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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生天之东瀛杀机》 作者:弦上月色

第一章 公寓谋杀案

第一章
公寓谋杀案

一个全身白衣,头发染成金黄色的男子正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而笑!他高挺的鼻梁,清晰的嘴唇线条,雕塑般俊美的脸庞都让人一见难忘,但最迷人的还是那双微微泛着忧郁的眸子,一张纯粹东方的面孔配上一双韵味十足的眼睛,不能不说是造物主的一件完美作品!

纷纷扬扬的雪花,轻盈地飘过海关大楼那哥特式的尖顶,打着旋,轻轻落在黄浦江畔的石头围栏上。冬日黄昏的外滩,一片死寂,一眼望去,除了灰色的天空和阴沉的江面,只有寥寥几个有兴致的游人撑着伞在闲逛。

独坐在江边长椅上的谢婉仪伸出手掸掸自己黑色长皮衣上的雪花,轻轻舒了口气,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过街地下通道的出口。她戴着黑色墨镜,围着鹅黄色长丝巾,更衬得肤色白皙胜雪,别有一种冷艳孤傲的美。

等了一会儿,她那红润的小嘴不耐烦地撇着,泄露了内心的焦急。忽而握紧忽而放开的右手更显出她正在努力按捺自己的情绪。

她在等一个人!一个应该今天在这里出现的人!随着海关钟楼上的罗马字大钟一格一格缓慢地移动,谢婉仪觉得自己内心正一点点变得像飞雪中的江水一样冷。

突然,地下通道里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谢婉仪陡地站起来!不好!是枪声!她立刻拔腿朝枪声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用眼角扫视着周围。

“任何紧急的情况下,你都必须随时注意周围的情形,尤其注意你的背后有没有射来的冷枪!当你跑的时候,必须拼尽全力,如果有一分一毫的迟疑,可能就会被敌人占了先机!”

如此紧张的一刻,谢婉仪脑海中不知怎么闪过父亲的话。

短短十秒钟,谢婉仪就跑到了地下通道入口,她略微停了停,拔枪在手,沉着快速地顺着楼梯方向一步步走去。

这是一个昏暗狭长的通道,空无一人,只有几盏路灯亮着幽幽的光。谢婉仪贴着墙壁疾步走去,目光警惕地四处扫视,耳边只有自己轻轻的脚步声和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痛苦的呻吟声,正隐隐地从左手边黑暗的角落里传过来。谢婉仪循着声音疾步跑去。

一个男人正蜷缩着身子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殷红的血正缓缓地从他的指缝中渗出。

“小白,你怎么样?是谁伤了你?”谢婉仪忙收起枪,蹲下身急切地问。男人——不,确切地说——他还是个大男孩,年轻的脸庞上现出极度痛苦的表情。

“谢警官,我——我今天去外白渡桥见那个买家,谁知道刚刚到那里——就被一个男人袭击——他一直跟踪我到这儿——他下手很狠,枪法很准,我被他打了两枪。后来,后来,我也打了他一枪,他逃走了——我想我一定是暴露了,他们知道了我的卧底身份——”一阵剧烈的痉挛让他说不下去。

“小白,你别说话了——我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谢婉仪一边轻轻抱起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前,一边腾出手来掏口袋里的手机。但,小白却拼命抓住她的手,竭力凑近她的耳边,哆嗦着嘴唇说:“Madam,我,我在天堂之翼里待了一年,只见到过一次他们的大哥,但是没有看见脸,我只看见,只看见——”

小白的喘息声越来越粗,眼神却渐渐涣散开,抓着谢婉仪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小白,小白——你醒醒,不要睡,不要睡。”谢婉仪使劲摇晃小白,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死亡的影子,已经开始渐渐爬上小白毫无血色的脸庞。

“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地下通道的另一头传来。谢婉仪猛地抬起头,一群穿警服的人正疾步而来,她这次来到上海是秘密行动,除了直接上司刘警司外没有其他人了解内幕,大陆公安怎么会得到消息呢?他们居然来得如此迅速。

谢婉仪正在诧异,一个矮小敦实的中年警官已经走到她面前,轻轻问:“你是香港来的谢警官吗?我们是上海市刑警队特别支队,我是邱云升队长。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谢婉仪微微点点头,指指昏迷不醒的小白:“这是我们的一位卧底警官,请赶快把他送到上海最好的医院进行救治。”

中年警官忙回头挥挥手,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人把小白抬起来往通道口走去。

“我想是我的上司重案组黄警司通知你们我的行踪的,是吗?”谢婉仪望着被抬走的小白,总算松了口气,和这位邱队长寒暄道。

“黄警司并没有直接通知我们警方。而是怕你有危险,通知了你的一位老朋友,正好他在我们警队做客,于是我们就一起来了。”邱队长有些神秘地笑笑。

“我的老朋友?是谁?”谢婉仪此时脑海中闪过几个人名。

“是我。”一个正蹲在墙角检查着什么的青年男子抬起头,冲着谢婉仪微微一笑。他俊朗的脸庞,高挺的鼻梁,线条清晰的嘴唇在暗淡的灯光中一掠,就像记忆中的一道闪电划过。

苏雨!

谢婉仪心头一震,差点脱口而出这个她一直念念难忘的名字。但随即她咬了咬嘴唇忍住了,只是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轻声地说:“原来是你。”

苏雨这才起身,缓缓地走了过来,伸出一只手:“谢警官,还记得我吗?”

谢婉仪握住那只温润的手,竭力让自己的声调显得轻松:“当然记得你这位神探了,自从上次那件雨蝶号上的案子后,你又帮助刘警司破了好几件悬案,他天天都在警队拿你做榜样激励我们的伙计。只是我后来被派去英国受训半年,没机会再和你合作破案,等我回来时,听说你又突然去了非洲做义工。总是擦肩而过啊,不过我还没忘记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凯撒大教堂。”

谢婉仪一说完凯撒教堂就有点后悔,因为她捕捉到了苏雨眼中一抹稍纵即逝的黯然神伤。怎么就这么口无遮拦呢?谢婉仪真的有点恨自己的直率性格!

可是,苏雨似乎并未注意到她内心微妙的变化,微微蹙起眉头:“哦,我最近才从非洲回来,这次来上海协助邱队处理几起案子。黄警司知道我在上海,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打电话给我,让我和上海警方今天来外滩协助你和那位卧底的警官,可惜我们还是来迟了。”说着,他转身缓缓走到刚才小白躺过的地方,默默凝视不语。

邱云升这时走过来问道:“谢警官,请问你们这次来上海是不是为了调查‘天堂之翼’这个秘密组织。”

“哦,是的,我们这位白警官是直接从警校选拔出来完成卧底任务的。”谢婉仪连忙收回自己纷乱的思绪,回答道:“反黑组的刘警司是他的直接上司。我们内部有规定,卧底警探都是单线联系的,这样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他们的生命安全。小白进入‘天堂之翼’组织快一年了,也逐步得到了他们的信任。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今天他按照组织里的决定,独自去外白渡桥和一个军火贩卖集团的人接头。只要完成了这次任务,他就可以得到‘天堂之翼’首领的信任,接近他,搞清他真正的身份——这也是我们香港警方的最终目的——一举破获整个‘天堂之翼’组织。我这次来上海正是为了这件事,因为刘警司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走不开,就让我代替他来和小白接头。我来了以后,是通过申江晚报上的一则招聘启事和他联系上的。这也是他和刘警司事先商量好的——他发布招聘启事,我假装去应聘,我们电话通过一次话。他用暗语告诉我,今天在外滩码头交易后,将军将会亲自来接货,到时候他可以通过随身携带的微型摄像机录下将军的样子和声音,然后再到外滩见我,把资料传递给我。可是,没想到超过约定时间半小时小白还没有来,我感觉情况不对,突然听到地下通道里的枪响,等我跑过来时,他已经中枪倒地了。据他昏倒前说,那个袭击他的男人是从外白渡桥开始跟踪他,到了这儿才向他开枪的,而且,那个人也中了他一枪,逃走了。”

“看,那个男人就是在这儿受的伤。”苏雨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谢婉仪和邱云升忙扭头望去,苏雨已经踱到了地下通道的另一边,指指地面说。

谢婉仪和邱云升连忙走过去,定睛一看,原来地上留着一滴滴暗红色的液体。

邱云升蹲下,用手沾了点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是血迹!”

“这儿还有两个脚印,下面也沾到了血迹,应该是那个行凶者留下的。”谢婉仪扫了一眼靠墙根的地面。

“一个身材很健壮的男人,身高应该在一米八以上,最特别的是,这两个脚印一深一浅,一轻一重,说明这个男人是个跛子。”苏雨的话让邱云升和谢婉仪都不由得再仔细看了看那两个脚印,果然如他所说。

“会不会是那个男人被小白打伤了腿?小白昏过去之前说打中了他一枪。”谢婉仪低声质疑。

苏雨摇摇头,用手指向顺着墙根的一路血迹:“不会。看这些血迹的形状,都是一滴一滴椭圆形的,肯定不会是伤到了大腿,那样血会顺着腿往下流,应该形成一滩一滩的血迹。血从离地面50厘米以上的高度落下时,边缘部分会很不规则,有很多小突起。以这样的高度推算,应该是这个凶手的手腕或者手臂部位受了伤。这个男人应该本来就是个跛腿。”

谢婉仪蹲下再仔仔细细地看看,不由面露钦佩之色。

邱云升呵呵笑着说:“小老弟啊,秦阳早就告诉我你是人体电脑,果然是什么刑侦方面的知识都难不住你啊。”

苏雨忙摆摆手:“那是王刚秦队他们在拿我开玩笑呢,从储存记忆的角度上讲,人脑哪能跟电脑比。”

“那你知道在我们西九龙警署里,女警员们私下都叫你什么吗?”谢婉仪走到他身边,浅浅一笑。

“什么?”苏雨也有几分好奇。

“靓仔神探。”谢婉仪轻轻吐出四个字。

“哈哈,这倒是实至名归的。”邱云升和周围几个刑警都不禁笑了。

苏雨也颇有几分无奈地笑笑,女人被人夸奖漂亮自然是开心,但是大男人被人称为“靓仔”却未必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这时,一个年轻刑警急匆匆地走了过来:“邱队、雨哥,你们看,那边墙壁上找到一颗子弹,嵌在墙上了,费了半天劲才取出来。”说着,他递上一颗尖尖的弹头。

苏雨、邱云升、谢婉仪都忙凑过来看。

“银色弹头,稀罕物啊,难道是……”邱云升顿住,望了望苏雨。

苏雨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特制的子弹,银色,完美的流线型设计……没错,这枚子弹的主人应该就是他——武士!”

“武士?”谢婉仪惊诧地提高了声调,“难道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天堂之翼’的绝顶杀手武士?”

