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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志2》 作者:江南

龙痕·誓约之证(1)

唐缺:龙痕·誓约之证
"那条龙……真的出来了?"夸父们的眼睛睁得就像龙眼睛一样大,"龙长得,什么模样的?"
"遗憾的是,我的这位前辈最后并没能看到龙的真容,"佩罗摇着头,"就在他即将见到龙的那个时刻,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事?"康铎急切地发问。
佩罗迟疑了许久,没有说话。夸父们看来都有些不高兴,用夸父语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康铎摇摇头,"小人儿,我们夸父,不喜欢说话不痛快的!"
可是此时佩罗已经略微酒醒了,对于自己一时冲动讲出了这个故事,感到有些后悔,何况这关系到他来到殇州的目的。他支吾了一阵子,最后想:这些夸父得罪不得,大不了告诉他们吧,不然要是被扔在半道上,就只能等死了。
"好吧,我说,"佩罗说,"一名夸父出现了。那是一名来自战场外的夸父,就在那个时候突然出现,他手里拿着一件神奇的东西,那条龙见到了这样东西,就缩回去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山洞里的气氛突然起了变化。夸父们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就像尖利的冰锥一样。
"小人,你不愿意说可以不说的,"康铎说,"我们夸父,不喜欢听谎话的!"
夸父们都挥舞着自己磨盘一样的手掌,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不过他们很快抛掉了这些不愉快的小事,在酒精的刺激下,又开始引吭高歌。不久几名夸父借着酒意开始比试摔跤,这样的比试可与河络比试大不相同,光那声势就足以吓死人。幸好就在佩罗担心这座山洞会被活生生震塌的时候,夸父们都累了,很快沉入了梦乡。
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夸父们横陈于地,如果不是那震耳欲聋的鼾声,简直就像是一块块的岩石。佩罗睡不着,也无心翻出藏在身上的自制耳塞来塞住耳朵。洞外依旧寒风呼啸,大雪落下,很快将洞口堵住。如果是几名河络,哪怕是人类在此,恐怕被封住了就再也出不去了。可是这里有夸父。夸父强大的力量令他们并不畏惧洞口被积雪塞住,反而十分满意,因为这样洞里会暖和许多,而当初建造时就留好的顶部的微小洞口可以保证空气流通,使大家不至于被闷死。
佩罗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形容这个种族。他只能低声自言自语:"我说的……都是真话啊!"
天亮之后,夸父们从积雪中挖出通道,钻了出去。大家似乎都忘记了昨晚的不愉快,一路上绝口不提此事,只是匆忙赶路。昨夜的新雪在地上堆得很厚,阳光下反射出的光芒十分刺眼,若不是戴着护目镜,佩罗肯定自己会得雪盲症。但这护目镜带来的坏处是,眼睛和脸上围的围巾之间总有些微的缝隙,寒气从这里侵入,让他的脸上有点小小的冻伤。
夸父们是怎么在这样的冰雪地狱里活下来的啊!他总是禁不住在心里感叹。但夸父们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叹或者感伤。他们围着兽皮的身体展露出钢铁般的肌肉,不知疲倦地和自然做着殊死搏斗,也许是压根顾不上去想别的。
走到下午时分,已经接近了这个夸父部落的所在地。此地仅仅位于蛮古山脉外沿,却已经是人迹罕至的高寒之地,然而距离部落不远处却有一处死火山形成的天然温泉,给整个部落提供了方便。夸父们对于这小小的河络并没有什么戒心,将他当成贵客款待,为他烤的鹿肉也特意多放了几把盐。夸父们不会制盐,全靠从外族商人手里交换或购买,待客时能多放些盐,就算是高规格"待遇"了。
一场欢宴过后,族长接见了佩罗。佩罗有些紧张,不知道这族长是何等样人物,莫非是个身高十丈的巨人?但见面之后,发现这只是一个寻常的老年夸父,肌肉有些萎缩,然而精神矍铄,一双昏花老眼中不时闪动出一些光彩。而且他的东陆话说得很流利,不需要康铎这个半吊子通译了。
"已经见识过我们殇州的雪山了?"族长和蔼地问,"感觉如何?"
