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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墓迷踪》 作者:一一

第三章   河畔女尸

第三章 河畔女尸

来的中年人叫魏喜,上午他在集市吃了两块西瓜,回家的路上觉得肚子里很不舒服。找公厕又来不及,紧跑几步走到一个僻静的小街,一看尽头就是梅溪河,岸边野树青葱杂草丛生,还有一个大宅院的后墙刚好建在河岸边上。他钻进墙后面齐腰的野草丛中蹲了下来。

内急一泄,魏喜方觉肚里好受一些,紧绷的情绪也就松弛下来。这时,他才觉得嗡嗡声不绝于耳,抬头一看,不远处好像有许多苍蝇无头一般地乱飞。

会是什么东西引来这么多绿头苍蝇,魏喜一时好奇,拨开缠足绕膝的荒草往那边走过去。

还未走近,他已经闻到一股腥味。受惊的千万只苍蝇轰地飞起来,如一片黑色的云彩低空盘旋。强烈的好奇心让魏喜又向前走几步,他看见眼前的草丛里赫然蜷缩着一具僵硬的女尸。

魏喜讲到此处,不禁又俯在地上干呕起来。

“凝结的血块像在她脖子上缠着一道黑色的纱带,苍蝇贪婪地在上面爬来爬去,小人当时就吓得瘫在地上。回过神来,连滚带爬逃了出去,老爷,不怕您笑话,当时,小的又屙尿了一裤子。”

焦方看了一眼仵作,道:“你带几个衙役,由魏喜带路去那里查看一番。”

仵作问魏喜:“事发地在哪个坊,有多远,要不要骑马?”

“城西神武坊的绿竹小巷后面。”

“绿竹小巷?”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大户突然叫起来,神色极是古怪。焦方双目炯炯地望着他。

李大户嗫嚅着道:“老爷,小人宅院就与绿竹小巷相邻,西墙正落在梅溪河的东岸。”

“还有这么巧的事。”焦方舒缓一下情绪,盯着李大户。李大户一脸讨好媚笑,本已窄小的面孔更是挤得五官一片模糊。

仵作和几个衙役由魏喜带路出了大堂。焦方不动声色地坐在官椅上,眼睛大剌剌地看着李大户一举一动。大堂之内又是一片不寻常的宁静,空气里仿佛含着令人窒息的张力。

李大户站在那里,左右不安摆动着身子,头上的汗如豆大的珠子,刷刷滚落下来,砸在大堂的青砖地面之上。

忽然扑通一声,李大户双膝跪了下来,颤声道:“老爷,不是小人干的,我……我只是和她萍水相逢,她就上前勾引我……我一时把持不住,就,就领她从后门进来,鱼水之欢后小人就又把她送了出去,怎么会……出此意外……老爷,平时小人看到杀鸡,心中也是不忍,远远躲着……家里又供着佛堂……我怎么会去杀人……小人发誓,她……她不是我杀的,我送出门时,她还好好的。”

焦方并不说话,只是用眼逼视着李大户。

“老爷,小民撒了一个小谎,昨天午睡时分,小民的卧房之内并非只有小民一个人。”

李大户此时早已被命案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老婆知道他的风流韵事,索性如豆子般全部倒出来。

原来那李大户虽然惧怕老婆,却也偏爱女色,常常背着老婆灯红酒绿。昨日午饭过后,他又一个人乔装打扮,偷偷从很少有人进出的后门溜出去。本想到牡丹坊里逍遥一番之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后门进来,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瞒过家里所有人视线。

刚出门进入绿竹小巷,他就看到前面一个身着翠绿长衫的高挑姑娘,独自立在巷中,左顾右盼,俏丽的脸庞上有几分焦灼。李大户看得春心荡漾,看四下并无他人,于是厚着脸皮大着胆子走过去。

姑娘看见李大户,远远叫着:“哥哥,快来帮奴家一下。”李大户身子骨仿佛让这婉转悠扬莺声软语弄酥。姑娘见李大户走近,干脆娇弱地半蹲在地上,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

“奴家的脚崴了,扶奴家一把。”李大户求之不得,上前架起姑娘的胳膊。姑娘借着他的力气站了起来,却不想脚下一软,整个身子贴到李大户身上。

李大户怀抱一个温软的身体,女人特有的体香溢满他的鼻孔,早已是心猿意马,不能自持。

“奴家的腿没一点气力,哥哥扶奴家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李大户大喜过望,当即指着自己的宅院说去他家里面坐一会儿,擦点药酒很快就会好了。

姑娘很是感激,谢过之后就由李大户搀扶着从后门进了院子。多亏李大户警觉,及时看到张冯氏的两个孩子精精和空空在后院的林子里玩耍,他忙带着姑娘绕了过去。

“家里下人,看到我们这个样子成何体统。”他跟姑娘小心解释道。姑娘听着含笑不语,任由他做主。就是这般小心,还是让眼尖的精精和空空看到姑娘半个身影。

在卧房里李大户早已是按捺不住,动手动脚,姑娘半推半就,并没有显出特别的反感。这让李大户大为放心,干脆手脚并用地为她宽衣解带。姑娘一看李大户动真格的,忙抽身从桌边挣扎起来,走到窗边打开窗门,往外看去,花卉开得正旺,香气扑鼻而来。