“除了他谁还会用这么昂贵的子弹呢?据说这样的子弹每颗造价都高达好几十美元。‘天堂之翼’里的二号人物,据说他最喜欢各式新型的武器,为此不惜一掷千金。”苏雨缓缓地说。

“武士是‘天堂之翼’组织里轻易不会出动的杀手,这么说,他们已经知道小白是警方卧底了。”谢婉仪似有所悟地说。

邱云升转向她说:“早就有国际刑警方面的情报,说‘天堂之翼’的手伸到了上海,看来果然不假。最近一年上海的有组织犯罪发展得很快,现在看起来是有‘天堂之翼’在背后给予巨大的财力支持。谢督察,我们沪港两地的警方需要互通情报,共同合作,才能尽快破获这个罪恶组织。”

谢婉仪表情沉重地点点头,回答:“正是为了破获这个庞大的组织,我们已经先后派出了多名警员去卧底,三年前有位姓江的警员已经打入了‘天堂之翼’内部,却突然被杀。这次反黑组的刘警司特意从警校选择了个生面孔小白,小白有正义感,甘愿冒险做卧底,连他妈妈生病都没机会回香港去探望。可是现在……”

此时,她心头最大的担忧是小白的生死。似乎是三年前的那一幕再次重现:一样的神秘追杀,一样的重伤倒地,一样的鲜血直流,一样的生死未卜。难道这真的是自己的宿命?谢婉仪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但她竭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现场勘察工作基本进行完毕时,邱云升的手机大声地响了起来,他接过电话,眉头紧锁,面色黯然。

“邱队长,小白他……”谢婉仪心里猛地一沉。

“情况很不好,医院方面还在尽力抢救,白警官曾经苏醒了一会儿,提到要见谢督察你。”

谢婉仪一时脸色煞白,身子不自觉地摇晃着。苏雨轻轻扶住了她,说:“我送你去医院。”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谢婉仪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会战栗。该死!男友死后消逝的那种感情再次回到她身体里,她害怕自己已经深深沉沦在那双清澈的眼中。

当苏雨的白色本田车刚刚开到中山路口时,邱云升的电话来了,苏雨默默地把手机递给副驾驶座上的谢婉仪,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车窗外夜色渐渐降临,大片大片的雪花不断扑打在行人的脸上,闪烁不定的彩灯和绿油油的圣诞树在白色的背景里美得不太真实。

今天是平安夜,满街的年轻情侣正甜甜蜜蜜赶着去参加圣诞派对,可是,那个年轻的香港警员永远也不能再给他心爱的女孩送上一束玫瑰了。

“小白,不,不——”谢婉仪拿着手机呜咽难言,突然,她挂掉电话,摇下车窗,伏在车窗边失声痛哭。苏雨继续开着车,眼眶也不知不觉地湿润了。

“又到圣诞同度圣诞,白雪纷飞飘到各处,大家齐心共享贺诞,又到圣诞同度圣诞,愿主基督赐福与你,歌声齐唱欢欣贺诞。”一阵悠扬的圣诞歌远远从街边某家饭店里传来。

夜风凄冷,雪花飞舞,这一晚注定是个难以入眠的圣诞前夜。

第二天,苏雨要在上海市刑警队度过一个忙碌的圣诞节。他帮着邱云升处理完一起大学里的情杀案,一切证词证物都归入档案准备移交检察院。两个人披上外套走出暖烘烘的办公室。

“苏雨,香港的那位女警官今天来办理遗物认领手续时情绪好些了吗?”邱云升边拉开黑色越野车的车门边问道。

苏雨皱了皱眉头:“好些了,昨晚痛哭了一场,情绪平复了不少。今天手续办完后就等着香港那边来人和她一起把小白的遗体带回去,警队会为他举行隆重的葬礼。”说着,两个人坐进了车里。

邱云升发动了车子,重重叹了口气:“唉,听说才22岁,从警校出来后就直接去卧底,连警服都没穿过一天,就这么没了,让做父母的怎么接受得了。更重要的是,香港警方为了查这个‘天堂之翼’,已经连派两名卧底,先后都殉职了,线索就此断了。那个神秘莫测的将军和武士真面目究竟如何?小白的卧底身份为什么会暴露?是不是香港警方内部有内鬼?这些都是未解之谜啊。”

苏雨双手抱肘,靠在副驾驶座上,默默点了点头。“天堂之翼”这四个字像一道开启记忆之门的魔咒。

往事如车窗外依然飘散的雪片,不断滑落心间,忽而清晰忽而模糊:旋转木马上深情相拥的身影,美人泪,雨蝶号上飞旋着的白色长裙,宋紫妍美丽无瑕的脸庞……

“苏雨,到了!发什么愣?”车子猛地刹住了,邱云升拍拍他的肩膀。

苏雨忙回过神来,扫了一眼惊诧地问:“这是哪儿?喜来登酒店,我不是今晚去你家吃晚饭吗?”

邱云升眨眨眼:“今天是圣诞节,小青年们都出去过节了,我儿子早就跑得没影了。你也该和同龄人一起放松一下,哪能陪我这个老头子过啊?”

“可是我在上海不认识什么人,”苏雨说着,望了望酒店晶亮高耸的观光电梯,微微一笑,“不过,这儿应该住着一位我的熟人。”

“聪明!不愧是靓仔神探!”邱云升还不忘打趣他一下。

当苏雨在酒吧的一个角落里找到谢婉仪的时候,她正瞪大眼睛要酒保给她开第N瓶啤酒。那个身材瘦小的酒保畏畏缩缩的似乎是在小声说她喝得太多了。

“叫你倒你就倒,废什么话!”谢婉仪猛地一拍吧台,引来周围许多人的目光。

几个打扮时髦的年轻男子试图过来搭讪劝解,被谢婉仪一把推开:“我花钱买酒喝关你们什么事,谁再过来多事别怪我不客气!”

一时酒吧里的人们都议论纷纷:“这个妞真辣。”“说话像是广东那边的。”

谢婉仪气冲冲地站起来想往外走,不料脚步不稳,一个踉跄,要不是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扶住,差点就摔倒了。

“谁?”谢婉仪只觉得头疼欲裂,抬头望去。

苏雨正朝她微微一笑。原来他笑起来竟有浅浅的酒窝,让那张俊朗的脸庞骤然显得有些孩子气。

“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谢婉仪酒虽醒了大半,但心头有股莫名的晕眩。

“走,我们去吹吹风。”苏雨说着,扶着她,两人一起走出了嘈杂不堪的酒吧。

白色本田轻盈地飞驰,在夜风中越过灯光迷离的闹市,拐过几条冷清的街道,奔向远处黄浦江开阔的江面。

谢婉仪默默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从摇下的车窗望出去,东方明珠如坠落在浦江边的一颗巨大泪珠,晶莹夺目。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酒吧?”她突然问。

苏雨一边熟练地把车拐进一个岔道,泊好,一边耐心地说:“很简单,邱队长跟你通话时,我听见他提高声调跟你说了两遍我会上去找你,挂掉电话还嘟囔了一句说你怎么老是反复问他同样的话,这说明你那边的环境肯定比较吵,不会是在房间里,既然没离开酒店,必然是在什么娱乐场所里。你一个人在上海,没什么熟人,应该也不会唱KTV。游泳、按摩这些都不会太吵。以你说话颠倒这一点和你目前的心情,我判断你应该在酒吧,所以直接去了十楼的酒吧找你,其实这些推论都是在我脑子一瞬间完成的,你问起来,我仔细一说,才觉得还真是一个完整的连环。”

谢婉仪拿掉安全带,跳下车,认真地望着他:“你真厉害,怪不得刘警司老说,你是破案方面的天才,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了你。可是这样一来,别人和你在一起也会很累,觉得没什么隐私可言。”

苏雨耸耸肩,竖起黑色风衣的衣领,一甩头:“走,去江边吹吹冷风,你的酒也会醒得快点!”

耳边还是那寂寞的江水拍击之声,眼前还是这繁华绚烂的高楼灯火,只是谢婉仪现在的心情和两天前已是大相径庭了。

雪下得小了些,只是轻轻柔柔地飘落在两人的头发和衣服上。

谢婉仪甩甩染成浅栗色的短发,把皮大衣裹得更紧了些,才缓缓开口:“苏雨,谢谢你,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到这儿来追思一下小白,谢谢你的这片苦心。”

“想哭就再哭一场吧,有些事憋在心里久了会生病的。我知道小白的死让你想起了三年前你男朋友的那件案子。”

苏雨轻轻的一句话让谢婉仪的心猛地震颤起来,她一扭头,盯着苏雨,大声问:“你怎么知道我男朋友的事?别告诉我这也是你通过什么蛛丝马迹分析出来的?”

苏雨也转过头,静静地望着她,温和地说:“其实我在西九龙警署帮着刘警司办案的时候,就听说你男朋友是为了追查‘天堂之翼’组织而殉职的。我这个人分析起事情往往过于理性,一时忘了提起这件事会让你非常痛苦,对不起。”

谢婉仪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多了些亮晶晶的东西,她吸了口气,半晌才说:“云峰和我是警校同学,毕业后又一起到了西九龙警署,他办案子很拼命,一钻进案情里去常常连吃饭都忘了,所以大家都叫他‘拼命三郎’。三年前,他接了个骗取巨额保险金的案子,一位家资丰厚的吕姓老太太孤身一人,无儿无女,就雇了一名年轻的女护士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一年后,这位老太太买了一份巨额保险,受益人正是这个女护士,而且她还立下遗嘱,把自己的全部家产遗赠给这个女护士。”

苏雨插嘴道:“谁知,这个老太太没隔多久就意外身亡了,而这位女护士在拿到全部财产和那笔巨额保险金后就立马人间蒸发了。就算警方搜遍全港岛也没法再找到她了。”

“怎么,你听说过这个案子?”

“不是,我猜的,这是‘天堂之翼’一贯的作案手法。已经被捕的司徒风就是这样,他们一般行事前就会准备好逃遁的方法。可能是易容,冒名顶替他人,又或者就是逃往遥远的海外。总之,他们不会再以原来那个身份出现了。”

谢婉仪很钦佩地点点头说:“不错,云峰当时的判断和你一样。他也怀疑是‘天堂之翼’的人做了这件案子,所以他马上去查了那个女护士的来历:她来自美国的一个护士培训机构,那边的资料也只能查到她是个孤儿,是华裔家庭出生而已,其他就什么也查不到了。正在云峰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绰号叫烂仔明的线人突然给他打电话,说是有这件案子的重要线索,但是要他带50万港币去一家咖啡屋和他单独见面。这样做是违反警局内部规定的,可是,云峰为了查明案子,就没有向上级汇报,从自己的银行卡里取了五十万港币去咖啡屋见了烂仔明。谁知他们见面之后,烂仔明拿了钱刚刚走到一条街的街口,就被一辆迎面开来的黑色轿车撞得当场断了气。”

说到这儿,谢婉仪顿了顿,眼神中浮起一层深切的忧伤。苏雨了解她的心情,并不插嘴,只是静静听着。

“据当时去调查的警员告诉我,云峰那天并没有开车,他从咖啡馆出来后,是步行到地铁站的,买了张去油麻地站的票,上了地铁。后来在他衣服口袋里发现了宝庆银楼的取货单,他在那里定了一枚钻戒,打算在第二天我生日时向我求婚,可是他永远也拿不到那枚戒指了。他没能走下那班地铁,当车子开到红磡站时,上来了两个旅游团,车厢里一下子拥挤了。当车子到达下一站时,人群呼啦一下走出车厢,云峰突然倒在地上,他的脖子,他的脖子——”

谢婉仪的嘴唇突然颤动起来,半晌才轻轻说:“他的脖子上被人用很薄的刀片割开了一个大口子,血都喷在了车厢上。赶到的警员抱着他时,他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了。”苏雨的眉头紧紧拧成了疙瘩,仿佛那个在地上捂着脖子痛苦挣扎着的男子就在眼前。

谢婉仪转过头,凝视着夜风中起伏不定的江面,幽幽地说:“他没支撑到救护车赶来,没有留下一句话,等我赶去医院的时候,看到的只是白床单下一具冰冷的尸体而已。三年了,我一直在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场噩梦,云峰只是移民了,或者是爱上了别的女人,离开了我。可是,昨天,亲眼看着小白就那么死在我面前,我突然意识到云峰是真的不在了,就像这雪花,落在江水里,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变成呜咽之声。

苏雨轻轻拍拍她的背,谢婉仪猛地扑在他肩头,哭声变成了大声的抽泣。

苏雨一动不动,任她倚靠着,好一会儿,才温和地说:“那就相信他已经变成了天上的一个星座,像古希腊神话里的那些神祇一样,当你思念他时,就仰望天空,他总会在那儿发光。”

谢婉仪缓缓抬起头,顺着苏雨的目光望去,在黑漆漆的天空上,果然有几颗小星闪着微弱的盈盈之光。是否,苏珊在身旁这个男人的心里也成了那样的永恒之星呢?谢婉仪想问,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我们一定能查清‘天堂之翼’组织,不管是你男朋友,还是小白,都不会白白牺牲掉。”苏雨的眼神中充满了某种灼热燃烧的东西,温暖而坚定。

“滴滴滴……”手机声骤然响起,两个人都不约而同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机。原来是邱云升打给苏雨的,他在电话里语气很急切。

“有案子?”谢婉仪睁大眼睛问放下电话不断沉吟的苏雨。

“嗯,衡山路一幢高级公寓里发生了命案,邱队说得很含糊,似乎是有个歌星被杀了。”

“我也要和你一起去!”谢婉仪的眸子里闪出了一丝倔强之色。

“好吧。”苏雨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两人到达紫丁香公寓时,黄色的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几辆警车停在雕刻精美的黑色大门前。

苏雨朝几个年轻刑警扬了扬手,就带着谢婉仪径直走进了幽静的院落中。

这是一幢奶黄色的四层尖顶洋楼,白色的落地窗,白色的罗马柱,微微低垂的白纱窗帘,一派富贵安详的气氛。

但是苏雨他们俩一踏进玄关,就嗅到空气中飘荡着一股隐隐的血腥味。一个身体健硕的男子直挺挺地趴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背上插着一把蓝色把手的短刀,流出的鲜血浸透了身下的印花地毯。

“一刀毙命!力道很大啊!”谢婉仪微微震惊地说道。

苏雨没说话,绕到尸体旁,蹲下身侧着头仔细查看,喃喃自语道:“是日式短刀。”

“眼力不错!这就是主人自己从东京吉田家买回来的一把日式短刀。”邱云升从左边的客厅里迎出来,脸色凝重地说。

“吉田家,那可是东京最著名的刀铺,看来这家主人相当富有,而且酷爱刀具。”苏雨起身,点点头说。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会死在自己收藏的刀下,真是悲剧!”谢婉仪在旁感叹了一句。

苏雨摇摇头:“不,这个应该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看他的皮肤黝黑,手臂粗壮有力,左前臂上还刺着一个蓝色的锚的图案,应该当过很长时间的水手,而不会是一个长期待在演艺圈里的人。”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双眼睛!这个只是他忠心耿耿的保镖阿来,里面的死者才是屋子的主人!”邱云升说着,用手一指客厅。

苏雨和谢婉仪疾步走了进去,两人不由一愣,如果要找一个词来形容这间屋子,那就是,极尽奢靡!