"老实说,走到一半我就后悔了,"佩罗诚实地说,"但是既然走了一半了,再要回去又有点不甘心,所以只好硬着头皮撑下来了。"
族长爽朗地一笑,随即说:"可是这些路程,和木错峰比起来,算不得什么了。不管你想要到那里去做什么,我并不建议你真的行动,对于一个河络而言,到那种地方完全就是送死而已。"
佩罗低下头:"我明白。但是……我人生的意义,或许就在此处吧。如果不完成它,我觉得活着也会不开心的。"
族长点点头:"这是可以理解的。你虽然是个河络,但有我们夸父的勇气。不过,很抱歉,我们夸父虽然不怕死,但是不能平白无故地送死,我不能让我的族人送你到木错峰。但是,我可以让他们尽量把你送到最接近的地方。"
佩罗深深地鞠了一个躬:"非常感谢您的帮助,愿真神庇佑您和您的族人。"他转过身,正准备退出去,族长却忽然叫住了他。
看得出来族长很犹豫,他以手托腮,沉思了一会儿。这可半点也不像夸父的作风,佩罗想,他们总是说一不二的,什么事让他这么为难?
"也许,还有一个法子能够帮助你,"族长终于开口说,"虽然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合规矩,不过,应该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佩罗不说话,等待着族长的解释。族长沉吟了片刻:"我们夸父的部落都很分散,不像人类那样,都与某一个君王紧密联系,但我们也有个部落聚集在一起的时候,那就是每五年一次的兽牙大会。战士们会在这个大会上接受选拔与训练。到了那个时候,每一个夸父部落最精锐的战士都会抵达沿河城,也许你会有机会遇到那个部落的人……也许。""什么部落?"
"一个已经有四十五年没有出现在兽牙大会的部落,但也是唯一一个能够帮助你的部落,因为他们就居住在木错峰上。"
这一天夜里直到躺在"床"上——其实就是在地上铺上兽皮——佩罗才想起一个问题。自始至终,族长根本没有向他询问过,他究竟为了什么要去木错峰。他本来一直在心中编造着可能合理的说法,而不是用"游历"这样只能搪塞简单头脑的借口,但族长竟然一个字都没有提。
难道他压根不用问,就能够猜测出自己的来意?而他又为什么不断然拒绝,反而给了自己这个机会呢?貌似愚鲁的夸父的智慧,究竟会有多深?
不过等到跟随夸父们出发时,佩罗又有了不同的想法:他妈的,这个死夸父一定是想要折腾我。千辛万苦跋涉到了蛮古山脉,耳朵鼻子都差点没被冻掉,如今居然要跨越整个殇州跑到沿河城去,然后假如真的能找到那个部落的夸父,自己还得再折回去。这岂止是折腾,简直是不要人活命了。
但如族长所言,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如果有一个地方,连最强壮的夸父都不敢涉足,那么自己孤身前往,成功的可能性为零。哪怕这个传说中的神秘部落只是一根轻飘飘的稻草,抓住这稻草也总比什么都没有强。于是在这根稻草的诱惑之下,他被康铎举着放在了六角牦牛背上,继续着自己在殇州的苦旅。
当然,离开蛮古山脉后,路程的确是好走多了,而屁股下的牦牛也渐渐听话了。佩罗闲来无事,向着康铎学习夸父语。这种语言简洁而少花巧,更没有什么复杂的文法,学起来进度颇快,一个多月后,他已经不需要康铎来翻译,能够直接用夸父语和夸父们交流了。
此时距离沿河城已经不算太遥远,冉河水从人们身边流过,沿河城就位于它的下游。路上偶尔已经能遇见其他部落的夸父。夸父族虽然人数稀少,但一来联系十分松散,二来殇州的资源贫瘠,时常发生些摩擦争斗,因此彼此之间并不怎么和睦。而眼下大家都是为了兽牙大会而去的,各部落勇士少不得要恶斗一场,所以见了面也都是各自远远打个招呼,然后就分道扬镳。不同的部落之间有意识地控制着距离,不与他人同行。
