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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墓迷踪》 作者:一一

第四章   谋反

第四章 谋反

高丽人朴仁礼三年前来到南阳城做皮草兼珠宝生意,他通过经纪看中了现住的这处宅院。当时院落刚好空着,朴仁礼十分满意它所处的位置。和刺史大人府邸毗邻,无论如何都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处,关系的走动上也很方便。

当初这处宅院和府衙的后园子连在一起,本来属于府衙的一部分。二三十年前的一位刺史李宽把它给辟出去形成一处院落。据说这是刺史李宽有意为之,专门为自己心肝一样的小妾弄的私宅——此前小妾一直处在正房的淫威之下,过着痛不欲生的人间炼狱般的生活。

坊间还流传着另外一种说法,李刺史是一个性格孤僻之人,他在花园的一角又辟出宅院,其实是供他自己住的。他不喜欢和家里人住在一起,喜欢时不时地躲在那里讨个清静。

不管哪种说法,都是久远以前的事情,已经没有确切的证据。再后来继任的刺史大人看到花园的这处宅院视觉上不太舒服,最重要的是有风水先生说这个相对独立的院落和府衙连在一起不大吉利,刺史老爷一夜之间砌出两道高墙,彻彻底底把它分了出去,最终形成一个独立于府衙之外的宅院。渐渐地,两道高墙之间成为一条较为僻静的街道,与周围的坊间道路互通。

时光荏苒,宅院几经易手,就到了朴仁礼的手中。朴仁礼接手时问经纪,这么好的宅院怎么就空了多半年呢?经纪无可奈何地诉苦:“房价太高,已经没有人买得起这么大的房子,它也只有和您朴老爷这般身份的贵人相符。”

好听的话,思想境界再高的人也喜欢听。朴仁礼走南闯北,世面见得多,听得经纪的奉承还是由衷地高兴,于是就盘了下来。

朴仁礼搬进来之前,又把大院重新修缮一番。他尤其喜欢花园里的那处假山水塘,本来它与府衙那个水塘是连在一起的,隔开之后,反而是他这边的显得大些。这一点满足了朴仁礼的虚荣心,在南阳城内,他拥有比刺史还大的水塘。

朴仁礼让人把池水抽干,清淤时竟然发现水池下面是用青白的大理石做底,造价不菲,他就更加认为花大钱买下这处宅院是多么的有眼光。朴仁礼又让下人注上新水,还附庸风雅地仿照着府衙里面,植上了香远益清代表高洁的荷花。

其实朴仁礼并不需要这么大的宅院,他的家眷全都在高丽。但房子并不一定是要人住,他故意买给别人看的。有这样宅院的人家,别人才能相信他的资本与实力。财大气粗,才有人肯和你做生意。朴仁礼很是注意自己的身份,一个健康完美有财力的形象,本身就是生意场上最有说服力的证据和不会老掉的金字招牌。

这处宅院也就七八个人住,除了管家还有就是从高丽带来的几个心腹佣人,雇用的伙计有的晚上回家,有的就住在皮草或者珠宝店里。偌大的宅院住着几个人稍显空落,忠心耿耿的管家一直央求朴仁礼把家人接来同住,朴仁礼却有自己的打算。以他纵横生意场上这几十年的老到眼光,中原还远没有到天下太平的时候,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他可不想让家人担惊受怕。

起初他们住进宅院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过了半年后,老管家起夜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那天天气炎热,老管家睡觉没有关门,半夜尿急,爬起来就往外跑。刚到门口就愣在那儿,他分明看到庭院的一棵树下站着一个白衣女子。半透明的夜色中,她像个鬼一样的飘乎不定。可想而知,他当时就吓得尿了裤子。

那白衣女子似乎听到响动,扭过头来望着老管家。这一扭脸不打紧,把老管家吓得魂飞魄散,命只剩下半条。那白衣女子没有面孔,阴森恐怖的白衣女子竟然慢慢地抬起胳膊,向老管家一上一下迟缓地招着手,像要摄取他那仅存的灵魂。

老管家以为是哪儿来的女鬼索命,心里暗叫完了,索性心一横闭上眼睛,不闻不看,任由着她。可过了好半天没有动静,他再睁开昏花老眼时,却发现树下什么也没有。老管家不敢相信,又擦了擦双眼。只见那棵树不紧不慢地在微风中摇动着,沙沙作响,果然是什么生灵也没有。

老管家一夜也不敢闭眼,终于挨到天明,他跑到朴仁礼那儿,把事情经过叙说一遍。朴仁礼当然不信,说他年纪大了,头昏眼花,脑子糊涂。老管家让主子这一通训斥,也开始怀疑是自己出了毛病,还亲自跑到郎中那儿,抓了几服补肾的药熬着喝。

朴仁礼叮嘱他出去不要乱说那天晚上的事情,这会让竞争对手当作不利于他的话题,拿来炒作和诬陷他们这些外乡人。

“谁知道呢?是不是他们故意捉弄人,让我们出丑,然后,让生意越做越不好,最终,把我们逼出南阳关。”

老管家听了主人深入的分析,越发看出自己的浅薄与无知,更是对朴仁礼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自然把朴仁礼的话奉作神明,对自己遇鬼的事守口如瓶。

又过一段时间,有天晚上朴仁礼因为应酬回来晚。他打发了下人,自己手执着灯笼往房间去。到了房间门口忽然一阵怪风,猝不及防,朴仁礼手一松动,灯笼掉在地上,随着风竟然滚向远处。朴仁礼本不想追,但见它罩面的薄纱已被里面的蜡烛点燃,变成一团奔跑的火光。朴仁礼怕引起火灾,只好追着它。

火团像有灵性,从庭院的一侧偏门,逗引着朴仁礼滚进花园之内。朴仁礼追过去,眼看它跑到池水边的一簇花卉处停下来,突然熄灭。

朴仁礼不禁叫骂一声,走了过去。这个时候,因为被灯火耀亮的眼睛才渐渐适应黑暗。他发现灯笼熄灭处的花卉旁,蹲着一个正在蠕动的白色物休,在昏暗的夜色里显出不同于火光的刺目阴郁,十分神秘可怕。

朴仁礼起初并不在意,又走近两步的时候,才看清那白色物体正在慢慢膨胀——分明是一名身着缟素的女子形体。她立在水池边一动不动,朴仁礼忽然想起老管家那天的叙述,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正是和他说的一模一样吗?