墙上的金色贴纸,全套的土耳其式的华贵陈设,色彩鲜艳、图案夸张的转角沙发,雕着精美花纹的陈列柜里摆放着许多金光熠熠的华美工艺品。但最吸引人眼球的,还不是这些,而是高高挂在墙上的一张巨幅照片!

一个全身白衣,头发染成金黄色的男子正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而笑!他高挺的鼻梁,清晰的嘴唇线条,雕塑般俊美的脸庞都让人一见难忘,但最迷人的还是那双微微泛着忧郁的眸子,一张纯粹东方的面孔配上一双韵味十足的眼睛,不能不说是造物主的一件完美作品!

“杰克!罗永俊!原来是他!”谢婉仪惊诧地轻声说。

“对,就是那个曾在香港红极一时的歌星!后来他突然引退歌坛,来到上海定居,买了这处以前某位大亨的小公馆,进行了重新装修改造,就成了现在的紫丁香公寓。”邱云升跟进来,缓缓说。

“那他现在在哪儿?”谢婉仪环顾四下,并没有发现罗永俊的尸体。

“他在这儿。”已经踱到壁炉前的苏雨沉声说。

谢婉仪忙转身望去,目光刚好触到壁炉中那团焦黑的物体,惊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邱队长,他……他就是罗永俊?”

邱云升默默点点头:“根据鉴识科刚才现场给这具焦尸做的DNA比对来看,这具尸体应该就是罗本人。不过从技术层面上说,也可能是罗永俊的孪生兄弟或者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男性直系亲属。但是,从目前掌握的资料看,他是个孤儿,从小生活在日本,二十岁左右到香港通过歌唱比赛进入演艺圈,没有任何兄弟姐妹,只有罗子鸣一个儿子,另外在香港还有个女儿,是第一次婚姻前妻所生。所以这壁炉里的应该就是罗永俊本人。”说着,他也走到壁炉前,和苏雨一起凝视着这具已完全辨不出面目的焦尸。

这是一个极具异域风格的镶金边壁炉,炉膛用耐火砖砌成,上面还通有铁质的烟囱,炉子边的大柳条篮里还搁着不少木炭,可见主人平时就有生火取暖的习惯。

“邱队,能确定罗永俊的遇害时间吗?”苏雨轻声问。

“通过询问家里其他人,当时他们都出门了,死者和他的贴身保镖两个人在家,遇害时间大致在晚上的九点到九点半左右。不过,根据尸体烧焦的程度来看,法医恐怕做不了胃里残余物的化验,只能让他们做个皮肤烧焦的试验,看看到底烧了多长时间才到这样的程度。”

苏雨蹲下身,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具焦尸的表面:“我想烧了大约有二十分钟吧,不然不会造成身体表面这样焦黄或者炭化的。验一验鼻腔和肺部,就可以知道是生前还是死后被烧的,不过,我倾向于他是死后被焚尸的。”

“为什么?”走到他们身后的谢婉仪好奇地问。

苏雨回头望了她一眼:“如果一个大活人被火烧,不会完全不挣扎的,即使他当时身受重伤或者神智昏迷,也会拼尽力气来翻滚挣扎的,这是人的求生本能。可是你看,现在尸体被放在壁炉里,炉膛这么狭窄,如果他要翻滚挣扎,不可能翻不出来,这充分说明这是凶手在杀死他后才焚烧尸体的。”

“你真是太厉害了!那你能猜出凶手是怎么杀了罗永俊吗?”谢婉仪忍不住还要难为一下苏雨。

邱云升不由摇头苦笑了一下:“谢督察,你真以为苏雨是通灵的神汉吗?看一看尸体就能知道他是怎么遇害的?这个凶手既然要特意焚烧尸体,我看就是为了不让我们警方调查出罗永俊的真正死因。”

“应该是这样,另外我的第六感还告诉我,这个凶手必然是为了掩饰什么不得不焚烧尸体的。”苏雨微微皱起眉。

“你的第六感通常都是很准的,就像上次在雨蝶号上,你感觉到液体炸弹藏在露天游泳池中,我们才能在最后几分钟赶到底舱的控制室,破坏了电脑,停止了那个木马程序。要不我们一船的人都飞上青天了!”谢婉仪脱口而出,说完了就马上很后悔,抿抿嘴唇,不好意思地望着苏雨。

“苏雨啊,谈谈你的想法吧。”邱云升也期待地望着苏雨。

“我想,凶手应该不止一个人!”苏雨眼光闪烁,慢慢踱到沙发前,继续说。

“死在楼梯口的保镖阿来是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根据资料,他原先是学武术出身,进过国家队,还拿过冠军,颇有些功夫。这个凶手能一下子捅死他,肯定力气很大,身手不差。而且一定是乘他不备,突然偷袭。这个人应该是从门外悄悄潜入的第一个凶手。而第二个凶手则是在室内和罗永俊谈话的人,看沙发前的这块地毯,还比较新,上面有两处比较明显的鞋印,表明有两个人站在这儿谈过话。看鞋印的朝向,他和罗永俊是面对面站着。至于他是如何下手的……等等……这块污迹是什么?”地毯上的一块深色痕迹吸引了苏雨,他屈腿跪下,用手指沾了点,举起对着光线仔细看看。

“是红茶!看来和罗永俊谈话的人递给他一杯红茶。后来茶杯被打翻在地。留下了这块污迹。可是,茶杯呢?却不见了,应该是被那个人拿走了。”

邱云升思忖着说:“难道是下毒?凶手为了不让人验出那茶杯里有毒,所以拿走了茶杯。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意味着这个凶手是——”说着,他有点兴奋地拍了一下苏雨的肩膀。

苏雨微微点头:“对,应该是家庭成员或者是很熟悉死者的人,不然不会端茶给死者喝。死者的戒备心很重,甚至还专门请了阿来这样一位贴身保镖,如果不是很亲近的人,他也不会那么放心地喝下这杯茶。”

邱云升皱了皱眉头:“不过究竟是不是中毒,以死者被烧焦的程度来说,恐怕已经难以化验出来了,所以也就更无从得出是中的什么毒。这个下手的人心思可谓深不可测啊!不过幸亏还有这块地毯上的污迹,可以拿去化验看看。”

谢婉仪听着他们俩的话,咬了咬嘴唇,急切地插话道:“不过,苏雨,你怎么能确定站在地毯上谈话的两个人中有死者呢,这屋子里的脚印又杂又多,你怎么能断定地毯上的脚印属于死者呢?”

“这很简单,你看看地毯上的这双脚印,和这屋子里其他的脚印都不同,很浅。而且注意看前面,鞋头处又长又尖,这不是一双皮鞋或者休闲鞋,应该是一双什么鞋呢?死者在自己家里穿着,我猜想应该是拖鞋,而且是一双土耳其拖鞋!”

“有道理!我来的时候也检查过整个屋子,只有地毯上的这双脚印是与别的地方不同的。经苏雨这么一说,再想想,真的应该是土耳其拖鞋的鞋印!这屋子里的风格就是土耳其式的,看来这个罗永俊很喜欢这种风格!那么另外一双脚印就应该属于凶手了。”邱云升连连点头。

苏雨拍拍手,站起身:“这个端红茶给罗永俊的人应该就在他身边。邱队,对家里人的询问情况怎么样?”

“我初步问了一下,出事的时候应该只有罗永俊一个人在家,今晚是圣诞夜,其他人都出去参加各种聚会活动了。”

“他儿子罗子鸣在学校里参加活动不在家很正常,可是为什么他的妻子不和罗永俊一起待在家里呢?或者罗永俊为什么不和他妻子一起出去参加聚会呢?他们夫妻间的感情怎么样?”

邱云升一皱眉:“这个我们倒不是很清楚,据说这位罗太太原先也是演艺圈中的人,很漂亮。他们俩是再婚,罗永俊原先在香港有过一次婚姻,在第一次婚姻中有过一个女儿,而这位罗太太后来又给他生了儿子罗子鸣。”

“这件事当时在香港是街知巷闻的大新闻,传得沸沸扬扬。罗永俊和玉女歌手出身的余美琪传婚外恋情,最后罗永俊的婚姻以离婚告终,不久两人在美国低调结婚,香港的八卦周刊上那一段时间连篇累牍地报道这件事。我们警局里的好多女孩子都是罗永俊的歌迷,还一直议论他们俩也算是俊男美女,很登对呢。后来一些小报上也曾经报道过,说他们婚后失和,余美琪曾经报过警,说罗永俊殴打她,报上还有一张余美琪戴着大墨镜去警局验伤的照片呢。”谢婉仪在一旁插嘴道。

苏雨微微一笑:“看来这位罗太太的嫌疑也不小。邱队,我们分别找余美琪、罗子鸣谈谈吧。对了,还有家里的仆人,这么大的房子应该有不止一个仆人。”

“一共有两个保姆,分别负责打扫房间、做饭,另外花园和泳池那边还定期有工人过来做清洁工作。不过奇怪的是,保姆们都说,今天一早,罗永俊突然让他们都放假一天,原定要来清洁游泳池的工人也让取消了,说是今天圣诞,让大家都休息。”

苏雨听着,点点头,摸着下巴缓缓说:“这件事的确很古怪!为什么偏偏是今天,罗永俊会让保姆们都放假?而他自己却死于非命!邱队,先让你的人取走尸骨吧,搬走楼梯口那具尸体,把现场清理一下,我们再见见那两个保姆。”

邱云升出门一招呼,刑警队鉴识科的人进屋里一阵忙乎,拍照取证,还小心翼翼地取走了壁炉里的尸骨。

不一会儿,两个面色惶恐的中年保姆走进客厅来。

苏雨微笑着请她们坐下,温和地问:“李阿姨、王阿姨是吧,我想问问,今天一早你们的主人,也就是死者罗永俊让你们放假时,是怎么说的?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形,越详细越好!”

被称为李阿姨的保姆低头想了想说:“本来,我早早起床,想给少爷熬燕窝粥,昨晚他回来后就吩咐我今天一早就要做好,还要用保温桶装好。可是,走过客厅时,看到老爷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蓝色信封呆呆地出神,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老爷是习惯晚起的,平时一般不到10点不会起床,那时才7点多一点,怎么就起床了?我觉得奇怪就走进去想问他,早点想吃点什么?谁知道刚走到他身后,还没开口,他突然转过身来,很凶地大声嚷着,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快出去!我给吓的啊,赶紧跑了出来。警官,您不知道,当时老爷的脸色多难看。我从来没见过那种……那种吓人的脸。”

苏雨和邱云升互相看了一眼,这一点的确很古怪,究竟罗永俊收到的是一封什么样的邮件呢?

“那你有没有看清罗永俊手里的信封是什么样子的?”

