜望着她,脸上竟也现出一丝潮红,痴痴道:“妙荷,你、你真美……你知道不、我每次跟你老爹谈天,一大半心思却是放在你身上!”她的脸愈发羞红了,眼角的余光扫去,那任孤虹竟似睡着了,便咬了咬唇,轻声问:“我在你心中这么重,为何你那时日日和爹爹谈天说地,就不肯……请人来提亲?”这话一出口,连她的玉颈都红了,但她知道,这时若不问,只怕便再没机会问了。
“提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令尊没应!大清国规矩多,他说,往昔在苏州时,论身份,关家还是海家的奴才,万万……咳咳……联姻不得……”他说着剧烈的喘息起来,猛地抓过她的手,似是还想说什么,却听得庙外响起一个人的轻咳:“妙荷小姐,小生有事求见!”
“谁?”妙荷一惊,几乎是想也不想地便摸起了那件“怒发冲冠”,直指向庙门。庙外那人轻笑一声:“小生孙文轩!”
孙文轩!孙侍郎家的二公子,自己未曾谋面的未婚夫婿!妙荷的手一抖,那怒发冲冠几乎落下地来,沉了好大一刻,终于从口边滑出一句:“就是你一个人么,好,你进来!”吱的一声门响,一张养尊处优的白脸便随着斜阳闪进了昏暗的庙内。
“是我呀,”孙文轩借着夕阳的余晖仔细打量这个娇弱却又不屈的美丽女子,笑道:“家严就是孙博朗孙侍郎!令尊出了那事,委实是谁也料想不到,家严昨晚还在叹息,令尊实在是太过莽撞了……”
“你竟入了千秋阁?”妙荷望着他那身装束,冷冷打断了他。孙文轩努力地使笑容潇洒一些:“是呀,才几天,连个伙计都算不上!现如今要混出个头脸来,谁不得走千秋阁这条路?”他瞄了一眼倒在地上喘息的海青霜,轻声道:“妙荷,你是给这凶徒胁迫的,这个咱们都晓得,你只需将他交给我……”
“出去!”她再次打断了他,这一次更加生硬。孙文轩一愣,颤声道:“妙荷,这小子奄奄一息,你何苦为他搭上自己的一条性命!何况,咱们可是立过婚书的……”
“那婚书已废了,”妙荷的手微微抖着,手中炙热的火器却对着他汗津津的鼻子,“我关妙荷决不会嫁给你这趋炎附势之徒!”孙文轩被那浓烈的硫磺气息熏得心惊胆战,颤声道:“你……你就为了这死鬼?”
“就是为了他!”妙荷的眼中忽然抢出泪来,娇叱道:“我、我这就嫁给他,怎样了?”海青霜的身子微微一抖,在地上努力欠身起来,轻呼道:“妙荷!”妙荷没有回头,直盯着孙文轩,道:“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无论什么时候,在我心中……都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她这话说得很慢,几乎是一字字地迸出来。小庙内的三个男人却全是一愣,连一直消沉的任孤虹都给这话刺中了,蓦地抬起了头来。
她的手已不再发抖,声音忽然严厉起来:“你还不走?那就陪我们死在一起!”“你……”孙文轩想交待下两句场面话,却给那一双秀目逼得肌骨俱寒,只得将口边的话咽下去,仓惶回身跨出去,却给那门槛绊了一跤,急挣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
妙荷再转过身来,眼中已多了一层果决。“任堂主,我也不知到底该不该叫您任堂主,”她望着那隐在昏暗中的一团黑影,“妙荷与青霜眼下无亲无友,只您一个尊长,妙荷想请您主婚,让我与青霜结成夫妇!”
“这……”任孤虹的声音有些怆然,那双茫茫的眸子在阴影里蓦地闪了一闪。“妙荷,”海青霜喘息道,“不成,我已是将死之人,只怕熬不过一时三刻……你何苦……”妙荷俯身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青霜,适才我已说了,无论什么时候,你在我心中都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你长命百岁,我就服侍你一生一世,你熬不过一时三刻,我这一生一世也是你的人!”海青霜望着这张梨花带雨的玉面,心内热潮涌动,竟回光返照般地生出一股气力来。他本也是个磊落洒脱的豪士,这时胸中真情沛然,忍不住叫道:“好,妙荷,咱们这就拜堂成亲!”
任孤虹望着这一对少年,眼角竟滚出了一滴混浊的泪,哽咽道:“好,老夫给你们主婚!”