他大着胆子向那女子脸部望去,朴仁礼瞬时觉得自己像掉入冰窖,周身发着彻骨的寒冷。那女子果然是一个没有面孔的女鬼,她那没有重量的身体,随风飘上花卉的枝头,御风而起,飞到空中,倏然不见了。

朴仁礼目瞪口呆地望着黑暗的天空,那没有面孔的女鬼好像还悬挂在那里,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阴冷的笑声。朴仁礼眼前一花,瘫软到地上,好久没回过神来。

第二天一早,他一个人神神秘秘地跑到伍云召的书房里,私下一定要单独见他。

伍云召听着他哆哆嗦嗦的陈述,不禁哑然失笑。一个走南闯北的大商人,却还让这虚无飘渺的鬼神之说吓得魂不附体。最后,经不起朴仁礼的一再请求,他带着焦方以个人身份去了朴宅,亲自勘察一遍现场。

结果除那盏化为灰烬的灯笼,什么也没有发现。伍云召安慰朴仁礼道:“不要让那些虚妄的幻象遮掩你的双眼,前任刺史强封光明寺的缘由,就是人们让那些不存在的邪神引入歧途,现世中有多少事情我们还操持不完,哪儿还有闲暇去关心身后的报应。”

朴仁礼让伍云召答非所问的一番深奥的道理弄得哭笑不得,他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却是不敢苟同。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发现呢,那灯笼的残骸就能说明问题,它扁扁的,好像让人故意踩上一脚似的。

“大人,你看,这肯定是那女鬼所为。”朴仁礼提醒伍云召。伍云召笑道:“那是由于灯笼在风中滚动时发生碰撞形成的。”朴仁礼一时也辩不过伍云召,心里却暗怪他迂腐。

伍云召又跟他讲一番礼仪教化,好像他这个地方大员有责任把高丽人塑造成一个深解儒学其味的归化之人。朴仁礼为伍云召这一厢情愿的教化头痛不已,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听下去,还时不时要说上几句奉承的话。伍云召听了也颇是心喜,一时竟有引朴仁礼为知音的意思。

伍云召平时在府内同属下讲四书五经,众人一听就头大,紫烟姑娘总是寻借口逃之夭夭,紫嫣耐着性子陪他却也另有其意。焦方等一干属下更是听得不知所云,书房内乱作一团。伍云召拿他这一帮心腹手下,却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无可奈何地放下书,有点生气地走出书房。

“你还是要读点书为好。”他板着脸像个私塾先生一样对属下教诲道。

遇上朴仁礼,终于逮住机会发表对儒学上长篇大论见解,伍云召自是不肯放过,竟然也有些失态,一定要说个过瘾。这真是苦了朴仁礼老爹,陪他做了个忠实的听客。焦方在一旁暗笑。伍云召说足说够之后,神清气爽地回了府衙。

朴仁礼在后面躬身送出,临别时小声提醒道:“大人,事情也只有你我知道,端端的不能给别人讲起,这关系到小人的名声,小人可不想在生意场上因此成为他们取笑和捉弄的对象。”

伍云召呵呵一笑,点头应充了他。

朴仁礼本想请伍云召查出真相,想不到却被他教化一番,送走伍云召他坐下来再仔细想想,一时也怀疑起自己当时是不是看花了眼。但就算自己花眼,老管家之前的遇鬼怎么解释,世间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吧,难道他的眼睛也花了?

其间又有下人夜里发现一白衣女子在庭院各个角落里出没游荡,所幸只是一闪而过。没有一个人能看清她的真面目,每每朴仁礼以他们眼花为由搪塞过去,私下里朴仁礼在寻找当时过户的经纪,却哪里还能寻得到。

朴仁礼暗自叫苦,看来这宅院并不是想象中的安静,他接手之前空置很久似乎另有隐情。他竭力打听,却也没有听到有关宅院闹鬼的事情。

八月十五那晚,朴仁礼早早请来得道法师,开坛做法,对外他宣称是为他远在高丽的一家老小平安祈福,暗地里他却是讨要不少的符咒,藏匿在房间和院落的各个地方,以求驱鬼。他还在正房堂屋里请了一个巨大的菩萨,弄得像个寺庙。他也不知道这场烟火缭绕形式十足的法事能不能把女鬼赶走,心里却一时得到许多慰藉。

直到昨晚又一次遇鬼,他这才对还抱着一丝希望的法事彻底幻灭。看来这女鬼一直不曾离去,朴仁礼思前想后,还是去找伍云召最好。

晚上朴仁礼吩咐下人早去休息,他独自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心怀忐忑地等着伍云召的来访。

朴仁礼也听说仙药姑娘遇害,这使他陷入到巨大的悲伤之中。牡丹坊里,他独爱仙药一人。仙药却对他不是十分上心,心里隐藏着别的男人。朴仁礼并不嫉妒,本来他也只是花钱买春,不想与那些烟花女子有什么感情上的纠葛,可对于仙药,他是打心眼里喜欢。喜欢她的善解人意,喜欢她在床上妙不可言的风情。

就是这样一个乖巧可爱的姑娘,惨遭不幸。朴仁礼一想起来,就心痛不已。他想趁伍云召来访的机会,问问案情的进展如何。

天已经黑了,左右却不见伍云召出现。朴仁礼不禁有些着急,走到院落里往府衙这边张望,也不见动静。又等一会儿,他突然听到隔壁一片喧嚣,景象似乎甚是混乱。朴仁礼纳闷起来,府衙内宅不会出什么事吧。他这样一想,觉得哪儿有些不对,疾步走出院落,想去伍云召的府邸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晚饭过后,伍云召觉得胸口有些憋闷,就嘱咐紫烟和紫嫣先服侍夫人睡了。紫烟撅着小嘴挑剔说紫嫣姐姐看了一下午堂审,她一个人照顾夫人又要小心少爷,把她累得要死,可紫嫣姐姐回来了,连个好听的话也没跟她说上一句,这让她心里很委屈。

紫嫣笑着道:“妹妹,明儿侯爷堂审时,我一个人伺候夫人和少爷,让你也去听听,要不然这会儿,我再把堂审上的事说给你听一遍吧。”