“好美。”姑娘故意顾左右而言他,神情并不显得十分恼怒。

一番半真半假的反抗更是激起李大户的兴致,他走上前来,揽着姑娘,极其猥琐地道:“还有更美的事等着我们做呢。”

“真的吗?”姑娘瞄李大户一眼,脸红得像窗外的花一样的好看。李大户完全迷醉其间,半哄半抱把姑娘拉到床边,一下压上去。姑娘眯了杏眼,气喘吁吁,娇羞满面。

“哥哥……哥哥,你……弄乱奴家的头发。”姑娘眼里含着一丝委屈,李大户只好强忍欲望,小心周旋。

姑娘坐起身来,把头上的首饰一件件抽下来,小心放在床边。其中一颗珠子颇为抢眼,姑娘把那珠子放到李大户手里,撒着娇问:“哥哥,你可识得这珠子吗?”李大户不太懂珍珠,只知其贵重,看了看,如实道:“我老婆有一颗比它还大,我想它应该不是太贵重。”

姑娘面色立刻难看下来,神情不悦,冷言道:“哥哥不识货罢了,怎么可以拿珠子的大小来比呢?奴家这可是南阳城里少有的东海货。”

“巧了,我那黄脸婆的那颗也是,他们今天才送的货。”

“真的吗?哥哥,拿出来比比看吗,”姑娘很是不信,“哥哥,你就拿出来让奴家看一眼嘛。”

李大户说出口已有悔意,他并不是一个爱夸富之人,却也有有钱人的争强好胜与虚荣心。见姑娘意决,他只好说:“好吧,就让你见识一下吧。”他从床头的柜子里面取出一只做工精美的木椟,打了开来。

姑娘这时已经坐到桌前,分别斟了两杯茶水。李大户把珍珠递与姑娘,接过她送上来的杯子,一饮而尽。

珍珠果然非同一般,捧在姑娘手里晶莹剔透,还发着一团温润的光泽。

“真是一颗好珠。”姑娘心服口服。李大户得意地道:“它虽不是特别昂贵,却也是上好的明珠。”姑娘把珠子小心放回木椟,扭头望着李大户。李大户见她笑脸如靥,红若桃李,早已欲火焚心不能自持,什么也顾不上了,一把抱起姑娘,放到床上。

姑娘嘤咛几声,推脱不掉,也就依了他。任他轻薄。

“之后……之后……”李大户苦苦思索,良久说道,“好像,不知怎地我就睡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却发现姑娘不见了,房间里翻得一塌糊涂,所幸银两另有所藏,不曾丢失,但那颗珍珠却找不到了。”

焦方听罢勃然大怒:“李大户,你险些让本官做了误判,分明是那姑娘动手脚偷了你的珠子,你却赖在张冯氏一家身上。”

李大户跪在地上叩头不止:“老爷,丢了珠子小民也是惶恐不已,让内人知道那还了得,若对她说实话,小民做的丑事就会让她知道得一清二楚,这样哪还有小民的清静。左思右想,为骗过内人,只有咬牙把所有事情都推到精精与空空身上,假戏真做,拿他们做替罪羊。小民还心存侥幸,等这事平息之后,再慢慢寻找珠子,那姑娘小民记得,暗中访查还能找得到的。再退一步来说,珠子就是找它不到,大不了损失一些钱财,小民的丑事却不至于暴露。”

焦方作色怒斥:“定是那姑娘早已算计好的,等你入套。你却如蒙眼的蚂蚱,引狼入室。她正求之不得,进了房间,趁你不注意,从外室把茶水端进来,悄无声息地下了麻沸散,哄你喝下。等你昏昏入睡之后,趁机盗走你的珠子,再从后门从容离开。当然,那姑娘做事谨慎,走之前把壶内的茶水从窗户口倒个干净,但她忽略壶壁上的药物的残留。麻沸散为管制药品,凡购买者必有登记,本官会让人排查城内所有药店,很快就能找到谁是买家,而买家若是女子,就有作案的嫌疑。

“李大户,你的隐瞒,险些让张冯氏一家三口蒙受不白之冤。现在,你家墙外又发现不明死尸,倘若尸体正是那位盗珠姑娘的话,那么,你也逃脱不了与这桩命案的干系。本官要把你先收押,等会儿让你认尸。”

李大户哪还有力气站起来,他早吓得如一滩烂泥一样趴在地上,语无伦次,告饶不止。

有衙役从外面闪进大堂,躬身禀告:“侯爷,张冯氏虽伤势严重,但皆是皮肉之伤,未伤及内脏,不足以致命。”

伍云召和焦方都松口气,焦方嘱咐道:“你去把张冯氏一家三口先安置于府衙的驿馆之内,告诉他们珍珠案已经与他们三人无关。他们只需安心养伤,想住多久时间都可以,直至完全康复。”