这荒山破庙之内倒是有现成的香案,案上只一根不知什么年月剩下的残烛,妙荷将自身携带的半截蜡烛也一起燃起,权当花烛。那大红双喜字一时也弄不到,海青霜灵机一动,请妙荷将那未曾绣完的《霜荷》高高挂起来。烛火映照之下,却见那幅《霜荷》上的荷梗如铁铸,荷叶如铜镶,花瓣如玉琢,闪着一种出离尘世的冷艳光辉。海青霜抬起头来,似是被这种冷艳击中了心肺,沉沉叹道:“好是好,就是太冷肃了些!”
却听庙外叱骂恐吓之声不绝于耳,袁独笑只怕片刻之间便会率众冲入,庙内的三人却充耳不闻,尽力将冷荒的庙宇装点出一点点的喜气来。妙荷扶着海青霜立在案前,任孤虹已经曼声念道:“一拜天地,二拜双亲……”此情此地,只得万事从简,但这几千年来不知唱响过多少次的“三拜”,还是让昏烛冷案前的一对新人万千感慨。
海青霜硬撑着拜过堂,就剧烈地喘息起来。妙荷就扶着他坐下。他倚在她怀中,脸上就涌过一丝幸福的潮红,只是声音又弱了许多:“妙荷,我们那地方大婚时可热闹得紧,有专门串门子唱喜歌的。小时候我听过许多,这时候还记得……咳咳……咱这时没法子请人来唱喜歌,我自己唱吧!”真就轻声哼唱起来:“新娘子美得赛貂婵,柳叶般双眉秀弯弯……飞燕腰儿贵妃般脸,九曲歌……唱不尽兰花心,天上仙娥也不过这般”
这曲子辞意挺俗,他唱得却是极认真。她静静地听着,眼中泪水止不住扑簌簌地流了下来。在她耳中,这宛然便是人世间最美的歌了,可惜这人世间最美的歌声今后却未必再能听到了。一曲歌罢,他忽然咳出一口血来,脸色愈发难看。“海郎,你可要挺下去!”妙荷心若油煎,猛然弯下玉颈,在他唇上深深一吻,只觉口中咸咸的,也不知这是自己留下的泪水,还是他唇边的血的味道。人世间的滋味就是这么的苦这么的涩么?
海青霜慢慢张开眼来,轻声道:“让我再看一眼那霜荷……”她费力地将她扶起来,挪到那幅绣品前。他望着那冷艳的荷,眼光中说不出的留连和怅然,口中轻轻念叨着:“好绣呀,虽是冷肃了些,却还能补救……”忽然挣扎着抬起一只手来,向那挺傲的冷荷摸去。那流血的拇指在荷花上稳稳地一抹,就添上了一片殷红的颜色。
昏黄的烛焰下,那幅冷清的霜荷给这血色一染,立时就焕出一种异样的光彩来。妙荷啊的一声轻叫:“妙啊,镶红的荷花,我事先怎地没有想到!”却见他那只手不停地挥动,似是在挥动生命中最后的一点精气。冷肃的荷叶、白润的花瓣,全被染成一片血色。苏绣中虽有补画绣、借色绣的技巧,那不过是画、绣并行的一种绣法,但此时海青霜以鲜血染荷,却是闻所未闻。但他的手法却异常老练沉稳,妙荷看得出他必是在书画上下过苦功的,这给鲜血染过的绣品立时就闪烁出一片直趋极致的辉煌和璀璨。“好荷,铜叶铁梗,”海青霜望着那荷,呵呵笑着:“男儿到死心如铁,这才是我心中的霜荷!妙荷,若是你有幸见到老佛爷,就告诉他我海青霜的这句话,男儿到死心如铁,可恨我却没有补天之手了!”妙荷含泪点着头,却说不出话来。
“好绣!”小祠内忽然响起一道低缓的声音。
说话的竟是任孤虹。他直盯着那幅红灿灿的霜荷,那双无神的眸子竟也在刹那间散发出了一种红灿灿的光彩来。那给血染过的荷花在残烛之下竟舒展出永恒的悲壮味道,紫叶凝霜,红荷傲寒,世间若真有霜荷的话,想必也一定是这样子吧!一刹那间,久埋在任孤虹心底的、几乎被他忘却了的一种情绪忽然被触动了,那便是“不屈”!