紫烟小小的粉脸立刻变色,吃饭时紫嫣说过几句她就听不下去,不让讲了,这会儿紫嫣却还要拿凶杀案来恶心她。紫烟说道:“算了,好姐姐,妹妹不说了妹妹不说了。”

伍云召出了门,深深吸几口清新潮润的空气,好受一些。然后,往花园方向走,他想从后门出去,过了街对面,就是高丽商人朴仁礼的宅院。伍云召中午已经答应下来晚上去朴仁礼家,顺便他还想了解下有关牡丹坊仙药姑娘的一些事情。

朴仁礼无意中透露他包下牡丹坊的仙药,昨天晚上去牡丹坊时仙药不在那儿,很可能当时仙药已经遇害。是谁约了仙药出去?她怎么会无缘无故惨死在李大户家的墙外?她和珍珠案有没有关系,如果没有关系,怎么会如此巧合,两案的发生几乎在同一个地方?朴仁礼和仙药仅仅是包养与被包养的关系吗?还是里面是否另有内情?所谓的朴府女鬼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样想着,伍云召走到花园门口,焦方从后面快步赶了上来。焦方跟他讲了自己打探到的情况,伍云召觉得案情千头万绪,乱糟糟的不知从何理起。伍云召宽慰着说道:“焦方,忙了这么长时间,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一切等明天再说吧。”

“好的,侯爷……”焦方欲言又止。伍云召看出他有心事,于是又问:“还有什么事情?”

焦方低头想了想,道:“老爷,外边风言风语地在传,皇上驾崩,二皇子继位。”伍云召吃了一惊,他道:“不要信那些传言,没有接到上面的确切消息,我们怎么能轻信这些凭空捏造的流言蜚语呢?谁继承皇位自有皇上做主,与我们这些人有何干系,我们只管做好分内的事情就行了。”

“是,侯爷。”焦方听后,恭敬地施一礼,转身告退,往回走。他刚走几步,就听见前面有紫烟的声音。

“保哥,你慢些,你这是疯了吗?你已经吓着夫人了,你还要吓侯爷吗?你慢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找到侯爷。”

焦方还没回过神,一个衣衫褴褛的大汉已冲他跑过来,几乎撞上。焦方看那人身影,好像是一年多未见的伍保。焦方心里一惊,他不是在长安吗?怎么会穿得像个叫花子一样的出现在这里。

远远地紫烟看见焦方,就哭着喊道:“焦大哥,快拦着保哥,他疯了,疯了……”焦方不等紫烟说完,他已经转身追伍保去了。跑到花园里面,在昏暗的夜色中,焦方看见伍保已经追上了伍云召。

“侯爷。”伍保凄惨地叫一声。

伍云召听到外边有女子叫喊,正在诧异,已察觉到身后沉重凌乱急促的脚步声。刚一转身,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向自己奔过来。伍云召的心蓦然如铁锤击中似的难受,呼不出一点气息来。他再沉着冷静,身体却也不听使唤地开始颤抖。这个身影太熟悉了,从小就陪着自己长大,情同手足,他怎么能认不出来呢。

伍保离伍云召还有一丈开外,凄惨地叫一声侯爷,身子晃了晃,竟一头栽倒在花园的青石板路面上。

刹那间,伍云召不祥的预感得到了证实。

出事了。

伍云召踉跄着走到伍保跟前,还未及弯下腰扶起伍保,伍保却已经双手死死抱着伍云召的右腿,再也不肯松手。伍云召僵立在那里,犹如泥塑。

此时焦方和紫烟分别先后赶到,忙把伍保扶起来。伍云召木然地望一眼伍保,道:“扶他去书房,紫烟,你去把夫人叫过来。”

紫烟不敢怠慢,急急扭身去了。伍云召虚脱般地抬抬手,示意让焦方扶着伍保先走。焦方也不敢多话,搀扶着伍保蹒跚离去。

伍云召觉得一阵晕眩,慢慢地坐到青石板上,适应一阵子,力气才仿佛重新回到身上。隐隐不安的预感,在伍保突然出现的一刻得到印证。现在,要等的只不过是让伍保把话说出来。这对他还有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残忍。

花园里寂静无声,黑暗中一切的真实都变得糢糊不清。犹如此刻伍云召的杂乱无章的心。

书房里聚集许多人。心急如焚的夫人,泪水涟涟的紫烟,不知所措的紫嫣,团团乱转的焦方,还有随后赶到的神情漠然的伍云召。

他们都围在伍保身边,小心等待着他清醒过来。紫烟半跪在伍保身边不停地为他扇着风,哭着小声喊:“保哥,保哥……”

伍保终于醒了,他看见四周全是紧张而期待的脸,心里一阵难受,颤声道:“侯爷,王爷没了,全家一百七十三口,除了我,全没了……”

伍云召早有心理准备,当真听到伍保的话,身子还是往后一仰,立即昏厥过去。众人抢上前去,把他扶起。伍夫人在旁边放声大哭。好久,伍云召才清醒过来,紫嫣扶他坐到花梨木的官椅之上。

伍保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新任皇帝杨广登基的当天,伍建章从朝上回来就神色沉重,他几次对伍保都是欲言又止。伍保见王爷心情不好,也不敢多问。王府沉闷几天之后,意外还是发生了,新帝登基第七天早上,天保将军宇文成都突然奉诏包围伍建章的府邸,进行了一场血腥的大屠杀。

仓促间王爷把伍保叫到身边,叹道:“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只是感念先帝待我不薄,才这般优柔寡断,倘若当初早点行事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也不会连累你们这些无干的人。”

伍保一时不明白,问:“王爷,您都说些什么,让伍保保护着您,一起杀出去,投奔南阳关。”

伍建章果断拒绝了伍保的建议:“皇上分明欲置我于死地,已经逃不出去,你快一个人走。”

之后,伍建章把伍保引入秘道,逃出府外。

“侯爷,其他全家老少,想是无一幸免……”伍保说到此处又是泣不成声。

屋内一干人,有的跟着抽泣,有的愤恨地大骂起来。这个时候,朴仁礼走了进来,看着屋里的架势,一时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了好久,大家才停住喧嚣,一齐望着伍云召。伍云召一直呆坐在那儿,并没有出声。半天,他醒悟似地正了正身子,对旁边的参军伍国说道:“你这会儿就去城外东兵营调兵五千,加固南阳城防。”

