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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鼎天下》 作者:莽原

第86章 讨国贼攸喜定五计,平内乱丹枫杀四门(2)

  孤竹国兴于殷商,衰于西周,亡于春秋。据《史记·叔齐列传》注引《索隐》所记,“孤竹君是殷汤三月丙寅日所封”,即殷商开国第十八年的三月,孤竹国为商汤分封。在殷商六百年里,孤竹国一直都是殷商北方的重要诸侯国。甲骨文载,六百年间有不少国师来自孤竹,可见其在诸侯中的地位。周朝建立后,孤竹国降为异姓诸侯国,处在周武王之弟姬奭的封国燕国的监视下,政治地位下降。直到公元前664年为齐桓公所灭,从立国到灭国跨越千年。

  关于孤竹国的国名来历有几种说法。一,东北鲜有竹子,“孤竹”即竹子稀少的地方。二,商汤时图腾崇拜,“孤竹”即一条竹子,用其作为氏族图腾并取作国名。三,在孤竹国当地有一种来往于水陆之间的鸟,叫声为“孤竹”,用鸟声当作国名,是先民们祈盼能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淳朴愿望。

  关于第一任孤竹君的出生,还流传着一段神奇故事。

  商汤时在卢龙的一个小村庄里,生活着母女二人。这日母女在家中做针线,忽听有人叫门,女娃开门查看,见是一位化缘的道士。这女娃豆蔻年华,生得眉清目秀。道士惊其美貌,直勾勾盯看。女娃羞答答退回家中,说与母亲。母女出门看时,道人早已不见,门上却留下一首诗,墨迹未干。诗云:“眉目清秀赛天仙,配夫却不在人间。前世墨胎丹桂子,孤竹成人尔心欢。”女娃似懂非懂,觉得道人是在有意调戏,生怕别人看见,便用手拭抹,不料字迹越抹越明显。女娃满脸通红,大急之下伸出舌头去舔,舔干了墨迹。过了十个月,女娃未婚生子。母女又急又羞,生怕外人知晓,商量之后,只得把刚出生的小男娃埋在家中的后花园里。几年后,埋孩子的地方长出一株旺盛的竹子,不生枝叶,孤独生长。又过了几年,女娃的母亲去世了,女娃已成为中年妇女,因自己曾丢过丑,一直不肯嫁人,孤单生活。不过家中怪事频出,让人百思不解。只要她闭眼一想,想象中的事情就会立刻变为现实,想吃红烧鲤鱼,一盘红烧鲤鱼就会摆在桌上。某日她又想:“我想要一面铜镜,照照我的颜面。”只听桌上“砰”一响,睁眼看时,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站在她的面前。那青年的相貌与她颇为相似,她问:“你是谁?为何给我送东西?”青年说:“我本姓墨,名叫孤竹,又名初,字子朝,住在咱家后花园。你的心血养成了我,你的心和我的心相通相连。只要你心一想,我就知道了,不敢怠慢,赶紧孝敬。”她把当年道士在门口化缘留诗,用舌舔墨而孕生孩子,以及花园埋子,生长孤竹等事细细想了一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的青年就是她的儿子。母子抱头大哭,从此相依为命,直到这青年被商汤帝封为孤竹君。

  孤竹君为墨胎氏,正源于此传说。

  在这个太平数百年的国度里,突然燃起了冲天战火,怎不让丹枫吃惊?

  随着婉娘的述说,丹枫终于弄清了其中的原委,原来战火源于孤竹君的传位。

  孤竹君生有三子,长子伯夷,次子仲希,其中三子墨胎志早夭,孤竹君夫妇痛不欲生。有一天伯夷突然带来一个叫“三分田”的隶人,其相貌跟故去的墨胎志犹如孪生,举止言谈毫无二致,且与墨胎志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孤竹君夫妇悲喜交加,以为上天怜悯,又将其三子送回,当即脱其奴籍,收为义子,改名为“墨胎致”,就是“叔齐”。孤竹君夫妇对叔齐视同己出,痛爱有加,后为其指婚,生子丹枫。伯夷生攸喜,孤竹君为避嫡旁之议,又命丹枫与攸喜结拜。叔齐与伯夷都被称为殷商大贤,以孝著称。孤竹君次子仲希,虽习武,却生性懦弱。

