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散了酒场，李道明陪着司马茂回胸口宾馆休息去了，其他的镇领导回家了。只剩下专案组的杨安振与陈柳柳，他们没有坐小车回派出所，而是让司机小董把小车开回了派出所，他们师徒俩散步，走回派出所。

　　胸口大酒店的偏西北是镇机关大楼，往北就是派出所。

　　晚上九点多了。天空没有月亮，只有璀璨的星光。

　　“柳柳，个人问题解决了吗？”

　　“没，我在网上征婚了。我的要求不高，对方最好是知识分子。”

　　“当初你来刑警队报道，我就看你不适合干刑警的，我还……”

　　“你还建议我到别的科室去干文秘，想把我撵出刑警队。”

　　“唉，当初我的建议今天看起来还是对的，你干刑警耽误了你的青春。”

　　“我跟你说过多次了吗，我愿意做刑警，你越说我不合适，我更要做一个好刑警，这个世界虽然是大环境和平，可小环境很差，价值观错乱，道义公平公理被金钱撬动，正义的旗帜在许多地方歪倒了，谁来扶正，我们，刑警。我不后悔。”

　　“四个字‘我不后悔’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很难。包括你和小西，就因为是刑警，才舍弃了家庭。失去了多少女人应该得到的欢乐。”

　　陈柳柳抱住尊敬老师的胳膊，说：“但是我们在惩罚恶人的时候，也体会到了做一个正值人的尊严与快乐，那就是您说的‘那一刻，是只有牺牲流血的义士才能够体会的独特快乐，是大快乐。也是人间最崇高的精神境界。’”

　　杨安振仰头看看星空，说：“对于这个喧闹的社会来说，我们不是白天，我们是黑夜，我们是旷野里的黑夜，我们就是人们遗忘的星星。太渺小了太不起眼了。”

　　陈柳柳也抬起了头，望着星空，繁星浩淼。

　　他们不觉走过了派出所，两人都没有停留，继续靠路边往北走。来往的货车掀起了尘土，间断地把路面照亮。

　　杨安振说：“现在我们铁山市公安局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

　　陈柳柳松了他的胳膊，并肩而行，说：“想到公安局工作的人很多，可以招聘大学生，公安警校的学生可以大量补充吗？也许有天才刑警呢。”

　　杨安振说：“打断我的话题，……你认为当刑警有个专业文凭就够了吗？当刑警是需要专业知识，但需要天赋，更需要有大的牺牲精神，才能成为一名好刑警。我这几年在家里搞写作，研究刑侦的学问，也研究了一点文学，我发现，成为大文学家的人，却少有学文学专业的人，那些文学博士生导师都会夸夸其谈文学，却没有几个人写出好作品，鲁迅不是，郭沫若也不是的，茅盾也不是的，曹雪芹也不是搞文学的专业。这就说明了什么？对这个行业的热爱，对这个工作能够有大的牺牲精神，才能够成为一名好刑警。而不是文凭。”

　　陈柳柳说：“这些话，你过去经常讲。我知道成就一个好刑警，需要很多条件的。缺少一项就不够格。”

　　杨安振哀叹道：“过去有一个立志格言‘不想成为一个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个格言有问题，不完全，并具有误导性。哪个士兵不想成为将军呢？就像现在没有人不想升官发财一样，问题是士兵具备将军的条件吗？有的士兵奋斗了一辈子都达不到将军所具备的条件，这个条件就是天赋。天赋一部分是天才一部分是正义感驱动的牺牲精神。”

　　“你的书里，也在兜售你的天才论吧！”

　　“我不是兜售，我是在肯定天才的作用。我把你定位铁山市的天才。我建议你还是回到铁山市工作吧。”

　　“你既然把我认定为天才，我就没有必要回铁山市了。天才就应当在更大的空间发展自己。”

　　“你说错了。我们刑警的工作特殊，没有我们选择的地方，要是强行选择，案发地点就是我们工作的地方。没有大小之分。”

　　“老先生，你别跟我说教了，还是说说你自己吧，你还没有到退休年龄，我想，破获了胸口的案子，你就会回到铁山公安局的，你有杨提刑官在，弟子去了，我去了不是被你淹没了吗，你真的想淹没一个天才？”

　　“我决定在家里继续写作，把新时期犯罪的特征和犯罪心理写出来。我的年龄确实也大了，身体也不济了。还是你回来吧，我希望你回来，统领刑警队，当然了，也会给你一个副局长的头衔，对于一个热爱刑警工作的人来说，这是个好岗位，怎么会轻易放过呢？”

　　陈柳柳警觉起来，说：“我想起来了，你是为某个人当说客的吧，我的个性你是知道的，只要给我施展才华的空间，我宁愿当个兵，反之，我不稀罕。”

　　杨安振指着她的额头，训斥她道：“冥顽不化。”