便在此时,却听四五道啸声震耳,庙顶忽然裂开一个大洞,那扇破门也蓦地四分五裂,十几道电一般的身影从破门、从屋顶、从窗口激射了进来。袁独笑终于率众攻入。千秋阁的众高手早算计好进庙之后的诸般攻守程序,但进来之后众人全是一愣。
庙内没有迎面拍来的金刚掌、没有寒光闪烁的刀剑,更没有四散激射的“怒发冲冠”,闪耀的残烛下,却见一对衣衫染血、泪飞如雨的情侣相拥着立在一幅锦绣之前。
海青霜昂起头,在妙荷耳边奋力说出了他生命中最后的几个字:“将它绣好!”那颗不屈的头颅便歪倒在恋人的怀中。
最先明白过来的却是孙文轩,他气急败坏地叫道:“袁大人,就是这对狗男女,在这里私订终身,这女子……毁婚再嫁、伤风败俗!”袁独笑才不管什么“伤风败俗”,但眼见妙荷抱着海青霜僵硬的身子嘤嘤哭泣,心下还是松了一口气,笑道:“好,便将这对私订终身的狗男女,不管死活,一并抓了!”
几个汉子如狼似虎地便待扑上。妙荷忽然间觉得万念俱灰,四周的黑影狞笑着扑过来,她却视若未见,只觉一颗心也随着他的身子渐渐发冷,冷得结了霜,冻了冰。
眼见那几人的手堪堪扯到她的衣襟,却听有人沉声一喝:“且慢!”
众人一惊,才瞧见烛影幽暗处的那个长袍破败的落魄书生,这人看腰板也就四十多岁,但满面愁苦,鬓发风霜,便似六七十岁的一般。“谁说他们是私订终身,”任孤虹的声音仍满是愁苦,“老夫便是他们的主婚之人!”
袁独笑似是觉出了他身上那不同寻常的味道,低喝道:“你是何人?”任孤虹翻着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冷冷道:“落魄江湖的说书人,不值一提!”袁独笑虽是久居京师,但明镜堂主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也从未亲见其人,这时想起千秋阁一连串关于明镜堂主任孤虹落魄说书的密报,不由犹豫道:“适才我听关姑娘称呼阁下作任堂主?”任孤虹冷笑道:“明镜堂主?那人早死了,死了大半年了。”这声音咬牙切齿的,人人听了心内都是一冷。
“跟这老叫化子废话什么,先将这姓海的大卸八块!”一个受了海青霜铁掌的勾魂使早沉不住气了,怒吼着抓向海青霜的尸身。猛听任孤虹一声低叱,那烛火在这喝声中微微颤了颤,那汉子却猛地惨叫着飞起,直撞到残旧的庙墙上,人已昏了过去。
庙中高手不少,但也只有袁独笑一人依稀瞧见了适才这老叫化子似是动了一动。“任孤虹!”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全是一惊,愕然四散,刀枪并举,直盯着这破衣霜发的说书先生。
“尊驾……当真是明镜堂主?”袁师爷独目圆睁,紧盯着眼前这个盲眼衰翁,口气却不觉客气了许多。任孤虹却缓缓伸出右臂,露出光秃秃的腕子,冷笑道:“我说了,明镜堂主早死了,老夫只是个说书先生!”他说着将残臂直插向香案下的土地,慢慢地插下去,刨出一堆土来,再慢慢插下去刨出新土来,口中呵呵笑道:“老夫最爱说《无恨剑侠图》,给诸位来一段‘豫让吞炭’如何?”
“年年桥上行人过,谁有当时国士心?却说豫让眼见仇人来到,心下悲愤,满腹之中,只一个冤字……”任孤虹摇头晃脑的,真就不管不顾地说起书来。袁独笑目光一寒,猛地提气喝道:“这老儿目瞎手残,便真是任孤虹也是废人一个,大伙并肩子齐上啊!”六七个伙计齐举兵刃飞扑过去。妙荷忍不住惊叫道:“任先生,小心了!”
任孤虹似是痴了,口中仍是念念有词:“猛听得那豫让大吼了一声,喝!”