李阿姨低头想了想:“是个蓝色的信封,长长的,里面装的是什么我就没看清了,我一叫罗先生,他就马上把信封藏进了口袋里,所以我只瞥到一眼。”

站在旁边身材瘦小的王阿姨这时插嘴说:“那个蓝色信封是我今天一大早从后门口的邮箱里拿出来的,上面写着罗先生的名字,当时我还想,今天邮差来得真早,七点不到就把信送来了。我拿进来放在客厅茶几上时,觉得那信封里瘪瘪的,似乎并没有信纸。”

苏雨摸摸下巴,追问道:“王阿姨,是不是昨晚你也拿了几封银行的信进来?”

王阿姨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警官,你怎么知道的?昨晚我的确是拿了几封银行的信进来。”

苏雨默默地点点头。

邱云升接着问:“那后来罗永俊为什么会好好的让你们都放一天假的呢?”

李阿姨想了想说:“罗先生、罗太太吃完早饭后,我刚要收拾碗筷,罗先生就把我们叫住,说今天是圣诞节,太太和少爷都会出去过节,他想一个人在家里静一静,我们也可以放假一天,休息一下。我们当然是非常高兴,满口答应着去厨房把剩下的一些事情忙完就出去逛街了。”

两位阿姨走出客厅后,邱云升皱着眉头沉吟:“奇怪啊,这两个保姆说的那个蓝色信封我们来案发现场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啊,难道是被凶手拿走了?”

苏雨默默点点头,拿起搁在壁炉上的几张单子说:“看来那封蓝色信封的信肯定不是邮差送来的,而应该是某个人今早放进邮箱里的。你们看,罗永俊的几张信用卡账单都是昨晚送来的,邮差们一般每天只会在固定时间去某处送信,今早来送信的那个人一定不是邮差。”

谢婉仪凑过来看看账单,困惑地问:“苏雨,你怎么知道这几张账单是昨晚送来的?”

“首先,这几张账单是搁在壁炉上的,你看这张单子上有个小小的烧焦的黑洞,应该是罗永俊站在壁炉边看账单时溅上去的火星造成的。而只有晚上,这个壁炉才会点燃,由此我判断这几张账单是昨晚拿进来的。”

“你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怎么能想到这么多?”谢婉仪望着苏雨,眼神里有些亮晶晶的东西。

邱云升微微一笑,走过来问:“苏雨,你分析一下,这个送信的人是不是就是凶手?他为什么又要拿走那个蓝色信封呢?”

苏雨略略沉吟:“根据李阿姨所说,罗永俊看到那个蓝色信封非常恐惧,这应该是一封恐吓信。凶手杀人焚尸后拿走那个信封,应该是怕那封信暴露了他和罗永俊之间的某种关系。邱队,我们现在去见见那位曾经的玉女歌手罗太太和她的儿子吧,看看他们会说些什么。”

虽然早就在电视杂志上看过不少余美琪的照片,但是当她本人走进客厅时,还是不由得让所有在场的人都眼前一亮,染成栗色的长长卷发,隐隐含着悲痛的大眼睛,就算是只穿了件家常的桃红色丝绸棉睡衣,也称得上是人间尤物!

谢婉仪不自觉地捋了捋自己的短发,心里暗暗觉得自己似乎缺乏了一份女人的风情。

邱云升把手一摆:“罗太太,您请坐,关于您先生的案子,我和这位苏先生还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余美琪裹紧睡衣,轻轻倚靠在沙发上,还没开口就低声叹了口气:“这件惨祸真是让我都快崩溃了。你们早上已经问了一遍了,怎么又来问?我现在都无法睡觉,只要一闭眼就是杰克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求求你们别再问了,我说过了,我今天下午出门和朋友一起去新天地酒吧过圣诞夜,根本不在家,直到李阿姨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杰克出了事。急急忙忙地赶回来,一进门就看到……看到那种惨状!”说着,余美琪抱紧双肩,身子不由地瑟瑟发起抖来。

谢婉仪忙倒了杯茶递到她手上。

“谢谢。”余美琪抬起头,感激地笑笑。

“罗太太,我叫苏雨,协助邱队长查这个案子,我想请你详细回忆一下,你今天离开家之前,最后看到您丈夫的时候,他是什么状态?”

余美琪低头抿了一口茶,幽幽地说:“今天下午我离开家之前,在楼上卧室里换好了晚上化装舞会要穿的裙子,拿好头饰,走下楼来,经过客厅,想跟杰克打个招呼,本来朋友们想让他一起去的,但他说头疼,想一个人在家里静一静,所以我就不勉强他了。当我走进客厅的时候,看见杰克正站在壁炉前翻看几张银行寄来的账单,脸色很差。”

苏雨打断她问道:“罗太太,你走进客厅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个蓝色的信封?”

余美琪茫然地摇摇头:“蓝色信封?没有,没看到。我记得当时我走过去从背后抱着杰克和他开个玩笑,谁知道他浑身一哆嗦,猛地转身把我推开,瞪大了眼睛望着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勉强笑笑说:‘是你啊,吓了我一大跳!’说真的,其实我当时真的被他吓坏了,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害怕的样子。”

害怕!看来罗永俊的确在恐惧着什么?邱云升、谢婉仪、苏雨互相交换了眼神。

余美琪顿了顿,接着说:“我问他怎么了,他只是含糊地说,最近香港的地产不景气,他在那边买的几幢别墅都是贷款的,所以银行一直在催还,有些压力。我就说,让他别担心,不行我就复出拍几个广告好了,或者他再去开个亚洲巡回演唱会,前年他开的那个似水年华旧歌经典演唱会就非常卖座。他笑笑,安慰我说没事的,他在九龙港岛开的那几家高级餐厅都很赚钱,小小难关会渡过的,让我晚上玩得开心点,别担心他。就这些,我记得的就是这些了。”

余美琪说着,神色凄楚地从茶几上的抽纸盒里抽出几张面巾纸擦擦眼睛。

苏雨沉思片刻后问:“罗太太,据你所知,罗先生有没有什么特别令他害怕的人或者事?”

“没有,杰克为人很仗义,在圈内人缘极好。我和杰克结婚已经十几年了,从没见过他有什么仇人,除了……除了他以前的老婆,那个女人恨透了我。她自己生不了儿子,当然嫉妒我了。其实当年也不是我插足他们,她脾气坏,老是和杰克吵架,两个人的感情早就名存实亡了。”余美琪辩解似的说道。

苏雨默默点点头,抬头望了望,问道:“罗公子呢?没下楼来吗?我还想问他一些情况。或许他会知道一些罗先生的心事,据说罗先生很宠爱他,父子之间不是往往会更亲近一些吗?也许罗公子会知道什么线索。”

余美琪忙连连摇头:“警官,你们别再问子鸣了,他才17岁,本来就还是个孩子,心智还不太成熟,现在他爸爸死得这么惨,他已经大受打击,现在有点发烧说胡话,医生正在楼上给他注射点滴。求求你们就别再折腾他了。”

邱云升也在苏雨耳边悄声说:“罗子鸣那孩子是受了很大的刺激,今天一进客厅,看了一眼壁炉里的尸体,就大叫一声晕了过去。我赶紧让人把他抬到楼上去了,这会儿又发烧了,等过几天他情绪平稳些再问吧。”

苏雨默默点了点头,对余美琪轻声说:“罗太太,节哀!请先上楼休息吧。”

“谢谢。”余美琪疲惫地叹了口气,起身往客厅外走去。刚走到门口,一个身穿藏青色校服的女孩子突然奔了进来,猛抓住余美琪的手激动地问道:“阿姨,我在学校里听说你们家里出了事,是不是子鸣有什么事?他现在怎么样?”

“小兰,你别紧张,不是子鸣有事,是他爸爸,他爸爸被人谋害了。不过子鸣受了打击,正在楼上打点滴呢。”余美琪颇有些心疼地安慰着这个少女。

少女似乎大大地松了口气,但随即蹙起弯弯的眉毛,柔声道:“阿姨,对不起,我太冒失了。罗叔叔的事你别太伤心了,这些警察叔叔们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邱云升走上前微笑着问道:“罗太太,这位是?”

“哦,是我们子鸣的同学,白兰,是个勤奋懂事的好女孩,子鸣自从遇上她以后变得乖多了,学习成绩都提高了好多。”

“阿姨,您别夸我了,我哪儿有那么好?我想上去看看子鸣。”少女显然有些羞涩,垂头挽着余美琪,两人很亲密地往楼上走去。

“真是个乖巧可爱的女孩子!”谢婉仪感叹地说了一句。

苏雨微微一笑:“而且还一边打工一边上学?”

“你怎么知道她还在一边打工?”谢婉仪惊诧地望着他。

“其实是长期养成的习惯,我看一个人会注意她的一些小物品、小动作。刚才这个女孩背的书包上拴着一个小小的卡片,卡片上似乎是某家连锁快餐店的标志,而这种卡通常是员工们用于考勤打卡的。这样一联想,很自然这个女孩子目前在快餐店打工。另外,刚才李阿姨所说的,罗子鸣早上催着她去炖的燕窝粥应该也是给这个女孩子准备的。”

“对啊,男人总不会喝什么燕窝粥的,给他妈妈喝的也不用特意吩咐用保温瓶装好,肯定是给这个女孩子准备的。”谢婉仪说着,不由得拍了一下手。

邱云升插嘴说:“你们别研究这个女孩子了,还是说说案子吧。你们觉得刚才余美琪的说辞是不是可信?我总觉得她的悲伤之情不那么真,有点像在表演。”

苏雨点了点头,缓缓说:“嗯,我也有这种感觉,特别是她拿纸巾擦眼睛的那个动作,很优美,她甚至还小心翼翼地注意到别让自己的妆容被弄花。这个很不正常,她的丈夫今天才刚刚惨死,正常的女人必定会非常伤心绝望,这个时候谁会那么注重仪表,她的悲痛看起来倒更像一场表演。”

“是啊,想想刚才这个女人的确很做作。不过也许是她职业的关系,演员总是在演戏,有可能就分不清生活和舞台了。”谢婉仪微微皱眉。

邱云升接口轻轻说:“这个女人很可疑!苏雨,你看呢?”

“查她今晚去参加圣诞派对的酒吧,那里可能会有线索。另外,邱队,等过几天,我们还是要接触一下罗子鸣,一个家庭里的成员多多少少会有交流,有时常常是无意中的几句话就能解开整个谜团。”苏雨说着,眼神时而沉思时而迷惘。谢婉仪和邱云升默默地注视着他。

窗外的雪花,一朵朵飘过冷寂的天空,忧伤的歌喉一般,在夜的弦上低声吟唱着某种阴沉的调调。雪整整下了一夜,才稍稍停息,清晨的上海成了素裹银装的琉璃世界。变幻不定的景物,从汽车的反光镜不断划过,白色本田车沿着外滩轻快地飞驰。

“小白的家人这几天就会赶到上海跟他做最后的告别,你不等一等再和他们一起回香港吗?”

“本来是要等的,但是黄警司急着要我赶快回去,重案组最近接手了件变态色魔强奸少女案,非常棘手,人手非常短缺。”谢婉仪望着窗外,神色有些抑郁地说。

突然,她有些惊喜地叫道:“看那边,外白渡桥!依萍跳下去的那座桥哦!”

正在专心驾车的苏雨瞥了一眼,微微一笑:“怎么,你这辣手警花也喜欢看《情深深雨蒙蒙》这种琼瑶片?”

谢婉仪白了他一眼:“你这种铁血神探居然还知道情深深雨蒙蒙?”

“哦,我妹妹小蝶喜欢看,一边看还一边畅想要找到和里面的男主角一样深情英俊的男子。”

你不就是深情英俊的男子?谢婉仪差点脱口而出,努力抿了抿嘴唇,笑笑说:“我还记得小蝶,她很可爱,现在找到意中人了吗?”