这让佩罗回忆起河络部落会面的情景,阿络卡们相互致意的时候,头都弯得快碰到地面了,就差来一个人类式的热情拥抱了。而每到河络大型聚会的时候,无数的长老们重复着这个动作,总是让佩罗不恭地联想到很多只鸡在啄米。
可打起仗来就是另外一样光景了。河络们团结倒是不假,但总会为了谁来指挥而头疼,每个部落内部的人都对阿络卡唯命是从,阿络们之间却拿不定主意该听谁的,往往因此贻误战机。夸父们却都管他娘的,凭借着占绝对优势的力量,猛冲猛打,他们的体魄就是最好的战术,所以尽管人数稀少,真打起仗来连蛮族人都不得不畏惧三分。
"兽牙大会就是要挑选并培训最好的勇士,"康铎告诉佩罗,"萨满们会用自己全部的经验和智慧去训练他们,以便培养出能突破身体极限的伟大的星辰战士。"
佩罗在心里想着,你们还需要突破身体极限?那样岂不是成了怪物了?不久之后他发现,距离沿河城越近,怪物越多。比如一般夸父的身高都只能是人类的两倍多,但佩罗却见到了一两个比其他夸父还要高出一个头的巨人,他们手里拿着的石斧,光是斧柄就和佩罗的身子差不多粗细。此外还有数量不少的女性夸父,脸上的线条出乎意料地柔和,和看上去就像恶魔的男性夸父形成鲜明对比。她们的身材比男性夸父要略小一些,但是却颇受男夸父们的尊重,看来也是有独特的本领。不过这些都并不是佩罗所急切想要看到的。
"那个神秘的部落,会来吗?"他问康铎。
康铎的大头左右摇动着:"我不知道啊,谁也不会知道。我到现在也只参加过三次大会,可他们已经四十五年没有出现过了,而再上一次出现,差不多得有一百年了吧。要碰运气。"
虽然这是意料中的答案,佩罗依然有些失望。他又问:"那么,你听说过关于这个部落的一些情况吗?"
康铎的表情很奇怪,混合着敬佩、崇拜与恐惧的元素:"他们是传说中真正意义上的巨夸父,这一路你也见到几个比我们都高大的夸父吧?这些人如果站在那个部落的人面前,也许就像你站在我面前一样。只有他们才能在木错峰那样的地方活下来。但他们人数极其稀少,而且由于身量巨大,寿命也很短。千百年,他们一直待在木错峰,绝少和我们有什么接触。但最近一百年却出现了两次,的确是很不寻常。"
"他们出现在兽牙大会上是为了什么?"同行的几名夸父显然也并没有听说过这个故事,都颇感兴趣地凑了上来。
"我也只是听萨满说过那么一回,"康铎回答,"四十五年前的那一次,是他亲眼目睹的。那时候兽牙大会刚刚结束,最有实力的战士已经被选拔出来,等待接受萨满的训练。两名巨夸父突然出现,声称他们来自木错峰。他们也并不具体说明,只声称他们部落需要补充一些最强壮的战士,希望这次兽牙大会的优胜者们能随他们一起离开。"
"实际上,兽牙大会的目的就是为我们夸父族延续一支最有战斗力的力量,而这些巨夸父光从体型来看就足以证明这一点,所以大家一时间还有些动心。但他们接下来的话却引起一片哗然,他们说,随他们而去的夸父必须终身留在木错峰,即便自己的部落乃至于种族遭受危机,也不能够回去,这一点可就和大会的宗旨南辕北辙了。我们夸父只要能活下去,就并不希望侵犯其他种族,但是保护自己却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
"两名巨夸父坚持这一点,却又拒绝说明他们部落究竟要做什么、为什么在这个时刻需要补充人手。最终萨满团经过评议,不同意他们的要求。两名巨夸父很失望,却也没有动粗,默默地离开了。"
夸父们面面相觑,都在猜测着巨夸父们到底想要做什么。一名夸父问:"那一百年前那次呢?也是要补充人口?"
