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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鼎天下》 作者:莽原

第103章 怀大义武王封诸侯,沐天恩箕子兴邦国(2)

  丹枫道:“江东非我殷商故地,尚未开化,末将放心不下,送王叔过江,末将再走不迟!”说罢以手礼让,请箕子过江。箕子被这触手可及的满腔温情所感撼,禁不住悲叹一声,道:“既然江东非我殷商故地,哪里还有殷商王叔?以后就只有‘老夫’了。”自此之后不再以“王叔”自称,箕子道:“你我再多待上几日。”手指大江道:“你我何不沿河谷向北溯水而上,行得十日,你再送老夫过江,而后各奔东西。”丹枫大声说道:“好!”礼让箕子,道:“王叔请!”

  众人欢呼一声,沿河谷行去。

  两岸山峦叠起,瀑布飞挂。初春的鸭绿江水流缓慢,积土成岛,景色宜人。沿江走了数日,两岸高山更加险峻,到处是奇峰怪石古树。只是因前途渺茫,谁也无心观赏这绚丽风光。这一日就是第十日,众人心头沉重,尽知分别在即,磨磨蹭蹭,走走停停。

  眼前兀起一列高山,正是今日的长白山。

  众人被其宇宙洪荒般的意境所震撼,不由朝山顶爬去。忽听得暴雷声声,循声望去,只见一条瀑布飞挂眼前,激流跌落,浪花飞溅,雾气遮天,惊心动魄,难怪声势如雷。“长白飞瀑”是世界上著名的火山湖瀑布,湖泊天然而成,水青如碧。湖泊牵瀑布,瀑布接湖泊。众人哪里见过这等景象,不禁看得呆了。

  有人喊道:“快看啊!”众人顺那人所指望去,眼前的一簇瀑布,宛如“仙人”,隐约可见其头梳发髻,肩披白发。这条瀑布今日被称为“长白仙人”,天地造化,景观奇妙。随着风向和水气的变换,可见其白发左右飘荡,“仙人”左手抬至腰际,手臂上似搭一长袍,右手如拿拂尘,凝视前方,若有所思。没想到殷商遗族能寻得如此美妙的繁衍生息之地,箕子昂首长天,似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登临山巅,众人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在高山巅峰之上,群山环抱之中,竟有一个硕大湖泊!湖泊深幽清澈,水平如镜,云朵倒映碧池,色彩缤纷,水天一色。原来,众人来到了长白山天池!

  长白山天池坐落于吉林省东南部,是鸭绿江、松花江和图们江三江之源。绵延千里的长白山脉,横亘于今辽吉黑三省的东部,因其风光奇特,被列为中国十大名山之一。长白山天池因火山而成湖,四周奇峰林立,峭壁百丈,十六座山峰中七座在朝鲜境内,九座在中国境内。天池呈椭圆形,南北长十里,东西宽八里,水深三百多米,犹如镶嵌在群峰之间的碧玉,在云雾弥漫中若隐若现。山峰在水面变换,彩云在天边聚散,宛若缥缈仙境。长白山历来被视为神圣,金代册封为“兴国灵应王”,后又封为“开天宏圣帝”;清代视其为存瑞凝祥、列祖龙兴的象征,康熙帝下令每年像祭祀五岳一样祭祀长白山。1980年长白山加入联合国“人与生物圈”自然保护区网,被誉为“天然博物馆”“物种贮存库”。

  众人各怀崇敬之心正由衷赞叹,忽然传来隆隆之声,大地震颤,天池沸如开锅之水。众人不及遐思,湖中闪过一道金光,喷起一道百丈高的水柱。随着一声长啸,只见水柱之上,飞舞着一条金光灿灿的怪兽,首大如牛,方顶有角,长项多须,正与传说中的蛟龙一样。霎时,倾云倒雪,吼雷崩玉,天地为之动容。景象如梦如幻,众目睽睽之下,蛟龙入水,击起百丈水花,从容而去。过了一盏茶工夫,天池风平浪静,碧绿如初。

  箕子惊喜异常,率先喊道:“天显祥瑞!”

  众人清醒过来,纷纷高呼:“天显祥瑞!吉祥!吉祥!”