“哦,这一阵子小薇陪着她在意大利旅行,一直能收到她们寄来的明信片,说不定会有什么艳遇的吧。”苏雨说着,轻轻一打方向盘,车子飞快地驶进一段长长的甬道,已经看得见那流线型的候机楼了。

“苏雨,后来你有没有去英国的监狱探望苏珊?”谢婉仪轻声问,心却猛地跳个不停。

一阵短暂的沉默,只听见车子引擎嗡嗡的声音。谢婉仪已经开始在心里后悔自己的鲁莽。

“去过两次,可是英国所有的女子监狱里都查不到苏珊的入狱记录,英国警方也只是透露她被关押在某个秘密的地方,因为‘天堂之翼’组织非常隐秘和庞大,不允许她被任何人探视。所以我只是去了她小时候待过的圣母孤儿院转了转,那儿已经修缮一新,但是很多修女嬷嬷还记得苏珊小时候的事情,她们还告诉我她的中文名叫许若蓝。”

苏雨的声音格外地沉静,像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柠檬。谢婉仪还想再说什么,车子已经稳稳地停在了候机大厅的门前。每次似乎都是匆匆相遇,每次似乎都是匆匆而别。苏雨似乎永远都只是自己天空中粲然划过的流星。谢婉仪推着行李车缓步走着默默想,她再次转头望望那个远远朝自己挥手道别的男子。“离别,只是为了能更深切的想念!”不知为什么,心里猛地涌上这样一句话,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还是那个在悍匪面前面不改色的谢婉仪吗?她轻轻咬了咬嘴唇,垂下目光,转身推着行李车进了闸口。

苏雨凝视着那个修长苗条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刚一转身,就看见邱云升急匆匆地迎面走来。

“苏雨,我正急着找你呢!”邱云升说着,脸色骤然严肃起来。

“怎么?紫丁香公寓的案子有进展?”苏雨的眼光一闪。

邱云升“唉”了一声,“就是没什么显著的进展我才着急,那三个阿姨都查了,没可疑,昨天下午全部都离开了公寓,回了各自家里。余美琪去参加圣诞聚会的那个酒吧我也让小方去过了,她的几个影视圈的朋友都很确定她从下午四点一直待在那儿,直到警方通知她,都没离开过。至于他儿子罗子鸣,那就更不可疑了,他上的是寄宿制的贵族学校,学校的管理很严格,经过打电话和校方核实,他昨天下午在学校参加了校方举办的圣诞舞台剧演出,他还是个主要演员,演男主角,一大群人看着他,不可能离开。苏雨,照你昨天的那番推测,凶手很可能是死者罗永俊身边的人,可是这一天查下来,他身边的这些人都没动机没时间。从昨天四点以后,整个紫丁香公寓里就只有罗永俊和死去的阿来在,紫丁香公寓大门前是装有摄像头的,可是我们调取录像看了,没有任何人在那个时间段进出过公寓。”

“那后门呢?有没有装摄像设备?”

邱云升摇摇头:“那倒没有,我也注意到了那个后门,紫丁香公寓后面是一条小巷,叫相思巷,因为那一片全是政府定下来的有历史价值的民居,所以相思巷里的老房子保持得很好,建筑都没有被破坏。常有一些摄影爱好者来拍摄老上海的风貌,这两天恰好也有一批艺术院校的学生在那里拍照片,我们的侦查员今天去询问时,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昨天整个下午他们都在那条巷子里,还特地拍了不少紫丁香公寓的照片,没见到一个人从那个后门走出来。那么多双眼睛,总不会都看错了。看来这个凶手好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杀了人之后又消失了。”

苏雨猛转过头,眼神中露出一抹坚毅的光:“邱队,来无影去无踪的凶手不是我们能力所及的事,我们要找的是那些消失了的线索。”

“消失了的线索?你还是怀疑是罗永俊身边的人作的案?”

苏雨轻轻点点头,又摇摇头,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我现在没有任何明确的想法,但是我知道任何案子都是从一片混沌开始的,看似最不可能的事往往就隐藏着很多可能。邱队,现在是下午三点,正是上课时间,我们先去罗子鸣的学校了解一些情况吧。”苏雨说着就转身往越野车那边快步走去。

邱云升一边跟过去打开车门一边惊诧地追问:“你不会是怀疑他儿子吧,那孩子你昨天没见着,一个清秀忧郁的男孩子,手无缚鸡之力的,这么残忍利索的杀人手法,他根本做不出来。”

苏雨默默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绑好了安全带,轻声说:“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世界上最美丽可爱的女孩子,最后却被发现是连环凶案的罪犯。不,外表是最不可靠的,我们要探寻的是人的内心。”

邱云升颇为诧异地望望苏雨,刚想问什么,但触到那略带感伤的眼神,又把话咽了下去。他推动操纵杆,利索地一打方向盘,越野车刷地掉了个头,往黄浦江过江隧道驶去。

位于浦东的蒲公英国际学校里,绿荫成片,气派的全数字化教学楼,整洁宽敞的足球场、网球场、田径场,尽显这所学校的贵族风范。邱云升的黑色越野车沿着一路遍植香樟树的柏油大道轻快地飞驰,稳稳停在那座酷似贝壳形状的四层小楼前。二人跳下车,邱云升抬头看了看小楼上的几个流云飞瀑似的金色大字,扭头对苏雨说:“就是这儿,这是他们学校的蝴蝶剧场,昨天下午罗子鸣就是在这儿演舞台剧的。好几百人观看了演出。据说他演得非常出色,比平时都要出彩。”苏雨默默地点点头,若有所思。

几个穿着浅灰色上装,红色苏格兰裙子的女学生说笑着从他们身边走过,踏上台阶,往剧场里走去,其中一个还淡淡地瞥了苏雨他们俩一眼。

“白兰。”苏雨突然轻轻地唤了一声。

那个长着一双妩媚大眼睛的女孩子停下脚步,缓缓地回过头来。另几个女孩子也停下来好奇地望着他们俩。

“原来是两位警官叔叔,你们怎么来了?”女孩的语气里有些微微的不满。

邱云升这才认出眼前的女孩就是昨天在紫丁香公寓看到的那个被余美琪唤作“白兰”的女孩。他呵呵一笑:“哦,是你啊,我差点没认出来,苏雨这眼睛是照相机,见过一面的人都记得。你叫白兰,你是罗子鸣的同学,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对,我和罗子鸣是一个班的同学。你们今天来,是来调查他的?他爸爸死了,已经很惨了,你们……还怀疑他?”白兰虽然在回答邱云升的话,但眼睛却有意无意地望着苏雨。

“哦,不是怀疑,你别多心,只是例行的调查询问,这是我们的工作,请理解。对了,你知不知道罗子鸣昨天参演的那部戏叫什么名字?”

“歌剧魅影。”

白兰轻轻吐出的这几个字不知怎么竟让邱云升这个大男人心里轻轻一颤。

一个舞台剧怎么叫这么个诡异的名字?

“他为沉睡中的我歌唱,他从我的梦中而来,那声音在呼唤着我,呼喊着我的名字……”苏雨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哼了几句英文歌。

邱云升惊诧地望望他,还未开口,站在白兰旁边的另一个身材纤细、面容秀丽的高个女孩子不由低低惊呼了一声:“你会唱这首歌——你会唱《歌剧魅影》的主题歌?”

“我去年帮我妈咪去美国办点事,还专门去百老汇看了这出音乐剧。的确是感人至深的一出戏,没想到你们一帮中学生会想到要排演这出戏。”

“你以为我们年纪小,就小看我们,别忘了我们蒲公英国际学校的蝴蝶剧社在全上海都很有名气的。我们是很专业的,你们还不知道帮我们排演这出戏的导演就是郑晓明郑导吧?!”

高个女孩的一席话着实让邱云升和苏雨都有点吃惊,这个郑晓明可不是等闲之辈,是个颇有名气的新锐导演。最近正在各院线热映的一部青春片就是他一手执导的,谁能想到他居然肯来为一帮半大孩子导一出舞台剧。

“玫瑰,别说了,他们是来调查罗子鸣爸爸的事情的,剧社的人现在都在里面排练呢。走,我们带你们过去,问问他们就知道罗子鸣昨天的演出是多么成功。”白兰忽闪了一下大眼睛,拽了拽高个女孩的手,两人径直往前走去。

苏雨和邱云升互相交换了眼神,忙快步跟上,随着这群女孩子一起走进椭圆形的小剧场。

几个穿戏服的年轻男女端坐在剧场最前排,全神贯注地听一个披着长发的微胖中年男子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

被白兰叫做玫瑰的高个女孩回过头,冲着苏雨和邱云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帮人悄悄地在最后一排坐了下来。

“夏玫瑰,你怎么回事?还不快过来,我们都排到第三场了,就等你了。”微胖中年男人猛一抬头,一眼瞅见高个女孩,隔着整个剧场就很不耐烦地大喊了一声。

夏玫瑰极不情愿地缓缓起身,小声地嘟囔了一句:“郑导,我昨天演出结束后已经和副导演说过了,让嘉莉替我吧,我不想再演克里斯蒂娜这个角色了。”

她的话音未落,就被中年男子粗暴地打断了:“夏玫瑰,我知道你爸爸是马来西亚的大富豪,但是你要记住,你在蝴蝶剧社里,在我郑晓明的眼里,不是什么豪门千金,就只是个单纯的演员而已。克里斯蒂娜这个角色,你当初是怎么争取到的?过一阵子这出戏还要去参加亚洲中学生交流项目,去美国表演,现在罗子鸣家里出了事,不能继续参演。你要也辞演,那我们其他演员辛辛苦苦的不就白排了?做事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有始没终的?”严厉的语气让夏玫瑰几次欲言又止,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

“玫瑰,你快点过来吧,别惹郑导生气了。虽然子鸣不在,我们好好加油,还是会把这出戏演得很成功的!”一个身披黑色斗篷,脸上戴着半边白色面具,身材修长,面容俊秀的高个男孩也从前排立起身来,关切地呼喊着夏玫瑰。

周围的女孩们也都纷纷小声地劝着夏玫瑰,她只得缓缓地走出自己的座位,一步步向剧院前面走去。

郑晓明的脸色这才慢慢阴转晴,缓和下来,把手一挥,很激情地说:“造型师赶紧帮夏玫瑰上妆,其他人再把位置走一遍。三十分钟后,我们再把第二幕排一次,一定要进入角色中去,让观众们为你们陶醉!明白了?”

“明白了!”演员们齐声答道,各自拿着台词去走位了。

郑晓明长长地舒了口气,带这帮半大孩子,还真是比专业演员还要费神。

“郑导,耽误你一点时间,我们是上海市公安局的,关于罗子鸣的事情,有点问题想问问你。”

郑晓明猛地扭过头,正触到苏雨那清澈的目光。邱云升向他扬了扬手中的警官证。郑晓明微微一皱眉,有点诧异地说:“哦,怎么,昨天你们的一位警官不是打电话和我联系过了,我已经告诉他了,罗子鸣昨天一下午都在蝴蝶剧社排演《歌剧魅影》,没有离开过,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邱云升不急不缓地说:“郑导,是这样,你可能也听说了,罗子鸣的爸爸罗永俊先生是被残忍杀害的,关于凶手的动机,我们现在还没有定论,所以需要从他的每个家庭成员身上来寻找。有时候一件很小的事也会给我们提供很重要的线索,所以我们才会再来调查一下罗子鸣在学校里接触到的人和事,除了您,我们还想和蝴蝶剧社里的其他成员都分别聊聊,希望得到您的大力配合。”

郑晓明眼光闪了闪,点了点头,缓缓说:“其实,子鸣的爸爸也是我个人很仰慕的一位演艺界前辈,他的死我也感到很惋惜,很震惊。听说他死得很惨,他在圈内人缘是很好的,谁会下这样的狠手呢?如果能帮得上忙的话,我自然会尽力的。有什么要问的,你们尽管问吧。至于蝴蝶剧社的演员们,一会儿他们排完了第二幕,你们也可以和他们好好谈谈。两位请坐下谈吧。”