他严厉地看一眼李大户,又道:“至于所有花销,不用他们担心,全由李大户出资担负。”李大户唯唯称是。

焦方又道:“等下,安排好张冯氏一家,你再带两名衙役,就去城里所有药店查访一遍,把近几日凡购买麻沸散的人列个单子,以备排查之用。”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府外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仵作和几个衙役返回。他们用草席抬回一具尸体,尸首微有腐烂,草席缝隙之间有黄水不断渗漏下来,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近者莫不避之不及,抬尸的衙役也皆用湿布掩在鼻上,却还是一派恶心的神色。即便是如此,后面却还是远远跟着一群好奇的围观者,且有越来越壮大的趋势。

衙役直接把尸体送去殓尸房,从地窖里取来冰块,围在尸体的四周。仵作走到大堂之上,躬身施一礼,道:“老爷,现场验尸已毕。尸体系一年轻女子,年龄大约在二十岁左右,衣着华丽,但手脚粗糙,生前似乎干过粗活。尸体仅脖颈有一处利刃致命伤,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日午夜时分,因为昨晚城内下有两个时辰大雨,而尸体并无雨水浸泡的浓重痕迹,再加上尸体仅伤口处微有腐烂,腐烂程度不是太高,所以小人推断她是在午夜雨后遇害。尸体身上衣服基本完整,被人翻查过,但没有撕打的痕迹。生前应该戴有饰物,但却都不见了。初步判定是图财害命。”

焦方点点头,这与他的想法正好吻合,那姑娘果然是因为钱财失了卿卿性命。但不知为何她的死亡时间却在午夜时分。按正常推断,昨天正午她得手之后,就应该迅速离去。居然徘徊到午夜时分,是故意留在那里,还是因为出了什么新状况又重新返回?谁对她下的黑手,同伙的内讧还是另有他人所为?

焦方觉得案子并没有因为尸体的出现逐渐明朗,反而疑云又起,多了一桩棘手案子。

焦方躬身上前,向伍云召请示道:“侯爷,我先带李大户去殓尸房认尸,他有作伪证和伤人嫌疑,认过尸后,暂且收押牢狱,待案子侦破之后再行定夺。”

李大户的管家阿大眼尖,怕主子被衙役训斥,抢先上前搀扶起他,在后面半是推半是抱地拥着神情呆滞的李大户,跟随在焦方后面去殓尸房。

离殓尸房还有段距离,里面已经飘来一股说不清的古怪味道。一身娇气的李大户刚闻到就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呕吐起来,直吐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才又被管家搀扶起来。

脸上蒙着一块过滤气味黑布的焦方早等得有些不耐烦,一把把李大户推进去。李大户随管家踉跄着紧走几步,方才站稳了身子。

因为有冰块,殓尸房阴森冰凉,透着肃杀之气。李大户一进去,皮肤冻得猛一收缩,身体僵硬得如一具行动不便的活僵尸。他大着胆子抬头向放在房间中央的尸首望去,不由得惊叫一声,脚下好像踩着火一样的跳起来。

“老爷,不是她。”

焦方大吃一惊,问道:“什么?你给我看清楚。”

李大户又偷瞄一眼,肯定地回答:“老爷,真的,不是那个姑娘……她……她,看上去娇小瘦弱,那姑娘却是有些身材高大体格健美……再者……再者,她是瓜子脸,那姑娘却是圆脸……她的头发却也是有些短……老爷,小民怎么敢骗您呢。”

这倒十分的奇怪,死者是另外一个人。她是谁?焦方让李大户走近再仔细辨认。李大户已经把胃吐得干干净净,刚近两步却还是忍不住吐起黄水来。他战战兢兢看两眼,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个人,一时又不敢肯定,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半天他才吭哧着说道:“老爷,她看上去有点像是牡丹坊的仙药姑娘。”

“像是还是就是,你说清楚。”焦方呵斥道。

李大户咬下牙,下了决心似的说:“肯定是,老爷,我见过她的。”

李大户对仙药姑娘当然记忆深刻,仙药可是牡丹坊的大牌,他暗中早已经觊觎多时,却一直得不了手。最主要还是仙药姑娘不买他的账,让李大户伤感不已。

这只是些旧事,李大户哪敢再做隐瞒,全都如实坦白。看样子事情远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死者似乎与珍珠案毫无关联。焦方听罢,一时也没有主意。只好又带着他折回大堂之上。

伍云召一听死者不是盗窃珍珠的女人,也傻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混乱。眼见日落西山,大堂内映出一片红色的晚霞,他无奈地道:“好吧,把李大户收监,慢慢查询,日后再判。让那些看热闹的赶快散去吧。”

在大堂屏风后面,伍云召一边脱着官服,一边吩咐焦方:“你找几个机灵的人,分别着便装去茶社酒肆,混迹于流浪人中,打听一下,有谁在昨天晚上发现城中有异常,或者看有没有人暗中兜售女人用的饰品,想那劫财的凶手也不敢拿出来明目张胆地换钱。”

焦方去了之后,伍云召看紫嫣一眼,苦笑着问道:“紫嫣,你也看了堂审的全过程,你有什么高见呢?”