  长白山天池自古便有“天池怪兽”的传说,近年更是沸沸扬扬。1995年7月,曾有多人连续数次看到“天池怪兽”出现。据目击者称,从形状上看怪兽大体分两种,一种是“方顶有角、长项多须”,色泽金黄,疑为蛟龙;一种是“头大如牛、体形如狗、嘴状如鸭”,疑为怪物。现天池边建有“天池怪兽观测站”,科研人员进行了长时间的观察和拍摄,证实确有不明生物在水下漫游,具体是何种生物,目前尚不清楚。长白山天池四周草木不生,几无可供大型动物生存的食物,水中有机质及浮生物极少。若有怪兽,以何为食?“天池怪兽”的传说光怪陆离,或许谜底等着你来破解。

  箕子登上一块巨石,心潮澎湃,高声说道:“上天眷顾,让我等炎黄龙裔,来到这虎踞龙盘之地!”环视众人又道:“胸存丹心,乃我华夏民族之至高品德。不屈不挠,乃我华夏民族之不朽本性。从今而后,无论我等身在何处,无论我等走到何方,我等都是炎黄族裔,心里流的永远都是炎黄血脉!”转向丹枫,说道:“蒙将军一路相送,老夫谢过。在这壮美之地、蛟龙显现之处,你我别过,此后山高水长,望将军和众位弟兄保重!”说罢朝丹枫和众人抱拳当胸。

  丹枫抱拳至顶,大声说道:“王叔,分别不能无酒,末将想与王叔痛饮一觥!”

  箕子热血奔涌,叫道:“好!‘举觥增义’,老夫从命就是!”

  箕子为这次出行准备了好多年,能想到的东西都带了,因其平日并不饮酒,且反对饮酒,唯独没有带酒。丹枫出行仓促,也没带酒,但他在马家店得了五百坛。丹枫倾其所有,全部分发给了众人,每人一碗,自此无酒。

  箕子斟了满满一碗,双手举于胸前。丹枫善饮,自然捧起一坛。坛与碗轻轻一碰,丹枫道:“王叔保重!”丹枫所带的八万兵民齐声说道:“王叔保重!”声音在山间回荡,此起彼伏。箕子道:“将军保重!”箕子所带的八千余众齐声说道:“将军保重!”声音回荡在山间,经久不息。众人举酒向天,互祝平安,一饮而尽,个个热血沸腾……

  箕子将手一挥,高声说道:“将军,请上路!”

  丹枫一行的身影早已没入莽莽烟霭之中,箕子等人还在含泪张望。韩镐道:“王叔走吧!”大江西岸山高林密,枫叶似火,箕子又望了半天,转身往东走去……

  这时,忽听有人喊道:“王叔请留步!”

  只见一匹快马疾驰而来,由远及近,众人渐渐看得清了,马上之人背插五色旗,色分金木水火土。这等装束打扮众人再熟悉不过,正是殷商宣诏使!韩镐急促说道:“王叔,朝廷信使!”箕子“啊”了一下,声音极其夸张,道:“怎会有朝廷信使?难道别处还有出走的殷商族人?莫非有人扛起我殷商不屈之旗?或者……”正胡乱猜想,飞马已近,只见来人满身风尘,马上挂着一袋干粮和一袋饮水,显然已奔行多日。箕子惑目相视,问道:“请问你是……”

  宣诏使神色兴奋,大声回道:“王叔,咱家是余宦人,乃大周宣诏使。”跳下马朝箕子跪行大礼。原来,姜子牙与姬发商定,对有预谋出走的殷商人马区别对待,一“阻”一“灭”一“抚”,一“抚”指的就是对箕子。因劝说箕子事关重大,姜子牙特命内宫太监总管余宦人担当此任。

  韩镐叫道:“王叔,他是西岐人!”

  箕子朝余宦人瞧去,只见他个头不高,已有些年岁,却未长胡须,声似公鸭,一脸媚笑。此时箕子并不知道,周承商制,两朝宣诏使的装束打扮一模一样,不过殷商宣诏使由兵士担任,而大周宣诏使则由太监担任,“咱家”就是太监的自称。

  箕子冷冷地道:“余宦人,来找本王叔何事?”刚刚才宣布取消“王叔”的称谓,改以“老夫”自称,但在西岐信使面前,便又挺起胸膛,恢复堂堂的殷商“王叔”的身份。只是箕子并不知“宦人”的意思,还以为这就是他的名字呢。

  余宦人站起身,道:“咱家奉了大周大王和大周丞相之命,从朝歌一路追来。”笑得满脸皱褶,因想缓和气氛,故意说道:“王叔让咱家追得好苦啊!”