三个人在前排坐下,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小助手忙殷勤地送上来三杯茶。

“郑导,我想罗子鸣在你们这出戏中本来扮演的是幽灵这个角色,是吗?听说他昨天演得特别出色,比平时都要好。”苏雨抿了一口茶,轻轻问。

郑晓明颇为兴奋地点点头:“是啊,子鸣不论是长相还是演技都很有他爸爸的风范,这孩子很适合演这样的悲情角色。我敢说,假以时日,他在影视圈里一定能出人头地。可惜,他爸爸偏偏这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昨天,他的确是演得非常好,第一幕里,他还只是发挥了平时排演时的水平,到了第二幕,他的状态越来越好。幽灵被女主角克里斯蒂娜掀起面具,被大家看到他那丑陋的面容,绝望地把他心爱的女子带到地下室里,向她表白,被她拒绝,就恼羞成怒,逼迫她选择是嫁给自己还是放弃爱人的生命。演这段时,子鸣真是超水平发挥了,他把主人公那种绝望的深情表达得淋漓尽致,所有的观众都被他带入到剧情里去了。最后全体谢幕时,全场一片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子鸣连谢了三次幕,演得太投入了,下来以后,整个人都累瘫了,我就马上让助理送他去休息室,让他好好睡了一会儿,直到,直到你们警方的电话打来,我们才去叫醒他,他正睡得糊里糊涂的呢。”

“是这样,郑导,你仔细回忆一下,昨天在整个演出过程中,有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苏雨一边问一边取出了电子记事本。

“任何的小事情,只要是在演出过程中发生的,都可以说说。郑导,请您仔细回想一下。以往的案件里,有些很微不足道的事情都会挖出很重要的线索。”邱云升很诚恳地补充道。

郑晓明想了想,思忖着说:“昨天的演出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在第二幕演到一半时,发生了一件小意外,演出不得不临时中断了几分钟。”

“什么事?”苏雨和邱云升都来了精神。

“嗯,其实不过是道具人员的一个小失误,就在子鸣扮演的幽灵正穿着黑斗篷,缓缓走上台来时,突然上面吊着的一盏道具吊灯刷的一下坠了下来,幸好子鸣反应很快,及时拉着扮演克里斯蒂娜的玫瑰闪到一边,这才没事。当时,剧场里有点小小的骚乱,大幕拉上了大概两三分钟,但是很快,我们就恢复了秩序,继续演出了。而且直到演出结束,再也没有什么事发生了,演出也特别成功。”

“吊灯意外坠落?那事后有没有检查一下是什么问题?”苏雨若有所思地问。

“当然问了,虽说那盏吊灯只是个道具,用的材料都是不易碎的有机玻璃,但是真的被砸中的话还是很可能会受伤,所以演出结束后我把道具小王狠狠地批了一顿,他还不肯认错,非说灯绳已经加固过了,不应该有问题。现在的一些年轻人就是这样,做事马马虎虎还不肯认错,还好演出很成功,演员也没事。我心情特好,也就算了,不然我肯定要把他换掉。”郑晓明耸耸肩说。

“这件事虽然小,但是也很值得注意,说不定是学校里有什么人和罗家有过节,想对罗子鸣不利,才故意损坏了吊灯的灯绳也不一定。苏雨,你看呢?”邱云升摸摸下巴说。

“很有意思的小插曲!”苏雨眼中略略闪过一丝笑意,接着说,“非常谢谢你,郑导。我想问一下,昨天那些参演《歌剧魅影》的演员中,有没有哪个有什么情况发生,例如情绪反常,或者突然生病,或者有急事需要离开什么的?”

“这个,对了,你不提我还忘了,昨天应该来参演的演员中,是有一个男孩突然弄伤了手,他本来是幽灵的B角,你知道,我们排这种舞台剧主角都是准备AB角的,以防意外情况。不过,他的伤并无大碍,今天已经来参加走台了。”郑晓明说着,用手一指,苏雨和邱云升的目光随之投向正站在舞台中央手拿台词默默演练着的一个男孩。

原来是他?正是刚才站起来喊夏玫瑰的那个披黑斗篷,戴白色面具的高个男孩!

“郑导,可以开始排练第二幕了吗?演员都准备好了。”这时,戴黑色框架眼镜的小助理跑过来小声问道。

郑晓明起身,略带歉意地对苏雨和邱云升点点头:“两位警官,那我们就先开始排练了。我要是再想起什么,会及时告诉你们的。”

“好的,郑导,谢谢你的合作。你先忙,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排练结束再询问一下几位演员吧。”

待剧场里的灯光慢慢暗下去,悬在墙上的几个巨大音箱里缓缓飘出一阵颤动人心的管弦乐合奏。苏雨和邱云升重新落座,屏息凝神欣赏起台上几个演员演绎的爱恨情仇来。

幽灵强烈而痛苦的爱情,克里斯蒂娜的犹豫和挣扎,夏克的深情和无畏。错综复杂的剧情,舞台上变幻不定的灯光和背景音乐,让台下观看的人都不由得深深沉浸其中。

已经移到第二排坐着的那几个女孩子不时发出赞叹声,看到幽灵向克里斯蒂娜表白被拒绝的那一段,其中一个女孩子还低低地啜泣起来:“幽灵实在太可怜了!爱一个人却无法得到真是太痛苦了!”

苏雨和邱云升不由得回头望了望这帮可爱的女孩子。少女的心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也是最无法捉摸的东西了。

“苏雨,这帮半大孩子演得的确不错,连我这不爱看戏的人都看进去了。不过咱们坐在这儿会不会是在浪费时间?你看,罗子鸣摆明有很多证人,他不会与紫丁香公寓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吧?”邱云升凑在苏雨耳边小声说。

“邱队,刚才郑晓明说的那段吊灯落下的事,你怎么看?如果是有人想对罗子鸣不利,那么那个人的目标会不会是针对他的父亲罗永俊?如果不是有人要对罗子鸣不利,那么这件事情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如果不是有人要对罗子鸣不利,就更加耐人寻味了’?苏雨,你这话的意思是?”

邱云升正想继续追问,全场的灯光刷的亮起来,排练结束了。

郑晓明拍拍手,演员们纷纷聚拢到他身边:“大家今天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们再进行最后一次排练,明天就要正式在上海中学生国际文化交流周中亮相了,也就是说全世界的中学生精英们都会看你们的表演,大家要好好加油哦!我对你们有信心。”

“是,导演!”演员们齐声答应着,一个个脸上难掩兴奋之色,三三两两谈笑着散去。

苏雨对邱云升低声说了句什么,就径直跟在演员后面缓步走进了后台的化妆间。他轻轻移动脚步,从一个个坐着卸妆的演员身后经过,停在了角落里的一张化妆台前。

一件黑色的斗篷正随意地搭在椅子背上。

“江涛同学是吧,我叫苏雨,是个侦探,能随便聊几句吗?”苏雨的声音让正在小心翼翼摘白色面具的男孩浑身微微一颤。他缓缓转过头来,苍白清秀的面庞上露出一丝戒备的神色:“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昨天没等到演出结束就离开了,不信你可以去问其他人。”

苏雨微微一笑,温和地说:“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你的手意外受伤,提前离开了。不知道现在手怎么样?”

江涛脸色稍稍缓和,抬了抬右手,轻声说:“好多了,昨晚做了包扎处理,今天早上来排练之前拆了纱布。”

苏雨细细看了看他虎口上那道长长的伤口,从旁边拉了把椅子来在一边坐下,掏出电子笔记本,不慌不忙地问:“江涛同学,你不要紧张,我不是警方人士,随便说说,你是怎么受伤的?你离开前有没有发现罗子鸣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比如有没有人跟踪他,监视他?我听说那个吊灯坠落的事情,我们怀疑是有人想对罗子鸣不利。”

江涛点点头说:“我是昨天在后台从道具箱里取要戴的那个备用面具时,被里面的那把道具匕首刺伤的,为了力求逼真,剧务人员把它开了刃,谁知,正好割伤了我。嗯,我离开时,那盏吊灯还没有坠落下来,今天早上嘉莉她们才打电话告诉我这件事,还说子鸣他爸爸出了可怕的事情。所以我才拆了纱布,赶来告诉郑导我可以参加今天的排练。至于是不是有人要害罗子鸣,我也不清楚,我和他不在一个班,平时接触也不多。不过,玫瑰和他一个班,我听她说过,前段时间,有几个很凶狠的男人在学校门口堵住他,把他揍了一顿,当时他父母都赶到学校来了。”

“原来是这样,非常谢谢你提供了这么重要的情况给我。我会到学校保卫处再调查一下的。说到那位玫瑰小姐,我今天看她演得很不错,你知不知道她昨天演出后为什么会突然决定辞演女主角?”

江涛的眼光有些莫名的闪烁,微微垂下头:“可能是她身体上的原因吧,玫瑰的身体一直有点弱,再说她父母一直反对她抛头露面参加演出。”

苏雨默默地点了点头,刚想再问什么。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玫瑰,你别急着走嘛,我们一起去香港街那边逛逛,听说有家店到了不少漂亮的泰国首饰呢。”

苏雨和江涛不由得扭头望去——已经卸了妆,穿着淡蓝色短大衣的夏玫瑰正急匆匆地走过他们身边;另一个脸上还留着彩妆的女孩赶上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玫瑰……”江涛忙很惶恐地起身立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哼,你这个伪君子!”夏玫瑰狠狠瞪了他一眼,回头拍拍那个女孩的脸,略带歉意地说,“嘉莉,本来想让你演一下克里斯蒂娜这个角色,可是,郑导非要坚持,我也没办法。今天我就不陪你逛街了,我和白兰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说完,她头也不回走出了化妆间,和等在外面的白兰一起消失在楼道拐弯处。

“玫瑰!”江涛很懊丧地一拍椅子背。

被叫做嘉莉的女孩眼珠骨碌碌地转着,扑哧一笑:“江涛,你别单相思了,我猜啊,玫瑰肯定是去看望罗子鸣了,她的眼里只有罗公子,没你。”

江涛的脸色微微泛白,没理她,只对苏雨低低说了声:“对不起,我现在要去给手换药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其他的你去问罗子鸣他自己吧。”说着,就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径直走出了化妆间。

苏雨凝视着他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

“哎,帅哥,你是警察?”嘉莉的兴趣显然转移了,她侧着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雨。

“就算是吧,你是在戏里演克里斯蒂娜好友梅姬的那个女孩吧?”

“你眼睛真毒,隔那么远你都能认得出来啊?我有那么出众吗?”嘉莉马上就笑颜如花。

“当然了,夏玫瑰不是说了吗,她都想把女主角让给你来演,肯定是觉得你演得非常出色了。”苏雨淡淡一笑。

嘉莉小嘴一撅,冲着苏雨眨眨眼:“当然不是,她要想让我早就让了。刚开始的时候还拼命地和我争,现在又这么大方,我知道她为什么不演了,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警察哥哥,你想知道吗?”

苏雨还没开口,那边几个女孩子已经卸完妆,嘻嘻哈哈地一边往外走去,一边叫着:“嘉莉,快点,我们一起去吃必胜客,校草混血王子也会去哦。”

嘉莉忙大声答应着,急急忙忙对着镜子擦掉嘴上的口红和脸颊上的胭脂,一边小声说:“看你长得有点像金城武,我才告诉你,只有我一个人看到的,昨天演出完了以后,我走过那块背景幕布的时候啊,看见两个人正躲在那后面热烈接吻。你猜是谁?”

“幽灵和克里斯蒂娜?”

“对了,就是他们俩,玫瑰和她的罗公子!玫瑰本来抢着演女主角,就是为了和罗子鸣一起演出。现在罗公子不来了,她自然也就不演了。本来她爸妈就不愿意她当戏子。当然更不愿意让她跟戏子的儿子谈恋爱,可惜她偏偏对门当户对的江涛不买账,却要追罗子鸣。”

嘉莉擦干净脸,转头粲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她抓起Kitty猫背包,抛了个媚眼,边跑边说:“我走了,警察哥哥,以后有时间再找你喝咖啡吧。拜拜。”

“拜拜。”苏雨望着这个风一般卷出了化妆间的女孩,心里的疑团像窗外天空中的乌云一样渐渐弥漫开来。

黑色越野车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疾驰,车里的两个人都没做声。邱云升是个急性子,他在一个红灯前踩下刹车,瞥了一眼苏雨,问:“有什么想法?觉得罗子鸣有没有时间离开学校?我去问了那个姓王的剧务,他赌咒发誓地说那根灯绳他拴得很牢,没人去割,根本不可能掉下来。还有剧院看门的老大爷,他很肯定,那个叫江涛的男孩昨天下午提前离开了剧院,是他们家的司机来接他走的。那辆香槟色轿车他记得,虽然他说不出车牌和型号。但是这个也容易调查,让小飞他们几个去江涛家里问问就行了。不过,我还是不大明白,你为什么对这个担任B角的男孩这么感兴趣。难道你怀疑他要谋害罗子鸣?”