紫嫣不好意思地看伍云召一眼,道:“侯爷,奴婢能有什么高见,您和焦长史在堂上审案发落,一丝不苟,正气逼人,奴婢有幸亲睹,已是满足。”伍云召让她的话说得心中一动,似乎明白她的心思,忙岔话道:“紫嫣,我们不说这个,轻松一下,我问你跟随夫人有几年了?”

紫嫣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回答道:“奴婢虽大紫烟妹妹一岁,却晚到府上一年,算算也有三年。”

“记得你来时才十五岁。”

紫嫣见伍云召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年龄,心里一阵甜蜜,片刻间伶牙俐齿的小嘴巴也感动得说不出话。

“你看焦方怎么样?”伍云召突然问。

紫嫣一下明白过来,刹那间心里如被刀刺着一样的难受。她赶忙扭过脸,强忍着伤悲,神情落寞地道:“谢谢侯爷的关心,奴婢还没有嫁人的准备,侯爷若看紫嫣碍眼,只管打发走,又何必出这样的主意。”

伍云召语塞,晃下身子,说道:“紫嫣,我不说就是了,你不要多想,好了,你去夫人房里看看,如果方便让她带上少爷,一起到后边用饭,这样大家在一起也热闹。”

紫嫣一声不响,顺着长廊急急地往东北方向跑去。刚跑出伍云召的视线,眼里委屈的泪水却再也含它不住,如断线的珠子一样的落了下来。

“侯爷,紫嫣从来没有想过嫁人,能守着侯爷一辈子,就是紫嫣最大的福分。奴婢到府上看见您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您,奴家知道这样苦恋着终没有结果,可奴家愿意,奴家愿意。”

紫嫣在曲曲折折的回廊走着,这样的话不知道在她心里说过多少遍。紫嫣也让自己这份没有结果的坚持,慢慢地感动,忧伤里有股苦涩的甜蜜。

黄昏时分,衙役来报张冯氏一家的伤势都无大碍。他们听说自己无罪很是高兴,张冯氏还一再表示伤好些的话,亲自来谢。

焦方听了,大感宽慰,心里想,一家三口着实可怜,等他们好一些后,就跟侯爷商量,让他们搬到府衙的内宅里,安排个活干,就不要去李大户家了。焦方又问麻沸散的出处查清楚没有。

“回老爷,麻沸散城内各大药店这几天一共有三家卖出,但买家都是郞中,并无一位女子购买。小人又根据药店提供的名单,找到那三位医生,其中两位确实用在病人身上,那第三位郎中的却是丢失不见了。

“据他说当时有一男子在他那看病指名要,因为是严管的昂贵药品,郎中那儿没有存货,但当他把药买回来时,那男人却反悔。郎中自认倒霉,无奈存放起来。就是今天我们询问他,才想起这档子事。找那未用过的药时,才发现不见了。”

焦方暗自思忖,看来这盗珠的女子不像想象中的简单,她是有备而来,从偷麻沸散到盗珍珠,都是精心策划之后,才与他人合谋做了天衣无缝的假戏。此刻她一定和她同伙在什么地方偷着乐,一想到这里,焦方就有种被人耍弄的挫折感。

再狡猾的狐狸我也能揪出它的尾巴,我就不信找不出她留下的蛛丝马迹。

焦方和几个衙役着了便装,从侧门的小巷内出了府衙,分头行事,到市井中去打听和查找线索。

焦方先到热闹的前门街市,去寻他的几个线人。这几个人里面有两个小地痞,三个乞丐。他们是了解南阳城内每天都发生些什么事情的最适合的人选,角落里稍有点细微末节的变化,都逃不过这些人不经意的双眼。

两个地痞一见焦方走过去,老远就跑过来献媚。“焦长史,东城淯水坊新开了一家特色饭店,小人陪您尝个鲜去。”

焦方看他俩一眼,板着脸道:“看样子你们依然逍遥。”

两人一见焦方神色不对,也不敢打趣,马上改口道:“焦长史有什么不爽的地方,尽管说,小人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就是上刀山……”

“算了,不是你们耍贫嘴的时候,你们两个说说,市面上的人对今天的女尸案发表些什么样的评说。”

“原来焦长史为了此事,也只是刚传开来,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倒是小人知道这个仙药姑娘可是牡丹坊的大牌。前些时小人得了些钱财——老爷,您放心——这是小人的正当收入,于是去那儿瞧瞧,谁承想,那小娘们根本就不理会我。可惜我只看了她一个背影,小人,小人已经是知足了,她那个身段啊……”

焦方苦笑道:“不要说无关的事情。”

“是,是,长史老爷,听说那仙药不与一般人来往,近来更是让一个高丽商人给包了,外人很少有机会能再得到她。”

“这个我也知道,能不能说些新鲜的。”

“据说她是山西运城人,生在穷人家,自小也像我们一样干过苦工,十岁时家人实在无法度日,才把她卖到当地青楼。后来,听说她为了找一个什么人,千里迢迢跑到南阳,看样子不曾找到,依然做了烟花女子……”