  国仇家恨皆由西岐而起,族人自然迁怒于余宦人,恨不得即刻将他撕碎,纷纷喊道:“杀了他!”韩镐瞪着小眼,轮起大棒,便要动手。韩镐人高棒重,比余宦人高出一大截,这一棒下去,余宦人定会头颅碎裂。

  箕子喝止韩镐,问余宦人:“西岐大王和西岐丞相有什么话?”话说得不咸不淡,不亢不卑,以“西岐”称呼对方,自然是贬其为地方诸侯,既不失威严,又尽了礼数。

  余宦人毕竟是太监总管,不慌不忙解下背负的黄缎包袱,从里面请出周武王给箕子的信札,高声说道:“请箕子王叔跪接!”箕子立而不跪,道:“商周不两立,我乃堂堂殷商王叔,不跪你西岐周邦君王。”余宦人心有不甘,扯起公鸭嗓子又喊了一遍,见箕子仍旧无动于衷,不尴不尬笑了笑,道:“请王叔听宣……”

  适才见余宦人的打扮,箕子不由想起殷商,想起在朝歌的日日夜夜。今宣诏使装束无二,然物是人非,往事如风,殷商已然成为历史。箕子冷目盯视,一言不发,看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余宦人道:“此乃我大周大王给王叔的信函。”展开竹简,一字一句读道:“发等久居西岐僻壤,不谙中原礼数,草此信函,多有不恭,望王叔见谅。”箕子闻言一怔,暗自思量:“世人皆道姬发生性敦厚,为人和善,今周承大统,却还如此谦恭,让人意想不到。”书信多用于亲朋好友之间,很明显姬发不想以势压人。箕子心有所思,却未搭话,耳听余宦人念道:“窃闻往古之时,宇宙洪荒,先民不畏艰辛,开辟鸿蒙。鸿蒙即开,炎黄一统,历尧舜禹汤诸位贤王,华夏大地始启绚丽之光。”箕子心头一动:料不到姬发将殷商开国汤帝,与尧舜禹圣贤并列!殷商已败,姬发却仍将这等至高殊誉给予汤帝,足见其心胸博大。俗话说,人有多大心胸,便能成就多大伟业。姬发有此心胸,难怪能得了天下。

  事实上正是从周武王开始,后世王朝都将“尧舜禹汤”并列,称颂其丰功伟绩。尤其是孔子创儒家,这四位贤王更是被历代儒生所推崇,每每进谏帝王,言必称“尧舜禹汤”。箕子乍闻姬发称颂,心头一畅,竟对姬发刮目相看。

  余宦人继续念道:“炎黄子孙战天斗地,气概非凡,华夏龙族必历万世而不衰。然其中难免改朝换代,殷商代夏,周代殷商,日后定还会有替代大周者。既应天数,则非人力所能及也,望王叔睿目史心宽怀视之。然无论谁为帝为王,只要其心系民众福祉,均为我亿兆炎黄子孙之大幸。”此信写得不激不励,理喻其中,箕子不由想起帝辛,暗道:若陛下能心系民众福祉,远离苏妲己和费尤之辈,哪里还会有今日之祸?正暗自感慨,耳听余宦人又道:“发等以为,帝王将相应亲贤良而远奸佞,使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众族和谐,惠光普照。发等临天下却如临深渊,无时无刻不自戒自省。今殷商虽已如大江东去,但六百年英雄辈出,更有文治武功,必得史册永载。帝辛虽为末帝,却不忘收东夷灭张天固我华夏疆土,维系炎黄族群,功勋盖世,彪炳千秋……”

  听到此时,箕子忍不住说道:“西岐大王对我殷商对我陛下有此评说,也算难能可贵。‘临天下如临深渊,无时无刻不自戒自省’,西岐大王真是勤勉之君。”余宦人听他以“君”字赞誉姬发,心里怦然一动,顿时神采飞扬,清清嗓音,继续读道:“发等感念历代商帝之功高日月,更怜同为炎黄子孙,兴灭国,继绝世,敬祖德,纳贤士,分封帝辛之子武庚于朝歌,分封王兄微子于宋,尚有诸商汤帝裔封国,以存其血脉,不绝祀礼。”闻听微子等人被分封,箕子的眼泪倏然而出,由衷赞道:“仁君也!”

  信中又写道:“文王曾嘱,王叔乃文王挚友,韬光养晦实属无奈,日后定要善待。今天下初定,发等无时不思治国安邦之道,思贤若渴。发乃晚生之辈,仰王叔贤名已久,大雁尚且秋去春来,发等恳望王叔能回归中土,共治天下,如此则万民甚幸,天下甚幸!发等必于三十里长亭亲候亲迎,万望,万望!”“中土”指中州大地,泛指九州。

  姬发并未以胜者自居,居高临下,而是晓之以义动之以情,让人不得不敬服。余宦人宣毕,神色恭谨,冲箕子抱拳及顶,道:“大周大王姬公讳发,大周丞相姜公讳尚,率文武百官,恳请王叔回转中土,世享仕禄,共治天下!”说罢深致鞠躬大礼,久久不起,等待箕子回答。