　　陈柳柳说：“当然了，有什么样的师傅就有什么样的徒弟。师傅那么顽固，徒弟能开化吗？”

　　说完就呵呵地偷笑了起来。

　　杨安振在她的肩头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说：“我都被人感化了。”

　　陈柳柳哎呦一声，说：“你看我们都走到哪里了，街中心。”

　　是一个十字路口，十字路口灯火通明。天上的星星显得更加暗淡。

　　杨安振前后左右望了望，问徒弟：“从胸口大酒店到这儿，路边没有歌舞厅之类的娱乐场所？”

　　陈柳柳答：“也没有酒店也没有饭店。这里都是住家户，不是娱乐场所。”

　　杨安振说：“路西都是住家户，路东边呢，我们从那个巷口往回走。”

　　他们停止了刚才的话题，在十字路口往东走，到了一个路口，往南走，是一个有路灯的巷口。也是住家户。没有饭店歌舞厅之类的娱乐场所。

　　巷口最后还是拐向了省道。他们出来，往南走了一程，就到了派出所。他们站在门口，望着南面的胸口大酒店。

　　杨安振问陈柳柳：“你说贾邕会不会走着去了北边的娱乐场所呢？”

　　陈柳柳摇头：“他是这里最尊贵的长官，不会走尘土飞扬的夜路。”

　　杨安振喃喃地说：“徐大梅说，贾邕出事那天他没有来胸口大酒店吃晚饭。”

　　陈柳柳反问道：“你凭什么就能相信徐大梅的话？如果她说了假话呢？”

　　杨安振忽然醒悟了，说：“你说的好，我怎么能轻易相信她的话呢？快回去，我有了新的想法。”

　　陈柳柳跟着他，急忙回到了派出所，到了他的办公室。他急忙给谢跃进局长打电话，请求他配合，让法医夜里加班，化验出贾邕的血液里有没有酒精，他的胃里吃的都是什么菜饭？

　　他放下电话，对陈柳柳说：“我又想起来一件事，徐大梅给我的那个面粉之类的药面，叫什么我记不得了，是美国推销来的产品，可以帮助解酒。我那天喝高了酒，喝了那东西，有作用，但不明显。万一贾邕也喝了那玩意，我怕检查不出来了。

　　陈柳柳说：“耐心等着检查结果吧。”

　　陈柳柳说完回到了机要室，跟姚小西住在一起。

　　43 徐大梅的供词 5月5日星期二 上午

　　法医的检查报告，在早上就传真了过来。

　　杨安振与陈柳柳、姚小西正在机要室里的大桌子边吃早饭。他习惯喝稀饭，就让包小龙到街市中心的早点铺子，打来杂粮做的稀饭。

　　传真过来了，姚小西看了材料，惊喜地递给了杨安振，说：“快来看，你们的猜测。”

　　杨安振接过传真材料，仔细地看着，陈柳柳也放下碗，走到了他跟前，低头看传真的内容。

　　杨安振歪头看着两个女弟子，说：“徐大梅果然说了假话。”

　　陈柳柳拿过材料，站了起来，认真地说：“贾邕死前吃的是煎饼卷鹅蛋炒红辣椒，还有盐豆子，还有木耳，还有西芹，还喝了白酒……，拘留徐大梅吧。”

　　杨安振点头同意，他对小西说：“你收拾一下。准备审问。”

　　就站了起来，从陈柳柳的手上要过传真，对她说：“你跟小龙现在就去胸口大酒店，把徐大梅带来。他跟贾邕的经济问题，可以一并审理了。”

　　陈柳柳穿着姚小西的警服，在春天的五月里，如盛开的玫瑰那么娇艳。她用手纸摸了一下嘴唇，就跑下了楼，叫着包小龙，开着派出所的警车去胸口大酒店抓徐大梅。

　　徐大梅正在被窝里，得意的做着春梦。不到十点，是没有人敢打扰她的，十点以后，她才会醒来，起床。她的早饭就是午饭，午饭就晚饭，夜宵才是晚饭。

　　她的门被人很粗暴地敲响了，她就发火，骂道：“谁那么没有礼貌，不知道我在休息吗？”

　　陈柳柳说：“快起床。我是公安局的。”

　　徐大梅是个非常精明的女人，听到了门外的女人声音，那么熟悉，她立马就猜到了就是曾经来自己酒店卧底过的女公安陈柳柳。心里有鬼的人就怕半夜敲门。她听到了女公安的声音，就像老鼠听到了猫的叫声，肌肉颤抖，骨子里打战。她害怕的是可能跟随而来的后果，像郝强他们那样，自己苦心经营的胸口大酒店跟金龙山庄一样，一夜之间改头换面。自己就会成为穷光蛋，甚至还要吃不了兜着走。