伍国听得这话,扑通一声跪下,朗声道:“侯爷,反了吧。弟兄们就等这一天,伍保兄弟既然说当今皇帝杀兄弑父,侯爷家门惨遭不幸,保这样的无道昏君有何用处,侯爷,兄弟们跟着你反了吧。”

屋内的几位心腹全都一齐跪下,一时群情激昂,连高丽人朴仁礼竟然也让这样的气氛感染。伍云召只像没有听到,继续着自己的话:“伍国,你让方田将军守好东兵营,司马超将军守好西兵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伍云召不吐口造反,伍国无奈,只好起身出了书房,消失在夜幕中。

“焦方,你现在陪朴老爹回去,顺便帮他查看一下宅院的安全。”朴仁礼见伍云召在此关头还惦记着自己的事情,大为感动。

“紫嫣、紫烟,你们服侍夫人先去安歇,我和伍保还有些话要说。”

一时之间,书房内的人都走了个干净,只剩下了伍云召和伍保。刚才的言谈之中,伍云召已经发现伍保陈述时似有隐情,这会儿他支开众人,也好单独细问。

伍保起身关了屋门,转身又跪到伍云召面前,从怀中贴身衣服里掏出一幅织锦,说道:“王爷让我一定要把这个亲手交给侯爷,伍保终于完成王爷的遗愿。”

那织锦虽有些年代,却也光滑无比,灯光下透着温润的亮光。伍云召小心展开,定睛一看,突然如雷击中似地呆立在那儿,失魂落魄。

伍保不知道侯爷看到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叫道:“侯爷、侯爷……”

伍云召回过神来,木然地收起织锦,放入贴身怀里,良久,长叹一声:“伍保,你去休息吧,让我再想想。”

伍保犹豫道:“狗皇帝肯定不会放过侯爷,想那兵马也就要到来,侯爷,我们还是反了吧。虽人少力薄,却也不怕。眼看天下英雄四起,风起云涌,各路诸侯也是蠢蠢欲动……”

伍云召脸色一暗,道:“伍保,我们情同手足,我反你定然也反,但城内加上城外将士众多,不一定都听我的号令。再者……”伍云召心意一转,收住了话,不再往下说。

“那很容易,侯爷,明天把他们全集中到兵营,挨个问上一遍,不同意的就杀掉。”

伍云召苦笑一下,没有再说话。思忖良久,心里很是复杂。安排好伍保的住处,伍云召才慢慢往回走。卧房里的灯还亮着,看来夫人还不曾睡去。刚踏上屋前的走廊,看见紫嫣从门口处站起来,小声叫着:“侯爷回来了。”伍云召见她一直守候在夫人门口,心里感动,道:“紫嫣,你去睡吧,没有事了。”

“侯爷没有回来,紫嫣在屋里也睡不着,守在这里心里却觉踏实。”紫嫣轻声回答。

伍云召让她去睡,紫嫣这才肯退下。伍云召推门进去,又见紫烟从门里面的地上爬了起来,半梦半醒地望着他。

“侯爷回来了。”口里却也含无尽的欢喜。

原来紫嫣、紫烟两个人一里一外,都守在夫人的门口。伍云召望着紫烟,一时语塞,挥了下手,紫烟识趣地侧身出去。

伍夫人从里屋的床上坐起来,盯着丈夫,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一时想到痛处,又无声地落泪。伍云召走上去,黯然道:“让你担惊受怕了。”伍夫人扑到他怀里,全身抽搐,强压抑着嗓音痛哭——怕惊扰了熟睡的儿子伍登。

此时此刻,她知道,身边的男人才是这世上最痛苦最可怜的人。

夜已经深了,窗外的虫鸣声更衬出夜的幽深与寂静。明天,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呢?伍夫人这样想着,在自己男人宽广温和的胸怀里安然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伍云召刚披好战甲,想去城外军营走走,却有衙役来报,京城有圣旨到。伍保从马上摘下镔铁大锤,叫道:“杀了传旨的狗太监。”焦方当即响应。伍云召看了他们一眼,道:“不解甲胄,去堂上先看个究竟。”

大堂上一干子人身着铠甲,圆目怒视,太监王义并不紧张,昂然站在厅堂中央,操着古怪的腔调道:“南阳侯伍云召接旨。”

伍云召忍着怒气道:“甲胄在身,不能施礼,公公念吧,伍云召洗耳恭听。”

诏书上无非是说新帝继位,大赦天下,因为伍云召镇守南阳关有功,即日起赴京城,另有任用。

伍保把铁锤敲得叮叮作响,大声叫着:“你这死太监,一派谎言,长安的事情侯爷已经知道,你的这个圈套我们是不会去钻的。”

太监王义微微一笑,道:“虽为谎言,我却也是在例行公事,这位将军果然了得。”

伍云召见王义神情凛然,言语不俗,忙制止住伍保的狷狂。

王义郑重其事地把圣旨放在了案几上,道:“圣旨已经读完,侯爷要把它怎么处置,是您自己的事情。”

伍保上前,早把圣旨撕得粉碎,如片片黄叶一般散落在大堂之上。

“狗屁圣旨,老子反了。”

王义眯着双眼,只做没有看见,转身对伍云召道:“长安路途遥远,山水险恶,一路着实不便。韩擒虎王爷和宇文成都将军的六万大军,到这里也是需些时日。当今皇上聪明,知道侯爷必然抗旨,大兵压境,我看将军还是投降算了。”

大堂上的人听到有六万大军枕戈待命,吃惊不小。王义虽是劝降,实则有意把军事情报传递给他们。伍云召暗自感激,脸色缓和下来,躬身施一礼,道:“军务在身,不便多留,焦方,护送公公出城。”

“侯爷早做打算。”王义并不停留,转身昂然走出大堂。焦方在后面跟着,陪他上马,往城外走去。

伍云召带着几个部下,也上了马匹,往城外军营奔去。他心里清楚,东、西兵营,加上城内驻军,他最多也只有三万兵马,根本不可能和六万精兵抗衡。伍云召有自知之明,韩擒虎和宇文成都,一个雄才大略、一个是青年才俊,不是他和他这些手下所能抵御得了的。

焦方陪着王义出得府衙,没走多远,却见刘排军一个人大模大样地往这边蹓跶过来。刘排军眼尖,一见焦方,就大声问好:“焦长史,您这是去哪儿?”