  高山仰止,大地寂静。族人皆尽目望箕子,只见他思忖半晌,缓缓说道:“本王叔率族人出走,原为存我商祀,西岐大王既能分封商裔,善待商民,按理本王叔应随你回转中土……”余宦人又施一礼,喜道:“王叔,大王、丞相以及商周民众,无不翘首以待!”箕子继续说道:“但殷商遗族毕竟是被治一族,本王叔就此回转难免会仰人鼻息,拾人牙慧。”顿了顿,又道:“本王叔思之再三,既已到此,就不再回去了。”

  余宦人道:“大王说,若王叔愿意回归,普天之下任由王叔自择族人安居之地。丞相说,王叔回归乃大义之举,沿途兵将有仗势妄言者,有蔑视王叔者,有以兵马耀武扬威者,斩无赦!王叔,大王、丞相再三谕示,中土才是王叔的家,请王叔回家吧!”一句“回家吧”,让箕子泪流满面,道:“姜子牙,智者也!既让你尽力相劝,又以数十万兵马相挟,如本王叔不归,蛮可先礼而后兵,我这数千族人怎会是西岐精兵悍将之敌手?”余宦人一怔,忙道:“丞相决非此意,只是盼归心切。”悄悄掏出手帕擦擦汗水,暗自叹服,姜子牙的计谋竟被箕子一语道破。

  箕子道:“本王叔谢过大王和丞相,贵宣诏使请回吧,本王叔不再回头了!”

  余宦人一躬到地,道:“请王叔再思!”箕子摇摇头,道:“天下之大,怎会无我族人容身之地?”余宦人再施一礼,道:“请王叔三思!”箕子道:“本王叔已然三思过了,去意已决!”

  余宦人道:“大王和丞相特命咱家对王叔三劝三问,今三劝三问已毕,王叔却仍是不肯回归,那……”韩镐大棒一抡,喝道:“怎样,要动手么?”余宦人从容不迫,从黄缎包袱里请出周武王圣旨,道:“王叔,大王尚有一道旨意。”

  箕子奇道:“怎么?”

  余宦人道:“大王谕示,若王叔执意不归,便宣此圣谕。”说罢展开竹简,宣道:“奉天承运,大王诏曰:封箕子王叔为‘朝鲜王’,世袭王位,治下三千里江山。钦此!”余宦人合上圣旨,手指鸭绿江东,道:“大王圣意:以坝水为界,彼岸三千里尽归朝鲜王,天朝与朝鲜世代修好,永不言兵!”

  韩镐将大棒往地上重重一顿,喝道:“谁要他封?”

  箕子静静地道:“韩镐,摆设香案,本王叔要遥叩大王天恩!”

  韩镐问道:“王叔怎样?”

  箕子令道:“摆设香案!”

  中国典籍中最早出现“朝鲜”一词的是《尚书大传》,意思是“朝日鲜明”之意。

  香案正对中土方向。适才箕子一直口口声声称呼“西岐大王”“西岐丞相”,而现在改称“大王”“丞相”,显然心里已然认同大周。余宦人使命得以完成,暗喜不已,捧过圣旨,恭恭敬敬置于香案之上,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心中甚美。箕子对余宦人说道:“适才多有不恭,望请见谅。”余宦人哈着腰说道:“无妨无妨。”

  箕子面南背北,正正跪定,族人也都随他跪了,个个神情恭谨。

  箕子捻土为香,尚未开言泪水滴滴洒洒,高声说道:“殷商遗族原本无家可归,蒙大王三劝三问,恳望回归之义,殷商遗族纵使沦落天涯,也不敢忘怀!”双手抱拳,高举过头,继续说道:“大王,殷商遗族敬重大王天德,对大王三拜三叩,以谢天恩!”声音虽有些哽咽,却十分高亢,继续说道:“臣一叩,谢大王不计前嫌,以德报怨,用怀柔之心待我殷商遗族,此恩此德臣及族人永记于心!”说罢五体投地,八千人众随他长长一拜。

  箕子道:“臣二叩,谢大王分封,治下三千里锦绣河山。臣身为朝鲜开国之王,向大王盟誓:朝鲜永为大周藩属,守护大周东北边陲。此恩此德臣及族人永记于心!”说罢带族人二次叩首。

  箕子道:“大周得民心合天意承继大统,就是我炎黄天朝。臣及族人心悦诚服,岁岁进贡,辈辈称臣。从今而后,臣及子孙若有悖逆天朝之心,反叛天朝之举,必遭天谴!”说罢再次叩首。

  誓语信言声声铿锵,在天池上空回荡。

  余宦人拉着长声喊道:“朝鲜王快快请起!”

  箕子率族人三呼万岁,这才起身,人人感念天恩,泪洒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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