康铎说得口干舌燥,抱起酒袋一通牛饮,抹摩嘴接着说:"至于大约一百年前的那一次,他也只是听上一代萨满转述的。当时战士们分组格斗,已经进入到第三轮,来自黑石部落的战士和来自野牛部落的战士正在激烈搏杀。黑石部落的战士技高一筹,把野牛部落的摔倒在地,死死压住,取得了胜利。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为自己的胜利欢呼,却发现全场的气氛都改变了。一名身高足足有四丈的巨夸父,不知何时走入了战场。"
"他丝毫也不理会旁人,径直走向黑石部落的那名战士,那战士突然间浑身颤抖,跪在了地上。你得知道,对于我们夸父而言,宁可战死,也绝不能表现出怯懦,这个动作实在太可耻了,在场的夸父们甚至顾不上去探究那名巨夸父的来历,就先开始爆发出一阵斥责声。就在此时,巨夸父已经走到那跪着的战士面前,一拳挥出,战士的头颅当即被打得粉碎。全场鸦雀无声,大家都拿不定主意是该上前把他制服呢,还是问清楚再说。"
"那名巨夸父这时候抓起地上的尸体,说了一句话:‘这个人是夸父的叛徒。‘说完抓着尸体走了,没有人敢于上前阻拦他。但大家都看到了他胳膊上的花纹,有一位老萨满辨认了出来,这正是那个敢于在木错峰定居的部落的徽记。这个部落在过去的几千年里偶尔会在兽牙大会现身,虽然每次时间都极短,那个徽记却留了下来。"
"什么样的徽记?"夸父们好奇地问。
"听萨满说,像是一只狰狞的利爪,上面燃烧着熊熊火焰。而后来大家始终也没搞明白,那名战士究竟做了什么背叛夸父的事情,竟然让巨夸父万里迢迢从木错峰赶来。"
夸父们啧啧称奇,用粗豪的嗓门激烈讨论着,只有小小的河络低着头,默然不语。佩罗细细地计算了一下时间,四十五年、一百多年……四十五年、一百多年……他的脸色突然变了。那些从师傅那里听来的散碎的故事,那些从神启中流出来的蛛丝马迹,一点一点拼凑起来,在这两个时间的缝合之下,由残片逐渐变为了一幅清晰的图画。
"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无意识地自言自语着,"让人怎么能相信啊,这一切竟然是真的!"