  孤竹君在六十岁时,纳妃黄氏,生有一子。老年得子,孤竹君自然视其小儿如掌上明珠,取名“墨胎吉”,按“伯”“仲”“叔”“季”排序,人称“季吉”。季吉现年二十又五,颇有心机,表面上游手好闲,不问世事,暗地里却罗织打手,拉拢将士,建立私人武装,准备在孤竹君归天之后,谋取君侯大位。

  这日孤竹君尽露病危之象,孤竹君夫人带着伯夷、仲希、叔齐和季吉以及黄氏等人围于榻前。伯夷强装笑颜,道:“风寒乃是小恙,父亲不日定能痊愈。”叔齐道:“父亲只管宽心,儿已派人去找姜良神医,想必也该到了。”孤竹君道:“我儿莫劝,为父有话。”

  众人神情肃穆,跪地聆听。

  孤竹君道:“生老病死乃是自然之道,谁也无法逃脱,人生无憾,便是善终。”环视众子,说道:“为父的病情早已呈报朝廷,陛下旨意,身后之事悉听为父发派。这是朝廷对为父的无限信任,可惜为父不能面君叩谢,唯有将一片丹心传承儿孙。丹枫、攸喜是朝廷的擎天之柱,在外领兵打仗,忠孝不能两全,不能让二人弃公顾私,要对其隐瞒为父病情。”喘了一回,又道:“为父西去之后的第三天,日中之后会大雪封门,因此须一早将为父送走,入土为安。日中之前,你等要举行新侯登基大典,切切。”因孤竹君不愿耽搁丹枫、攸喜军务,其病重的消息丹枫是通过帝辛的宣诏使得知,攸喜却始终不知。

  众人泪流满面,无声点头。

  孤竹君道:“为父最放心不下的依然是殷商社稷,孤竹蒙天恩圣眷繁荣已久,天下将乱,恐我孤竹亦不能幸免,到时难免会有人来逼迫孤竹做一些有违天理之事,该当如何?为父思前想后,决定传位于贤能之人,将来或许能为朝廷分忧,续保孤竹繁荣。”

  闻听此言,季吉眼睛突然一亮,随即恢复常态,不动声色。

  孤竹君首先望着仲希,说道:“儿虽习武却生性懦弱,不足以担当君侯大任。”仲希道:“儿自知。”孤竹君转向季吉道:“儿聪敏伶俐,但缺乏历练,亦不能担当君侯大任。”季吉心口一疼,喏喏应道:“父亲说得对。”孤竹君朝伯夷说道:“你和你三弟被誉为当世大贤,都能担当君侯大任,但为父以为,你三弟更合适承继大位。”伯夷道:“父亲放心,儿会全力辅佐三弟。”

  叔齐当即出得通身大汗,“咚咚咚”连磕响头,急促说道:“父亲不可!儿无德无才……”不容他说完,孤竹君道:“你是当世大贤怎说无德,你胸怀韬略怎说无才?为父选你,是为了孤竹的千秋大业,是为了能更好地守护我殷商东北边陲。”叔齐额上青紫,仍磕头不止,泣道:“父亲,若如此,儿便不能活了!”

  孤竹君奇道:“此话怎讲?”

  叔齐道:“父亲,儿原本只是一个隶人,蒙父亲脱除奴籍平步青云成为贵戚,此恩天高地厚,儿已是终身难报,安敢再有非分之念,觊觎君侯大位?若如此,天理不容,儿便是禽兽了……”

  孤竹君突然大咳,手指叔齐道:“我且问你,为父待你比你的三个弟兄如何?”

  叔齐答道:“与三位弟兄无二。”孤竹君斥道:“那你怎还说你原本是个隶人呢,嗯?”缓了缓口气,一字一句说道:“儿且听了,你就是我的儿子,纵使你将来化为灰土,也必须葬在为父身旁,谁让我们是父子呢?”冲伯夷、仲希和季吉道:“为父的话是否错了?”三人答道:“无错!”季吉说完冷目瞟了叔齐一眼。

  闻孤竹君肺腑之言,叔齐大哭,道:“父亲,儿自知父心,非是儿不懂事,而是……而是……”一连说了几个“而是”,最后才道:“儿誓死不能从啊!”

  孤竹君夫人知叔齐内心所想,君侯大位弃亲子不传而传于义子,叔齐定是十分拘难,便道:“虽非亲生,胜似亲生,儿还不快答应下来,你想成心气死你父亲不成?”