王义见此人半是兵丁半是叫花子,打扮得不伦不类,很是讨厌,把头傲然扬起。焦方生性豪爽,不以为然,道:“送公公出城。”刘排军见王义头颅高抬,颇有看不起自己的神色,不禁有些来气,他故作不解地问道:“公公?公公是什么东西?”

王义一听气得七窍生烟,更不屑理他。焦方又好气又好笑,不好意思跟他明讲。刘排军笑道:“噢,排军知道了,不就是宫里的太监,没有把儿的家伙。”王义这下气得浑身哆嗦,但见刘排军面相粗鲁,自己又不是在天子脚下,不敢随意骂他,只好催马从刘排军身边跑了过去。

焦方忍着笑,望刘排军一眼,竖起大拇指。刘排军得意地开怀大笑,眼见王义先走远,这才问焦方:“焦长史,听我的兄弟说,衙门一大早就有动静,可是仙药的案子有了眉目?”

焦方苦笑一声,道:“府里出了大事,我看案子进展会慢一些。”

“大事?有什么大事?人命还不算大事啊。”刘排军一听案子没有进展,有些不高兴起来。

“马上你就明白,这几天看好你的伙计,不要让他们出乱子。”焦方一时不能跟他解释清楚,双腿一夹马身子,追王义去了。

刘排军冲着焦方的背影不满地叫道:“我们没有出过乱子,乱子从来就是衙门出的。”

焦方对他兄弟们的偏见让刘排军很是伤心,他失望地走在喧闹的街市上,看着那些獐头鼠目的下属出现在衣着光鲜的人群中,确实也有些大煞风景。但他并不认为那就是在人格上低人一等,比起一些着人皮不做人事的家伙,他的兄弟要比他们强上百倍。

不管别人怎么看,这些兄弟是我的骄傲,刘排军想到这儿,顿时为自己的管教有方得意起来。

“排军。”有人讨好地在叫他,刘排军最喜欢有人叫他排军,这样让他以为自己也就真的是排军了。刘排军天生有当兵的情结。

红眼乞丐盘坐在路边,跟前放着一只破碗。他走上前去,问道:“老伙计,收成怎么样?”红眼乞丐苦丧着脸,指着破碗道:“不好啊,真的不好啊。”

刘排军看一下人流,笑骂道:“讨一辈子饭,你也做不了一个专业的好乞丐,你看到没有,这里的人流一般是从西边城门进来,东边走的全是出去的。进来的人,大多到集市上做生意或者采购,兜里一定有几个闲钱,而且在早上,他们也要讨一天的好彩,你应该机灵点,坐到西边去,这样你的收获最起码要比现在好得多——大清早的,谁会忍心拒绝一个说着好口彩的可怜的老叫花子呢?”

红眼乞丐一听,觉得刘排军的分析有点道理,他怎么就从来没有想过呢?红眼乞丐站起来,兴奋地往西边挪去。

刘排军看他猥琐的样子,在他身后叫道:“要饭的也有自尊,你直起腰来,没有低人一等的职业,只有低人一等的自尊心,拿出点职业精神,要做就做一个敬业的叫花子。”

红眼乞丐一听,赶忙加快脚步。

“慢着,忘了问你,近来可听到什么新闻?”刘排军说道,“你可有几天没有去福祥酒馆点卯了。”红眼乞丐一听停下脚步,不好意思地说:“排军,不是我不想去,是一到晚上,我就怕去那儿。”

“那儿有什么可怕的,望乡台不就是鬼节有人在上面烧烧纸吗?”

“不是这个,”红眼乞丐转过身又走近刘排军,压低声音说道,“那里全埋的人骨,很可怕。”

刘排军差点跳起来,他叫着:“一派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

“是真的,李三说的能有假。”红眼乞丐认真地回答。

“你又跟那个盗墓贼混在一起,跟你说过不要和这样的人处在一块儿,老天,他总是挖别人家的坟头,要遭诅咒的,他会不得好死……”刘排军暴跳如雷。

红眼乞丐被吓着了,他小声解释道:“排军,我没有和他在一起,只是晚上他有时候睡在光明寺里。”

刘排军还是不解气,训道:“离他远点,他这样的人迟早要被雷劈的。”红眼乞丐连连称是。

“好了,那你说说望乡台怎么会埋有人骨呢,老天,不会又杀人了,那可是我的地盘,别让官老爷们因此把我们清理出去。”

“排军放心,那里的人骨全是过去的,”红眼乞丐说道,“李三说望乡台下实际是一个万人坑,埋着数不清楚死于非命的冤鬼。”

刘排军又一次控制不住自己跳了起来,叫道:“不可能,那里只是一个土丘,怎么会有尸骨……等等,李三的意思……老天,那儿是一个大坟?”红眼乞丐点了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吧。”

“李三怎么知道的,你给我说清楚。”

……

盗墓贼李三在行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专业知识不用讲,光心黑这一项,其他同行就望尘莫及。只要是地下的东西,没有他不敢挖的。不管是新坟旧墓,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一介平民的,只要他看上,就一定想办法把它翻个底朝天。因此,虽然他的技艺无人能比,但口碑在业内极差。

前几天,他在福祥酒馆赌输了钱,有人嘲笑他一定失手挖了一座石女的墓。李三听了这话愈觉晦气,于是从酒馆里出来,四处走着,消散一下郁闷的心情。不觉间,登上了望乡台高处的凉亭。

凉亭平时空无一人,四周生着一些低矮的灌木和杂乱的荆棘。一年一度七月十四鬼节焚烧的纸灰,一层又一层堆在亭外,经年的风雨吹打之后,像石头一样的坚硬。

李三独自一人高高地坐在亭子里边,看着古怪的纸灰,听着不知藏在何处的鸟叫,并不觉得害怕。相反他有种因职业而引起的快感,只要和死人有关,李三就有着不可遏制的兴奋。大多时候,他宁愿独处在黑暗的巢穴里和死人打交道,也不想和一个活着的成年人来往。活人的喘息声让他感到紧张不安,和死人守在一起,才舒服有安全感。