二、
和那些九州大地上的知名城市不同,沿河城自始至终,都是只属于夸父这一个种族的城市。这里是夸父族一切活动的中心,萨满团控制着城中的一切。
"你只能等在外面,"康铎说,"这里是不许任何外族人进入的。你留在这里,我们去参加大会,如果那个巨夸父部落出现了,我们会转达你的请求。"
佩罗没有办法。他胆子再大也不会要求进入一个只允许夸父进入的地方,只能待在外面。这座城市位于火山脚下,气候相对殇州的其他地方还算是不错,所以他把身子缩在帐篷里,脚下放着一个小火盆,倒也还不难受。
康铎在帐篷外竖立起一块木牌,上面画有他们部落的徽记,这是一个标志,说明帐篷里的小河络是他们的客人,并非敌人,其余夸父们见到这个标志就不会去找他的麻烦。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夸父忍不住探头过来看上一眼,因为自从上一次大规模战争之后,沿河城大概得有上百年没有异族人靠近过了。每出现一颗夸父的脑袋,佩罗心里就跳一下,然后赶紧默念真神保佑,然后……剩下能做的事情大概就是吃东西了。康铎给他留下的食物对于夸父而言可能少了点,但让一个河络半个月内天天吃到肚皮发撑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他在帐篷里百无聊赖地呆了两天,嘴里含着牛肉干进入梦乡。第三天早上,正当太阳从遥远的东方喷射出红光的一刹那,不远处的沿河城里传出了响亮的喧哗声,那声音中充满欢乐和力量的炫耀,毫无疑问是兽牙大会开始了。而夸父是一个拒绝任何繁文缛节的种族,从听到欢呼声之后大约只过了五分钟,另一种喧闹的喝彩声响起了——这说明夸父们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一个河络的一生,能有几次机会见到夸父的搏击?佩罗的好奇心如同冉河水一样汹涌澎湃起来,但夸父的禁忌又不能违反。他左看右看,周围虽然有树,但高度绝不可能和沿河城雄伟的石制城墙相媲美。因此,眼下只剩下一个办法,就是从沿河城所背靠的山脚爬上去,从山上俯瞰城内。他身上带有千里镜,那样的距离不成问题。
于是佩罗鬼鬼祟祟地离开帐篷,绕向山脚,一路上东张西望。其实这个动作纯属多余,比赛一开始,城外已经没有夸父了。他顺利地溜到山脚,开始往上爬。
雪山的滑溜程度超出他的想象,但河络的工具也不是吹牛的,何况现在握着登山工具的这个河络是整个种族中的异类。与其他醉心于通过创造来取悦真神的同胞们不一样,快脚佩罗似乎更加喜欢享受工具带给他的种种便利,比起虚无缥缈的真神,他总觉得河络本身才应该是创造所取悦的对象。以前师傅为了打发时间制作那只木头飞鸟的时候,他就是最积极的试飞员,一次次摔得鼻青脸肿仍然乐在其中。如今他攀爬在雪山上,前进几步就会滑一下,好几次差点摔下去,却没有半点放弃的念头。
他想起在那场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的惨剧发生之前,自己和师傅铁钉沃勒的对话。那时候两人还坐在北邙山幽深的地下城中,师傅手里拿着一块小铁片慢慢磨着,也不知道这铁片是拿来做什么的,他边磨边说:"行了。我所知道的关于龙的一切,都已经全部告诉你了。可是我很想问你,你真的对龙有这么大的兴趣?"
佩罗一面给师傅倒茶,一面讨好地连连点头。沃勒叹了口气:"你既不想征服九州,也不贪图财富,那你究竟为了什么要寻找龙呢?别说谎话,我知道你也没有宏伟的理想要制止天下的苦难,你和我的老师,和我的师兄弟们都不是一样的人。"
佩罗嘿嘿一笑,想来想去,最后憋出一句话:"因为龙在那儿,我就想找到他。"
师傅摇摇头:"这算什么理由?"