焦方不得不再次打断了两个人对野史的偏好,说道:“不要扯得太远。”

“焦长史,事情也只是刚刚发生,我们来不及打听,再者知道的人又少,也许过几天我们能收集到一些有用的证据。对了,昨天城里来一位陌生人。”

“陌生人每天都有,有什么好奇怪。”

“听口音像京师长安的,我们就特别关注。本想捞些油水,却不想栽了,还没有动手,就让他给发现。他功夫很高,长史老爷,他一抬手就把我们两个人打飞了,显然他不想惹事,我们两个又都稳稳地落在地上,不曾受伤。小人想想,现在还是后怕呢。”

这倒有些趣味,从长安来,还身怀绝技。焦方想了想,问:“他长得什么样子,来这里像做什么的?”

“长得那是相当英俊,走路姿势四平八稳,一看就像个当官的。他住的地方却很平常,东城长阳坊一个不起眼的悦来客栈。”

“好,我记下了,还有什么新鲜事说上一说,例如,你们是不是见过有谁在偷卖女人的首饰什么的,不要隐瞒老爷我,也只有你们对这个最清楚。”

两个人苦着脸想好一会儿,好像也没能寻到有关这方面的信息。焦方见从他们身上再榨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就劝勉几句,让他们走了。

这时集市上的人已经开始纷纷收拾摊位回家,天渐渐黑下来,焦方想最后去集市东边的光明寺碰碰运气,然后再回衙门。

光明寺是前朝建的一个供奉邪神的寺院。十几年前,地方官员强命和尚还俗,把寺内神像推掉捣毁,封了院落,自此寺庙冷清下来。由于没人居住管理,时间一长,倒是成了流浪汉们聚集和栖身之地。

焦方远远从断墙外向里望去,蒿草丛生已有半人多高,不断有蛇鼠在里面窜来窜去。一个年长的乞丐,半躺在寺前残破的台阶上,兀自纳凉。因为他总是红着眼睛,像有一直治不好的眼疾,别人都称他为红眼乞丐。

红眼乞丐看到焦方,自然是认得,忙从台阶上爬起。“长史大人这么个时间来,一定是有事情吧。”他尊敬地说道。

焦方装作无心地问:“最近有什么新鲜事,说给我听听,好久没听老爹说话了。”红眼乞丐眯着红肿的眼睛一笑,这让他看上去更像一个没眼睛的瞎子。

“大人,您尽拿我们这些要饭的开玩笑。能有什么新鲜事,每天不就是想着让好心人施舍几个,吃上一顿饱饭。”

乞丐也有帮会,南阳城内的把头对手下管理颇严,那些不守帮规的弟子们,会让把头毫不留情面地赶出城外,所以城里面的叫花子们颇为自律,不敢随意妄为。

焦方问道:“老爹可听有人说起梅溪河边女尸的事情?”

“大人,原来您也是为这件事情。”那红眼乞丐似有心事,小声说道,“不瞒您说,我家把头也正为这事生气。我从来没有见他生过这么大的气,帮会里的所有兄弟都在查这事情,把头让谁一有线索就如实上报,他一定要追查到凶手。”

一个乞丐头目也插手这起凶案,焦方一时想不出个中缘由,试着问道:“他怎么会也关心起这人命案,莫非他清楚是你们的人所为?”

红眼乞丐正色道:“叫花子名声不好,却也是一份职业。老爷要怀疑我们作奸犯科,那就请一并抓了,押到大牢,又何必在这里套话。”

焦方暗自惭愧,暗想这帮要饭的却也硬挣。他虽不屑于和这些人打交道,但能把这么多乞丐约束得规规矩矩,焦方对他们的把头本身还是怀有敬意。

“你的把头在什么地方,我想见见。”

红眼乞丐犹豫一下,道:“城西北角望乡台下的福祥酒馆,大人您不要去,那是个下层人混的地方,很乱。”

焦方一愣,道:“那我反而更想去看看,并且打算就在那儿吃晚饭。他叫什么名字?”

“刘排军。”

“什么?”

“刘排军。”红眼乞丐重复一遍。

焦方大为奇怪:“排军?怎么会是一个军阶的名称?”

“老叫花子也不知道,反正他爱让人叫他排军,时间长了,真名字也不再有人记得,”红眼乞丐嘟囔着,“他曾向别人吹嘘过,他过去当过军官的。”

焦方舍了一个铜钱,离开光明寺,径直往城的西北角走去。所幸并不是太远,也许那里会碰上些许运气,焦方想。

望乡台位于南阳城的西北角,是一处土丘堆造的高台,上面建有一个凉亭,名曰接引亭。顾名思义,死去的人的灵魂,在这个亭子里被度到极乐世界。每年七月十四日的鬼节,城里许多人都要到这里烧纸,凭吊和祭奠死去的家人。这是望乡台一年中唯一的一次热闹,平时里因为人们对死者的恐惧与忌讳,很少有人到这里来。