人死之后最大的好处就是他不会再伤害你。李三记不得自己多少次睡在刚刚下葬的女人身边,挨着这些冷冰冰的尸身,内心洋溢着的那种幸福和快乐无以言表。

“我想怎么样对待你,就怎么样对待你。可是你们不是她,谁也代替不了她的。”想到这里,李三有种莫名的伤感。

望乡台上李三突如其来地泛起了职业性的快感,敏锐的触觉让他生出职业的疑惑来。他半眯着眼,瞥瞥四周,心里蓦然间狂跳起来,一个大胆的推断在脑海里慢慢清晰起来:“这望乡台下,肯定是一个墓葬,是的,一个不小的墓葬。”

李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荒凉的望乡台,开始精心盘算。望乡台宫格属阴,主死。当天夜深,万籁俱寂的时候,李三拿了工具,悄无声息地溜上来,从北面中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开始挖起。

李三选在北面自有他的道理,从地理位置与风水角度上讲,从这里挖能最快通往主墓室,再者方向上比较隐蔽。本来没事就很少有人来望乡台,北边中部更是没有人愿意到的位置。他一边挖一边小心地把土隐藏好,这么大个坟丘不是一个晚上就能挖得到成效的。连续工作的过程中,一定得把盗洞隐蔽好。

工作中的李三是投入和亢奋的李三,一连三天的挖掘,在后半夜里,他终于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李三小心地左右延伸挖了过去,不久已经可以用手触摸到它,人的一只下肢腿骨。李三认为这太不合情理,按他的估算还远没有到达主墓室,怎么在这里会碰到人骨,并且此前,他还一直没有遇上棺椁。怀着疑问又挖下去,没有两铲,李三又碰到一块骨头,用手一摸,立即判定是一枚头骨。他一用劲,头骨竟然松动,把它从土里拉了出来。

借助火镰,李三一眼就看出头颅的脖颈处有刀斧砍过的痕迹。很明显,此人生前被人用利刃有意斩杀。李三并不喜欢这样的墓葬,惨遭横死,没有棺椁,这样的墓穴一般是没有油水可捞的。

他把头颅放在一旁,继续掘进,前面土质似乎松软起来。并且不断地碰到硬物,李三打着火镰,往前面一照。面前的景象就是见惯死人的李三,还是吃了一惊,心里不由自主地打一个哆嗦。

所看到的地方,竟然全部是人头颅,像垒墙一样摞在前面,挡着他的去路。李三不禁倒吸口凉气,暗暗叫苦,这就是他从来没有遇见过的传说中的万人坑。

万人坑,几乎所有盗墓者都是避之不及。这里面埋的几乎全是冤死之人,死时怨气太重,变成厉鬼后不肯托生,在黑暗中,大肆攻击那些活着的人们。当然,李三并不太相信这种说法,最主要的还是这种坟墓几乎没有殉葬品,大费周折把它挖开,最终却没有一丝收获。

李三懊恼地用铲子击打着那些头骨,头骨一晃,竟然往里面坍塌下去。瞬间在李三的眼前,形成一个巨大的洞穴。

洞穴里面忽地冒出一股死腐的气息,李三忙把身子趴在地面上,屏住呼吸。如果不小心吸入这种长年聚集在墓葬下面的尸气,轻者中毒,重者昏迷死亡。身体不小心接触到这种气体,却也是满身长着流水的脓疮,经年不愈,终生散发着恶臭。

躲过可怕的尸气,李三才敢小心地往前爬。到达坍塌的洞口,他打着火镰往下望去。坑内白骨累累,交差相错,如柴垛一样,一层层地垒起来。

全部骨骸,没有一副完整的。仿佛被人一次性斩杀,然后随意埋弃在这里。李三见多识广,还是让这样骇人的场面吓得一时没了主张。突然他身下土质一软,暗叫不好,却已经来不及了。身下土方发生坍塌,李三跟着掉下去,扑倒在人骨之上。手中的火镰也不知飞哪儿去了,洞内一片漆黑,李三稍一动弹,就听见身下人骨噼噼啪啪地作响,像他们在诉苦申冤。李三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惊扰了这些蒙冤的魂魄。

突然间,盗洞里好像有声音在响,嘶嘶的,越来越近。李三吓得魂不附体,想着自己盗半辈子墓,今晚居然遇上厉鬼索命。他有种宿命感,这望乡台其实就是厉鬼们专门为他设下的一个不大不小的阴谋,一步步地引他入局,然后,葬身在这万人坑里。

声音慢慢地移动到洞边,停下来。李三把眼睛一翻,隐约之间,看见上面的洞口,立着一个黑色的鬼影,他惊得大气不敢出。鬼影似乎动了一下,突然一道炫目的光亮出现,晃得李三双眼一时睁不开。光亮从上面坠落下来,掉在万人坑内,一闪又熄灭了。

恍惚中,李三听到那个嘶嘶的声音渐行渐远,最后再也听不到。四周又安静下来。他终于回过神,看着自己好好地活着,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李三开始怀疑那不是鬼,和他一样是一个人。那人站在盗洞口,也许就是想看看他摔死没有。幸好李三装得像。

顾不得身下人骨的断裂声,他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挪到墓壁边上,慢慢往上攀。一番努力,竟也爬到盗洞口。李三挣扎着上去,肚子下边突然一阵巨疼,伸手摸去,却是那把挖洞的铲子。他笑骂一句:“吓死老子了。”

爬到盗洞洞口,李三才发现有人在外边封着了出路。这更加印证了他的推断,刚才上面站的是一个人。他划出火光就是想看下李三死了没有,或者看看这个万人坑到底是什么样子。洞口的这点封土怎么能难倒职业盗墓者李三,他没花多大工夫,就又打通了。

李三狼狈地站在望乡台的半腰上,呼吸着外边清新的空气,望着南阳城内黑暗中一派安详的千户人家,一时间觉得,活着,比什么都美好。

此后不久,李三在光明寺乘凉的时候,趁着夜色把自己挖望乡台的这个秘密说给了红眼乞丐。可怜的红眼乞丐听到人骨、死尸、万人坑,已经是吓得老脸都变绿了。加上李三为彰显自己的胆量,添油加醋极尽其能,红眼乞丐晚上竟然是噩梦连连,自然是对望乡台万分恐惧避之不及。

刘排军听完红眼乞丐的话,将信将疑,问道:“李三住哪?我要亲自问问他,好久不见他去酒馆,还以为他欠了哪个人的赌资想把账赖掉。”

红眼乞丐揉了揉迎风流泪的烂眼,道:“我也不太清楚他的住处,这种人居无定所,在城外到处出没,有谁能知道他的家在哪儿?”

