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罪案实录第三宗 离奇爆炸案(1)

　　很多看似无迹可寻的罪案，背后往往隐藏着更多的阴差阳错。

　　2007年6月2日18时20分许，城北区某居民楼内，突然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楼体随之猛烈晃动，部分住宅的门窗玻璃被震裂。

　　惊慌失措的人们立即停止吃饭，扔下碗筷，乱哄哄地跑到楼下四处张望。

　　就见五单元六楼一住户的窗口中，蹿出滚滚黑烟和鲜红火苗，周围墙体出现多条宽大裂痕，松脱的墙砖不断向下掉落着……

　　1煤气爆炸案？

　　接到电话时，我和肖天明等人正在排查一起系列抢劫出租车案件。听说是爆炸，又发生在民宅，我觉得应该是煤气泄漏，去现场看看也就行了。

　　肖天明吧嗒一下嘴，又摇摇头：“估计不会是煤气的事儿。”我有些好奇，问他理由何在。

　　肖天明说：“居民楼煤气爆炸，一般都发生在早晨，基本上是头一天晚上阀门没拧紧，或者管道老化泄漏，人被熏了一宿啥也闻不出，早上起来迷迷糊糊地点火或抽烟造成的。可现在刚到饭口，大家才下班，要真漏了一天，估计除了鼻窦炎都能闻出来。”

　　我略作合计，立刻反驳说：“那也未必吧。没准儿屋里人早就熏死了，过了一整天，煤气泄漏量达到临界值，因为一个门铃引发的火花，就炸了呢？”

　　眼下侦办的这起抢劫案案情重大，全体民警都要参加排查，连老刘也不例外。再过几天，老刘的二儿子要参加高考，他根本就顾不上孩子，所以心情有些压抑。

　　听我们争论不休，老刘不耐烦地插话：“你俩别穷白话了行不。我发现你们搞侦查的就爱瞎推理，我只相信我看到的现场，还有解剖刀割开的尸体……”

　　顿了顿，老刘将手中烟头撇出窗外，没好气地说：“啥时候还关窗户啊，也不怕捂出毛？”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忽悠一下，对啊，现在是夏季，肯定开窗纳凉，就算是煤气泄漏，也会马上飘散出去，怎么可能发生爆炸呢？

　　带着满腹疑问，十几分钟后，我们开车赶到现场。

　　此时，该楼已被辖区派出所民警戒严，住户全被疏散出来，个个神色惊恐，站了满满一院子。两台消防车停在楼下，地面一片水湿，几名消防战士正在盘曲水管。

　　派出所民警跟我们介绍，消防队刚将大火扑灭，也已派人进去搜救。

　　我仰头上望，看到发生爆炸的窗口，仍在冒出大量浓烟，碎砖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我暗想，如果屋里有人，估计也够呛了。随后，我们找来目击群众作调查。

　　不一会儿，几名满身灰土的消防战士抬着两个黑糊糊的人形物体，大声吆喝着，从楼道内快速走出，撂在远处的担架上。

　　120医生立即展开抢救，老刘慢慢走过，抱起肩膀瞧着，等确定死亡后进行尸检。

　　我凑前一看，皱皱眉，轻轻叹口气，实在是太惨了。

　　两人衣服完全被烧光，肌体伤毁严重，布满灼烧后留下的可怕痕迹，散发着腾腾热气，隐约能闻到一股未加作料的烤肉味儿，根本就无法分辨性别容貌。

　　肖天明瞧了几眼，摆摆手，带着我和刚刚赶到的陆敏，避开头顶掉落的碎砖，快速跑进楼道。

　　楼道内烟雾弥漫，很是呛人，越往上走越是浓烈。来到六楼，防盗门已被消防兵用工具撬开，松松垮垮歪在一边。里面流出大量浑浊泥水，顺走廊向四处漫延，滴滴答答地从楼梯向下垂落。

　　我们捂住口鼻，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室内充斥着滚滚浓烟，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碎砖块，好像强迁现场。所有家具和家电，都在爆炸波的冲击和烈火的烧烤下严重熔化变形。墙壁和天花板布满大量无规则裂缝，被烧熏成一片漆黑色。

　　由于还惦记着刚才的争论，我踩着满地碎砖，走进厨房。看到窗户虽然破损严重，但也是呈敞开状态，还挂着一个被烧焦的纱窗边框，左右摇晃，悬悬欲落，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我直直盯着，心里暗暗合计，这么厉害的爆炸，如果是煤气泄漏造成，那得泄漏多久了。再说屋里还有俩人呢，他们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吗？

　　陆敏慢慢走动，不时弯下腰，伸手扒拉着碎砖瓦，低头仔细观察。突然，她扭过脸，皱着眉说：“不对，这是炸药引发的爆炸现场。”

　　我立刻愣住，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是炸药。究竟是住户违法私藏，无意触发，还是有人故意安装引爆呢？