福祥酒馆就位于望乡台不远处,从酒馆的木篱后院里就能看到远处清冷而孤寂地伫立着的接引亭。酒馆是一幢木质结构的二层小楼,因年代久远,微微有些歪斜。

夜色中焦方刚刚走近,就听到透出光亮的窗内传出粗野的喧闹声。里面的人显然察觉到有人进来,突然都停下来不吭声,怀有敌意地望着这个陌生人。焦方并不畏惧,平静地和他们对视着。

终于,柜台里面站着的一个妖艳的年轻女子开口招呼道:“小二,还不招呼客人。”她的声音轻浮而放荡,如同一只滑腻可人的小手拂过焦方的耳垂。

一张肮脏的方桌前,一个身材矮小面相猥琐的男子,不情愿地放下骨制的骰子,迎了上来。焦方头一低,走了进去。店内弥漫着一股霉味和劣质酒酸的味道,大堂中央的屋顶上垂下一柄铁钩,上面挂着一盏冒着黑烟的油灯。

小二沉着脸打量焦方一眼,说道:“客官想用些什么?”

焦方沉着应答:“二两好酒,一斤半熟牛肉。”

围坐在桌子边上的几个赌徒望望焦方,终于不再等待掷骰子的小二,吆喝着彼此重新开赌。操心赌局的小二,让骰子敲打着瓷碗的清脆声音勾引得心猿意马,匆匆打来点酒水往桌上一放,就开始粗暴地索钱:“四个铜钱,牛肉另计,一会儿端上。”

焦方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三个铜钱,当地一声扔到桌面上,说道:“二两好酒也只值这个价。”

小二听了面色赤红,怒道:“四个铜钱,你爱喝不喝。”他固执地站在那儿,和焦方对峙。焦方只好又补一枚,小二瞪他一眼,收了钱才走开。

焦方尝了一口酒,寡淡无味,如水一般,哪还有兴趣吃下去。这时,柜台后面的轻浮女子,一扭一扭端着一盘牛肉走过来,放下牛肉,她用傲慢放荡的目光勾着焦方。

“新来的,怎么看你都像个当差的。”她话音刚落,那些赌徒又全都不吱声了,扭头盯着焦方。

焦方不动声色,从腰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割下一大块半生不熟的牛肉,塞到嘴里,强咽下去。众人见他面露凶色,吃法生猛,哪儿来的官气,也就不再关注,专心他们的赌局。

那女子并不死心,弯下腰,她本来水绿的轻纱衣衫就没有裹紧,半露着杏红的抹胸,这下抹胸低垂下来,瞬间露出半个酥胸。她俯在焦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瞒不过我的,官差。”

焦方忍受着她身上劣质的香味,大口嚼着牛肉,没有做理会。女子只好讪讪地退回到柜台里面,无趣地拨打着算盘。

焦方又吃几口,这才停下来用袖子擦擦嘴,起身走到柜台前,付了牛肉钱,然后问道:“刘排军呢?我找他。”女子一愣,马上又警觉起来,诧异地问:“今天他心情不好,你找他做什么?”

“给他传个话,让他出来见我。”

年轻女子疑惑地瞅瞅他,抬起头,冲着二楼娇声喊道:“排军哥,有人找你。”

良久,二楼才有个低沉的声音回答:“谁啊,我不想见。”

焦方朗声道:“刘排军,老朋友大老远的来看你,你却躲起来不见。”

又是半天,那个声音才迟疑地从二楼传下来:“你上来吧。”

年轻女子指着楼上说道:“二楼,右拐,最东边的房间。”

焦方往柜台上扔了一个铜钱,作为酬谢。那年轻女子轻蔑地从鼻孔里哼一声,并不去捡。

木质的台阶踩上去吱吱作响,焦方生怕它不结实,从中间断开。走有一半,突然楼下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听上去像一个苍老的女子发出的。焦方不由得扭头观望,见那年轻女子急步掀开柜台后面挂着的一副门帘,匆匆走了进去。

年轻女子掀开门帘的一瞬间,焦方好像看到另一个俊俏的身影在门帘后面一闪而过。他想定睛看清楚时,昏暗的灯光底下,却只见那暗红色的布帘摇摆不定。

“娘,您怎么样?”紧张焦灼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刘排军是一个身体健壮的汉子,焦方推门进去时,他正光着长满体毛的上半身躺在竹床上,似乎有着无尽的哀伤与疲惫。

见焦方进门,刘排军疑惑地看了一眼,努力地搜索着脑子中对焦方的记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个故人。

“你是……”

焦方直言道:“焦方,南阳关兵营偏将,兼府衙长史。”

刘排军噌地从竹床上跳起来,一把握住墙上挂着的弯刀。由于情绪激动,用力过猛,木质的墙壁让他打得咚咚作响。刘排军双手持刀,愣了一下,又把它苦恼地放下去,沮丧地说道:“你走吧,我不轻易杀人,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你也不要难为我了。”

焦方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如豆的油灯,他寻得一把肮脏的凳子,从容地坐下。

“你是来抓我的吧,可我也只是打他,并没有取他性命,都几年了,你们也不放过,我是粗人,罪责再大,也不至于砍头吧。”

焦方突然意识到刘排军误解了他来的本意,他之所以听到官府的人来,出现过激的行为,很可能与他的行武出身有关。他不但当过兵,并且一定犯有过错,不然也不会这样主动自我辩白。

焦方说道:“你过去犯了什么军纪我并不关心,我想问你的是今天发生的事情。”

刘排军半信半疑,看着焦方问:“什么意思?”