“那你留意了,如果见到李三,设法通知我,这个讨厌的家伙,想诋毁咱们的地盘,我刘排军决不答应。”

红眼乞丐连连称是。

“昨晚还见到他呢,他自吹让一个京城口音的人雇用,长安客好像要他帮忙找什么东西,近几天恐怕是不好见到他的。”红眼乞丐对刘排军的吩咐十分的用心。

“黑狐狸,黑狐狸在店里吗?”红眼乞丐问刘排军。刘排军已经扬扬手,早走远了。

刘排军在城内对自己的弟兄巡视一圈,也听到了不少传闻:昨天晚上府衙有陌生人闯入,城内无缘无故增兵,南阳刺史伍云召一早上就去了城外的兵营……

刘排军不禁心里暗喜,以他军人的本能触觉,感受到南阳城内好像酝酿着一场风暴,而这会儿,仅仅是开始。也许我还会有用武之地,这样想着,他越发觉得有责任得把仙药的案子与望乡台的谣言排查清楚。

刘排军决定先亲自去望乡台看看,如果不制止住这种传言,它有可能像风一样,要不了多久,就刮遍全城。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天下。他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出什么乱子,因此引起官府清查,继而把他们全部驱逐出城。

“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刘排军心里思忖,“我还想重新入伍,做个职业军人呢。”

望乡台就在芙蓉的福祥酒馆后面不远的地方。在酒馆的院子里,能看到望乡台最上面的接引亭。杂乱的灌木掩衬中,露出它孤单而瘦弱的身影。

望乡台上并没有明显的台阶,一年一度祭奠亡人的烧纸客,踩出来一条模糊路径。刘排军一边往上爬,一边用手扒开挡着视线的齐腰荒草。身边有只野兔惊慌地逃窜,嘶嘶的声响却是敏感的蛇认为有人接近它的地盘,从而发出的愤怒警告。

“这么个鬼地方,还真像个坟墓。也许像芙蓉的母亲这样年龄的女人,应该听说过它的来历。”刘排军想等会儿回去就问问那个性格怪异的老人。

不觉间盘旋上到顶部的亭子,上面空无一人,凉风习习。刘排军在此眺望福祥酒馆,显得陌生而遥远。站了片刻,他莫名地打个寒颤。

在望乡台的北向,刘排军细致地寻找了好久,也没有发现盗洞的痕迹。

“怪了,难道李三在骗人,还是红眼乞丐说谎?”刘排军站在密布的荆棘中犹豫。突然,几只大鸟尖叫着飞了起来,像受到什么惊扰。刘排军循声望去,不远处灌木摇曳不定,似乎被人不小心碰到一样。他大叫一声:“谁?”隐隐有回音传过来,却无人应答。

刘排军快步走过去,看到有几处灌木显然有新折断的痕迹。刚才肯定有人在这个地方待过,这样一想,刘排军觉得脖子后面起了一层冷汗,仿佛身后有一双冰冷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真是见鬼,谁在跟踪我?”刘排军无奈地张望四周,什么动静也没有。再待在这里自觉无趣,他只好按原路下了望乡台,返回福祥酒馆。

芙蓉一见刘排军进来,立刻媚声叫道:“排军终于回来了,一大早就出去,是不是为仙药妹妹的事情?”

芙蓉脸上含着恰到好处的醋意,这让刘排军既是喜欢又是伤心。他应了一声,闷声不吭地坐到一张脏兮兮的破桌子前。时近中午,芙蓉从刘排军专用的一坛小酒瓮里打了一碗酒,端到刘排军面前,自己也从容坐下。

“排军哥这一上午转悠,可曾听说南阳城的伍侯爷要造反了?”

刘排军火烧着屁股一样地跳起来,把嘴里的酒吐一地,叫道:“什么?反了?芙蓉,你可不要乱说,不小心是要杀头的。”

芙蓉笑道:“亏你还转了一个上午,连这事情也不知道,刺史老爷要造反了。”

刘排军双手拍着桌子,兴奋地叫道:“天,老天,又乱起来了。”

伍云召带着众人纵马来到兵营。早有将军方田立在辕门口等待,把伍云召迎进军帐内。

诸将肃穆地看着神情凝重的伍云召,良久,他才缓缓说道:“自我父降隋以来,克己奉公,兢兢业业,凡事以大局为重,对国家忠心耿耿,即使如此,却还是遭了杀身之祸,惨遭新皇帝的灭门之灾。”

军帐内的将士一听,众皆失色,一时间大帐内悄无声息。

伍云召含泪把杨广篡位及全家被害经过细说一遍。中间已有将军跳了起来大声叫着反了反了。

伍云召最后说道:“怕是要不了多久,皇帝讨伐的军队就要到了。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家事让大家兵戈相见,所以,决意就此辞别各位将领,携家小一起去河北投奔我的岳丈……”

众将一听,都扑通一声跪下,情真意切地道:“侯爷,我们愿一起和您反,如此无道的昏君,保他做甚。”

伍云召看这些将士多态度真诚,却也有几个神色疑惑,拿不定主意。伍保见状,大叫道:“今侯爷反意已决,有敢不同意者,必诛。”

话音刚落,中间有人冷笑道:“侯爷,以我们三万人马,去抗衡当今皇上,想是以卵击石……”

伍保上前盯着说话的人,手提大锤,怒道:“你什么意思。”

偏将齐环并无惧色,昂然道:“侯爷,如果我们只是一味地慷慨陈词,却无周详对策,末将以为还是不反为妙,您和家小去河北最好。”

伍云召道:“齐环将军考虑十分周到,我想,此刻多征集一些粮草,巩固南阳城。长安之兵若来进犯,东西两营与南阳呈犄角之势。另外,反旗一扯,必有义士来投,还有我兄长伍天锡在离此不远的陀螺寨,也必来相助。这样,纵使长安有雄兵十万,一时也奈何不得我们。天下英雄风起云涌,多有反意,想要不了多久,我们也能成气候。不敢问鼎长安,做一路逍遥诸侯,自有一番快乐。”

齐环听后,道:“侯爷有此远谋,末将自是马前追随,不敢有半点他心。”说完他拔出一根长箭,双手一用力,铮地一声,断为两截。齐环说道:“如有两心,愿如此箭。”