　　她穿好了衣服，开开了自己的房门，门口站着的是一个非常秀丽而又威严的女人，刑警陈柳柳。门外的走廊站着穿警服的包小龙，新任的派出所所长。

　　徐大梅满脸堆笑，强装没有什么事的，便热乎地问：“妹妹，叫我有事？”

　　“谁是你妹妹，我是公安局的，”陈柳柳对她说，“跟你的手下安排好，你不回来了。”

　　徐大梅的身心哆嗦了一下，恐惧地问：“我，我不回来，我去哪……”

　　包小龙走近来，厉声喝道：“你还在装，你被拘留了。”

　　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了手铐，要铐她，被陈柳柳拦阻了，说：“给她一点面子，好在她也盛情招待过你们。”

　　然后又厉色地对徐大梅说：“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听到了吗？”

　　徐大梅知道那些隐藏很深的人都落网了，她也不能干净利索的，乖乖地说：“我一定配合你们，我一定，小龙兄弟，不，包所长，在这里就给我一点面子吧。”

　　“你还要什么面子，胸口大酒店也该换主了。”

　　徐大梅跟随陈柳柳与包小龙一起下了楼，在大厅里，她叫来了大堂经理，吩咐她几句，就走出了大厅，坐上了警车，到了派出所，接受杨安振的审问。

　　杨安振开始了对她的审问，说：“你跟贾邕串通用所谓的招商引资旗号，以香港一个骗子公司的名义，在此开的胸口大酒店，土地是无偿的使用。是违法的。这些案件我们已经交给了上级纪委，由他们来查处。我们是专案组，是来调查破获胸口镇的命案的。……徐大梅你敢对专案组作伪证，你知道后果吗？”

　　徐大梅毕竟是一个女商人，见到了杨安振内心就打鼓，如今许多威风一时的胸口霸王都落入了他的手里。当她听到贾邕死了，还要追究他的经济问题，她的头就懵了，有点天旋地转，眩晕了一阵，眼冒金花。她用手指掐着自己的眉心，强制使自己镇静下来。

　　杨安振拿起传真来的材料，对他说：“检查贾邕尸体的报告说明，他临死的晚上去了你的胸口大酒店吃饭，喝了白酒，吃了你做的特色小菜，有辣椒有盐豆子有木耳有西芹，说说4月22日晚上，贾邕在你的胸口大酒店都干了什么，要是再隐瞒，你就吃不了兜着走。徐大梅！”

　　杨安振把材料重重地放下，拍了桌子。开始录徐大梅的口供。

　　陈柳柳问：“贾邕临死之前这段时间，跟哪位服务小姐发生了性关系？”

　　徐大梅点点头，沉思了一下，开始缓慢地交待：“我跟贾邕的关系很干净，没有性关系，要说有的就是利益关系。贾邕这事，我也感到意外。事情的引子还都是因为赵丽丽怀孕了，她要是不怀孕，贾邕就不会死的。4月22日晚，天黑了，贾邕来我这里吃饭。他来这里吃晚饭，我给安排在固定的房间，也是最僻静的房间。贾邕是什么级别的人，那是胸口镇的老大，人家的老子又是老革命家，根子红，她怎么会看上酒店的服务小姐呢？她身边有赵丽丽，他是不会找小姐的，赵丽丽也经常到我这里来吃饭，我们相处的很好，我不敢得罪赵丽丽，每次她来吃饭我就把她当成胸口镇的第一夫人接待，……谁知道赵丽丽突然结婚了，又怀孕了，赵丽丽成家了，来吃饭的次数就少了，最近一两个月根本就见不到她。贾邕书记还是来吃饭，到了晚上孤单一人，看他很郁闷的，我只能招呼他，安排到一个安静的房间里，让三个小姑娘陪她打扑克。现在都流行打贯蛋，比升级、斗地主、跑的快还有意思。

　　三个小姑娘把贾邕哄的挺开心，到了晚上，他没有事的时候，就会跟我打电话，来吃点便饭，让三个小姑娘陪他打贯蛋。人是有感情的，他对跟他打牌的女孩子产生了好感。陪他打牌的不固定，大家都有自己的房间，房间里空着没有客人时，才能过来陪他打牌。几次之后，他在电话里就指名道姓让哪位服务员来陪他打牌。我就知道他喜欢谁了。在他三个女牌友中间，他最喜欢小丽娜那个小女孩子。小丽娜是我从湖边招来的服务员，才19岁。她长的就跟电影明星一样漂亮，真是水灵，人也透彻，做事不轻浮，很端庄，是我们这里最漂亮的女孩子，我们都叫她明星。贾邕是无意叫她明星的，发现酒店里的人和客人都叫她明星。贾邕每次打电话都要点明星的，都要小丽娜跟他对门打牌。这么俊的姑娘，没有男人不欣赏的，没有不动心的。贾邕当然也不会放过，他向我暗示过了，我说他，你不能急，人家可是个黄花姑娘。他嘴里说不急，可心很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