"可我就是这么想的,"佩罗挠挠头,"自从你的那位师侄来到之后,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龙。以前我只觉得龙不过是个缥缈的神话,可是现在知道龙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孩子话!"师傅有些不悦,"有什么不一样的?天空中的星辰也是真实存在的,你也想要去摸一下?即便那些与龙有关的传说属实,它离我们也太遥远,远到不可捉摸。只有火焰、矿石和手中的工具,才是我们真正拥有的。通过它们,我们能获得真神的庇佑,那才是一个河络应该做的。"
师傅看来有点火气,学徒只能吐吐舌头,不敢顶嘴。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可是……我就是想见一见龙啊。我什么都不要,只想亲眼看一看龙是什么样的,看一看它拥有怎样的力量。这件事情……"
他后面本来想说"比取悦真神更有意思",幸好马上反应过来这话万万说不得,才强行收住。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如果生来不做一个河络,而是别的随便什么种族,也许会更幸福一些。
"你真的不像一个纯粹的河络啊,"师傅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真神的光芒都难以照耀到你的身上。"
佩罗呆了一呆,还没来得及回话,师傅又接着说:"年轻人或许都有不安分的灵魂吧,就像我当年的样子……"说话时,他的眼中似乎隐隐有火光在跳动,却又很快隐去。
然后他不再说话,继续磨着手里的铁片。直到佩罗告诉他自己决定出去游历,他才拎出了一个叮咣作响的蛇皮袋子,递给佩罗。
袋子里装的全都是登山用的镐、锤、锹等等工具。每一样都是师傅亲手制作的。
河络毕竟身体较轻,爬起山来能省不少力。尽管如此,等到勉强爬到相应高度、架起千里镜的时候,不知道城里已经比试了多少场了。他头一次看清了沿河城的全貌,它如同夸父这个种族本身一样,粗糙而宏大,简洁而朴实,粗大的石柱和石块垒成的建筑物比起河络的精巧作品,另有一种夺人心魄的美。
比武场就在沿河城的中央,由一个宽阔的圆形广场和周围的阶梯看台所组成。可以看出,场地中间原本画出了四块区域,如今界线被夸父们的足迹和汗水弄得有点模糊,那大概是用于初选的。而现在场中央只站着两名相互对峙的夸父,说明初选已经结束了,进入了强者相搏的阶段。
也许除了夸父族,你再也无法在其他场合见到这样光明正大到近乎笨拙的战斗。两名夸父几乎没有什么闪避的动作,手中的石斧和石锤激烈地碰撞着,拼的就是力量。佩罗看得手心全是汗水,这样的搏斗,稍一不慎,其中一方就可能致残甚至丧命。但周围的夸父们喊声震天,不住地加油叫好,似乎并不在意。
最后的结果果然是带着血腥味的。使用石锤的那名夸父重重用锤击打在了用石斧的夸父左臂上,左臂的骨头立即碎了。他抛下斧头,表示服输,脸上却没有任何痛楚的表情。佩罗想象着骨头碎裂的感觉:要是换成我,只怕叫都叫不出来就已经昏过去了。
接下来的一场是两名夸父空手肉搏,这样还能让佩罗悬起的心放下一些,最后一名夸父被击昏,结束了这一场。再下一场可就更加令人捏一把汗了,这时两名战士手执金属的砍刀对战,这比石斧更加锋利,一个不留神,也许一条腿一只胳膊什么的就下来了。而夸父们斗发了性时,恐怕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动作。
惊心动魄的一幕终于发生了。激斗中,一名夸父跃将起来,挥刀猛劈对方的头部,他的对手横刀一档,不料这一劈用力甚猛,将他的刀生生砍断。在佩罗极力压抑的惊叫声中,眼看这夸父的头就要被刀切开。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当的一声脆响(这只是佩罗的想象),下劈的刀也突然断掉,这一下抡了个空。捡得一条命的夸父扔下手里的断刀,表示心悦诚服。奇怪的是,场中的两人和周围的看客们都显得很平静,似乎并不为此感到惊诧。
佩罗此时已经敏锐地注意到,在一个特殊的高台上,一名看来已经衰迈得不像样子的老萨满慢慢坐下。他一下子明白过来,刚才是这位萨满使用星降术救了那夸父。看来有他在场,夸父们可以放心的战斗,虽然会受伤,却绝不会致命。
河络松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满头的大汗,然后再把千里镜放回到眼睛前,接着他一下子僵住了。
在格斗场的墙外,一个夸父正在快步走来。
那是一个巨夸父。来自神秘部落的巨夸父终于出现了。这绝非他近几日所见的比其他同胞略高一点的夸父,而是一个足足有四丈高的可怕巨人。他的头发结成粗大的鞭子,脸上带着诡异的花纹,浑身纠结的肌肉就像一块块凸出的岩石,佩罗仿佛能听到他的双脚跺在地上发出的巨大声响。而在他的右臂上,分明地文着那个徽记:火焰中的利爪。
佩罗几乎屏住了呼吸,视线丝毫不离开这个巨夸父的一举一动。他来到格斗场门口时,几名担任守卫的夸父都禁不住向后退了一步,目光中充满敬畏。