伍云召见此情景,大喜过望,拱手站起,道:“既是大家诚心帮助我反叛朝廷,众位请受我一拜。”说完,跪下磕头。众人一看又都跪下还礼。

东西两营一切布置停当,伍云召才放下心来。众将领令各自行事,伍云召和伍保等人也回城做准备。

城内,伍云召让人扯下大隋旗号,重新竖起一面白色的反旗,上面写一斗大的伍字。又让人贴了告示,公布新君杨广数条大罪及杀忠存王满门的过失,言称南阳侯伍云召被逼无奈才反叛朝廷,凡有从军者,速来投报等等。招军的要求有若干,家中长子或独子者不从,不满十四岁者或超五十岁者不从等等。南阳城内民众,多感恩伍云召德行,一时间,应者众多。

伍云召看城内诸事也安排好,这才安心回了府衙内宅,真正放下心来表达对父亲深重的怀念。设灵堂,身着重孝,伍云召携妻儿跪在灵堂前放声大哭。周围闻者,莫不动容。于是府内上下,哀嚎齐鸣。

焦方把王义送出城外十里,方才拐回来。着了便装径直到门前街市,去寻仇大和冯黑两个地痞——他们说见到了一位来自京城的陌生人,焦方很是感兴趣。非常时期,每一个陌生人都值得怀疑。

仇大和冯黑懒洋洋地靠在一株古树下乘凉,合计着哪些是能上去欺负的陌生面孔。看到焦方走过来,两人像见了主子的狗,欢快地跑过去,想着也许他们所知道的鸡鸣狗盗之事,能在焦长史那儿变成有价值的线索,换来两个买酒的铜板。

焦方懒得周旋,直接切入正题:“昨天长安来的客人住哪?”

仇大、冯黑决不是省油的主,目光含糊地四处打量,左顾而言他。焦方甩出一个铜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还没有掉在地上,两个人已飞奔抢到手里。

“长史大人,草民还准备带您去呢。”

焦方怒道:“如果你们再想多榨一个铜板,我就让你们屁股发疼。”

两人这才有了收敛。冯黑擦了擦抢到的铜板,小心纳于肮脏的袖中,道:“焦长史,他住在东城长阳坊的悦来客栈,您去打听,很好问的,那里因为地势偏僻,本来客人就不多。”

仇大小心问道:“长史大人,城内不少人从军,我们真能与当今皇上抗衡?”

焦方并不作答,往东城去了。留下仇大和冯黑两人,仇大道:“那铜板呢,有我一半。”冯黑摇了摇头。

“我抢到的。”

“混蛋,有我一半。”

“不给。”

……

两人在树下竟动起手来,打得尘土飞扬,一时间都没了气力,躺在地下喘着粗气。冯黑摸摸衣袖,苦着脸道:“这下倒好,仇大你这痞子,铜板没了。”仇大不信,骑在冯黑身上搜身,真的怎么也找不到。

仇大笑道:“好,我要不得,你也要不得。”

冯黑气得一用力,又把仇大压在身下。两人又是乱做一团。

焦方刚到悦来客栈门口,见一中等身材的人从里面走出来。他望了那人一眼,那人也看他一眼,两人擦肩而过。

悦来客栈店面不大,焦方进去一看,十分的幽静典雅,别有洞天。柜台前伙计一见来客人,扬着职业的笑脸躬身相迎。焦方直接亮出腰牌,那伙计脸色一惊,旋即又恢复正常颜色。他谦卑地小声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焦方神态严肃,直接问道:“长安来人住几号房?”

伙计伸着脖子往外望去,道:“真不巧,他刚走,好像还和老爷您打了照面呢。”

焦方一听,转身大步跨出客栈,向刚才与他擦身而过的人去的方向追去。凭着直觉,他跑出几条巷子,果然见那人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焦方大声叫道:“站住。”

那人并不回身,没有听到似地继续往前走。倒是旁边的一个老实的过路人被这威严的官腔吓得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焦方几个跳跃已近那人身后,伸手想擒住他的一只胳膊。那人并不转身,手臂向后一抓。焦方直觉一股冷风袭来,避闪不及,那人的手已经像铁钩一样抢先紧扣着他的手腕。跟着只觉耳边一阵风声,自己竟被拽过头顶。

焦方想在空中变身踢那人的胸部,显然此人天生神力,不给焦方变身的机会,嘭地一声,把焦方重重地摔在地面上。尘土飞扬,焦方只觉天旋地转,一时间像迷失了方向。

一招之内轻而易举地击败焦方,那人并没有趁势再攻,只是一旁盯着趴在地上的他,神情颇为不屑。焦方在地下一滚,挺身站起,不顾拍打身上的灰尘,边咳着边说道:“你……站住……我……南阳……长,长……史……”

焦方这时才看清对面的人,眉宇颇为英武,中等身材,衣着虽不光鲜,但看上去做工精细用料考究。那人傲慢地把目光越过焦方的头顶,盯着远处的某个地方。

“告诉伍云召,按他父亲交代的办,远走高飞,南阳关已经不是他待的地方。”那人冷笑一声,右手一扬,道,“三脚猫的功夫,差得太远。”

焦方只觉面前涌来排山倒海的绵软之力,瞬间把他裹住,由不得挣扎,带着他腾空而起,飞出丈余,才落到地面上。再打量全身上下,竟然毫发未损。抬头看,那人已经没了影踪。

此人功夫深不可测,侯爷亲自动手也未必能赢。幸好没有伤害焦方的意思,如果有心要焦方的性命,也仅在举手之间。

长长的巷道里,一个朴实的男子张目结舌地看着焦方。焦方悻悻地问道:“他人呢?”朴实的男子半天回过神来,指指头顶,道:“飞上天了。”在那男子眼里,简直像遇上个神仙。

“下次别让我碰到他。”焦方拍打了一身的尘土,自嘲地嘟囔一句。听那人的口气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离开,把找人的活交给刘排军干最合适不过,城里细微末节的变化都逃不过他手下兄弟的眼睛。

想到这儿,焦方决定先不回衙门,往城的西北角而去。街市上开始有些乱了,府衙已经贴出造反的文告。一些谨小慎微的人家开始谋划着囤积粮食。但大部分的百姓也只是在议论,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惊慌。改朝换代像戴赗子一样的容易多变,普通民众早已麻木不仁。

换个旗号代表不了什么,不管怎么着,人们需要正常的生活,如一日三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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