　　2电视机内竟然藏着炸药！

　　具体勘验过程从略，主要是结合现场墙壁和地面出现的棱状扩散型沟痕进行认定。

　　陆敏告诉我们，据她初步勘察，爆炸中心点在客厅，破坏程度最为严重，厨房、卧室等部位相对较轻，那就肯定不是煤气泄漏。就炸坑形成状态、附近墙体和物品被震动破坏的痕迹来看，都呈现出很明显的炸药爆炸后的特征。

　　又经过一番细致勘验，陆敏最后确定，爆炸源是放在客厅内的一台电视机。此时，那台电视机已经粉身碎骨，仅剩下小半个扭曲变形、黑糊糊的外壳了。

　　我伸手轻轻抓起，感觉尚有余温，不由得叹口气，电视机内竟然会藏有炸药，这起案子还真够邪门的，估计是人为制造的报复杀人案，看来又够我们忙活一阵子了。

　　按照常规程序，陆敏又提取了诸多物证信息，见没什么遗漏，给现场贴上封条，我们几个人慢慢下了楼。

　　经120医生检查，两名死者被抬出时就已经死亡，老刘的初步尸检也刚刚结束。

　　老刘告诉我们，两名死者为一男一女，因为爆炸引发大火，体表征象主要表现为深二度烧伤，但也伴有大量不同类型的爆炸伤，需要回去作进一步尸检。

　　由于消防队急于救人，原始现场遭到破坏，死者在爆炸的瞬间所处状态已无法得知，但这又是我们最迫切想弄清楚的问题。

　　关于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老刘肯定地说：“活的，个顶个的活，你们看——”

　　他慢慢蹲下，伸手掀开蒙在一名死者头上的白布，露出下面狰狞的脸孔。

　　老刘用镊子慢慢刮拨着，焦黑松脆的皮肤表面，快速裂出蛛网状的纹理，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他轻轻夹起眼睑和内外眦①眼角和上下眼睑的接合处，靠近鼻子的称“内眦”，靠近两鬓的称“外眦”。，说：“这是女死者，在爆炸瞬时强光、高温作用下，有生命的人会反射性闭眼，这些部位也就不会遗留烟熏痕。”

　　老刘又用镊子撑开男死者外眼角一块堆积的褶皱，说：“活人受到火烧时，会反射性紧闭双眼，在外眼角形成皱纹，里面的皮肤不被烟熏或烧伤，也没有烟灰炭末粘附。”

　　我们凑近仔细看看，确实如此，那些部位都相对干净，没有发现任何沾染迹象。

　　撂下我们观察尸体，老刘开始收拾法医勘验箱，他嘴里不住念叨着：“整吧，不累死咱们不算完。”

　　现场处置完毕，我们将尸体抬上车，至于眼前的这个烂摊子，就交给派出所的同志们收拾吧。

　　回去的路上，我听老刘给家里打电话：“小崽子，你好好看书，再偷摸玩游戏，我削死你……对了，这几天我不回去了，叫你妈给你煮银耳汤，我早上刚买的，在冰箱里搁着呢……”

　　刚到队里，老刘和陆敏就一头扎进各自的技术室。不久，司马局长也从外面闻讯赶了回来。

　　①眼角和上下眼睑的结合处，靠近鼻子的称“内眦”，靠近两髯的称“外眦”。

　　听到是炸药爆炸，老头子皱皱眉，骂了句：“添乱。”但凡涉枪涉爆，都是大到登天的案子，确实够人喝一壶的。他立即打电话抽调回一些同志，配合我们对此案进行侦查。

　　半个小时后，老刘的尸检结束，我们都拥进了解剖室。

　　两具尸体静静地躺在剖台上，胸腔洞开，白色的骨质四散开裂，里面各种组织器官呈现出熟肉的颜色，屋内弥漫着一股混合福尔马林的怪异香气。

　　老刘伸手比划着，告诉我们，女死者体表检测到大量抛射物伤，说明爆炸发生时离炸点较近，电视机外壳破裂，随冲击波向四周飞速抛射，造成肌体表面高度损伤；男死者体表主要是冲击波损伤和烧灼伤，说明离炸点较远。除此之外，两人身上均没有检测到其他致死性伤痕，内部脏器也没有任何病理性异变，肯定不会是受控后无法逃脱。

　　虽然没有看到原始现场，但是根据尸检结论，我们仍旧可以推测出：案发时，女死者可能正在开启电视，男死者在一旁较远处。

　　陆敏的检测结论也很快报了上来。通过检测现场提取到的爆炸残留物，发现了电雷管残片和硝胺炸药成分。据此确定引爆形式为电雷管与电视机开关相连，利用开机电流点燃雷管，从而引爆硝胺炸药。

　　为了让大家有一个直观认识，陆敏又给我们简单介绍了雷管和炸药的相关知识和原理。

　　雷管由诺贝尔于1865年发明。当时已经知道，硝化甘油是一种猛烈爆炸物，但由于它太敏感，在受到轻度震动、撞击或焚烧时就会爆炸，因此缺少实用价值。

　　诺贝尔通过实验发现，硝化甘油用硅藻土吸附之后，就会非常稳定，但如何引爆它，又成了难题。经过多次实验，并付出了血的代价后，他发现可以用雷酸汞来进行引爆，将雷酸汞装入铜管，就成了雷管。