四十五年之后,巨夸父部落的族民再次出现在了沿河城,出现在了夸父族最盛大的集会中。佩罗看到萨满团的老萨满们全都离开了坐席,迎了下去。一百年前,来自这个部落的夸父出手惩戒了他嘴里的"叛徒",随即离去;四十五年前,来自这个部落的夸父想要挑选最强壮的战士加入他们,但未能如愿。无论哪一次,他们都来去如风,带着明确的目的。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正在心里猜测着,萨满们已经来到了巨夸父跟前。简单的致礼后,巨夸父向那名衰老的萨满说了一句话,佩罗看得分明,他的确只说了一句。萨满听完这句话后脸上的表情十分困惑,显得完全摸不着头脑。他说了一句话,好像是在发问,巨夸父重重点了下头表示肯定。于是萨满不再多问,向着格斗场的另一个方向喊了一声。
这一声喊出了佩罗的老熟人——一直和他在一块儿的康铎。康铎也是带着满脸的迷惑,与巨夸父对了几句话,随即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带着巨夸父离开格斗场,向着沿河城外的方向走去。康铎的步子已经够大了,但是他每跨出两步,巨夸父只需要一步,就能跟上。
他们是来找我的!佩罗猛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没错,康铎正领着巨夸父走向自己藏身的帐篷,无疑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存在与来历。他们找自己做什么?是想要答应带自己去木错峰,还是要……杀了自己灭口?
后一个想法让佩罗心里一寒,幻想中自己成了一个小小的面团,巨大的夸父狞笑着把自己捏在掌心里。但他马上晃晃脑袋,转过了另一个念头:放弃了这个机会,以后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希望了。龙,我要见到龙。
他的胸腔里燃烧起一股无所畏惧的火焰,收起千里镜,举起登山镐,开始笨拙而玩命地向下爬。
第二章、
一、
秋叶城的丝绸商人汤老板是一个大大的有钱人。按照一般的坊间小说里的恶俗套路,有钱人都生得又肥又蠢,钱掉到地上都不会捡——因为腰弯不下去。汤老板不可免俗地表现出该特质,他在秋叶城有许多丰富多彩的外号,比如猪头汤、汤圆之类的,间接证明了这一点。
天明时分,汤老板早早地来到了自己的绸缎庄最大的铺面上,这可颇不寻常,因为据说汤老板上辈子是困死的,所以今生非常非常的能睡,不到太阳当顶的时候你绝对见不到他的人影。开门的伙计当时正在卸门板,转头看到汤老板,吓得手一滑,门板掉了下去,把一只脚砸得高高肿起来。
"货都摆好了吗!"汤老板似乎一点也没留意这个细节,"行了,你们都可以走了,今天这里不用你们照看!每人去老邹那里领一个银毫,自己找乐子去吧。"
伙计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老板的命令岂能违抗?况且还有一个银毫可领。于是他们一哄而散,只留下汤老板独自一人。
汤老板站在半明半暗的丝绸铺中,咳嗽了两声,身边突然出现了几个人。他们都穿着伙计的服装,汤老板却对他们毕恭毕敬。
"按吩咐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他躬身说。
几名伙计中的一个身材瘦长的中年男子点点头,随意地四处看了看:"你这里的丝绸都相当不错呀,全都是宛州货吧?从你父亲那一代开始,你们的家也已经经营得很有基础了,真有一天毁了,也怪可惜的。"
"瞧您说的,"汤老板淡然一笑,肥脸上有一种平时绝对看不到的肃然神色,"就算需要赔上我的命,也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这一天上午客人不算很多,有几个进来的,见到陌生伙计莫名其妙的冷眼,大多愤愤地离去。看这几名伙计的架子,在铺子里卖丝绸实在是太屈才了,即便拉过去做秋叶城守之类的也不为过。
一直到了阳时之中,铺子里又进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两人的姿态神情明白无误地彰显出二者之间的亲密关系。男的身材瘦高,始终低垂着脑袋,像个跟班。女的倒是活蹦乱跳,喜笑颜开,让人为身边男子的钱袋捏一把汗。伙计们见到这两个人,似乎是眼前一亮,立马换出笑脸,热情地迎将上去。这女子无疑是个话痨,每见到一块漂亮丝绸就要抓住男子??唆唆一通,或褒其质地好,或贬其颜色差,男子始终嗯嗯啊啊,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大概隔壁的酒楼才是他真正想去的地方。
女子无疑察觉到了恋人的心不在焉,有点恼火,不再搭理他,转而把话茬搭向了恭立在一旁的伙计:"听说你们汤老板睡觉都不用床,而是直接躺在地上,因为普通木头床总被他压垮,好木头又太贵他舍不得用……是这样的吗?"