“今天梅溪河边发现一具女尸……”

刘排军一听女尸,脸上立刻蒙上一层阴影。他努力地克制着情绪,手里的刀却不停地抖着,碰到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怎么,你怀疑到我还是我的兄弟们?”刘排军悲愤地问,“我敢保证他们手里就是有一把刀,也没有哪个人敢那样做。”

“不是怀疑你们。我只是听说,你让你的手下都在查找凶手,我对此很感兴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刘排军放下刀,虚脱一样地坐到床沿边,陷入到对往事的缅怀之中。“那时候我们兵营还在山西驻扎,手里有两个钱,就去那里的烟花巷,无意中遇上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让她迷恋上我,也许是我们童年有过相似的经历吧。她说要嫁给我,我却不敢答应,因为像我们当兵的,命都悬在刀口上,谁知道有没有明天。

“后来,我们奉命到南阳关,走时我也没有跟她说,怕她伤心。可半年后的一天,我在南阳城内又见到了她,我知道她跑这么远的路来,就是为找我。可我当时已经犯了军纪,革除公职,可我还幻想着有朝一日重返兵营,还有,这里的芙蓉姑娘,就是这家酒店的掌柜,我们住在一起,虽未成婚,在这里却也是众所周知,自然还是不能给她一个名分。

“她苦苦等不到我的应充,一怒之下又重操旧业,虽然彼此很少往来,却也始终没有断音信。前几天她给我捎信要见我一面,有重要的事情给我说。信里面她讲得相当含糊,好像她知道一个什么秘密,还有就是她感觉到生命受到威胁,十分的恐惧。

“我收到信当时并未十分在意,你是知道的,女人神经质,疑神疑鬼十分正常,再者,信当时刚好让芙蓉看到,她醋意大发,把它当场撕掉。那几天芙蓉对我的行踪盯得颇紧,我也没有办法和她见面。”

说到此处,刘排军突然间满面泪流,泣不成声。一个面相凶狠的五尺男儿,在自己面前如小孩一样伤心哭泣,一时也让焦方颇为感慨,看得出刘排军是一个重情义的汉子。

好久,他才稍为平静,接着说了下去:“谁能想得到,她却如此快地惨遭不幸。当我听到有兄弟说起她在河边遇难时,感到简直是晴空霹雳。是我把她耽误了,如果我当时对她的话认真点,保护着她,也不至于出此意外。”

说到这里,刘排军又自责地失声痛哭。等他又哭过一个周期,焦方才小心问道:“她没有跟你说她发现了什么秘密,以至于担心自己的命都不能保全?”

刘排军努力想了想,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她好像不敢在信里说明,一定要见面之后,亲口告诉我,她这个人,一向行事……”

蓦然间,焦方觉得门外边有一声轻微响动,他问了声:“谁?”跟着,推门跳到走廊里。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楼下赌博的吵闹声此起彼伏,老板芙蓉姑娘的尖笑声也分外清晰。刘排军提着刀也紧张地跟出去,疑惑地四下望望,道:“不会有人的,这里是我的地盘,怎么会有人敢在外边偷听。”

为让焦方放下心,刘排军走到走廊尽头,对着楼下,高声问道:“刚才有人上楼没有?”芙蓉操着妩媚的腔调说道:“不就是那个黄脸汉子找你吗?再没有别人。”

焦方心中疑惑,明明外边有人,出来却就不见了。两人重新回到房间里,坐定。焦方问道:“仙药姑娘生前常来这里吗?”

“很少来,来一回芙蓉就给她脸色看,为这事,我没少和芙蓉吵架,事后也后悔,女人的醋意却不是在责骂之下就能消除掉的。到后来,仙药就不肯来了,有什么事就让人送信,然后,我们出去谈。”

焦方心里一动,问:“你们一般都约在什么地方。”

刘排军一声不响,憋半天才不好意思地开口:“贵人客栈,你可不能让芙蓉知道,她要知道,会和我闹的。老天,女人闹起来,真是可怕。”

焦方不禁失望,又问:“你昨天晚上约她出来没有,或者她捎信给你,约你昨天晚上出来?”

刘排军痛苦地摇摇头,焦方随意又问几句,再也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希望大人赶快破案,以告慰她在天上的灵魂。我刘排军也会努力,我已经派手下兄弟们四下打听去了,如果有什么线索会及时通报给长史大人。”

“记住不能感情用事,不要擅做主张,有什么事及时通报,不能私自行动,你已经是犯过军规之人,不能再犯错误。”焦方再三叮嘱。刘排军连连点头称是。

焦方见再待下去没有必要,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突然道:“想那仙药姑娘身在青楼,不可能与谁结下深仇大怨。她身上的饰品都被洗劫,看样子也不像那些常去青楼一掷千金的阔少所为……你想过没有,会不会是你的手下,有人因为天黑,没有认清仙药姑娘,而发生图财害命的事情呢?”