“起码他有动机,像剧情中一样,一个纠缠的三角恋,他爱着夏玫瑰,而夏玫瑰喜欢的却是罗子鸣。刚才蝴蝶剧社里的一个女孩告诉我,她昨天演出结束后看到幽灵和克里斯蒂娜在后台接吻。”

“哈哈,”邱云升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帮孩子,才多大,就急着谈恋爱了。也难怪,我儿子也暗恋他们班的那个漂亮班长呢,再说这帮演戏的孩子,感情肯定更加丰富。”他偏头望望苏雨,却只看到一副沉思的神情。

“今天下午的调查中,一切说辞似乎都还顺理成章,只是江涛手上的那个伤口——那个伤口,太古怪了。”苏雨突然喃喃地说。

“什么伤口?到底有什么古怪的?”这时,绿灯亮起,邱云升一边追问着一边一打方向盘,车子轻快地拐进了一条窄窄的街道。

“去我家吃晚饭吧,你嫂子今天包了饺子。你老吃那些西餐,也尝尝中国的‘国粹’。边吃边好好跟我聊聊你的思路。”邱云升一边盛情邀请,一边把车子稳稳停在一个小区的黑色大门前。

“改天吧,邱队,你先回去吃嫂子的爱心饺子,我暂时还没把思路理顺。我想先去找一个演艺圈的朋友,就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小区里。稍晚些去梦幻酒吧的时候再跟你详细说。”苏雨说着,利索地打开车门跳下车。

“哎,你这小子,真是鬼,我又没说,你怎么知道晚上我还要去梦幻酒吧调查?难道真像他们说的,你长着天眼?”邱云升也随着跳下车,难以置信地大声问道。

苏雨裹了裹身上的黑色短风衣,掏出墨镜戴上,不急不忙地说:“很简单,其一,你平时不都把车停进车位吗?今天没开进去,停在大门前,说明你准备好了晚上还要出去。其二,你的车子仪表盘上放着的笔记本里夹着张照片,还是张女人的照片,虽然我只看见一小半,也能看出那不是嫂子的照片,那就一定是嫌疑人的照片了。昨天你才接手了紫丁香公寓凶杀案,余美琪的照片无疑就是了。其三,今天是周末,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和嫂子约好,周末一定要在家陪老婆,除了紧急公事,不然她就让你进不了门。基于这三点,我认定你晚上一定会去梦幻酒吧调查。九点以后我们酒吧见吧。”说完,苏雨挥挥手,也不等邱云升答话,自顾自地转身往街口走去。

“大晚上的戴什么墨镜,小心摔着,耍什么酷!”邱云升忍不住挖苦他两句,心里却暗暗想着,这么厉害的小子要是能留在上海,一直留在我身边工作该多好,可惜啊,这金凤凰怕是总要飞走的。

夜风夹杂着微微的呼啸声,扫过街面,落下的几片梧桐树叶呜咽着不肯离去。天空中又微微地飘起一些小雪花,刚晴了一天的上海又开始被忧伤的白色渐渐笼罩。

新天地的梦幻酒吧里,墙上别致的救生圈挂钟刚刚走过九点,吧台里的酒吧伙计正忙着擦拭一个个晶莹的高脚酒杯,制作新鲜的柠檬水,做好迎客前的准备。

酷似舱门的酒吧门刷的一下被拉开,一个披长发,留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挽着一个染着金色短发的女孩很潇洒地走了进来。

“莫导!今天收工早啊。”几个伙计纷纷和中年男人打着招呼。被称为莫导的男人随意招招手,和金发女孩拣了个靠角落的座位坐下。一个机灵的伙计马上殷勤地给他们送上了两杯浅蓝色的饮品。莫导和金发女孩一边端着酒杯轻轻抿着一边互相依偎着窃窃私语,举动亲密无比。

不一会儿,又陆陆续续来了好些客人,大多衣着光鲜,举止高雅,而且大多数客人都点了那种浅蓝色的饮品,边喝边聊,时不时听听台上驻场歌手的深情演唱。梦幻酒吧里的气氛开始热闹起来,新天地的夜生活也不紧不慢地开始上演了。

苏雨和邱云升一拉开酒吧红白相间的拉门,就被这里独特的室内设计吸引住了。除了不能行驶,这里设计得像一艘真正的船舱: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救生圈式样的相框,每个客人的座位都被设计成一个小救生艇的模样,酒保们都穿着帅气的水手服走来走去为客人们送着酒水。

“哇,真有点子,是不是这儿的老板原来是个水手啊?”邱云升低声感叹着。

“不是,这儿老板娘的老公原来是个水手!”苏雨轻轻回了一句,用手肘碰了碰他,两人径直走向吧台,在旋转的高脚凳上坐下。

邱云升压低声音很好奇地问苏雨:“苏雨,你查过这家酒吧的背景?怎么知道老板娘的丈夫原来是个水手?”

“哦,这个不用查也知道,看墙上挂的照片里,十幅里有八幅都是同一个男人在不同背景海滨的照片,而且这个男人的左臂上还文着一个锚的图案。再看看这个酒吧的装饰,说是个水手开的没错吧?但是,进门口那边的全体员工的合影里却没有这个男人,只有一个年纪和他相仿的女人站在一帮子年轻员工中间,不是他妻子又会是谁?”苏雨一边说着一边四下扫视整个酒吧。

“两位先生,想喝点什么?”一个模样机灵的伙计拿出两只高脚杯轻轻放在台子上。

“跟他们一样!”苏雨一指旁边的一对男女面前的杯子。

“梦幻海洋!先生好眼力,这是我们这儿的招牌饮品。”说着,酒保手脚麻利地帮苏雨和邱云升各倒了一杯。苏雨端起杯子轻轻在手里晃着,并不急着品尝。

邱云升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砸砸嘴,点头道:“还不错嘛。伙计,再来一杯,我想问一下,昨天下午你们这里是不是搞了个庆祝圣诞的化装舞会?”

“是啊,这位先生,昨天我们这儿被包了场,一些演艺界的人士在这儿开化装舞会庆祝圣诞。不瞒您说,我们梦幻酒吧在新天地可是很有名气的,一些在上海拍戏或者常住的导演、演员、歌手什么的平时都喜欢过来坐坐的。”酒保一边手脚不停地忙着一边搭着话。

邱云升望望手里的空杯子,轻轻摇摇头,笑着说:“嗯,这酒吧名气是不小,价格也不低啊,一杯酒一百多,不是高收入者还真是来不起啊!苏少,今天可是你请客啊!”

苏雨微微一笑,抿了一口“梦幻海洋”,笑着对酒保说:“伙计,你这酒调得真不错。”接着用手一指吧台后面墙上挂着的一排相框问,“这些照片上拍的都是来这里的一些导演、演员、歌手吧?”

“是啊,内地的、港台的都有,你们要是常来啊,说不定能遇上其中几位呢。”

“这个不是……”邱云升仔细看看,指着其中的一张照片,惊讶地说,“罗永俊吗?原来他也常来这儿啊?”

酒保回头瞥了一眼,一边用力抹吧台一边感叹地说:“哦,杰克,他的歌我也挺喜欢的。昨天看网上新闻说他死了,被人杀了,就死在上海,不知道是不是假新闻,现在这娱乐圈里的事可真难说。两个月前吧,他倒是来这儿坐过几次,后来就没见过人了。不过,他太太是这儿的常客,每周都来的。”

“他太太?余美琪?”邱云升追问道。

“对,就是那个被称为‘不老的玉女’的余美琪,她本人的确漂亮,我见过很多次了,多半都是和演艺圈的一些人在这儿喝喝酒,聊聊天什么的。”

苏雨抬了抬下巴,朝那边角落里的一对男女望了一眼,问:“伙计,那边穿红色毛衣的那位先生是不是在海外获了大奖的那个导演莫华清?”

酒保忙伸头望了一眼,笑道:“先生,你眼力真好,就是他,他昨晚是扮成吸血鬼来的,搂着的就是这位小姐。”

苏雨和邱云升互望了一眼,果然挖出了些昨晚化装舞会的线索。苏雨刚要再问,一个领班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敲敲吧台,递上一个小巧的银色头饰问道:“托尼,你看看这个,是今天一大早在后面的酒窖里捡到的。你昨晚当班,看看,记不记得是哪位客人丢下的?”

酒保拿起银色头饰,仔细看看,困惑地摇摇头:“昨晚客人起码有上百,整个酒吧里都挤满了人,我忙得脚都不沾地,哪儿有时间去仔细看客人戴的头饰,真没印象了。”

“能让我看看这个头饰吗?”苏雨放下高脚酒杯,很有礼貌地问。

“哦,先生,你见过这个头饰?请帮着认认吧。”

苏雨接过头饰在手里掂了掂,分量不轻,又在手里转着圈细细看了看,半晌才把头饰递给了邱云升。自己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邱云升一边看一边推测道:“这个头饰可不是个便宜货,应该是在珠宝店里定做的。金属光泽还很亮,做成的时间应该还不长。也可能是主人专门为昨晚的圣诞化装舞会定做的。这个戴头饰的女子应该很有钱啊,要不就是有人为了讨她欢心而送给她的礼物。”

“礼物,应该是一份礼物!”苏雨突然轻轻开口。他拿过头饰,翻过来,指着一处说,“因为这里有送礼者的心声。”

邱云升、那个叫托尼的酒保、领班都不由得凑上去睁大眼睛细看,才看清那儿有一行不易发现的小字:“献给亲爱的海伦,永远美丽!”

“这位先生真厉害,这么小的字都被你发现了!”领班低声赞道。“可是谁是这个海伦呢?”邱云升眉头紧皱起来。

“我想起来了!罗太太余美琪,她的英文名就叫海伦,我好几次听见她的朋友这么叫她!”领班突然兴奋地说。

“余美琪?”苏雨和邱云升同时追问了一句。

酒保搔搔头,努力回忆着说:“是啊,可是……可是昨晚余小姐走进来时,我想想,她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裙子,很长,快拖到地了,胸口开得很低,头发是高高盘起来的,手里拿着个白色的小包,但是,头上……头上好像并没有戴这个头饰啊!当时,我迎面和她碰见,还和她打了个招呼,问她准备扮成谁,她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

“我知道她昨晚扮成了谁。”苏雨的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谁?”在场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问道。

“特洛伊神话中的绝世美人海伦!你们看,这个头饰被刻意做成了皇冠的模样,而且上面的橄榄叶图案也是古希腊时期的神圣之物,常被用于贵族的装饰。余美琪昨晚穿的拖地长裙,头发盘起的样式也都是古希腊贵族妇女的装束,再加上这行小字,可以肯定她是想扮成和自己同名的那个异国美女。”苏雨很耐心地分析道。

邱云升轻轻一拍吧台,“啊”了一声:“特洛伊——那不是古希腊的神话嘛。对了,那里面是有个王后叫海伦,被别的国家的王子给拐走了,所以引起了两国之间的战争。原来余美琪扮的是她啊!”

领班听了也连连点头,笑着说:“这位先生,你脑子真是转得太快了!帮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既然是罗太太的东西,我就先帮她保存着,等会儿再打电话给她,让她有空来取吧。”

“不用麻烦了,这东西就交给我们吧,我们会转交给罗太太的。”邱云升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在领班和酒保面前一晃。

“原来是两位警官。”领班和酒保的表情骤然不自然起来。

“别紧张,我们只是来例行调查的。你们有什么说什么,不用避讳什么。”苏雨忙安慰他们,一边努努嘴问酒保,“对了,那边的莫导昨晚是什么时间来酒吧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你还有印象吗?”