  叔齐又哭了一声,摇摇头,道:“娘亲,儿真的不能啊。”

  伯夷道:“三弟啊,在我兄弟四人之中,德才勇信你都已具备,答应了吧。”

  叔齐道:“兄长,适才父亲说过,你我二人都能承继大位。我二人虽被世人权称大贤,但兄长之贤远胜为弟,且兄长为……”想说“兄长为亲生”,担心孤竹君伤心,忙改口说道:“兄长理应担当此任。”

  孤竹君直视叔齐,道:“你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儿不遵父命是为不孝,臣不尊君命是为不忠,难道你要做个不忠不孝之人吗?”

  闻此一言,叔齐轰然一呆,忠孝二字为叔齐终身所恪守,登时面呈难色,望望孤竹君夫妇,瞧瞧伯夷、仲希和季吉,一个头磕到地上,道:“儿……儿先应承下来就是,只是……”一连说了几个“只是”,又道:“日后儿想还位于……”想说日后还位于兄长,这“兄长”二字尚未出口,耳听孤竹君开怀大笑。原来孤竹君只听到叔齐答应继位,便已大笑出口,叔齐下面的话自然没能听到。

  叔齐知他没听明白,正要再说,孤竹君的笑声陡然而止,扬起的手慢慢低垂下来……

  遵照孤竹君遗旨,三日后举行了国葬。除了为孤竹君守陵的百名卫士殉葬之外,又杀了九十九个隶人和十八个贵族陪葬。那日下午果如孤竹君所言,大雪封门。

  丹枫道:“真是奇怪了。”

  婉娘道:“就在众人送别孤竹君准备举行新侯登基大典时,你的父亲不见了。”苦笑一下,又道:“你父亲顾忌他的身世,以为君侯之位本来就该是你大伯的,于是留下一封书信便自去了。你父亲在信上说了很多感激的话,力劝你大伯出任君侯。你大伯看了信后,只道:‘三弟登基临位是父亲的遗命,若我任君侯,则是不忠不孝。’说罢往宫外走去,谁知他竟一去不返。”突然抬高声音说道:“两个糊涂人啊!”叹了一下,道:“推位让国,这等高风亮节虽然值得世人称颂,但迂腐至极,害得孤竹血流成河,万民饮命。”

  丹枫道:“大伯定是追寻我父亲去了,二人自从相识从未离开过半步。”

  婉娘眼里射出冷光,道:“不错。既然孤竹君已有遗命,日中时分新侯必须临位,众人急得手忙脚乱,最后只得硬拉着你的二伯登基。”啐了一口,又道:“不料,这时突然发生了变故。你四叔那个小畜生早就觊觎君侯之位,暗中布置停当,忽然兵围登基台,逼着你二伯让位。”

  丹枫道:“后来怎样?”

  婉娘道:“当时那小畜生振振有词,言说孤竹君只传位给了你的父亲,若你大伯继位,也还算符合孤竹君遗命。而你二伯继位,则有违孤竹君遗愿。一席话说得众文武张口结舌,无言以对。那小畜生道:‘既然继位的人都已失踪,由谁承继大位,只能看武力了。’”

  丹枫恨恨地道:“谋国篡位,谁人能服?”

  婉娘道:“众人自然不服,那小畜生有备而来,当即下令屠杀,孤子城顿时陷入腥风血雨之中。”说到此时滚落两颗泪珠,道:“民众拖儿带女,四散逃命。可怜孤竹君夫人,还有你的娘亲……”丹枫叫道:“怎样?”婉娘道:“二人都陷在孤子城中,生死不明,让人揪心。”

  丹枫道:“伯母娘,丹儿要杀进城去,灭此叛贼!”

  婉娘道:“慢!”一抹泪水,替丹枫理理衣服,道:“逆天者,天必诛之!丹儿,你父亲和你大伯都已去向不明,孤竹君夫人和你的娘亲亦不在此地,孤竹君家族现以伯母娘为长。伯母娘命你即刻前往孤子城,斩了那小畜生,扶保你的二伯,并请他即刻临朝,安抚国民,早日重建家园!”

  丹枫抱拳一礼,道:“儿谨遵伯母娘之命!”冲随行的十个兵士令道:“你等保护伯母娘,不得有任何差池。”

  有兵士道:“将军,孤子城已是险地,将军只身前往,只怕……”

  丹枫吼道:“若伯母娘少得一根毫毛,我就斩了你等!”

  兵士齐声应道:“将军放心!”