这一声“喝”字在破庙之中乍然而发,真是如他那书中所说的“震得那天上疏剌剌的风儿扑地一静,身边冷飕飕的刀儿扑地一顿,桥下哗啦啦的水儿扑地一停!”那几个扑上来的伙计心胆俱寒,一愣之间,任孤虹的左掌已经快若电闪星飞的挥起,那几人当胸全中了一掌。他那一喝惊天动地,这几掌拍出,却声沉音促,如扣朽木,如撕败绵。几个伙计哼也未哼,翻身倒地,几具身子摔倒在地,竟如枯树落地,发出砰砰闷响。
“腾雷飞龙掌!阁下果是……任孤虹?”袁独笑声音已有些抖了,那把黄金刀霍然当胸一横。
“任孤虹,任孤虹,这名字亏得天下人还记得?”任孤虹呵呵冷笑着,蓦地曼声低吟道,“丹心不求史留痕,铁血何畏刀临身——”他的右臂已在地上钻出一个浅坑,那只左掌便缓缓插入坑中,从土中慢慢拔出一把粗沉无比的刀来。那刀刃宽身长,泛着丝丝红光,只是刀头处却有一个两寸来长的缺口,似是给猛虎蛟龙一口咬下去的一般。袁独笑见了那刀,却忍不住轻呼一声:“龙、血、刀?”他的瞳孔慢慢收缩,断刃染龙血,明镜映苍虹!这便是纵横江湖二十年未尝一败的断刃龙血刀。
袁师爷猛然昂起头来,长吸了一口气。那几个伙计听了袁独笑这悠长猛力的一吸,都心惊胆战地四散退开。
昏暗的小庙之中蓦地腾起一声暴戾阴惨的怪笑,妙荷只觉双耳间嗡的一响,也急忙掩耳。那笑声却愈发凌厉起来,调子愈拔愈高,倒似是千雷齐响,万鬼同哭,隆隆之声不住地向她耳内钻进来。伴着那怪笑,庙内竟无端起了一股阴风,似是地狱中的群鬼为这笑声招来。那两根残烛在阴风一拍,噗的灭了。妙荷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心内一惊:“我这是到了阴间了么?这样也好,便能见到青霜了……”正自迷糊之间,任孤虹冷定的声音又再响起:“佯狂吞炭报故主——”这声音低沉无比,却在震慑天下的“雷公笑”中一字不乱、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妙荷耳中。
漆黑中陡然跳出一线弧光,那是一抹淡淡的残红的颜色。随着红光一腾,那道惨笑登时被拦腰截断。那红光才出,一片黄橙橙的刀气已经卷了过去,将那红光瞬间吞没。妙荷知道那黄光是袁师爷的千金一笑刀所发,心下陡地一沉。
却听任孤虹曼声低吟:“天、下、谁、知、豫让心!”吟声舒缓,犹似文士苦思得句后的轻喟。那一闪而逝的红光却再次跃起,如一条怒龙般从层层黄气中直贯过去。庙内猛地响起一声惨呼,其声短促郁闷,似是喉咙中堵了什么东西。随即昏黑的庙内便静得鸦雀无声。
正自惊急间,眼前陡然一亮,任孤虹已经点亮了残烛。妙荷抬起眼,才瞧见那把气吞山河的大刀已自袁独笑的脖颈中插入,将他钉在了墙上。任孤虹手擎残烛,却回头向那幅秀丽的霜荷望过去,口中冷笑道:“天下谁知豫让心,呵呵,好歹没有弄脏了这幅好绣!”
远天跃出一片曙光,似是愈燃愈盛的火焰,一辆破旧的骡车便在这胭脂色的晨曦中上路了。赶车的汉子背向旭日,身上似是披了一层霞光,正是昔日的明镜堂主任孤虹。只是那抹凄郁愁苦之色早已不见,他双目灼灼生辉,似是又回复了久违的豪气。
泪痕未干的关妙荷坐在车上,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荒山破庙发呆。永远嵌入她心底的那个男人就埋在那里。她盯着那如火的红球,妙目眨也不眨,在心底跟海青霜默默地作别。此去木兰围场凶险难测,或许今生她再也不能回到这里,或许,再见时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了。
她终于闭上了酸痛的双眼,眼前还是一片灼灼的红,这时他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将它绣好!”她忍不住取出那幅绣品,那比朝阳还刺目的绛红的血色一下子刺入她的心间。“绣吧,这上面是他的碧血,是他的丹心!”她取出银针和彩线,套上彩线的那一刻起,她忽然发觉自己已经不是昔日那个爱哭的女孩了,人世间还有什么苦难,她关妙荷都能挺下来。
随着那纤细的玉指灵活的跃动,干涸的血色在朝阳下慢慢化成一片坚强的铁红。
任孤虹的易容之术甚妙,二人虽是躲开了千秋阁的追兵,一路上却也历尽了险阻,这才到了塞外的猴头儿沟。这里紧靠木兰围场,北望便是绿意无尽的大草原。一月之后,草原上最大的盛会“那达幕”便会在此召开,听说这一回老皇上要亲临草原那达幕集会,并观赏赛马大会。但老佛爷的车驾如云,从京师奔承德,再折向猴头儿沟,总也要走几十日。在望眼欲穿的等待中,妙荷唯一能做的便是精心绣绘那幅《霜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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