“莫导来得挺迟,舞会开始后才进来,陪他来的那个女孩子个子又高脸又有点像混血儿,我就特意望了望。至于他何时离开的,我就不记得了。舞会到十二点半左右才结束,大家玩得都很尽兴,大多数人都没提前走,我想莫导那么爱玩的人应该也会留到最后吧。”酒保想了想,小声答道。

“没什么事了,你们去忙吧,谢谢你们的配合。”

等酒保和领班各自忙乎去了,邱云升拿起吧台上的那个银色头饰,低声嘟囔着:“余美琪怎么会跑到酒窖里去呢?这么贵重的东西,又怎么会随意把它丢在酒窖里就走了呢?一定是接到我们警方的电话,知道丈夫出了事,一时慌张才丢下的。”

苏雨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在他耳边说:“走,咱们去会会那位莫导。”说着,就起身自顾自地穿过三三两两的神情倦怠暧昧的男女,往红白相间的拉门处走去。邱云升只得赶紧把银色头饰塞进包里,跟着他的脚步往外走。

“哗啦——”拉门被苏雨轻轻拉开,两人一踏出音乐嘈杂的酒吧,外面新鲜而寒冷的空气就扑面而来。

“苏雨,你这……”邱云升刚想问什么,就被面前的一幅热情四溢的画面封住了嘴。

门前悬着的两盏仿古式汽灯在雪夜的幽暗背景里散发着昏黄而温馨的光。一对男女正在灯下门廊边拥作一团,男子的手狠命地搂着女子纤细的腰肢,就像要把她整个人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去。他们吻得如此忘情,以至于苏雨已经走到面前才有所察觉,男子猛地推开怀里的女孩,用喝得通红失神的眼睛瞪着两个默默立在一旁的男人:“你……你们是谁?”

“莫导吧?你好,我叫苏雨,这是刑警队的邱队长,我们正在调查昨天发生在紫丁香公寓的一起凶杀案,有些情况想向您了解一下。”

苏雨温文尔雅的态度让莫华清渐渐放松下来,他皱了皱眉头,对身边那位衣着火辣的女孩亲昵地耳语了几句,女孩不大情愿地瞥了苏雨他们俩几眼,转身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消失在迷茫的夜色中。

“警察,我还以为是那些八卦记者呢。两位警官,你们想问什么呢?紫丁香公寓的事究竟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莫华清耸耸肩,有些无奈地问。

“莫导,上我们车里吧,稍坐一会儿,聊几句,这外面也太冷了。”邱云升说着,掏出警官证对莫华清亮了亮。

三个男人手插口袋,无言地走向停车场,地面上浅浅的积雪踩在脚下还有些滑滑的感觉。

邱云升刚一关好车门,拧亮车顶灯,莫华清就半摇开车窗,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默默靠在后座上。

苏雨从前排扭过头来问道:“莫导,你和罗永俊的太太余美琪很熟吧?去年你执导的一部片子起初是确定她当女主角,后来又临时换角,香港那些八卦杂志挖出了你们早年就曾经是恋人,后来因你移情别恋而分手,这确有其事吧?”

莫华清脸色暗了暗,缓缓开口道:“我们以前只是一般朋友,一群圈内的朋友在一起喝喝茶,吃吃饭什么的,并没什么特殊关系。记者们喜欢搞这些绯闻,我有什么办法?至于小琪老公被烧死的事,我也是才听说。我和杰克只是点头之交,并不熟,他和什么人有仇我不清楚,所以我想我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莫导,我们并不是怀疑你什么,只是想问问余美琪昨晚在梦幻酒吧的活动情况,她是什么时间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酒吧的?”

莫华清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昨晚带剧组在片场赶排一场戏,过来有点迟,那时候舞会已经开始了,我只是远远地看见小琪,并没有和她说话。她好像是扮成了古希腊美人海伦的样子,和那个上海小演员刘阳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至于她什么时候离开酒吧的,我就不清楚了,没有特别注意。你们可以去问那个刘阳,昨晚他一直跟小琪形影不离的,应该知道。”

“刘阳,不就是最近演一出武打电影红起来的那个男演员?”苏雨沉吟着。

邱云升从包里掏出那个银色头饰递过来问道:“莫导,你看到余美琪的时候,她是不是正戴着这样一个头饰?”

莫华清接过,瞧了一眼,很笃定地说:“她当时戴的就是这个玩意儿没错,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变,还是小女孩性格,爱装成个公主皇后什么的。”

苏雨微微一笑,问:“莫导,你还记得昨晚刘阳扮成了什么人吗?”

莫华清显然极不耐烦,猛吸了一口烟,答道:“我从不看那些无名小卒,谁管他穿什么衣服,扮成什么人。小琪丈夫被烧死我也觉得很遗憾,但是我真的帮不了你们什么。”

“莫导,谢谢你的配合,有需要我们会再联络你。”邱云升望望苏雨,看他默默无语,就很客气地跳下车,帮莫华清打开了车门。

莫华清下了车,从怀里掏出手机,放在耳边简短地说了句:“爱丽丝,完事了,你过来吧。”

不一会儿,一辆大红色敞篷跑车就从停车场那头飞也般地开了过来,转了一个漂亮的弧度稳稳停在了莫华清面前。莫华清并不跟邱云升、苏雨打招呼,径直跳上车,车子绝尘而去,很快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这车开得真酷啊!司机不就是刚才和莫华清亲热的那个女孩吗?苏雨,莫华清的这个漂亮女助手还真不简单啊!”邱云升望着远去的车子,在瑟瑟的寒风里裹紧了大衣。

苏雨缓缓地踱到他旁边,轻轻说:“看她的架势,的确有专业赛车手的水平!那辆车也是今年某奢侈品牌刚推出的新款限量车,价格不菲啊!”

“还是限量车!苏雨,难怪队里那几个小子都叫你电眼神探,你还真是过目不忘呢!”

“上车吧,邱队,不然电眼也要变雪盲了!”苏雨跺了跺脚,快步走到车前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邱云升一边上车发动引擎,一边追问道:“苏雨,你说从今晚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余美琪有没有可疑?”

苏雨注视着车窗外如柳絮般在夜风中飞舞的雪花,良久没有答话。

“苏雨,你在想什么?想到什么线索可得及时告诉我,我这脑子虽然不如你灵光,但是追捕犯人,彻查线索,我可是条好警犬啊!”

“邱队,你别这么说,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值得敬重的前辈。我只是在想余美琪昨天在紫丁香公寓里说的一句话。”

“什么话?”邱云升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心急地问道。

苏雨缓缓说:“她说她昨天下午在楼上卧室里穿好了为舞会准备的长裙,戴好了头饰,才下楼来到客厅和罗永俊告别。可是,今天晚上梦幻酒吧的酒保是怎么说的?他说余美琪走进酒吧的时候,头上并没有戴任何头饰。这两个人之间究竟是谁说了谎?”

“对啊,这是个很明显的破绽啊!”邱云升一拍方向盘,颇有些兴奋,“我想说谎的应该是余美琪,那个酒保与这件事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照理他不会说假话的。”

“我也这么想,余美琪来到酒吧时没有戴头饰,除非是她半路上把已戴好的头饰拿了下来,但那种头饰是插在头发中的,一拿下来势必会弄乱头发,像余美琪那种出门很注重形象的艺人正常情况下是不会那么做的。那么,也就是可以推测她来到酒吧时并没有戴头饰,那么那件头饰后来是怎么戴到了她的头上呢?是某一个人在舞会开始前,送给她的?这种情况是很可能的,那么这个人应该是个男人,这个男人又会是昨晚的哪一位来宾呢?”

“莫华清?或许是那个刘阳?如果是这两个人中的一个,那么仅凭这头饰上的刻字也可以判断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不过,这还是说不通,怎么头饰会被丢在了酒吧的杂物间里?这东西既贵重又如此有纪念意义,为什么余美琪会把它丢在杂物间里了呢?”邱云升说着,眉头深深蹙了起来。

“只有一种可能!”苏雨的眼睛在黑暗的车里亮如星光。

“什么可能?”

“只有一种情况下,余美琪会摘下头饰,那就是和某个人激情缠绵之时,她或者是自己摘下,或者是被那个男人摘下了头饰。”

“你是说,余美琪昨晚在梦幻酒吧其实是来和某个男人幽会的?”邱云升听得出神,不由得把车子熄了火,停在路边。

“从目前情况来分析,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不然,那个头饰就不会出现在酒窖里,如果是被人偷了,那么余美琪肯定当时就会叫嚷起来。可以肯定她是自己走到那个隐蔽黑暗的酒窖里去的,那么她去那里除了去约会某个人还会干什么呢?如果不是正在处于某种激情难抑又唯恐被人发现的情况下,那余美琪就不会那么慌张地丢下那个头饰。沿着这条思路思索下来,我想只能得出这个结论。”苏雨冷静地分析道。

邱云升掏出一根烟点上,又递给苏雨一根,兴奋地说:“想想还真的只有这种可能了。那么昨晚和余美琪相会的男人会是谁呢?怎么样才能找到这个男人呢?如果他和余美琪有这种隐秘的关系,那么他也就有杀害罗永俊的动机了。”

苏雨接过烟,并不吸,只是在指间中绕着:“那个男人,我想应该不难查出,我们手上已经有了很多线索,他跑不了。但我现在依然在想余美琪说的话。邱队,今天脑子实在接收了太多讯息,我想我该回去好好泡个热水澡,明天我再去队里和你继续讨论案情吧。”

邱云升虽然还想追问,但他看出苏雨的确是已经露出浓浓的倦怠之色,他掐灭香烟,一踩油门:“好,我先送你回云外天宾馆吧!明天早上好好睡个懒觉,别急着来。我们等你吃午餐。”

苏雨整个人慵懒地窝在了座椅上,双眼微闭,轻轻说了句:“邱队,明天一早你一去队里,先请技术部门的同志把紫丁香公寓的前后门的监控录像再查一遍,务必查仔细。”说完,他就像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也不再出声。

轻盈的雪片不断扑打着车窗,在五彩斑斓的灯光中,伴着黄浦江悠悠的江水声,此时的夜宛如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透过不断来回晃动的雨刷,邱云升远远望见了一处霓虹灯上“云外天”三个飞扬遒劲的大字,他用力踩了一下油门。

夜已深沉,宾馆房间里还亮着一片温馨的晕黄色灯光,浴室的门半敞着,传来“哗哗”的水声,浴缸里,汩汩的热水轻轻地漫过苏雨的脸庞,他正渐渐抛去自我的躯壳,进入另一个完全封闭而神秘的空间里。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种思考方式!

两扇黑色的大门缓缓地洞开,奶黄色的尖顶小楼笼罩在一层混沌不清的雾气中,宽大的落地窗拉开了一道缝隙,透过绣着精致流苏的白色窗纱,看得见一个身材挺拔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壁炉前低头看着手里的什么东西。他身穿一件异域风格明显的宽松睡衣,脚上趿着拖鞋。英俊迷人的侧脸上此时却充满着深深的疑惧。

突然,他颤抖着手伸向升腾着通红火苗的壁炉,一个蓝色的长信封在火舌之上飞舞了一会儿,宛如一只美丽妖冶的蓝色蝴蝶,但刚一展翅,顷刻间就消失不见了。

这时,他身后响起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

“谁?”罗永俊极度脆弱敏感的神经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一抬头,一个人已经无声无息地走进了客厅。

“怎么是你?”罗永俊惊异地问。

苏雨的眼睛猛地睁开了,那个突然走进紫丁香公寓客厅的人究竟会是谁呢?他一挺身,从浴缸里坐了起来,微微地喘着气,眼神时而清醒,时而又带着些茫然。

“啦啦啦——”一阵短信息的提示音响过。苏雨缓缓起身跨出浴缸,披上浴袍,走进卧室,手机正搁在梨木床头柜上。

“苏雨,我一到香港连我爹地的面都没见就去警局报道了。这次的案子果然疑窦重重,但我运用了从你这里学会的一些分析法进行了分析,目前我们已经锁定了三名疑犯,从明天起就是对这三名疑犯逐个跟踪监视。可能这会是一段很长的过程,也许几天能搞定,也许需要几个月。你那边的紫丁香公寓案是否有重大的进展?让我们比拼一下吧,看看辣手女警和靓仔侦探谁能先破案?多注意休息,保重,晚安。你的朋友谢婉仪。”

苏雨默默地读完这条长长的短信息,心中泛起一股无法表述的复杂心情。他移动手指,轻轻打出了几个字:“你也多注意身体,抓贼不要太拼命,安全第一。等你的好消息。晚安。你的朋友苏雨。”

点击了发送后,苏雨放下手机,长长舒了口气,向后仰靠在床背上。他的眼光慢慢越过那侧床头柜上摆着的他母亲、小薇和小蝶的合影照片,投向窗外寂静深邃的江面。

雪仍然在飘,只是在夜里,它让这城市多了些妖娆而诡异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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