伙计左右看看,好像是为了确定老板不在,接着咧嘴一笑:"不止。我们老板出门只喜欢坐轿子,因为以前坐马车的时候,虽然马车是特制的坐不坏,却累死了几匹好马。人命嘛,就不如马命值钱了。"
女子哈哈大笑起来,笑罢拍拍伙计的肩膀:"你可真逗。再讲点他的笑话给我,我今晚要去埋汰他。"
伙计面色发白:"什么?您老是……汤老板的朋友?"他连口齿都有点磕磕巴巴的了。那女子笑得更厉害了,过了好半天才喘过气来,对着忐忑不安的伙计说:"不是不是,其实我是一个女飞贼,打算晚上到他那儿顺点东西走。"
"您真会说笑话,"伙计这才轻松起来,"他要是丢了钱,还不得加倍在我们身上找回来?倒霉的还是我们!"
气氛慢慢活络起来,伙计们都围了上来,和这个亲切大方的女主顾聊起天来。大家一起痛斥富商之无良,一名伙计抱怨说:"这么大个店子,就我们这几个伙计,忙起来的时候腿都累断了。"
女子有意无意地问:"汤老板虽然抠门,家里面那么多资财,总得下本钱多请些人替他看家护院吧?"
伙计拼命摇头:"谁说的!我们汤老板是要钱不要命的,听说总共也没请几个人,活该有一天被偷光!"
"可我听说他的院子还挺大的,怎么看得过来呀?"
可想而知,这一天这间铺子的生意惨淡非常,不过一向爱财如命的汤老板十分反常地显得并不在意。确切地说,他一整天都陪着一群身份不明的远方来客,根本无暇他顾。
黄昏降临后,汤宅如同往日一样,显得颇为安静。汤老板素来小气,自家连个厨子都不请,平日里都是糟糠之妻亲手做饭。偶尔来了生意上的朋友,才会十分肉痛地请附近酒楼的厨子做了送过来。但今天却例外,明明来了不少客人,却没有要任何菜。
等到天黑得差不多了,后院墙里偷偷跳进了两个黑影,当他们偶尔出现在光亮下时,可以看清楚他们的脸,正是白天出入丝绸铺的那对青年男女。看来他们对这里的地形相当熟悉,轻松绕开了为数不多的几名护院的家丁,闯进了内院。
"接下来走哪边?"女子问。此时两人已经进入内院的花园,在他们面前有一条左右分岔的小径。
"按照白天那几个伙计的说法,往左边走,那边没有任何守卫。"她补充说。
"那我们当然往右边走,"男子自信地一笑,"一看那几个人的手就知道,绝对不是干粗活的人,而且他们身上的精神力怎么隐藏我还是能感觉到一丁点的。他们是故意诱我们上当的。如果按照他们所说的去走,必然会掉进圈套。"
"你真聪明!"女子称赞说。
"这叫经验!"男子听来颇为得意,"人不能在同一块石头上绊两跤。我既然已经上过他们一次当了,就不会再上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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