刘排军一听勃然大怒,道:“你也忒小看刘排军,我敢保证我的兄弟们没有一个人敢动别人的一根毫毛,除非他不想活命,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在道上混,也就得遵从条规,我们只是些叫花子,不是强盗杀人犯。给他们胆,他们也不敢那样做。”

焦方暗叫惭愧,低头走出福祥酒馆,觉得外边的气息清新许多。回头再看昏黄灯光中的酒馆,听着那经久不息的叫喊和吵闹声,感慨着城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场所,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

刘排军有点意思,每每以军人自居,似对军旅生活很是留恋。如果有空,去城外的军营里询问一番,看他这个人到底犯了什么军规。这样想着,焦方已经走出很远,转身进入一条狭长黑暗的街道。打更的梆子声,让人猜不透它具体在哪个方位响起,似乎很遥远,细听却又像在耳旁,绵长悠扬,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错觉。

走到街道中央,焦方忽然打个冷颤,有种莫名的不祥预感。似乎幽深漆黑的巷道深处,有一双眼睛正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机警地探手抓住腰里放着的匕首,几乎与此同时,一个黑色的暗影,像从墙壁上剥落下来一样地从他身边闪出,手里握着的短剑划出一道炫目的弧光,刺向焦方。饶是焦方已有准备,也是大吃一惊。对手速度太快,他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抬起匕首就去拦挡。

当地一声两件利器相碰,对方那短剑迅疾,劲道稍微一转,还是偏着刺向焦方的左肩。焦方狼狈地身子往后一仰,一个空翻勉强躲过这致命一击。只觉肩头一凉,剑尖已经刺破皮肉。

焦方落地未稳,黑色的身影一晃,步步紧逼,挺剑又刺过来。焦方右手匕首一荡,黑暗中发出几点耀眼的火星,匕首刺进了旁边的青砖墙上,焦方借力在空中一翻,躲过第二次袭击。此时,他已经看清眼前是一名蒙面黑衣人。形体修长,动作异常伶俐敏捷。

在空中焦方转守为攻,双脚踢向黑衣人的面部。黑衣人回剑斩向他的双腿,焦方忙中途收腿,稳当地落在地面。黑衣人又挺剑刺过来,焦方闪身躲过,手一挥匕首直奔黑衣人的手腕。黑衣人手腕一沉,剑削向他的双腿。焦方一跃而起,匕首佯攻黑衣人的面部,黑衣人果然回剑来挡。焦方手臂一转,实际攻向黑衣人的胸口。

黑衣人短剑压下来,另一只手要抓他的右胳膊。焦方并不理会,由黑衣人得手的样子。而他的左手突然探出去,直取黑衣人的面部。原来焦方右手的一连串动作皆是佯攻,左手去抓黑衣人面罩才是实招。

黑衣人知道不妙时身子忙往后一仰,想躲过焦方这一击。但焦方速度太快,佯攻做得又好,黑衣人到底慢了一步。焦方在黑衣人脸上一抹,面罩已是拿在手中。

黑衣人反应也快,发出轻微的一声惊诧。身子蓦然往后滑出丈余,黑暗立刻掩隐了黑衣人的脸。

焦方虽没来得及看清黑衣人的面目,但清晰地听到黑衣人的惊叫,分明是一个女子发出来的。他手中晃着黑色的面罩,问道:“你是谁?”

黑衣人显然怕焦方认出,并不做答,突然跃上墙头,转身跳到一户院里,想逃掉。焦方哪肯放过她,脚下一顿,也飞越墙头,盯着黑衣人追了过去。几个起落,焦方却已经落后,黑衣人不仅轻功了得,更重要的是她对这一带地形甚是熟悉,辗转腾挪之间,把焦方落得越来越远。

焦方追得气喘吁吁,眼见着黑衣人转过一个角落,再也寻不到了。手中空攥着面罩,却也是没有一点办法。他跳上一家房顶,放眼四望。坊内漆黑一片,偶有的灯火摇曳处是晚睡的人家,哪里能看到一个活动的人影。四周寂寥清静,打更的梆子声就显得异常的孤单而响亮。

黑衣人能是谁呢?焦方沮丧地坐在屋脊之上,越来越怀疑自己被人暗中跟踪。他和刘排军在福祥酒馆二楼房间内的谈话,一定也被人偷听。会不会是一个人呢?这女人为什么要刺杀自己,难道已经接近了案件的核心?可焦方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并不能透过这繁复的现象,看到案件的本质真相。

唉,有时候想想,与真相往往仅隔着一张薄纸,自己却背道而驰,越走越远。焦方苦闷地坐了一会儿,站起来搜索几眼,见并无异常,只好跳下屋顶,往府衙走去。侯爷正等着复命呢,焦方知道伍云召的脾性,今天的工作不会拖到明天去办,再晚,他也要听属下的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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