　　最初的雷管里面就是单一的雷酸汞，它也不是很稳定，与铜接触受潮后，容易产生雷酸盐而发生爆炸。后来经过反复改良，雷管采用了叠氮化铅制造，安全才得以保障。其形状与鞭炮相似，根据引爆方式又可分为火雷管、电雷管和触发雷管等。

　　在案情分析会上，结合物证勘验和尸检结论，我们都不约而同地给出一致推测：案发现场的电视机事先被人安装进电雷管和硝胺炸药，死者打开电视时，触动电雷管并引发爆炸。

　　关于电视机炸弹的来源问题，目前不排除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人蓄谋制造，二是死者自己安置。

　　分析到这里，肖天明说：“就算他俩活腻歪了想自杀，也没必要玩得这么轰轰烈烈吧？”

　　由于爆炸案件平时比较少见，我们的经验相对要欠缺一些。但不管如何，看凶手采取的作案手段，已经足以说明与死者之间肯定有着不可调和的深刻矛盾。

　　司马局长当场确定侦查方向，搞清死者社会关系，从中梳理疑似人员。同时，雷管和炸药属于管制物品，其生产、购买、运输、储存和使用都有着极为严格的规定，每一个环节都会详细登记在案。用电雷管引爆炸药，并接通电视开关，也不是一个门外汉能够完成的，必须具备相关知识。

　　我暗暗点头，要是按照这些来搞，短时间内找出疑犯，似乎也不是太难。

　　然而，当外围调查工作展开后，我才发现事情并不像之前想得那么简单。

　　3房东有问题……

　　两名死者分别叫张强和赵敏，刚刚20岁出头，是一对夫妻，均为南方来我市的务工人员。

　　今年3月月末，他们来到我市后，张强找到了一份开夜班出租车的工作，赵敏则在一个私企做前台接待，小日子过得也算有声有色。

　　两人初来乍到，人际关系十分简单，且性格带有明显地域特点，平时笑脸迎人，谨慎小心，人缘颇好，查不出在我市可能同谁结怨。

　　看着这些调查结果，肖天明突然说：“难不成是以前在老家的仇人千里追杀？”

　　老刘点点头，摸着下巴说：“靠谱儿，说不定这俩小孩儿是逃婚出来的。”

　　肖天明朝他嘿嘿一乐，说：“爷们儿，我大侄儿你可得看住。”

　　老刘骂了句呸：“你先看住你家闺女吧。”

　　根据外调资料显示，两名死者目前租房居住，房东为住在同一单元不同楼层的陈云伟，案发后已被警方严密监视起来。

　　我立即带人找到陈云伟。他是个鳏夫，不到50岁的年纪，长得有些獐头鼠目，没有正式工作，子女均在外地读书，平时靠房屋收租和养殖观赏鱼为生。

　　陈云伟先是一顿抱怨，说自己房子被炸，这损失怎么算。而后才说，为了招揽租户，房间里那台老式21英寸熊猫牌彩电和一应物件，都是他预先留下的。

　　我不禁一愣，如果电视机早就存在，那很有可能是凶手趁两名死者外出时，偷偷潜入房间进行改装的。可是，掌握房间钥匙的只有房东和两名死者，那么这个陈云伟……

　　面对我的质问，陈云伟惊慌失措，带着一副被人捏住喉咙的表情，连摇头带晃脑：“冤枉啊，我不疯不傻，与那两口子没仇没恨，咋会做这样的事，何况还是我自己的房子。”

　　听他这样说，我又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对啊，如果是陈云伟作案，怎么可能采取这种方法，那不等于不打自招嘛。

　　我还不死心，针对陈云伟与两名死者的日常交往情况，在侧面展开了细致调查。

　　在走访过程中，我从死者对门的一个孤寡老太太口中了解到：赵敏刚搬来那会儿，暂时没有找到工作，曾在家待过一段日子。平素两家经常走动，感情处得很是熟络。

　　听我问起赵敏的人际交往，老太太琢磨半天，慢慢说出这么一件事：

　　一个月前的某天晚上，应该是7点多钟，她正在看《新闻联播》，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好像是一男一女。打开门一看，是赵敏和陈云伟在门口吵架。

　　见她出来，陈云伟表情有些尴尬，也没继续说话，脸色铁青地下楼离去。

　　事后，她曾问过赵敏。赵敏很是气愤，嘴里骂着浑蛋，却没有进一步说明。

　　听到这里，我心头一跳，马上意识到，陈云伟口口声声说与两名死者关系良好，没有任何矛盾，但却有人证明他曾经和女死者赵敏发生争执，而且还颇为激烈，看来陈云伟一定对警方撒谎了。

　　我再次找到陈云伟，当场抛出这个问题，让他作出合理解释。

　　陈云伟抓耳挠腮，显得极不自然，初时还狡辩，说那次吵架仅仅是一场误会，最后见实在无法隐瞒，才支支吾吾讲了实话。

　　赵敏这个人从表面看来脾气非常柔顺，平时不笑不多话，和谁都是客客气气的。作为房东，而且还是住在同一单元，陈云伟自然与她少不了打交道。