  婉娘喊道:“丹儿留意,那小畜生有三千兵马。”

  话音落时,“万里追风”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孤子城到处残垣断壁,早已无了往日的繁华。

  商不筑城,孤子城亦无城墙。但季吉深知此次谋位之风险,料想丹枫、攸喜不会善罢甘休,便学姜子牙筑城,命人用泥土砖木临时连接了民房宅院权当城墙,倒也十分壮观。城设东南西北四门,由兵士日夜守护。

  丹枫飞马来到孤子城南门,刀指城楼,喊道:“速报窃国贼子,让他前来受死!”

  守护兵士有人认出是丹枫,忙报与季吉。季吉狞笑一下,道:“没想到丹枫来得如此之快。”早已胸有成竹,自言自语道:“丹枫,是你自来送死,休得怪本侯无情无义。”遂藏身于南门一处,冲兵士说道:“让丹枫到城西去。”兵士朝丹枫喊道:“将军,孤竹君现在城西,请你到西门会面。”丹枫奇道:“哪来的孤竹君?”兵士道:“四公子已登临君侯之位,孤竹君自然是四公子了。”丹枫呸了一口,不愿与兵士纠缠,打马去了。

  刚走出三里,前面约有五百兵士,清一色的长刀,列成方阵,显然是在等候丹枫。

  丹枫勒住“万里追风”,道:“谁是头领?”

  一个头领模样的人越众而出,道:“孤竹君有令,丹枫现在下马投降,可保全性命。”丹枫道:“你等世食孤竹俸禄,今日为何善恶不分?”那头领道:“我等只知忠君,其余一概不管,既然孤竹君令下,我等只有冲锋陷阵。”丹枫知道这些都是季吉豢养的死士,劝也无用,便冷冷一笑,双腿一夹“万里追风”冲入阵中。热血飞溅,头颅滚滚,待丹枫闯过战阵回身看时,五百兵士只余一人,此人满脸血污,正冲着丹枫龇牙咧嘴。丹枫道:“你走吧,本将军不想杀你。”那兵士嘿嘿笑了,道:“既然你没死,我就得死。”说罢,长刀倒握,刀尖刺入自己的胸膛。

  丹枫来到西门,有兵士探出头来,喊道:“丹枫,要想拜见孤竹君,就到北门去吧!”丹枫哼了一声,催动“万里追风”朝北门弛去。

  刚走出三里,“万里追风”嘶鸣一声,停于当地。前面有一座战车方阵,约有五百人,一百二十五辆战车,车上兵士手持长矛,严阵以待。丹枫顿时明了季吉的用意,冷冷一笑,纵马前冲。一顿饭工夫,战车被挑得七零八落,兵士或被劈于当地,或被战车压住,哭爹叫娘。

  丹枫来到北门,喝道:“贼子,你该现身了!”

  有兵士探出脑壳,喊道:“孤竹君在东门等着将军去品茶呢。”

  丹枫并不惧怕季吉耍弄计谋,朝东门去了。走出三里,前面遇到季吉的骑兵方阵,“万里追风”冲入阵中。一场厮杀,山摇地动,日月无光。丹枫回身看时,五百兵士及战马均已倒毙。

  来到东门,丹枫喊道:“贼子,你还有何等手段,都使出来吧。”

  守护兵士无不心惊胆战,颤着声说道:“将军,孤竹君一直在南门。”

  丹枫笑了,道:“原来这贼子是想要我闯四门,既然尚差一门,丹枫闯了就是。”说罢打马而去,不到三里,面前出现一座方阵,是由短刀、长枪混合组成。丹枫大声说道:“你等为何为虎作伥?”有人应道:“新孤竹君对我等赏赐颇丰,我等愿为新孤竹君赴汤蹈火。”丹枫叹道:“既然你等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本将军了。”这些兵士虽然勇猛,但哪里是丹枫的对手,“万里追风”跑了几圈,已无一人生还。丹枫摇摇头,闯四门已杀了两千人,若非季吉谋逆,这都是孤竹国的戍边将士。

  来到南门,丹枫驻马城下。

  城头上无声无息站起一排弓箭手,个个展弓搭箭。随着一通鼓响,孤竹国之“独竹”大旗竖立起来,季吉站在旗下,说道:“丹枫小侄,没想到你能闯过四门,果然有些本事,见了本侯怎不下马跪拜?”

  丹枫喝道:“窃国贼子,丹枫奉伯母娘之命,来取你的首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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